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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百十四章 一家 文 / 皇家爬蟲

    第四百十四章一家

    朱國平說:「我就認識這麼一個有錢的朋友,不向他借向誰借去?」

    龔燕說:「真沒出息,你自己怎麼就混不成一個有錢的人呢?」

    朱國平似乎已經習慣了龔燕的這種「撒氣轉移法」,因此一點也不生氣,依然樂呵呵地說:「我天生就是靠著上班掙錢的命,而有錢人有幾個是靠上班掙工資發財的?要是我當年沒考上大學,或者因為犯了事進了監獄,說不定也早就發了大財了!」

    龔燕表情蔑視地一笑,「我最瞧不起說這種話的人了,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瞧人家劉雲朋進過監獄,就說人家這個。進過監獄的人多了,也不是個個都發了財呀!」

    朱國平覺得扯這些也解決不了買房的事,於是,不再吭聲,專心喝他的啤酒。腦子裡卻在盤算著找錢的事。

    天無絕人之路。

    第二天,朱國平突然接到阿玉打來的電話,說是想請朱國平給她供職的那個華風天潤房地產公司寫一個樓書,樓書要介紹的樓盤是他們公司在城南郊開發建設的一個新的小區——東方新村公寓。樓書要得很急,兩周之內必須交稿。但報酬很優厚,開出的價格是整整一個數,也就是一萬塊錢。

    朱國平開始時有些猶豫,不是不想掙錢,而是從來沒寫過這種東西,怕砸鍋,耽誤了阿玉的事。可是,架不住阿玉一個勁的懇求,說她認準了朱哥一定成。加上一萬塊錢的誘惑,朱國平嗓子一熱便應了下來。

    為了有實地的印象和感受,阿玉還特地開車把朱國平拉去樓盤所在地進行了一次實地考察,並將有關材料全部提供給了朱國平。朱國平回家把這件事對龔燕說了,龔燕不冷不熱地說:「小心又讓人家給涮了。」

    朱國平也不理她,兀自挑燈夜戰起來。

    隔行如隔山。朱國平雖說是中文系畢業,但寫樓書畢竟不同於寫小說,更不是寫文件材料。按照阿玉所說的要求,這份樓書既要切合實際,不能誇大其詞、天花亂墜,又要富有浪漫色彩,切忌中規中矩、死板僵硬;既要寫出這個小區與其他高檔商品住宅區的共同性,還要寫出它與眾不同的特殊性;不但要飽含鮮明的人文理念,還要富有豐厚的文化內涵;突出的是一個風格,強調的是一個品位,推銷的是一種觀念,引導的是一股潮流。朱國平覺得要寫的不是樓書,而是天書,一時又有些後悔。但又一想,既然答應了人家就不應該前怕狼後怕虎,憑著自己大學中文系的底子,有什麼可犯怵的啊!別人能寫出來的我為什麼就寫不出來?他不斷給自己打氣,終於寫出了第一稿。念了幾遍,覺得不滿意,商業味太重,而且說明和解釋性的文字太多,於是推倒重來。第二稿商業味倒是沒了,可又有點發虛,顯得有些飄,抒情有餘,內涵不足,於是再次推倒重來。等到把第三稿寫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九天了。與前兩稿相比,這第三稿全力烘托了住宅小區的文化內涵,強調了該公寓社區的居住環境與這座古都的傳統文化間的緊密契合,從古都十景到今天的開發區再到公寓區,讓人看了覺得挺有一種時代的縱深感和現代感,公寓的特點也介紹得詳盡而充分。果然,阿玉看後喜上眉梢,連聲說好。特別是對朱國平取唐詩、宋詞之意給幾種戶型起的極具雅韻的名字讚不絕口。當然,阿玉也提出了需要修改的地方,主要是樓書的字數有些多,希望朱國平再精煉一下,將文中一些可有可無的地方刪去。理由是那些購房的老闆或是白領們都是大忙人,真正的一寸光陰一寸金,自然沒工夫去細讀那麼多的內容。

