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九章 投資 文 / 皇家爬蟲
第三百五十九章投資
顧炎結束休假回到公司後,和平區又有一家準備開張迎客的賣場正在招商。在經過了利客賣場的進場談判的洗禮後,現在的顧炎顯得很有經驗了。
他去這家賣場談判的那天,恰好就遇見了手拎沁芳日化樣品的人。顯然,這個人也是來進行進場談判的。但是顧炎卻不認識這個人。
難道沁芳日化在這段時間,真的在調整營銷公司的人員?這個人是沁芳日化新任的和平區的業務主管嗎?顧炎滿心的狐疑,卻又不好走上前去問他。
進場談判雖不順利,但總算又闖過了這道「生死門」。
不想這家賣場正式開張迎客了,沁芳日化卻出問題了。據公司派駐在這裡的促銷員告訴顧炎說,這家賣場雖然有兩名沁芳日化的促銷員,但是即使顧客走到陳列沁芳日化商品的貨架前,這兩名促銷員仍然懶得向顧客展開導購。
這種反常現象引起了顧炎的注意。再走到陳列沁芳日化商品的貨架前,隨手拿起一種這個品牌的面霜,看看打在商品上面的價格,顧炎發現這價格出奇地低。
顧炎百思不得其解。後來,他在福達超市看到了新上任的沁芳日化和平區的業務主管,這個新上任的業務主管,卻不是那個去那家新開的賣場談判的那個人。顧炎心裡更是納悶,卻又不好問對方,只好把疑問憋在心裡。
再後來,顧炎發現這個新上任的業務主管,連續幾天都出現在這家新開張的賣場的採購部。
一連串的問題讓顧炎感到迷惑不解。
這天晚上吃完晚飯回到房間,顧炎向韶樹雲和肖寧說出心中的疑問。倆人聽了顧炎的一番講述後,也不明白這裡面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明喜接過話來說:「告訴你們吧,這是孟經理計劃的『毒刺』奇招,這回沁芳日化在那家賣場就算完了。」
「什麼『毒刺』奇招?我們怎麼沒有聽孟經理說過?」嘴快的肖寧問。
「前段時間,沁芳日化在這座城市的營銷公司實行人員調整,在人員銜接上出現了問題,沒能趕上那家賣場的招商。現在在那家賣場的貨架上擺放的沁芳日化的商品,都是我和馮建水兩人在市場上批量買的。然後,孟經理在郊縣找了面孔生疏的人,拎著沁芳日化的樣品,去了那家賣場的招商部談進場。談進場時,把給賣場的供貨價壓得很低,這樣一來,真正的沁芳日化再想進那家賣場就很難了。」
馮建水繼續道:「孟經理說了,沁芳日化的商品進場後,促銷員照常派駐,但是,擺上貨架的沁芳日化商品不主動向消費者銷售,孟經理的策略就是佔著這個沁芳日化的位置,讓沁芳日化的人員乾著急。」
顧炎聽了林明喜和馮建水的解釋後,茅塞頓開。但是,這樣不擇手段的競爭好嗎?這是孟經理做出來的事情嗎?
「去賣場談進場,需要出示企業的基本三證,孟經理是怎麼搞到這些材料的?」韶樹雲問。
「這還不好辦?!」林明喜笑道,「有幾家賣場的招商部在審核這些資料時是嚴密的?只要繳給他們高的進場費和最低的供貨價,招商部的人才不管這些資料的真假呢!」
「這麼說來,現在我們就是佔著茅坑不拉屎了?這不是在坑沁芳嗎?」肖寧道。
「對!這些擺上貨架的沁芳日化的商品,就像一根『毒刺』一樣。孟經理的意圖已經實現了。這是沒辦法的事。現在市場競爭越來越激烈,各個品牌都在想著用奇招怪招!孟經理這一招也算是新發明、新創造吧!」馮建水道。
商戰的案例顧炎見識過不少了,但像這樣的「毒刺奇招」,顧炎還是第一次聽說,而且就發生在自己的眼前!雖然他對這種「新發明、新創造」招兒心懷牴觸,但既然這是孟經理計劃周密的「毒刺」行動,想必是經過孟經理深思熟慮的。顧炎只能在心中保留自己的意見。
只是這樣近乎卑鄙的行動,能夠挽救公司的花露水的銷售嗎?
