第一卷 第四百二十五章 紅顏 文 / 皇家爬蟲
第四百二十五章紅顏
人常說,婚姻如同一雙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在外人眼裡看來很般配的修翎和仇伯英其實並不和諧,關鍵問題在「性」。一開始,他們之間的性生活總是很潦草,修翎感覺不到多少快樂,每次剛剛被勾得心癢,老公就一洩千里,草草收兵。因為她沒有性經驗,所以猜想別的夫妻大約都如此,並沒有和仇伯英過分計較。後來修翎總懷不上孩子,而仇伯英認為到了他倆這個年齡該有個孩子了,否則是一種缺憾,對雙方父母也不好交代。於是,兩人到醫院向大夫求助,經檢查,問題出在仇伯英身上,他的精液質量有問題,可使妻子懷孕的健康精子十分稀缺。這樣一來,男人英雄氣短,女人便有些趾高氣揚,弄得仇伯英越來越不自信,後來乾脆在妻子身上無所作為,性能力喪失殆盡。自個兒偷著到醫院檢查,大夫說他「ed」了,又叫「勃起功能障礙」,也就是中國人常說的「陽痿」,原因很複雜,心理方面的問題比器質性毛病更嚴重。總而言之,他作為男人在老婆面前只能繳械投降,失卻了男人的行動能力,因而也在某種程度上失去尊嚴。
儘管性生活從不和諧到偃旗息鼓,生孩子更成為一種奢望,但無論修翎還是仇伯英都不願意通過離婚的手段來解決問題。女人的**和性能力強弱,某種程度上靠男人開發,既然沒人好好開發,性需求對修翎來說似乎可有可無,此時修翎早已超越老公成為祁北集團一顆熠熠閃光、徐徐上升的仕途明星,假若鬧離婚,就成了超級新聞,足以使她成為大家的笑柄,甚至影響政治前途。對於仇伯英來說,更不願意通過離婚將自己性無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向妻子明確宣示:今後妻子在男女關係方面擁有足夠的自由,包括可以紅杏出牆,只是不要大張旗鼓搞得不成體統就行。他還和老婆商量,從醫院抱養了一個女孩兒,據熟識的婦科大夫說這是一位未婚女子的私生女,這樣的孩子一般都聰明,長得也好看。
修翎並沒有刻意給老公戴綠帽子,她在祁北集團機關被提拔成中層管理幹部之後,事業如日中天,經濟收入翻了幾番,充分領略到仕途得意的神奇和美妙,某種程度上將婚姻生活的不和諧扔在一邊。
有一次遲勝愚帶著幾個中層管理幹部外出考察,其中修翎是唯一的女性。到達目的地第一天,當地的政府官員設宴為遲勝愚一行接風。因為到了一個充滿浪漫風情的城市,再加上身邊所帶隨行人員都是親信,所以平日在祁北集團內部不苟言笑、從不嗜酒的遲董事長開懷暢飲,喝得有些高。本來,主人還想在接風宴之後安排其他娛樂活動,都因為遲董喝醉了被取消。
董事長飲酒過量,考察團中唯一的女性修翎覺得由她給予遲勝愚更多的照顧責無旁貸。幾個還算清醒的男人和修翎一起將遲董送回房間,然後就東倒西歪表現出醉態,修翎看了掩口而笑:「看看你們這些男人,一個個見了酒不要命,喝成這樣豈不是找罪受?」一個略顯清醒的機關部室主任說:「誰……誰也不想喝醉。這不陪著老闆嘛。他……他都放開了,我們哪兒……哪兒敢打埋伏?」祁北集團的中層管理幹部私下也將遲勝愚喊作「老闆」。
還好,遲勝愚喝醉了也不鬧,被大家弄到床上就睡著了,鼾聲如雷。