    朱國平聽後心中不禁一震,想:真看不出這個四川小妞肚子裡還挺有點水。於是又加了一個夜班,按照阿玉的意見又修改了一遍,第二天上午把它交給了阿玉。

    阿玉當天下午就打來了電話,說總經理已經看過了,很滿意,並且提出想和朱國平見一面,一起吃頓飯。地點都選好了,在中心路口的一家湘菜館,阿玉說這個地方是她選的,理由是這家菜館的剁椒魚頭和青炒筍丁最好吃。

    總經理是個東北人,叫韓德華,五十來歲,方頭方臉,外表看上去挺憨厚。朱國平從他遞過的名片上才知道他的頭銜是華風天潤房地產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韓總一見面,便一把握住朱國平的手說:「啊呀,朱老師,幸會!幸會!我今天一拜讀您寫的這份樓書,當時就覺乎著你這學問深了,非得當面請教不可。」

    朱國平急忙應答:「不敢!不敢!不好意思,實在是獻醜了。」

    「這是哪兒的話呀,快入座,阿玉,叫服務員上菜!今天咱們要和朱老師好好喝一杯。」

    韓總是酒桌上摸爬滾打過來的,朱國平自然不是對手,乾了三杯以後,朱國平就有些扛不住了,阿玉見狀替他喝了不少。剁椒魚頭和青炒筍丁做得的確不錯,特別是剁椒魚頭,盛在一個碩大的青花瓷盤裡,清白鮮亮的魚頭與紅艷艷的剁椒疊置在一處,相映成趣,看著就是一種享受,味道更是鮮嫩爽口,吃到嘴中便香香地滑進了肚裡,在別處的確不曾吃過。可惜有點過辣,害得朱國平比平時多吃了兩碗飯。

    餐桌上,韓總和朱國平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眼下正在做著的房地產生意上,他向朱國平訴了一大通做房地產的苦水,諸如貸款難、征地難、拆遷難、立項難、審批難、施工難、售樓難、應酬難……一副受罪含冤、苦大仇深、誤入歧途的樣子。出於禮貌,朱國平只好作出一副理解和同情的表情,心裡卻頗不以為然,想,這年頭還有比做房地產更暴利的買賣嗎?據說是百分之百的利潤都打不住,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苦?我現在連廉價房都買不起,到底是誰的苦水更大呢?現在的世道真是很怪,好像有錢人比沒錢人還委屈還難過。

    飯後,韓總讓阿玉用車把朱國平送回家。半路上,阿玉悄悄塞給朱國平一個裝得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說是寫樓書的勞務費。朱國平說這麼急幹什麼?接在手裡覺得沉甸甸的,也不好意思拿出來看。

    回到家後,朱國平連拖鞋都沒來得及換就急忙把那個信封打開來看,見裡面竟裝了齊齊的兩摞,一數竟是兩萬塊錢,嚇了他一跳,連湊過來看的妻子龔燕也大吃一驚,問:「不是說好給一萬塊錢的嗎?」

    【jp3】朱國平不敢怠慢,急忙撥通了阿玉的手機。阿玉還在駕車,問有什麼事?朱國平說勞務費是不是給錯了?怎麼說好的一萬塊現在變成了兩萬塊?【jp】

    阿玉在電話那邊笑了,故意一板一眼地拖長音回答說:「沒錯!朱哥,就是兩萬塊。那多出的一萬塊是額外的獎勵。這是韓總定的。」

    朱國平說:「這怎麼行呢?說好多少就該是多少嘛。」

    阿玉說:「朱哥,你真是的,給了你拿著就是了,那麼客氣幹什麼。別多想了,祝你今晚做個好夢!」

    朱國平還想再說,但阿玉已經把手機關了。

    顧副局長的任命下來了,局裡為此還在公佈前搞了一次民意測驗,得票結果並不公佈,但據說信任票只要超過了半數就算過關。於是,顧副局長便成了顧局長,名正言順地搬進了原來老局長那間向陽的大辦公室。任命後的第二個星期,朱國平被顧局長叫去談了一次話。談話的主要內容是局裡準備最近上報一批晉陞幹部名單,在準備提升為正處長的名單中有朱國平,為此,局領導想聽一下他本人的意見。