「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像候鳥一樣,準時地飛來和飛去。一眨眼就到了新的一年。這也是決定那批花露水命運的一年。
花露水保質期一般是三年,也有兩年的。這批花露水就是三年的保質期。
從出廠的時間算下來,它留存在世間的時間已經不足半年,到今年的五月份,都將失效過期了。
品相受到來來回回搬運的破壞,距離保質期已不足半年,這兩大缺陷使消費者提不起購買的**。錢總也不是看著錢往水裡扔不心疼的傻子,他在與孟經理和康經理商量後決定,不再重複去年賠錢賺吆喝的促銷活動,讓那批花露水自然銷售,能夠銷售多少就銷售多少。與其搞那賠得更多銀子的促銷活動,不如安靜地看著它死去來得舒坦些。
於是,這批花露水像那即將沉沒的泰坦尼克一樣,員工們看著它固執地下沉,卻束手無策。這種景象對銷售人員來說是不能忍受的,也是極其殘忍的。
顧炎強壓著心中的不快,一次次地巡迴在各個賣場,他甚至拿起賣場售貨用的喇叭親自向顧客叫賣,然而,他的行為與螳臂擋車沒有什麼差別。
泰坦尼克終於沉沒,那批花露水隨著最後的退庫,也宣告了它將告別世間。
顧炎麻木地從福達超市的倉庫搬出最後一箱花露水放到車廂裡,司機麻利地關上車廂的後擋板。倆人上了車,司機發動了車也哼起了歌。顧炎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這些花露水就像一個個鮮活的人,還沒有實現自身的價值,就永遠離開了世間。想到這裡,顧炎覺得自己就是殺人犯,一股悲涼和無奈的感覺從他的心裡閃過,更長時間停留在他心裡的是內疚。
他總感覺對不起這批還沒有實現自身的價值就永遠離開了世間的花露水。回頭看看自己的工作,也確實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嚴格遵守孟經理制訂的促銷方案,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難道去年孟經理制訂的促銷方案有問題?孟經理是顧炎尊敬的人,在他看來,孟經理就是營銷師,營銷師一般不會出現如此大的失誤。顧炎抱著腦袋在奔馳的車上想著這個令他難解的問題。如果董春林還在和平區,他也許會做得比自己好吧!
顧炎又想起了董春林。董春林的頭腦靈活,促銷手段也多,也許他可以化解這次危機。
肖寧對花露水出現這樣的命運是有自己看法的。
他對顧炎說:「那批花露水出現這樣的命運,是由多種原因共同起作用造成的。」
顧炎當然認為這樣的話是對的。如果那批花露水是從總部直接發到公司,就有可能是當年生產的,那批花露水也許現在還沒有過期。如果沒有「**」,情況也許就不會與現在一樣。如果在「**」期間,不實行「裁促計劃」……太多的如果了,但是現在連「如果」都已經死了,所以那批花露水也死了。
十月金秋,杜總特地從總部趕來,組織一次公司全體員工參加的會議。
在會議上,杜總首先傳達了總部對這次花露水營銷失敗的意見,他說那批花露水在營銷上的徹底失敗,總部已經知悉。總部稱這次失敗為「營銷事故」,並讓錢總寫一份關於那批花露水營銷策劃過程的詳細經過的材料,總部將把這次「營銷事故」作為警示案例,下發給所有營銷公司,並要求所有的營銷公司負責人通過這個案例,舉一反三,找出針對花露水營銷方案的不足。
然後,他談到了總部對那批空具外形實無用途的花露水的處理意見。按照總部的意思,那批花露水不用再勞民傷財運回總部核銷賬務,建議公司採取就地處理的方式,銷毀那批花露水。
最後,他向大家說明了總部對公司領導人錢總的處罰決定。由於錢總在銷售花露水的營銷策略上遠遠落後於競爭對手,對可能發生的風險未能足夠重視。總部認定,錢總對這起「營銷事故」的最終發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據此,總部決定,扣除錢總今年全年的銷售獎金作為處罰。
這是一筆不小數額的處罰。大家都能約莫估算出,錢總全年的獎金應該在二十萬左右。