「我看你們一個個都不行了,各自回房間睡覺去吧。反正我瞌睡少,這陣兒回房間也睡不著,我看會兒遲董,等他睡安穩了我再離開。」修翎對一起陪董事長考察的同事們說。
「那好,那……那就麻煩修……修主任照顧照顧老闆。女同志心……心細,肯定比我們照顧得好。」另一醉漢結結巴巴說。他這樣說並無含沙射影的意思,大家都是同事,一起出差,性別差異基本上被忽略。遲董事長雖說親屬不在祁北集團,但誰也沒有聽說過他有任何緋聞,修翎也是一個正經得讓任何男人都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女人,所以誰也不會懷疑留下修翎單獨照顧老闆會有什麼故事發生。
偏偏這天晚上有故事。
別的男人走後,修翎坐到遲勝愚床邊,仔細打量這位令人尊敬的上司。他個頭不高,臉上的零部件外觀質量一般化,眼睛有點外凸類似於金魚眼,唯有頭髮濃密得像戴著一頂黑氈帽,但他身上有一種氣度,作為下屬平常遇見他會有一種接收到熱力輻射的感覺,渾身燥熱卻一點不敢造次,不知權力使然,還是遲董本身具有強大的魅力。他睿智幹練、決策果斷、實幹精神強,給人的感覺永動機一般不知疲倦;他講起話來更是魅力四射,不要講稿卻能滔滔不絕,內涵豐富、旁徵博引,讓人覺得他脖子上頂的不是人腦袋而是一台電腦;他的個人品格也無可挑剔,老婆不在身邊卻從不拈花惹草,彷彿超凡脫俗對女性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所以,修翎內心對遲董事長很敬佩,卻一直感覺對方高高在上,唯有現在能坐在他身邊,以一種平和的心態仔細欣賞這個值得尊敬的男人。這種機會不多,而且稍縱即逝,修翎彷彿意外得到一件至寶,心裡有幾分陶醉。
在修翎心目中半人半神的遲董事長睡了大約一小時就醒來了,他醉眼朦朧看見一位美女坐在對面,而且眼神中全是柔順,忽然間遲勝愚覺得小肚子下面那物件發生了不良反應,迅速地膨脹起來。他不由分說一把將修翎扯過來,笨拙地為她寬衣解帶,是求歡的意思。一時間,修翎女士覺得頭暈,遲勝愚的性攻擊來得太突然,她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但她偏偏不想反抗,甚至內心充滿了期待,於是,男人積極進攻,女人半推半就,成就了一樁好事。修翎驚悸而又渴望,拒絕而又慫恿,矜持而又大膽,意外而又心安,接受了來自男性上司的一次洗禮。
因為醉酒,遲勝愚的生殖器感覺要比平常遲鈍,所以持續時間特別長,這一點讓修翎目瞪口呆,她第一次領略到男人竟然可以如此持久戰鬥!所得到的滿足是空前的,幸福感讓她淚流滿面,盡量努力抑制著沒有大聲喊叫,但身體的反應積極而又熱烈,壓抑的呻吟同樣驚心動魄。
終於結束了。男人付出之後睏倦襲來,遲勝愚真正進入夢鄉。修翎激動的情緒持久而又熱烈,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激盪得她久久難以平靜。她含著眼淚給已經入睡的遲勝愚泡腳洗腳,擦洗身體,情不自禁親吻他的額頭、臉頰和身體,之所以避開他的唇,是害怕妨礙了他的瞌睡。僅此一回,修翎在心中將自己定位為遲勝愚董事長的女人,從今往後,只要他肯要,我修翎的身體願意無條件奉陪。