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章 財務 文 / 皇家爬蟲
第三百五十章財務
蘑菇是活在沒有陽光的角落裡的,沒有人重視它,沒有人給它施肥呵護,遇到不適宜的氣候,蘑菇自己能挺過去就挺過去,挺不過去就自己滅亡。就像一個剛進公司還未能融入團隊的員工一樣,領導不會去關心他,他經常做著吃力不討好的事。有時領導還會把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給他做,如果他不能完成,就說他的能力不行;如果他完成了,就說這是應該的。有時,他還要背著黑鍋代人受過。
龔慶雖然比顧炎早進入公司,但從目前他的處境看,他仍然處於不見陽光的「蘑菇」階段。孟經理總是批評龔慶的穿著和髮型,就是蘑菇遇到不適宜的氣候了,看龔慶自己能不能挺過去。
顧炎當然知道這個定律的含意,就鼓勵龔慶道:「要積極地看問題!誰剛進入公司不是蘑菇啊?我也是朵蘑菇,做蘑菇的過程,就是讓領導去發現你的過程。」
他還安慰龔慶,說龔慶一定能從蘑菇群裡走出來。
想要挺過這一關看來很難。因為自孟經理讓龔慶把頭髮都剃光後,在員工之間就傳開了孟經理有意讓龔慶離開公司的消息,賀永濤的到來引起顧炎的無限猜測,畢竟是一個區的同事,他與龔慶有著很深厚的交情。
顧炎聽了孟經理的介紹後,與賀永濤握了手。趁著這段時間,孟經理也把顧炎介紹給賀永濤認識。
孟經理對顧炎說:「小賀是剛出校門的,難免會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你領著他到各個終端點看看。」不等顧炎作答,孟經理就把目光投向賀永濤,說:「我希望你盡快熟悉公司的業務流程。」賀永濤面露難色地說:「什麼叫『終端點』我都不知道,我能行嗎?」
孟經理沒有回答,似乎這樣的問題根本就不需要他回答。他前傾著上身,又繼續看著電腦上的報表。賀永濤像在半空中飄蕩的細微棉絮一樣,誰也沒有注意他的存在。
顧炎還沉浸在即將失去龔慶這個同事的煩惱之中。
另一名業務主管韶樹雲,邊整理桌上的營銷資料邊說:「這不是名詞解釋嗎?我告訴你吧,干營銷這一行的,一般把一家商店或一家超市稱為一個『終端點』,與通常說的『網點』的意思相近,只是更專業一點兒罷了,這是最通俗的解釋。」
賀永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董春林仰起頭問顧炎今天有什麼安排,顧炎回答說上午去萬邦超市對賬,下午給一家店舖送貨。董春林沉吟了一會兒,說:「今天已經是六月二十三號,快到月末了,抓緊回收貨款。」
董春林說的那個「月末」,是指每個月的二十七號。公司的一個財務週期是從本月二十八號至次月的二十七號。
公司的商品都是賒給那些大、中型終端點的。這些終端點的商品不斷地被顧客購買,業務員和業務主管要源源不斷地給自己負責的那些終端點補充商品,換回來的是一張張由這些終端點出具的欠款單。
在營銷公司裡,這些欠款單是由財務二部的吳玲負責保管。顧炎要去萬邦超市對賬,就必須去財務二部的辦公室,找吳玲借出萬邦超市出具的全部有效欠款單。
顧炎準備領著賀永濤去財務二部的時候,賀永濤指著放在地毯上的那只行李箱,喃喃地問行李箱怎麼辦。孟經理看出了賀永濤對行李箱放在這裡的憂慮,笑道:「怎麼?有你的同鄉在這裡,你還擔心這箱子會飛了不成?」
說完就轉過頭去瞅著董春林。
「孟經理,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哪裡是坐辦公室的料?一會兒我就去福達超市對賬了。」董春林說。
對於業務主管和業務員來說,公司只是一個完成考勤任務以及與財務部門產生一些票據關係的場所。這也是現在辦公室裡,只有董春林和韶樹雲這兩個業務主管的原因,其他的業務主管都去終端點上了。
每個業務主管主要負責處理屬於自己職責範圍內的那些終端點的營銷事務。不同的是,由業務主管負責的,都是像福達超市這樣規模較大、銷售量較高的一些終端點,習慣稱這類終端點為大店,由董春林管理著的大店就有八家之多。
儘管業務主管也負有對轄區內的兩名業務員的管理職責,但是,與業務員一樣,他們絕大部分的工作時間,都是在各自負責的那些終端點內處理營銷事務中度過的。
顧炎看著賀永濤,賀永濤的臉上顯出說錯話後的那種惶恐的神情。
「你是騎自行車來的,中午下班後,把行李箱載到宿舍去。」孟經理對賀永濤說。賀永濤連忙使勁點頭。孟經理讓顧炎在中午下班後,領著賀永濤去宿舍。
顧炎作答後,與賀永濤走出營銷一部,沿著通道向西去了財務二部。