杜總講話時,顧炎注意到孟經理低著頭坐在主席台前,顧炎知道孟經理很痛苦,他也很想為孟經理分擔痛苦。當然,杜總的講話也使顧炎解開了一個心結。他前段時間想懷疑卻沒有懷疑的去年孟經理制訂的花露水的促銷方案,從杜總的講話可以看出,總部對這一促銷方案的評價是「在銷售花露水的營銷策略上遠遠落後於競爭對手」,雖然總部說的是錢總,但顧炎明白,花露水的促銷方案主要是孟經理制訂的。
如果在那批花露水到達公司的第一年,抓住「七夕」節搞一下促銷,情況也許會好點。對,只能是「也許會好點」。憑一次「七夕」節搞一下促銷,就銷售了那麼多的花露水,在理論上來說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這次會議給公司的每一個員工都投下了心理上的陰影,這一點,顧炎可以從每個人的工作狀態看得出來。
仇紅英與施璞說話的聲音小了許多,李慧說話的聲音更輕了,吳玲也少了往日的歡笑。韶樹雲雖然受了點這個陰影的影響,但他還是開心的。
在今年夏末秋初的時候,他和嫵媚子回四川,僱請了幾個鄉間的土瓦匠,砌好了新房子。嫵媚子上大學時借的助學貸款快到償還的最後期限了,韶樹雲借了五千元給她,讓她還了這筆最後的貸款,剛回公司的時候,嫵媚子那開心勁兒就別提了。
現在的嫵媚子,眼瞅著倉庫裡那些已經失去生命的花露水,堆了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正不知所措。
對這批花露水不知所措的還有錢總。錢總的脾氣突然就變壞了。被扣了全年的獎金,心情能好到哪裡?這也是每個員工在心理上產生陰影的一個因素,誰也不願意因為工作上的不小心被錢總逮著一頓臭罵,「中了大獎」。
龔慶在這個當口還真的「中獎」了。
前幾天,他新買了一台索尼七一七型數碼相機,那個高興勁兒就別提了,誰知他就撞上錢總的槍口了。龔慶中此「大獎」,是因為一件與工作沒有直接關係的事。當然,事情的經過都是龔慶後來告訴顧炎的。
那是一天晚上,所有在外面的業務人員都回公司報到了,龔慶正從通道由東向西去財務二部,把一家店舖的貨款交給李慧。錢總正從通道向東去,倆人就這樣在通道上碰了個正著。
怪就怪龔慶的衣領上耷拉著的一對mp3耳機的耳塞。錢總似乎對那對耳塞懷著刻骨的仇恨。龔慶後來告訴顧炎說,錢總的目光盯著那對耳塞足足有五秒鐘。
當錢總的目光從那對耳塞上移開後,他叫龔慶去他的辦公室。龔慶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到了錢總的辦公室,錢總一屁股就坐在那真皮坐椅上。
「你看你那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整天這腦子裡不知道想些啥!想標新立異是吧?玩什麼新概念告訴我,我陪你玩!」錢總的聲音近乎咆哮。
龔慶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站在一邊,不說話。
一會兒,孟經理走了進來,對錢總說:「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能忍就忍一下嘛!再說了,楊總您也不是不知道他這人,就這樣。犯不著跟他計較的。如果不發生董春林的事……」孟經理說著就歎了一聲。
經過孟經理的一番好勸,方勇讓龔慶離開了辦公室。
下班途中,龔慶把事情的經過告訴顧炎時,差點沒哭出來。
龔慶說:「算什麼事嘛!花露水賣不掉就賴我們,就衝我們發火!我還沒聽mp3呢,真要聽了,他還不給我砸了?!我就喜歡標新立異怎麼啦?我幹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我撒尿拉屎他也管?我明天就把那台數碼相機掛我脖子上,看他怎麼辦。」
顧炎道:「錢總的聲音夠大的。我們在辦公室裡都聽到了。想來是真的生氣了。孟經理聽到他的聲音就過去了,我不知道挨訓的是你,要不怎麼也得過去勸勸楊總。」
「勸他幹嗎呀?讓他凶吧!」龔慶沒好氣地說。
「你也要改一改,不要讓他生氣,他現在正煩著呢,你也應該理解他才是。」顧炎道。
龔慶冷笑道:「我倒是想理解他,可他理解我們嗎?衝我們發火,那批花露水就可以變成他的全年獎金了?」
顧炎不搭話了。是啊,因為各種原因,最終釀成的「營銷事故」已經成為過去。新的一年馬上就要到來了,又要迎接新一年的銷售任務了!