儘管事畢之後,修翎也曾想到「勾搭成奸」、「亂搞關係」、「狗男女」一類詬病婚外性行為的詞彙,但她卻絲毫沒有羞恥感,更沒有後悔。她覺得有這一次,她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女人,內心深處的女性情愫被徹底喚醒,對特別能戰鬥的遲董事長充滿了敬佩和感激,而這種敬佩之情與往常對他工作才能的敬服又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深睡之後再醒過來,發現修翎仍陪在身邊,遲勝愚徹底明白了他酒醉之後都幹了些什麼,但他也不後悔,對於女部下突飛猛進升格為性夥伴也沒有任何愧疚的表示,因為他從修翎的眼神中讀懂了她甘願委身於他。
遲董也上癮。在考察地待了三天,每到晚上,他都打電話用上司對下級的口吻召喚修翎陪睡,兩個人連續做了幾個晚上的事實夫妻。遲勝愚自然是城府很深的人,修翎也不是小女孩兒,他們都會對這種很隱秘的行為進行掩飾,同行的其他幾位男士不可能看不出一點兒蛛絲馬跡,但表面上都裝糊塗。這種事本來不算啥,作為祁北集團的中層幹部哪個願意得罪遲董事長?只是遲董以往在男女關係上十分嚴肅,整個集團都有口碑,修翎也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突然間兩個人搞得不亦樂乎讓大家出乎意料而已。
這次外出考察,讓修翎和遲董事長的關係產生了飛躍。回來時間不長,修翎被外派擔任新開發的天南礦山分公司經理,雖是平級調動,但比起在機關部室當頭兒,手中更有權,更能獨當一面。許多人都認為,這是大權獨攬的遲勝愚要給修翎提供多崗位鍛煉的機會,明眼人差不多都能看出事情的發展趨勢,有了董事長的提攜,修翎將來恐怕要進祁北礦業集團領導班子,這個女人政治前途無量!其實,遲勝愚心裡還有另外的盤算,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對這個女人來電了,有些迷戀她,長此以往,誰又能保證董事長的緋聞不會在祁北集團鬧得沸沸揚揚呢?那樣太不合算,遲勝愚不願意讓數萬員工就男女關係這點事對他們的董事長說三道四,他需要在祁北集團保持正人君子的形象。好在天南分公司也是遲董的領地,想這個女人了,就去一趟,沒什麼難的,幾百公里路程,成本也不算高。
半夜,修翎的電話又響了,還是遲勝愚打來的:「我有個想法,想讓你調回來,擔任人力資源部經理。」
「為什麼?」方才朦朦朧朧的修翎一下子清醒了。
「還只是初步的想法,人力資源部洪廣宇該換個地方了。你先想想,我等著你表態。」
「我還真得好好想想。」修翎說。
錢的尷尬
到了老工友孩子結婚那天,葉國林隨份子行禮的錢又不夠了。那天他和老伴吵完架,百無聊賴閒逛,忍不住寂寞又去了豫劇茶園。這次去本來沒有消費計劃,他只想聽聽戲,既沒有「掛紅」,也沒有故意和女戲子套近乎,但「小小香玉」看見他在台下坐著,主動過來搭訕,邀請他到她的小屋子一敘,葉國林馬上意識到囊中羞澀,趕忙聲明說「我沒錢」。常秀妮很怨尤地「剜了」他一眼:「俺也沒說跟你要錢啊。」葉國林被女戲子的眼風電著了,不知不覺跟上「小小香玉」去了。