    朱國平心想,和自己一起分到機關裡來的,現在還有幾個不是正處的,升得快的已經早進入了局級,提自己一個處長還徵求哪門子的意見呀?心裡雖是這麼想,嘴上還是按部就班說了些感謝局裡培養、感謝顧局長關心的話。當然,心裡畢竟還是有些興奮,雖說是早就該提了,可是人家要是就不提你,你又能怎麼著呢?所以從這個角度上說,顧局長還是很懂得體恤下情的,自己升了官,馬上能想到把下邊的人也提起來,如今當領導的能做到這份上就算很不錯了。所以,看來顧局長並不像自己以前想得那麼差勁,倒是自己以前看問題未免有些過於偏激了。

    回到家裡,他裝做不經意地樣子把顧局長找自己談話的事說給了龔燕。龔燕聽完興奮得不行,連聲說了幾個:「太好了!太好了!」她連飯也顧不上做了,非讓朱國平再把顧局長找他談話的內容包括細節詳詳細細地複述一遍,然後鄭重其事地對朱國平說:「恭喜你,總算熬上這一格了。雖說在機關裡你不算爬得快的,但是照這個速度穩步前進,也還是大有希望的。再說這次升了正處,咱們的房子也說不定還有再次調整的可能呢?」

    兒子朱輝正想改善伙食,便趁火打劫地提議晚飯去外面的飯館裡吃。朱國平認為沒必要,但龔燕堅決站在兒子一邊,於是一家三口去了街頭一家名叫「蜀上人家」的川菜館。龔燕的情緒很好,吃飯時始終有說有笑,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她還提出已經好久沒有吃過西餐了,上次去的時候還是和朱國平搞對像那會兒的事呢。並發誓說,等搬進新房以後,全家一定要去吃一次西餐,而且要去西城那家正宗的俄羅斯餐廳。

    兩口子還提起了寫樓書的事。龔燕的情緒再次高漲,說人家韓總那才是做大買賣的,出手不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賞之下才能做成大事。像劉雲朋那種小家子氣、說大話使小錢的人永遠也成不了大氣候。她讓朱國平經常與華風天潤房地產公司保持聯繫,別斷了線。如今能找到個掙錢的機會不容易,能找個掙大錢的機會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一定要放下知識分子的臭架子,光有知識有什麼用,換不來錢的知識就是沒用的知識。

    朱國平逗她說:「只想著掙錢,萬一要讓人涮了怎麼辦?」

    龔燕說:「瞧你那德行,人家當初那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你還來勁了。挨涮不挨涮,只有等錢進了兜裡才算數。」

    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的兒子忍不住問:「我爸給人家寫東西到底掙了多少錢呀?」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你只要把學習弄好了就行了。馬上就要考大學了,考上大學就不愁掙不到大錢。」

    「那你們不都是大學畢業嗎?怎麼沒掙到大錢呢?」

    「這啊,你問你爸去。」

    朱國平把眼一橫,「問我幹什麼?嘁!」

    週三,朱國平接到華風天潤房地產公司的一封邀請函,邀請他本週末去郊區的綠都溫泉度假山莊出席一個聯誼會。第二天,朱國平又接到阿玉打來的電話,問他請柬收到沒有?並叮囑他週末那天下了班在單位門口等,她開車去接他。

    週末那天,下班時間剛過,一輛深藍色尼桑轎車便緩緩地停在了朱國平單位大門對面的馬路邊上。阿玉從搖下的車窗裡向正在走出大門的朱國平輕輕地擺了一下手,前後差不到一分鐘,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

    阿玉今天像是有意要擺脫掉平時上班不得不穿的那身職業西服套裝,換了一身淺藍色的運動裝,腳下是一雙白色旅遊鞋,一頭烏黑的秀髮在腦後束成馬尾巴,全身透出一副青春的活力。若不是從頭髮還能看出燙過的碎卷痕跡,簡直與一個正在念高中的小女生沒什麼兩樣。待朱國平坐進車後,阿玉便將車子平穩地啟動起來。