由濱州飛來的航班下午五點準時到達北京機場,飛揚基金管理公司總經理錢衛紅從機場出口處出來。她那濃黑的大眼睛澄澈清亮,她的面龐化著素淨淡妝,顯現她正處於冷靜狀態,可她菱形柔美的雙唇輕抿著,洩漏一絲她平日鮮少出現的緊張與不自在。
女人走出了警戒線,一個清麗女子立即迎了上去,接過她的行李:「錢總,這次您一個人來的?」錢衛紅的女秘書蕭美琴早已在此恭候多時。
「今天這事恐怕不太好喬,人來多了不好。再說,不是還有你嗎?美琴。」
兩個女人說說笑笑走出機場大廳,不一會到了停車場,錢衛紅忽然問:「對了,你來北京半個月了,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蕭美琴平靜說:「最近我接觸了不少圈子裡的朋友,他們大多在談兩個問題,一個是國內的宏觀調控,再就是美國的次貸危機。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情況好像不太樂觀。」
錢衛紅的臉沉下來,心情漸漸有些沉重:「現在直接去長安俱樂部。」
兩人迅速鑽進一輛深色的陸地巡洋艦。錢衛紅稍稍理了一下額前的劉海,又就著駕座前的小鏡看了一眼自己的臉色,心想:還好,沒有倦意。
蕭美琴輕聲說:「錢總,你瘦多了。」
錢衛紅很無奈:「有什麼辦法呢?越是瘦子越不容易長肉。」
蕭美琴聽出錢衛紅話中有話,趕忙安慰:「近期大盤再次拐入上升通道,行情相當火爆,飛揚基金多數理財產品表現不俗,您應該放寬心才是。」
錢衛紅微笑說:「美琴,你有所不知啊!很多時候基金行業拼的不是績效,而是資產規模,相對規模效應非常關鍵。行情很火,飛揚基金規模確實正在增長,可是你在增長,那些大型基金規模也在增長。即便飛揚基金的利潤率相對高點,但是總體規模不足百億,由於基數太低,飛揚和那些大型基金的差距仍在不斷拉大。」
「錢總,我不明白,基金公司只要能賺錢就行了,為什麼總要比這個?」
「因為規模才是最現實的利益。基金管理費是按基金規模的大小來提取的,基金規模越大,提取的管理費越多。當今股市要漲一片紅,要跌一片綠,投資盈虧幾何這跟投資理念、投資水平關聯不大,只要大盤好了,傻子都能賺錢。既然不要投資水平也能做大基金規模,基金公司肯定只求壯大規模,不求投資水平。」
「可是我們自己做自己的,為什麼一定要和人家爭這個排名?」
「因為這個市場強者恆強。只有排名靠前才能吸引公眾關注,往後募集資金才會順利一些,否則將來公司發行的理財產品很難不被市場邊緣化。」
小車一溜煙地出了機場,沿高速公路直奔長安街,一小時後,車已行駛在寬闊的長安街上,不一會兒就到了東三環邊上富有時尚氣息的長安俱樂部。長安俱樂部從外表上看並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出入其間的大多是些富商及**,據說這批紈褲公子在這裡搗賣點批文利潤就有上億之多。
門僮及時拉開小車的門,錢衛紅稍稍昂起頭,見到的是一座氣勢不凡的宮廷式建築,無與倫比的奢華與尊貴堪比故宮。錢衛紅讓蕭美琴先開車回去,然後直接進入八樓「清樽紅燭」大廳,她沒過多觀賞那幅「貴妃醉酒」和各式古典傢俱、古典燈飾及一件件名貴的紫檀屏風,而是匆匆在領班小姐引領下,來到一間叫「十全」的包間。
一個漂亮的女招待用甜美的略帶點南方口音說:「是卓先生的客人吧?」
錢衛紅微微點點頭,那女孩立刻拉開了房門:「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錢衛紅看見圓桌前站起來的男人,中等個子,板寸平頭,身穿淺色襯衣,神色謙和,像是在商場混過的,只是衣領敞得太開,使他看起來又像一個民營企業家。