進了小屋,常秀妮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葉大哥,你說俺的命咋那麼苦呢?嗚嗚嗚……」女戲子一哭,弄得葉國林手足無措,心中莫名其妙升騰起一股男人的豪情:「妹子,你甭哭,有啥事跟葉大哥說,能幫你的我一定幫。」常秀妮彷彿通過艱苦努力才勉強抑制住抽泣,對葉國林訴說:「俺家的日子艱難,要不我也不會出來漂泊,唱戲其實就是賣笑,丟死人了。可誰知道屋漏偏逢連夜雨,行船又遇頂頭風,俺出來這些日子沒掙多少錢,家裡打來電話,說俺兒子得白血病了,治病要花不老少錢。本來應該回去照顧孩子,可沒有錢拿啥治病呀?俺婆婆說她寧可自己辛苦照顧孩子,讓俺好好掙錢,攢下一筆錢才能救俺兒子的命。哇……孩子都得絕症了,俺在這兒怎麼能安心?可要是不掙些錢回去,俺兒子也是死路一條。嗚嗚嗚……」
葉國林看到常秀妮哭得傷心,一副梨花帶露的樣子,他的一顆心變得柔軟:「怎麼會這樣呢?妹子,你先別哭,說說我能幫什麼忙,我一定盡心盡力幫你。」
「俺還能讓大哥幫啥忙?俺就需要錢。大哥,俺也不白要你的錢,俺今天好好陪陪你……」
「別別別,大哥很想幫你的忙,不過我也窮呀。今天兜裡只有二百塊錢,先給你,算我借給你的。你以後情況好了,能還我就還,還不了大哥也不會為難你。」葉國林說罷,將老婆給他用來隨份子行禮的錢掏出來,不過他有所保留,將身上原有的一百塊錢藏下了。
「大哥,您真是好人。你說把錢借給俺,可俺不知道能不能還得上,俺再沒辦法報答大哥,只有我這身子,只要大哥不嫌棄……」
最終,葉國林把二百塊錢饋贈給了常秀妮,卻沒有和她進行**交易,他認為不能乘人之危,那樣做無異於畜生。常秀妮涕淚交流,千恩萬謝,讓他得到另一種滿足。
這樣一來,葉國林等於又給自己出了道難題。老哥們兒孩子結婚的宴席不能不去吃,但份子錢一百元無論如何拿不出手,可是,除了身上一百元的「小金庫」,另外的錢從哪兒來呢?找其他老工友、老哥們兒去借?想了想也沒有可以借錢給他的人,往常和他要好、關係鐵到能張口借錢的老弟兄一個比一個窮,一個比一個拮据,哪裡有錢借給你,不找上門來向你借錢就不錯了。如果向妹妹葉國淑開口,要來一百兩百倒也問題不大,但那樣做,他當哥的很沒面子,況且妹妹是個特別認真的人,必然要刨根問底,再說妹夫無端被警察抓去拘了幾天,剛剛放出來,兩口子心情肯定不好。廠子裡那些當官的倒是有錢,咱跟人家又沒交情,這些人一個個眼皮朝上翻,誰能把錢借給非親非故的退休老工人?與葉國林年齡一般大的幹部比工人退休晚五年,人家年年漲工資,錢越掙越多,工人卻不行,五十五歲必須退休,退了以後根本沒人管你,你本來有退休金嘛,還能指望原先供職的單位再把你當寶貝?現在的世事,人越老越不值錢。
想來想去,葉國林萬般無奈,琢磨到大兒子葉蛋那裡先要一百塊錢,把眼前的事情對付了再說。
葉蛋住在城鄉結合部,是被城市發展蠶食了土地的老鄉蓋的、專門用來出租的簡易小樓,一家三口在二樓租了一間屋。葉國林上樓梯的時候心裡犯嘀咕,明明知道大兒子只不過在一家國有企業的子公司干合同制修理工,相當於臨時工,每個月只能開七八百塊錢,還要養活三口人,日子十分艱難,自己向兒子要錢,實在難以張口,但不張口又不行。敲門的時候,他心想葉蛋要不在就好了,兒子不在家,只好再想別的辦法,卻省得難為情。實際上,要能有別的辦法,他還會來為難大兒子嗎?