在財務二部辦公室裡辦公的,除了吳玲之外,還有背門而坐的出納員李慧。
李慧是儀靜體嫻、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公司裡,沒有人敢與她胡說些什麼玩笑話。
顧炎記得,就在這間辦公室裡,龔慶有一次與李慧為了工作上的事情交談,龔慶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話裡帶了幾個髒字,李慧當即把臉沉了下來,緊跟著,她的雙眼就有淚水了。唬得龔慶忙不迭地賠不是。待到李慧的情緒稍微平息時,龔慶像兔子一樣地溜出去了,只留下顧炎呆站在那裡,上下打量著李慧。
李慧和吳玲是去年秋季在市人才市場被招進營銷公司的。負責那次招聘任務的是在施璞之前一任的財務總監。
與李慧相比,吳玲的性格則顯得活潑很多,這一點可能與她在大學期間曾擔任過學生會主席一職的經歷有關。
顧炎對吳玲說他要借萬邦超市的欠款單去對賬。吳玲打開抽屜翻了一陣子,取出了一隻信封。她從信封裡取出欠款單,麻利地用計算器把每張欠款單上的金額相加。俄頃,吳玲告訴顧炎所有欠款單的總金額,並讓顧炎再用計算器加一遍,看是否與她計算的結果相符。顧炎核對無誤後,吳玲從抽屜裡取出一式三份的打印好的借據。
借據上反映的內容有:欠款單位即終端點的名稱、所要借出的欠款單共有多少張、每張欠款單的小計金額、每張欠款單的合計金額、借出欠款單有何用途,以及借出申請人確認簽名欄等六項。借據的下方是一個空著的方框,它是給財務總監施璞簽署最終是否出借欠款單的意見簽署欄。當然還有吳玲和借出單據的人簽名的地方。
欠款單是一種可以在未來不長的時間內,轉化為貨款的票據,所以公司在財務制度上,對它的借出使用有著特別嚴格的規定。
顧炎認真地填寫好借據並簽上自己的名字後,把它交給吳玲,這時令顧炎擔心的龔慶闖了進來。
「我靠!要不我說找不到你呢!原來你在這裡!」龔慶見到顧炎就大聲嚷道。
李慧皺著眉頭看著吳玲。吳玲對龔慶說:「有你龔慶來,這辦公室就不得安寧了。」
龔慶終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賀永濤。他推了推帽子的帽舌,指著賀永濤對顧炎說:「這是誰呀?是你朋友?」顧炎搖了搖頭後做了回答。
龔慶上前幾步,走到賀永濤的身旁,把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又撇撇嘴對顧炎說:「孟經理也真忙得厲害!怎麼不開個見面會,讓大家認識認識?」顧炎寒著臉不答。
吳玲核對了借據與欠款單上的明細和金額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對顧炎說:「你去找施總監批你的借據吧。」
施總監要對是否出借欠款單作出意見,這樣做是為了相互制約,不至於在票據傳遞上有漏洞。
接著,吳玲冰冷著臉對龔慶說:「你有什麼事趕緊說,我很快就要去稅務局領稅票了。」
龔慶道:「我有兩家超市急著要貨,你快給我把票據打印出來,讓我去倉庫提貨。」
趁著吳玲打印票據的空隙,龔慶與賀永濤在一邊聊著。顧炎離開了這間辦公室,去了對面的財務一部.
財務總監
顧炎虛弱的身體,牽動著一顆異性的心。她就是財務總監施璞。
施璞發覺顧炎有感冒症狀的那天,就去藥店買藥給他服用了。也不知道是藥不對症還是夏天的感冒難愈,總之,仍然沒有效果。
董春林和賀永濤是同一個省的,施璞與顧炎也是北方同一個省的。前年夏末,她被總部錄用。在經過一個月的培訓後,被派至廣州營銷公司任會計之職。去年秋末,總部把她調到這家營銷公司,任財務總監。顧炎和她幾乎是一前一後來到這座城市的。
今年春節,公司安排人員值班,孟經理是總的留守負責人。顧炎和施璞到這家公司的時間都不長,與所有論資排輩的公司一樣,兩人理所當然地中了「留下值班」的大獎。雖然還有總的留守負責人孟經理,但他不經常在公司。顧炎和施璞在一來二往中,產生了感情,並悄悄地迅速升溫。
說「悄悄」,是因為公司有一條鐵的令男員工頭疼的制度:所有財務人員不得與公司內的員工談戀愛,若有違犯,至少一方必須離開公司。這看似荒唐的制度,也是公司不得已而為之的,主要是防止出現賬款勾結的現象出現。在這裡,愛情就好像是兩個異性結成的強盜聯盟一樣,偷盡了世間的金銀。
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這樣的制度聽起來似乎有點滑稽,然而這種制度從來就沒有真正消失於世間。愛情不但要面臨古老世俗的挑戰,還要受現代的人制定出來的最先進的制度的束縛。