見錢衛紅進了包廂,男人身子略微前傾,邊給她遞名片邊作自我介紹:「在下山西泰達集團的卓榮泰。錢總,今天能見到你,我真高興!」
錢衛紅收下了卓榮泰遞來的片子,微微前傾身子:「卓總,久仰!我是濱州飛揚基金的錢衛紅,請多關照!」
卓榮泰指了指身旁座位:「不用客氣,你來點什麼酒?」
「茅台。」
近幾年來山西本地的煤老闆(個人礦的老闆),漸漸走到了中國經濟舞台的中央。這群人真正稱得上財大氣粗,他們企業大都是個人的,而不像溫州煤老闆大多是靠集資買礦。他們企業像滾雪球,越做越大,手下的礦越來越多,越來越好。行內人說,溫州煤老闆沒幾個不缺錢的,山西本地的煤老闆恰好相反,個個流動資金過剩。正如電影《侏羅紀公園》的名言:「生物必然要找到求生的出口。」資本不能逐利就是等死,煤老闆為了尋求過剩資金的增值渠道,紛紛聯手金融機構,以圖到資本市場中有所作為。
這次錢衛紅應泰達集團董事長卓榮泰邀請,進京商討合作資本運作項目。卓榮泰對錢衛紅的到來表示出了極大誠意,特意選在京城最奢華的長安俱樂部裡為她接風洗塵,出席晚宴的還有他請來助興的生意圈裡的朋友。
席間,一位做外貿的張姓老闆刻意恭維:「現在生意特不好做,想找個好項目太難。唯獨做股票有錢途,買空賣空兩頭賺錢。」
買空賣空兩頭賺錢?看來,這人不懂股票。錢衛紅慢悠悠笑說:「張老闆說的是西方成熟市場,中國股市目前沒有做空機制,股票只有上漲才能賺錢,除非股指期貨、融資融券盡快出台,否則還不能說兩頭賺錢。基金公司向來靠天吃飯,現今股市這種紅火場面,十幾年才有這麼一兩回,要在三五年前的熊市裡,我們基金公司那真餓得難受。」
一位做物流的李姓老闆起身附和:「證券投資買進賣出就能賺錢,不像我們這些做傳統生意的,東奔西走擔驚受怕也就那麼一點微利。」
錢衛紅明顯不相信:「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消費市場,可大家都說生意不好做。是什麼原因呢?難道真是生意不好做嗎?」
「現在人都聰明,嘴上說好,你的產品不錯,但不會馬上買你的東西,都要貨比三家。現在騙子太多,而且騙術相當高明,防不勝防,越防反而被騙機會越大。現在商家都是拿錢那一瞬間,滿面笑容發貨給你,當產品出了問題時對你不理不睬,氣得你受不了。現在國內媒體發達,傳播速度極快,新產品剛出來就有公司弄出相似產品大肆宣傳,反倒把正牌貨給擠兌了。再加上近來人民幣持續升值,出口越發艱困;原料價格飛漲,產品利潤空間極大壓縮……」
卓榮泰擺擺手:「別老提這些了。今天錢總大駕光臨,不就是來給諸位排憂解難的?」
這時,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了錢衛紅。錢衛紅輕輕笑了笑,起身舉杯:「感謝諸位朋友抬愛,憶如在此借花獻佛,敬大夥兒一杯。」說完,一杯茅台一飲而盡。
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卓榮泰側身對錢衛紅說:「中河煤業李文忠董事長對你推崇有加,難得他親自出面撮合咱們的合作。但是錢總,說句實話,我並不只看重關係,而是注重你的人才難得,最近幾年飛揚基金在你手上有聲有色,蒸蒸日上。」
錢衛紅不動聲色的柔軟作答:「卓總言過其實,我只是個婦道人家,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錢總不必過謙,我們大家信得過你。」