    朱國平坐在副駕駛座上,側過頭來看著阿玉打趣說:「你今天這副樣子要是到我們機關裡去找我,人家一定以為是哪家的孩子來找家長呢?」

    「朱哥,你淨拿我開心。」

    「我說的全是實話,不信咱回去試試?看傳達室的人會怎麼說。」

    「我可不敢去,你們那麼大的地方,那麼重要的單位怎麼會讓我進去呢?」

    「這回是你拿我開心了是不是?」

    「我說的可是實話,我從小到大真的沒有進過你們這麼大的單位。在老家時我去過的最大的地方也就是我們縣的縣政府。」

    「縣政府?那也不得了呀!」

    「是啊,當時我真是覺得不得了,可是後來等到了這裡才知道,原來這裡的單位個個都比我們那裡的縣政府大,隨便拉出一個官來就比我們那兒的縣長厲害。可我那時候還小,剛上小學,是我爸爸帶著我去的縣政府。門口站崗的門衛不讓我們進,說了半天才讓進去。那次真的把我嚇壞了。我就記得那裡進進出出的都是穿幹部裝的人,一個個看上去都像挺嚴肅挺厲害的樣子。」

    「你爸爸沒事帶你去縣政府幹什麼?」

    「誰說沒事呀?那次是去告狀的嘛。」

    「告狀,告什麼狀?」

    「告鎮政府的狀嘛。」

    「鎮政府欺負你們家了?」

    「是啊,是這麼回事,我們家住在鎮上,我家的院子緊挨著鎮政府的後院。那年鎮政府買了幾輛新車,說要擴建後院的車庫,就派人來通知我們家說,我們家的那間小西房礙事,要拆掉。我爸問他們給多少補償費。他們說,我們家那間小西房屬於違章建築,早就該拆,不罰錢就不錯了,還要什麼補償費。我爸氣不過,這才去了縣政府講理。」

    「後來呢?」

    「後來聽我媽說縣裡給鎮上打來了電話,鎮上接到電話後把我爸叫去訓了一頓,說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去上面告狀。最後給了我們家兩百塊錢,說是拆房的補償費。氣得我爸把錢都買酒喝了。」

    「你老爸真有點意思。」

    「我老爸有意思的事多了,等有空的時候慢慢講給你聽。」

    「你爸是做什麼工作的?」

    「在鎮上供銷社裡上班。對了,你知道供銷社嗎?」

    「當然知道了。」

    「那你說說看。」

    「供銷社是專門負責農村的生產資料和生活物資供應的,一解放就有了,全國的最高領導是中華全國供銷合作總社。就在北京西單那裡的一座大樓裡辦公。」

    「行啊,朱哥到底是知識分子,見多識廣。現在好多人一提起供銷社都不知道是個啥單位,我也懶得向他們解釋。」

    「你爸在供銷社幹什麼?」

    「當過會計,收購過棉花,賣過化肥、農藥,什麼都干,還當過幾年門市部主任。後來,計劃經濟取消了,市場放開了,供銷社的日子不好過了,就把門市部都承包給了個人。我爸也被買斷了工齡,拿了三萬多塊錢回家了。現在,有時侯喝了酒,還一個人在那裡懷念當年供銷社日子紅火的時候。他說當年化肥緊缺的時候,門市部門口天天要排長隊,走在大街上都有人追在屁股後面求他買化肥,風光勁蓋過了鎮長。他還說全國供銷社有五百多萬職工,藏龍臥虎出人才,獲得奧運會第一塊金牌的許海峰當年就在供銷社裡賣過化肥。」

    朱國平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許海峰賣過化肥,這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你不信?我爸從來沒有說過謊話。」

    「我信,我信。」朱國平一邊笑一邊說。

    「你嘴上說信,可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不信。」

    「為什麼?」

    「因為你笑了。」

    「這和笑有關係嗎?」

    「當然有了,我最怕你們這裡的人笑了,你們這裡人聽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愛笑,而且笑起來的時候和別的地方的人笑起來不一樣。你們一笑總像是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嘲諷的樣子,好像不相信別人說的是真的。有時候,你們自己說完話也笑,好像連他自己說的話也都是假的、是開玩笑的,真讓人不知道是該信不該信。」