葉國林硬著頭皮敲門。
「我開門,我開門!」門裡傳來三歲小孫子葉牛牛稚氣的叫喊。
「別開門!」是兒媳婦莉莉的聲音,「我褲子都沒穿好,你開門幹嗎?說不定誰敲錯門了,沒有人到咱家來。」
「我要開門,我要出去!」葉牛牛大聲叫喊。孩子整天被禁錮在小屋子裡,巴不得能開門透透風。緊接著葉國林聽見「啪」的一聲,顯然是兒媳扇了孫子一巴掌,大聲呵斥:「我叫你不老實!」孩子哇哇大哭。
「牛牛,是爺爺。」葉國林聽見孫子挨打,很心疼,趕忙給門裡遞話,「讓你媽開門,爺爺有事。」
「是老爸?您等會兒。」莉莉答話說。
葉國林邁進門檻,兒子的房間裡亂七八糟。儘管快到做午飯的時間了,葉蛋還在床上蒙頭大睡,估計頭天活兒幹得重,晚上小兩口也不會閒著,真累了,要借週末不上班好好睡個懶覺。媳婦看上去也剛剛起床,身著內衣,臉沒有洗。孫子起床早,一個人在地上玩,廉價的玩具被他擺了一地,讓人難以下腳。離床遠的那塊地方是做飯的區域,頭天的鍋碗瓢盆也沒收拾利落。
葉國林看見孫子臉上掛著淚珠,趕忙把孩子抱起來。
「葉蛋、葉蛋,起床。老爸來了,快,快點兒!」莉莉一邊喊,一邊用巴掌在丈夫的屁股上、後背上用勁兒拍打,下手很重。
葉國林看見媳婦剛打完孫子又拍打兒子,心裡不舒服,想說莉莉幾句,想了想,又忍住了。這個兒媳是葉蛋自己找的,一副瘦猴身板,沒有女人樣兒,說話聲太大,咋咋呼呼,罵罵咧咧,打人下手挺重,甚至有時候還叼一支煙吞雲吐霧,像個「混社會」的,怎麼看都不順眼。儘管媳婦這個樣子,葉蛋還把她寶貝得不行,看來兒子想媳婦想瘋了,見個女人就覺得好。我的兒呀,你咋這大點兒出息?也怪家裡窮,委屈了兒子,也怪咱當家長的沒讓孩子念更多的書,找不到好工作,才弄得蛋蛋這樣。這麼一想,葉國林對大兒子有了一點兒愧疚感。
葉蛋被弄醒。他閉著眼睛伸了伸懶腰,然後把眼睛揉開,睡眼朦朧看見他老子在屋子中央站著。
「爸,您來了。」打過招呼葉蛋開始穿衣服起床。
「爺爺、爺爺,我要吃巧克力。」孫子葉牛牛止住哭,抱著爺爺的腿提出一個不算過分的要求。葉國林臉上的神色有些尷尬,要是兜裡有錢,掏給小孫子十塊八塊,面子有了,小牛牛也高興,可惜他眼下沒有錢,而且正為錢的事發愁。面對孫子的索要,葉國林下意識在衣兜裡掏呀掏,好不容易從右邊的褲兜裡搜索出來幾粒炒熟的白豌豆,不知什麼時候遺漏下的。本地的白豌豆炒熟了很酥,可以當零嘴兒吃。牛牛嚼完那幾粒豆兒,對葉國林說,「爺爺我還想吃豆兒。」葉國林再也拿不出來了,只好給孩子許願說:「爺爺下次來給你買很多炒豆兒,還買香蕉,買蘋果,買葡萄。巧克力不好吃,吃了還長蟲牙,咱不吃巧克力。」
「爺爺,我還是想吃巧克力。」牛牛說。
「爸您來有事兒吧?您輕易不來,看我這兒亂得不成樣子。爸您說吧。」葉蛋穿好衣服,拿了毛巾準備洗臉。
「蛋兒,」葉國林的口氣比平常親切許多,「蛋兒,爸也沒啥事,就是……唉,就是想問問你手頭有錢沒有?你侯叔給他家老二結婚,咱家要給人家行賀禮,我正好手裡沒錢了。你看這事!等爸下個月發工資就還你。」
「嘿嘿嘿嘿嘿嘿……」葉蛋笑了,「老爸您真逗,連行個賀禮的錢都沒有?我媽就算管得緊,也不能把您管成這樣呀。」
「唉,蛋兒你不知道,你媽可憎著呢,把我工資存折控制住,不給我零花錢。」
「給侯叔家行賀禮,是正當用途,我媽也不讓您花錢?」
「你不知道,蛋兒,這事情挺複雜,你就別問了,幫爹一個忙,完了我給你還錢不就結了嘛。」