「那麼卓總,你看我們的合作該……」
「做生意都講究不熟不做,我看炒股票也一樣,要做就做最熟悉的行當。」
「莫非,卓總打算專門做煤炭股?」
卓榮泰仰起身子哈哈笑了笑:「我們資金量大,但跟整個市場相比就微不足道了,這點我很清楚。所以我們打算集中力量打殲滅戰,專攻煤炭板塊,尤其中河煤業。」
「這點問題不大。我在這裡先向各位推薦一位基金經理,建議諸位多跟此人聯繫。」
「錢總看中的人,定然不同凡響。不知你指的是……」
「何渙。」
「好的。我讓我那妹子薛凌盡快和他取得聯繫。」
酒過三巡,不知天色已入深夜。卓榮泰將錢衛紅安排在民族飯店下榻,親自送她到了房間,還過禮後,各自歸榻。
一個月後,下午,濱州,飛揚基金管理公司總部。
「現在股市真夠瘋的!好像是個股票就能上漲,多數股票估值高得離奇,居然還有人『死了都不賣』。一邊是瘋狂的上漲,一邊是瘋狂的買進,雖然多日大幅上漲,但是大多數投資者似乎並不擔心回調,還在持續不斷買入。一些此前空倉的投資者面對一根根太陽線,又開始了操作,害怕再次踏空,在那些人看來踏空比套牢更使人難受。」蕭美琴喃喃說。
何渙淡然笑說:「不必驚訝,股市本來就是個不講道理的地方。」
蕭美琴很困惑:「怎麼你這基金經理都這麼說?倘若果真如此,那你每天買進賣出,都是依據什麼來的?」
何渙遲疑一下:「你這問題有點奇怪。我只知道牛市買漲,熊市看跌,尾隨行情亦步亦趨,沒那麼多道理可講。」
蕭美琴嬉笑說:「你真滑頭!牆頭草,隨風倒,我看你這就是騎牆,耍兩面派。都說你們基金經理足夠理性,只做價值投資,長線投資,我真沒有想到,竟都這般刁滑。難道就沒一個捍衛真理的嗎?」
何渙呵呵一笑:「真理?賺錢才是真理。我的工作就是低吸高拋,只要能賺差價,至於別的什麼,管他的呢!」
蕭美琴大聲說:「你別這麼世故,我最討厭這樣的人。」
何渙稍加思忖:「美琴,你的意思我很明白。難道我不知道現今股市理性喪失,瘋狂過度?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中國股市已經被瘋狂的熱錢架空,管理層不斷收縮流動性,不斷警示風險,但很可惜,多數基金還在不顧死活或別有用心地拉抬股指,以圖激發市場瘋狂起舞,好讓成千上萬投資大眾去為瘋狂埋單。交易所警示市淨率無效,央行六提準備金率無效,證監會主席尚福林重提風險無效,財政部再發數千億國債很快也被認為無效。既然這些已經構成現實,我們無法改變,就只能適應了,因為基金經理也要生存。」
沉默片刻,蕭美琴說:「阿渙,這確實不應該怪你,其實,我們兩個人都是受害者。」
何渙從不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在他看來交易本應順勢而為,但是他不理解蕭美琴哪裡受害了:「股市上漲,大家賺錢,有什麼不好嗎?」
「你不知道,即便當前行情走牛,也不是每個人都賺錢的,還有人賠得要跳樓。我那個大學同學王世堅,是st亞星事件的受害者,因想湊錢賺足新房首期,貿然進入股市,不料牛市深度被套,虧損超過八萬,還因此失去了工作,於是萌生了輕生的念頭,昨天剛被救下。」
何渙不太理解:「他受害了,跟你有直接關係嗎?」
「念大學時他追過我,昨天為了讓他趕快下來,我騙他說我願意做他女朋友……」
何渙啐了一口:「媽的!跳樓還能跳出這等好事,都什麼玩意兒!」
這時,一個監察稽核部的職員敲門進來:「報告何總,今天有一名交易員沒有完成指令任務,原因是交易時間上了二十分鐘的廁所,導致戰機貽誤……」