    朱國平不敢笑了,但想起許海峰賣化肥的事還是有點忍不住。

    汽車沿著平坦的公路上輕盈地跑著,一直向北扎去。一到週末就擁堵的道路今天出奇地暢通,不到半個小時,連綿起伏的嵇山山脈就已經清晰地呈現在眼前了。在快要接近山腳的時候,車子向右一轉駛進了一條幽靜的林蔭馬路,很快又開進了路北側一座聳立著幾根羅馬型柱子的大門裡。

    這是一座佔地近千畝的大型度假山莊,它地勢開闊,依山傍水,院子的東面緊靠著一座小型水庫,水面波平如鏡。院子的北面則與一片平緩的山坡相連,山坡上生滿了綠草野花,站在山坡上,可以眺望到在一塵不染的碧藍色天空下那遠處蔥綠的田野和濃郁的樹木。庭園內清風蕩漾,柳條搖曳,含著草氣花香的濕潤空氣一陣陣襲來,令人神清氣爽,果然是一個休憩度假的好去處。但是這裡最有名的還要數地脈溫泉,大大小小的各種形狀的浴池幾乎都開鑿在露天的庭院裡,清澈的溫泉水冒著熱氣不停地嘟嘟泊泊地從地下向上湧冒出來,不但是洗浴的池子,就連兩個碩大的游泳池也都被灌滿了溫泉水。山莊內的住宿條件也是一流的,一點不遜色於市內的那些五星級賓館,至於娛樂設施則比五星賓館還要勝出一籌。

    朱國平和阿玉被山莊裡的景色所吸引,禁不住先在山莊裡轉了起來,轉了快一個小時,竟還沒有全轉過來,只好先趕去開會。

    出席聯誼會的嘉賓主要是與公司簽了購房協議的部分業主和一些關係單位的代表,此外還有一些新聞媒體的記者,一共有五十多人。聯誼會一開始是韓德華總經理致辭,內容無非是對未來的業主們表示熱烈歡迎和衷心感謝。會開了半個小時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吃飯、洗溫泉和玩。

    阿玉始終陪伴在朱國平身邊。朱國平怕耽誤阿玉工作,聲明自己不用陪,讓阿玉去陪那些客戶。阿玉說那不成,因為這是韓總派給她的任務。客戶那邊自有公司裡的其他工作人員去陪,她今天的職責就是陪好大文豪朱國平。

    朱國平說:「我什麼時候成大文豪了?」

    阿玉認真地解釋說是負責印製樓書的那家廣告公司的經理講的。那個經理看了阿玉送去的樓書後直誇寫得好,他們公司雖說也替別人做過不少樓書,但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勾人的樓書,所以問阿玉是請的哪位大文豪寫的?」

    朱國平一臉鎮靜地問:「他是不是損我呢?」

    「絕對不是,他還說哪天讓我幫助引見引見呢。」

    阿玉的話令朱國平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得意。他想,如此說來那幾天的辛苦總算沒有白吃。看來許多事只要敢做,就有成功的希望。可惜,以前即使是有這樣的機會也都被自己白白給放過去了。

    聚餐的時候,朱國平被阿玉拉到了主桌上就坐,挨著韓總,阿玉坐在他的另一邊。當看到阿玉給他倒酒的時候,朱國平本來想說「不喝」,但不知怎麼話到了嘴邊沒說出來,也許是難得心情不錯的緣故。他想,既然是來度假喝點就喝點吧,況且餐桌上擺放的都是包裝精美的高檔五糧液,這讓他想起了上次的那個藥品研討會,就是這個害人的五糧液,不但一口沒撈上喝,還使自己已經到手的錢跑了一大半,真有點冤。從這個角度上說,今天倒是一次難得的補償。

    到主桌這邊來勸酒敬酒的人不少,一撥接著一撥,雖大多是衝著韓總來的,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朱國平便也隨著喝多了,本來想好最多喝一杯,但架不住韓總和來賓們一勸,還有幾個客戶一敬,稀里糊塗地就喝多了,算下來至少喝了有四五杯。從餐廳裡出來,身子便開始有些打晃,本來定好飯後去游溫泉泳的計劃只好取消。他隨著阿玉去了地下一層的歌廳唱了一會兒卡拉ok,等到山莊裡的小廣場上點起篝火,服務員來叫賓客們去跳舞、狂歡、吃烤羊肉的時候,朱國平已經有些氣力不支、困意沉沉了,阿玉見狀便扶他去了客房休息。