「莉莉,咱不是還有三兩百塊錢嗎?先給老爸拿一百。老爸一百夠了不?」
「夠了夠了。」葉國林趕緊說。他心裡算了一道算術題:100100200,他認為這個答案正是自己所想要的。
「哎呀老爸,您咋跟我倆要錢呢?再怎麼說您有每月一千七八的退休金,你家葉蛋整天累死累活掙不上您一個零頭,我倆窮得要尿血。」莉莉接過話頭高喉嚨大嗓門叫喊,「我今兒給您一百塊錢,過兩天我們三口人就吃不上飯了,還不敢有個頭疼腦熱。您孫子要吃巧克力,吃個屁,我饞一碗涼皮子饞半個月都捨不得吃。本來想把牛牛送給我婆婆照看,我出去好賴掙幾個錢,可惜找了好久也找不著適合我幹的。你家葉蛋給我說當『小姐』挺掙錢,我認識的姐們兒也有暗地裡做的,實在不行我也琢磨干去,不光能掙錢,還能給您兒子弄些綠瑩瑩的帽子戴,多漂亮!嘻嘻嘻嘻嘻嘻……」
「莉莉,你咋這樣說話呢?」葉國林聽得頭上汗都出來了。
「莉莉,閉上你那臭嘴,趕緊給老爸拿錢。」
「我也沒胡說,我說的都是實情。」莉莉嘻皮笑臉的神態馬上沒有了,臉拉得長長的,「老爸,給您一百塊,剩下這一百塊就是您兒子全部的家底,沒錢吃飯我們下樓走幾步就是撂天荒地大戈壁,嘴張開喝西北風倒挺方便。給!」
葉國林從兒媳婦手裡接過一百塊錢,趕緊塞進衣兜,怕燙手似的,然後急慌慌開門,逃跑一樣離去。他剛出來,就聽見身後的門被重重關上,緊接著裡面傳出什麼東西被摔碎的聲音,孫子葉牛牛銳利的哭聲響起。葉國林心裡不是滋味,暗恨自己,幹嗎要把錢給那個女戲子呢?誰知道「小小香玉」說的話是真是假?她本來是戲子,最會表演。葉國林心中很懊悔,說不定上當了,中常秀妮的苦肉計了。以後再不能幹這樣的蠢事……
「毛毛,前天晚上你不跟緊我倆,一個人胡跑,萬一讓警察把你弄去咋整?」這天,程劍又叫幾個小兄弟一起吃飯,說毛毛兄弟嚇著了,喝點兒酒給壓壓驚。跟著他們的還有整天黏乎程劍的女孩小胡。
「我聽見警笛響挺害怕,警察追上來,不知道東西南北了,幸虧遇見熟人,把我弄到她們車上,才沒讓警察抓去。你倆跑得真快,一會兒就不見了。警察沒找到你們?」葉毛說。
「哼,咱哥們兒是誰,能讓警察抓住?」黎飛飛一臉得意,「倒是那兩個倒霉鬼,挨了咱哥兒們一頓揍,還讓警察弄走了。活該他們倒霉,罰款肯定少不了。」
「你甭得意,還不是因為你愛惹事?警察要抓,應該先把你抓去。」程劍訓斥黎飛飛,然後又問葉毛,「你說碰見熟人救了你,誰呀?」
「就是我上次說的那倆女的。」
「哪兩個?」
「把電話號碼寫到我衣服上的。」葉毛說著看了看體恤衫前襟,衣服洗過一次,電話號碼模模糊糊,不過葉毛心裡又記住一個號碼,是張秋秋的手機:1391011。
「哦,那兩個『小姐』?」
「啊呀,毛毛還認識『小姐』?」小胡一驚一乍。
「我看她們不像『小姐』,人挺好,真心實意幫助我。」葉毛說。
那天晚上葉毛上了張秋秋、郭楓的車,七拐八拐,來到一個住宅小區。跟著張秋秋上樓,進了她們的房間,葉毛聞見一股濃濃的脂粉味道,這味道與程劍、黎飛飛身上常有的煙草味、啤酒味完全不同,讓18歲少年感到新奇。葉毛四下看看,房間很簡陋,沒有像樣的傢俱,最簡單的木板床,東西擺放十分凌亂。
「毛毛蟲你看什麼,還聞呢?我倆房間太亂,沒來得及整理,我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張秋秋看著葉毛愣愣的神態,感覺好笑,「看不出來,你還跟人打架?」