何渙怒火中燒:「誰?」
「林建榮。」
「混賬東西!你不緊盯盤面,竟敢躲在廁所裡磨洋工?」飛揚基金投資總監何渙圓睜怒目,朝年輕的交易員林建榮大聲嚷嚷:「狗日的!王八蛋!老子一再告誡,我們是資本市場中的正規軍,跟那些中小金融機構比,我們承擔的責任大得多,風險更加難以預料。所以你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絲毫懈怠。你呢?都幹了些什麼?這是一個基金交易員該幹的事嗎?你怎麼對得起你一個月幾萬塊的薪水?我看,公司還不如養條狗,不是,狗還懂得看家護院效忠主人,就拿你跟狗比,真還侮辱了狗……」
何渙很少跑到操盤室去罵人,這次他真的動怒了。離開了操盤室,何渙正要回辦公室,在走廊上碰到了蕭美琴,她朝他笑了笑:「哎喲!剛才都挺好的,怎麼突然變成狼了?」
「錢總很嚴厲的,你老往我這跑,不怕挨罵?」
「錢總叫我給你送個報告。」蕭美琴捧起文件夾,從中抽出一份研究報告遞給何渙,同時揶揄:「平時看你這人挺斯文的,今天罵起人來這麼粗俗。究竟怎麼回事?」
「林建榮沒完成我下達的指令任務,還好中河煤日下午跌了不少,不然定會釀成事故,他的職位可能都會不保。」
蕭美琴語氣怪怪的:「聽你這麼一說,你是叫他買進中河煤業?」
何渙一愣,知道說漏嘴了,趕緊遮掩:「你別瞎猜?這事壓根就沒個准。」
蕭美琴表示很理解他的顧慮:「你沒必要擔心我套你的消息,好去建老鼠倉賺錢,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少罵點人。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嗎?像你這樣亂罵一氣,太傷人了!」
「呵呵!也許你不知道,罵人是解決問題的一個手段。在這個世界上,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說實在的,我這個投資總監不是那麼好當的。經常有人給我出難題、找麻煩,有人還想拆我的台。要總那麼文縐縐的,別人就不怕我。對待一些不配合我、不支持我、總給我找麻煩的人,我就毫不客氣罵他一頓。有部分人,經我一頓痛罵,就知難而退了。也有不怕罵的,我還得再加點花言巧語,給他一個台階,有時也能解決一些問題。我常在大會小會上,針對一些事情,雷霆震怒,大罵特罵,這是我在部署工作。有時要不罵人,就提不起精神,講起話來結結巴巴,吞吞吐吐,寡淡無味,毫無生機。」
蕭美琴略有些不快:「照你這種說法,罵人也是你的工作?你就不怕下屬反彈?」
「金融是一種殘酷的遊戲!不光玩錢,有時還得玩命,壓力太大。講下流話,酗酒,甚至吸毒都成了減壓的方法。罵人有助情緒宣洩,壓力、情緒要都憋在心裡,到時候恐怕會反彈得更厲害。」
「都什麼歪理邪說呀?你這話把金融業者的高貴和優雅全玷污了。」
何渙臉色一沉:「現今股市泡沫膨脹,行情異常弔詭,基金經理身處風口浪尖。我會如此粗俗,說實在話,那是因為我心裡害怕啊!」
辦公室中靜悄悄的,敲擊鍵盤的聲音顯得格外清脆而響亮。豆大的汗珠從何渙臉上淌下,落在手中的文件上,弄濕一行論斷:現今市盈率僅50倍,中河煤業低估嚴重。
何渙放下文件,透過18樓寬闊晶瑩的落地窗,市區街景歷歷在目,街景中間,一個巨大的戶外廣告燈箱上寫有四個大字「飛揚基金」。自打六年之前「飛揚基金」掛牌以來,這塊巨大的廣告牌就成了何渙每天不得不看的一道風景,在這個寸土存金的黃金地段,它的存在似乎旨在告訴所有的人:大廈裡面的人掌控著數億數十億乃至上百億的財富,裡面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市場的敏感神經。