    半夜的時候,朱國平難受得醒了,只覺口裡發苦,腹內翻騰、腦袋像要炸裂開一般。支撐著到盥洗室吐了好一陣兒,才漸漸緩過勁來,接著又摸回床上。早晨睜開眼的時候,只見阿玉坐在床沿上,正含笑地看著他。

    「你是怎麼進來的?」他有點發懵,好像是在夢裡。

    「看你醉的,什麼都不知道了。我一直就沒走,昨晚就睡在隔壁的房間裡。」

    朱國平這才看清,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原來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式客房,這才隱隱約約想起昨天阿玉好像問過他,晚上是喜歡住別墅還是住公寓,自己當時回答說住哪兒都行,別墅太貴,住標準間就行。阿玉說這裡沒有標準間,只有別墅和公寓兩種。後來的事朱國平就不記得了。

    阿玉起身給朱國平倒了一杯水,朱國平發現阿玉的右胳膊上有幾條明顯的紅痕,問是怎麼回事?

    阿玉笑著說:「自己抓的都不知道了,還來問我。」

    「我抓的?」朱國平怎麼也不信,說:「我怎麼不知道啊?」

    「你當時吐得正歡,當然不記得了。抓住人家胳膊不放。才多長時間的事,早上起來就不認賬了。」

    「真是我抓的?讓我看看,」朱國平起身去拉阿玉的胳膊。但剛一觸到便很快又放開了,臉上紅紅的。

    「抓都抓完了,現在又不好意思了。」阿玉反倒大大方方把胳膊伸到朱國平的面前讓他看。然後轉身去拿來了一件浴衣遞給他說:「去洗個熱水澡吧,然後我們去餐廳吃早飯。」那樣子像是在吩咐一個小孩子。

    洗過熱水澡吃過早餐,朱國平感覺好多了,頭也不疼了,肚子也平靜了,於是來了興致,便提出和阿玉去室內溫泉泳池游泳。

    上午游泳的人不多,一個一千多平米的標準泳池裡只有三五個人在游。水質很好,清澈如碧,並且輕微地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硫磺氣味。朱國平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便一個猛子躍進了水裡暢快地游了起來。朱國平從小就喜歡游泳,上初中時還在區體校的訓練班裡受過訓,上大學時更是校游泳隊的主力隊員。但是大學畢業後,他游泳的機會就少多了。今天難得碰上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他一口氣游了一個四百米混合,抬頭一看,見阿玉還站在池邊,正聚精會神地在看著他游,見他在池邊停了下來,才急忙跑過來,臉上帶著無限敬佩的神情。

    「你怎麼不游啊?」朱國平問。

    「你游得太棒了!簡直把我嚇得不敢下水了。」

    「不至於吧?快下來。」

    「我只會游蛙泳,你教我自由泳好嗎?」

    「行!」

    「等著我」阿玉說著就要往下水的扶梯那裡跑。

    「跳下來!」朱國平用命令的口氣說。

    「我不敢。」阿玉停在了池邊,兩隻手合在一起支在頜下,一對玲瓏圓潤的肩膀前後交替著搖動著,面露嬌嗔,眼裡帶出幾分乞求的神色。

    「跳!沒事,有我呢!」朱國平在水裡張開雙臂,作出一副全力保護的架勢。

    「那——那你可要接住我啊。」

    阿玉說著走到池邊,把眼一閉,兩腿一用力便向朱國平站立的地方使勁跳了過去。她那件五顏六色的泳衣像一隻飛舞著的花蝴蝶般從空中滑落而下,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還沒等朱國平顧上仔細欣賞便已落入水中。朱國平一邊扭過頭去躲避著撲面而來的巨大的水花,一邊張開手臂,向阿玉迅速攏去,一下子將滑潤的泉水和同樣滑潤的阿玉攬進了懷裡。阿玉叫著笑著一副興奮加嚇壞了的樣子從水裡鑽了出來,雙臂緊緊摟住朱國平的脖子,緊得讓朱國平有點喘不上氣來,同時讓朱國平喘不上氣來的還有此刻緊緊貼在他胸口上的那一對渾圓而充滿活力的乳房,在他的胸脯上簇擁著跳躍著摩擦著。他聞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濃郁的帶有一種香甜味的氣息,心裡便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嘗這種異樣的感覺了。