「也沒有。」葉毛很靦腆,「我們在酒吧唱歌,他們欺負人,哥們兒生氣,打了幾下……」
「你們贏了輸了?」
「嘿嘿,沒輸。」
「你也不怕受傷,不怕流血?酒吧裡打架很常見,拿刀捅人的事情也發生過,你個小毛毛蟲,還跟人打架?以後千萬別打,酒吧少去。」張秋秋的語氣充滿關切。
張秋秋給葉毛沏茶水,洗了水果給他吃,然後坐在一旁用溫順、關切的目光注視著小伙,弄得葉毛很侷促。
「你不是有事嗎?你要急著走,我就回家。」葉毛方才被人追攆的驚慌消失了,對張秋秋說。
「我不想去。一個小老闆請客,讓我們陪幾個臭男人喝酒,還要陪著唱歌,我才不想去呢,那些色鬼!」張秋秋忿忿地說。
「小老闆請客,讓你倆陪男人喝酒唱歌?他說陪你們就去陪,你倆是幹啥的?」葉毛想弄清楚張秋秋和郭楓的身份及職業。
「你問這幹啥?」
「隨便問問。」
「不許問。」
「你不想告訴我算了。不過……」
「不過什麼?」
「我知道你倆是幹啥的了。」
「你個小屁孩兒還能得很,你說我倆是幹啥的?」
「我覺得,你們是……『小姐』。」
「誰說的?你胡說。」張秋秋反駁葉毛,她的臉有點兒紅,「我倆給人做按摩,做保健按摩,你懂不懂?」
「啥按摩,肯定是『亂摸』。你以為我年齡小啥都不懂?現在社會上那些事兒誰不知道?」
「好,你懂,你知道,你小小年紀知道那麼多破事兒幹嗎?」張秋秋急了。
「看看看,讓我說中了吧?要是我說得不對,你幹嗎急?哈哈哈哈……」葉毛笑了,他得意於在張秋秋面前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去去去,你出去!我原來以為你是個老實男孩兒,誰知道你也不是東西。看上去怪靦腆,怪老實,原來是裝的。怪不得打架,流氓才跟人打架呢!剛才咋不叫警察把你抓去呢?我姐倆瞎眼了,以為你是個好小伙兒。去去去,你趕緊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張秋秋一邊嚷,一邊把葉毛往外推,拿小拳頭砸他的肩膀和後背。
「我咋啦?我又沒錯……」張秋秋打得葉毛心裡癢癢,讓他離開還捨不得呢。
「你還沒錯?你侮辱我姐倆還敢說沒錯?你趕緊滾,要不楓姐回來了,揭了你的皮!」
「我就不走。我倒要看看『瘋姐』回來能把我咋的。」
「你是個小賴皮,人家不歡迎,還賴著不走了。」
「我就賴著不走,我想在你這兒多待會兒。你不服氣往外推我,你要推得動我就走,你要推不動趁早讓我坐下。」
「你走你走你走……」張秋秋果真往外推葉毛,但葉毛盡力朝後用勁兒,他畢竟是小伙子,讓張秋秋的努力成為徒勞。後來張秋秋猛一鬆手,弄得葉毛朝後仰倒,張秋秋趕緊又給扶住,笑得「咯咯咯」。葉毛臉紅,回頭看張秋秋笑得臉蛋紅撲撲,覺得她很好看,也挺可愛。
葉毛離開時夜已經很深,陪男人去唱歌的郭楓卻不見歸來。張秋秋給了打的錢,看著他上車,還站在馬路邊揮手道別,弄得葉毛這兩天心裡癢癢的,張秋秋的影子在腦海中晃來晃去。
「『小姐』臉上也沒刻字。」黎飛飛說。
「『小姐』不見得都不是好人,有的女子讓生活逼迫,才幹那事。」程劍說,他轉過臉斥責小胡,「像你這樣的,還不如『小姐』,人家起碼能自食其力,你有啥本事?就知道傻笑,你以為長副漂亮臉蛋就能吃得開?」