五年前何渙濱州大學經濟學碩士畢業,基於對證券投資的興趣,他進入了濱州證券公司,而且一直在營業部工作。營業部的研究部門需要給客戶提供一些日常的投資咨詢服務,由於這段投資第一線的經歷,何渙深知投資者情緒往什麼地方宣洩。
進入證券業後,何渙大量接觸彼得?林奇的書,對那部《戰勝華爾街》尤為推崇,將其列為枕邊讀物。林奇1944年生,畢業於沃頓商學院,1977年成為麥哲倫基金的管理者,其後13年復合收益率為29,這就意味最初的100美元可以變成2800美元。除去回報之外,何渙更喜歡林奇的投資風格,林奇13年間買過上萬隻股票,許多股票還買賣了多次。林奇始終與成長股投資風格對應,有所謂挖掘「十倍股」一說。何渙經常對朋友說:「對我投資思想影響最大的應該是彼得?林奇,很遺憾這輩子不能成為他的學生!」
營業部的工作是單調的,閒暇之餘,何渙喜歡上網經營博客,他把研究股市的心得體會都寫成博文,與人分享。也許博文透出的思想太新奇,不為多數人所接受,博客的點擊率總在低位徘徊。即便如此,何渙的博客有一位常客多有評論,她就是飛揚基金的掌舵人錢衛紅。錢衛紅很欣賞何渙,不久將他攬入公司,從研究員做起。後來乘著近兩年牛市的東風,何渙一路平步青雲,一直做到目前投資總監這個職位。
作為飛揚基金管理公司的投資總監,同時也是掌管飛揚成長先鋒基金的基金經理,何渙今年不過三十出點小頭,從他碩士畢業算起證券從業經歷也僅有五六年而已。這個年齡就出任基金經理甚至投資總監的要職,坦率地講,確實令人艷羨。
有關機構統計,截至2007年中,中國整個基金行業共有四百多位男性基金經理,五十幾位女性基金經理。這是個不大的圈子,由於職業的特殊性,這幾百人牽動億萬投資大眾的心。因為這幾百人任何一項決策,都可能會讓一些人就此腰纏萬貫,也可能會讓一些人就此一貧如洗。我們所處的這個年代太容易產生英雄,也太容易導致盲從。投資大眾期待基金經理能給自己帶來財富,這其中從來不乏盲從者。而何渙很清楚:基金經理也只是普通人,面對金融市場的詭異和變幻莫測,失算那是常有的事。
中國基金行業誕生較晚,基金經理也普遍由受過西方現代金融理論教育的高學歷科班出身的青年才俊所佔據,平均年齡都在三四十歲之間。剛過而立之年就出任基金經理的實屬鳳毛麟角,確切地講,除了幾個有深厚背景的海歸,像何渙這樣的「土鱉」就那麼三五個。這中間當然有運氣成分,不過金融界是用實力講話的地方,而何渙是業內相當「黏手」的一位基金經理人。連他自己也不否認,外界對何渙的資產管理水平的辨識度或認同度,遠遠不及他因機智靈敏、口才便給帶來的超人氣指數。何渙從不跟隨業內其他公眾人物人云亦云,也正因為他是極少數敢於說出一些「符合社會觀感」的話的基金經理,讓他成為「專家理財」飽受質疑之下依然票房不墜的人氣王。何渙沒有突出業績,也沒出大紕漏,基民喜好度卻持續數年不減,這在形象上給飛揚基金加分不少。要說公司內部完全沒有雜音,也不現實,人都不喜歡看到別人太出彩。但是何渙身段柔軟,處世圓融,他常對下屬說:「公司上下唯有一體同心通力合作才能創造佳績,作為投資總監,我要從最低點做起,要將自己放平,趴在地上。難道我為公司效力,還要同事來擁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