    阿玉也許是覺察到了朱國平正在盯視著自己的目光,突然間停止了叫喊,朱國平也急忙收回了手臂。

    他開始一招一勢地教阿玉學自由泳。阿玉學得很認真,姿勢要領掌握得很快,但換氣還是換不好,換上兩三次就不行了,有一次還喝了水,臉被嗆得紅紅的。

    朱國平拿阿玉開心說:「瞧人家這裡的礦泉水不要錢,就偷偷喝。」

    「你討厭!」阿玉追過來用水撩他。朱國平見勢急忙一頭鑽進水裡,一口氣潛到很遠的地方才冒出頭來。

    等他們游得差不多的時候,泳池裡的人也開始漸漸地多了起來,他們便上去躺在沙灘椅上聊天。

    陽光透過落地的大玻璃窗斜照進來,漫過他們休息的沙灘椅和鋪滿瓷磚的地板,一直爬進清澈的池水裡,在水面上消閒地悠蕩,給人以濃濃的暖意。

    「阿玉,你和劉雲朋最初是怎麼認識的?」朱國平終於有機會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這個問題。

    「劉雲朋沒有和你說過?」

    「沒有。」

    「其實我和劉雲朋認識的時間也不長,最初是我原來打工的那家歌廳的老闆認識劉雲朋。有一次,老闆對我說他有個朋友叫劉雲朋,也想開個歌廳,要他推薦個帶班經理,老闆就推薦了我。這樣一來就認識了,後來,劉雲朋也沒有開成歌廳。」

    「噢,是不是上次我在日本料理店見到你們那次,你們就是在說開歌廳的事?」

    「不是,那時候我已經調到房地產公司上班了。那時候,劉雲朋已經不打算開歌廳了。他嫌開歌廳太累,而且容易犯事。比如說要不要小姐這件事吧,他就犯愁。不找小姐吧沒人來,找小姐吧,公安局的也就跟著來了。所以他說還是干房地產來錢快,還保險。那次他找我就是想通過我和韓總見個面,他想和韓總合作一起搞房地產。」

    「韓總答應了嗎?」

    「韓總婉言謝絕了。」

    「為什麼?」

    「一是劉雲朋資金不足;二是韓總的這個項目已經啟動了,地皮、設計和規劃都做好了,這個時候再想合作肯定是太晚了。所以韓總沒有答應他。後來劉雲朋又提出能不能把這個項目的銷售交給他做。」

    「韓總同意了嗎?」

    「還要考慮一下,做生意的事就是這樣,要想做成一件事,前提條件是這件事必須對合作雙方都有利才行。也就是雙贏的原則,否則就很難做成。」

    「你和韓總早就認識?」

    「也不是,我是看到公司的招聘廣告自己去應聘的。先做售樓員,干到兩個多月的時候售樓部的經理辭職走了,韓總看我售樓業績不錯,就讓我接替了售樓部的經理。後來又被調到了公司辦公室當主任。」

    「真不簡單,上次聽劉雲朋說你當上了經理,我還以為是托關係走後門當上的呢?」

    「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哪來的關係和後門呀?當初我離開家的時候,我爸就跟我說,丫頭啊,咱家啥門路也沒有,你要是憑自己混好了,那就是你的真本事,以後誰就都不敢欺負你了。他還說,你要跟許海峰似的給咱供銷社爭口氣。其實,我和供銷社也沒什麼關係,充其量就是個職工子女。我爸還說,他們供銷社系統有句話叫『天下供銷是一家』,讓我碰到困難或實在沒處去的時候,就去找供銷社。」

    「那你去找過沒有呢?」朱國平感興趣地問。

    「後來,我還真的去找過一次。那是我剛到這裡的時候,有一次,我在找工作的時候見路邊一個牌子上寫著有供銷社三個字,就進去問人家要人不要?我說我家也是供銷社的,人家笑話我說『供銷社的家屬多了,這年頭,還有憑這找工作的?』三句兩句就把我給打發出來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冒傻氣。可我一直不敢把這事說給我爸爸,怕他聽了傷心。」