「你老這樣說人家。」小胡低了頭,臉紅紅的,仍然往程劍身上靠,做小鳥依人狀。
「劍哥說得對,那倆女子真的很好,要不然哪天劍哥,飛飛哥認識一下她們?」提到張秋秋和郭楓,葉毛止不住地興奮起來。
「好啦好啦,咱不說別人,說說咱哥兒們該咋混。」程劍陷入沉思狀,狠狠抽幾口煙,腦袋四周煙霧繚繞,讓葉毛覺得他高深。
「咱哥們兒在一起啥都好,就是缺錢。」黎飛飛感慨說,「我老子最近對我還可以,每月發了工資問我有沒有錢花,高興了能給個三百兩百。我老媽這段時間也不再罵我,還說攢錢給我娶媳婦兒。我發現,人年紀大了,對兒女更上心。我兩個哥都不咋的,老爹老娘依靠不上他們,只能對我好。」黎飛飛說。
黎飛飛在家行三,兩個哥哥吸毒,原有的工作弄丟了,跟人打架雙雙打到監獄去了。就因為他倆吸毒,打架鬥毆,弄出事情來還要老爹給出醫藥費、交罰款,所以弄得黎飛飛爸爸心灰意冷,每次發完工資就放開手揮霍,沒錢了啃干饅頭喝涼水也能對付。
「你老爸老媽夠倒霉,你那倆哥是啥玩意!」程劍說,「沒有一個人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都是爹娘養的,所以不管咋,都要對爹媽好,要好好報答養育之恩,要不然還叫人嗎?」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不過,我老爹對我真不咋的,凶得很,從來不給我錢花。老媽還湊合,有時還給點兒零花錢。」葉毛插話說。
「你老爹窮啊,眼看你這麼大的小伙兒沒學上,沒事幹,他肯定著急。咱哥兒幾個,沒一個家境好的,自己也掙不來錢,我跟飛飛還能混個吃飯錢,毛毛你啥錢不掙,光靠大人養活,這怎麼行?哥的生意也讓同行擠得快垮了,往後咋整呢,真讓人發愁。」
程劍這幾年一直賣手機和手機配件,身邊的姑娘小胡曾是手機店的僱員,把他黏上了。以前掙的錢節儉著花基本上夠,但同行競爭越來越激烈,他缺乏資金和技術上的優勢,生意越來越艱難,眼看著難以為繼。程劍的親娘早逝,從小遭遇後娘,因為性格倔強不討人喜歡,跟繼母關係一直緊張。人常說,有後娘就有後爹,他在家裡不僅得不到母愛,父愛也大打折扣。三年前父親病死了,留下點兒存款都被後娘攥到手裡。他也是技校畢業找不到合適的單位上班,只好想方設法自謀生路。艱難的生活境遇造就了程劍肯動腦、獨立性強和堅韌不拔的性格,幾個小兄弟一起玩,他自然而然充當領袖角色。
「咋整呢?我老爸經常說,錢難掙,屎難吃。咱弟兄們咋就沒有一點兒掙錢的門路呢?搶銀行來得快,十有**得手不了,弄不好會把小命兒搭進去。聽說販賣毒品挺掙錢,咱們省東部有一個少數民族自治縣,那裡的人販毒成風,有的人家弟兄幾個,老爹老娘豁出一個兒子去幹,丟了性命也就丟了,只要得手一回兩回,全家人就脫貧致富了。前些年我大哥不光吸白粉,也跟別人琢磨販毒,還沒顧上干,他認識的毒販就被警察弄住,丟了腦袋,我大哥嚇得再也不敢提販毒了。」黎飛飛又扯上自己家的事。
「劍哥、飛飛哥,這幾天退休的老人們鬧事,要求祁北集團招工,有些待業的年輕人也去了。要能招工就好了,咱都是祁北集糰子女,有班上就有飯碗子,一輩子不愁。」葉毛說。
「哪有一輩子不愁的事?現在有班上也不是鐵飯碗,幹得不好解除勞動合同,照樣失業。」程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