    「你爸真是個好人。對了,你不是說你爸爸淨是笑話嗎?給我說幾個行嗎?」朱國平想起了昨天阿玉在車上說的話。

    「可是我們該吃飯了,你看都快十二點了。」阿玉指著遠處牆上的掛鐘說。

    「那下次可一定要說啊。」

    「行!」

    吃過午飯,參加聯誼活動的來賓就陸陸續續地回城去了,朱國平也想早點回去,但阿玉勸朱國平再多玩玩,說吃過晚飯後回去不遲。朱國平知道阿玉在公司裡很忙,怕耽誤她的事,便婉言謝絕了。阿玉也就不再勉強,開車將朱國平一直送回了家。

    朱國平進門的時候,龔燕正伏在桌子上看稿子,見朱國平回來了,便關心地問這次的聯誼活動搞得如何?

    朱國平說:「還行。」

    龔燕問:「這次發錢了沒有?」

    朱國平說:「你真逗,開聯誼會發的哪門子的錢呀!」

    朱國平終於拿到了新房的鑰匙。房子在三環路東側的翠湖小區,緊鄰著風景秀麗的翠湖公園,環境幽靜,交通和購物也很方便。這一帶屬於市裡的高檔住宅區,若不是沾了單位的光,僅憑著那點微薄的積蓄朱國平一家恐怕這輩子也住不進這樣的地方。因此,那一段時間裡,倆口子臉上的笑容是百分之百地發自肺腑。

    樓的外觀望上去也很令人滿意,外立面的色彩與建築風格也都符合當前人們的欣賞口味。無論是鐵藝的窗欄,帶落地玻璃窗的大陽台,還是鋪著水磨石的寬敞得足可以擺下兩張乒乓球檯的樓門入口處的大廳,都帶出了高檔公寓的味道。美中不足是樓層不大理想,輪到朱國平選擇時,只有最高的頂層和最低的一層的兩套房子可供挑選了。

    順帶說一句,朱國平之所以遇到這種情況與此次分房所採用的標準有密切的關係。這次朱國平所在的機關分配住房的標準是嚴格按照每個申請人的分數的多少決定的。這種記分制的計算方法是由此次分房的最高權力機構——分房委員會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集體研究討論後制定的。鑒於其複雜和繁冗的程度,在這裡很難一下子說清,所以我們只能簡單地畫出個大概的輪廓略加說明。比如說首先被劃入記分範圍的是工齡,從檔案裡記錄的參加工作之日起算,一年可積一分;然後是本單位工齡每年可再加一分;還有學歷方面的因素,如大專畢業生加一分、大學本科畢業生加兩分、碩士畢業生加三分、博士畢業生加四分、博士後加五分等等;另外像什麼先進工作者、立功受獎人員、支邊幹部、復轉軍人、民主黨派、科技人員、高級職稱、突出貢獻、少數民族、獨生子女、晚婚晚育、見義勇為、生活困難、居無定所、體弱多病、年齡偏大、兩地分居、海外學子、台胞華僑等大約幾十種情況和資歷都是被列入記分序列的。以上所說的還只是大排隊;接下來的第二道程序是按照入圍者的官階的高低,再分別依次排隊。簡單說就是局長和局長排一隊,副局長和副局長排一隊,處長和處長排一隊,副處長和副處長排一隊,以此類推,這樣做的理由是因為每個官階所享受的住房面積的標準是不一樣的,而建房之初,整座樓裡的每套住房的設計都是嚴格按照各個級別職務的標準實施的,面積上卡得很嚴,所以按照職務級別的高低分別進行排隊是十分必要的。按照這種排位,朱國平首先是獲得了總排分入圍的資格,然後再按照副處長的標準,進入到全機關的副處長中排隊,這樣排下來的結果是倒數第二名,因為挑房的順序也是嚴格按照排分的高低依次進行的,所以到了朱國平這,只剩下了兩套副處長級的住房可供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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