在這種畸形制度下悄悄產生的愛情,戀愛雙方是倍加珍惜和呵護的。在世間,許多不能被認為光明正大的戀情,在光明正大中存在著;也有許多光明正大的戀情,卻是在暗暗地進行。顧炎與施璞之間的戀情就是暗暗地進行的,因了那條鐵的制度。
顧炎進入財務一部辦公室的時候,施璞正站在辦公桌前,低著頭看著手裡捧著的那張財務報表。她的辦公桌是面北迎窗的,她也是迎窗而站,背對著門。地毯淹沒了顧炎的腳步聲,施璞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即使距離施璞有一段距離,顧炎仍然能夠嗅出從施璞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這種味道很特別,他知道施璞喜歡用蘭蔻香水,他也習慣了這種味道。
忽然,他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施璞轉過身來,抬起了頭。
顧炎看著施璞,她穿著一件藍色絲質短袖上裝,配著一條淡青色的褲子,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
這件藍色絲質短袖上裝,是不久前顧炎花了整個晚上,幾乎轉遍了全市的各大商場才買到的。施璞一直捨不得穿,今天還是第一次穿呢。
她攏了攏齊肩的長髮,這時,與她同在財務一部辦公室裡辦公的仇紅英走了進來。
仇紅英問顧炎,財務二部的那個陌生人是誰。
「是嗎?公司又招新人了?怎麼不帶他進來,讓我們認識一下?」施璞對顧炎說。
顧炎笑著說:「這不很忙嘛!等有空了再介紹也不遲呀。」話剛說完,又打了一個噴嚏。
「顧炎,悠著點兒!你這樣賣力,是想做經理呢還是想做老總呀?」施璞笑著對顧炎說。顧炎打著哈哈算是對付過去了。
仇紅英背對著北牆的窗戶,在椅子上坐定後,對施璞說:「你對顧炎倒也挺關心的哦!」
施璞笑道:「我們是老鄉嘛,就應該關心。」說完就低著頭仔細看了借據,然後,她在那一式三份的借據上夾上兩張複寫紙,在上面簽署了「同意出借」的意見並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留下自己執存的一份,把另外兩份遞給了顧炎。
不久,顧炎就去了財務二部。龔慶已經去倉庫提貨了,只留下賀永濤還站在一邊。顧炎交給吳玲一份借據,吳玲把萬邦超市的欠款單給了顧炎。
他和賀永濤來到通道上,施璞正在等他們。她對賀永濤說:「你就是新招進做業務的?」
賀永濤低著頭怯生生地回了一聲「是的」,就再也不說話了。
仇紅英在辦公室裡對通道上的施璞說:「快九點了,讓他們去辦事吧!」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施璞笑答道。
這時,董春林已到財務二部的辦公室,找吳玲辦福達超市欠款單出借手續了。
顧炎和賀永濤出了公司那扇栗色木質的大門,來到中間走廊,施璞不緊不慢地在他倆的後面走著。顧炎放慢了腳步讓賀永濤走在了前面,施璞從後面趕上了顧炎。
顧炎轉過身,倆人都止住了腳步。
「璞子,有啥話就快說嘛,賀永濤還在前面等著呢。」
施璞歎了一聲後壓低聲音嗔怪地說:「請兩天假吧,你這樣拖著也不是個事兒!」
「這小小的感冒算不得什麼,我會注意的,感覺不能支撐了,我自然會請假的。你就放心吧,璞子,我要出去了!」顧炎也用不大的聲音說。
施璞無語,顧炎留給她一個背影,開始了他去終端點的工作。
營銷公司招聘了五十多名女職員,孟經理向她們講授了關於日化系列商品的功效性能,以及如何向顧客推薦商品的技巧後,她們作為營銷公司的促銷人員,被分派到在城區或郊縣的各大、中型終端點,從事向顧客推薦並極力使其購買麗儀日化系列商品的工作。
李冬蕾就是其中的一位。她是屬於營銷一部管理的促銷員。孟經理把她派到由董春林任業務主管的和平區,而董春林則又把她安排在萬邦超市內工作。
顧炎的身體比較虛弱。從公司到萬邦超市往常騎車只需二十來分鐘,可今天卻用了半個多小時他才帶著賀永濤來到萬邦超市。
萬邦超市是一家中等規模的超市。雖然不是大型的,但組織架構與大型的幾乎相同,設有營運部、營銷部、採購部、人事部、財務部。
這家超市是連鎖型的,雖然在全市設有許多家門店,但在和平區的門店就設了這一家,原來是屬於董春林管理的,後來,董春林一方面考慮到顧炎每個月的銷售提成不高,另一方面為了提高顧炎的業務能力,就把這家超市劃給了顧炎管理。
顧炎領著賀永濤,走到一列陳列著麗儀日化系列商品的貨架前的時候,李冬蕾正向一位顧客介紹著麗儀牌的洗髮水。待她閒下來的時候,顧炎問李冬蕾是否需要補充商品,李冬蕾神情倦懶地搖了搖頭。
顧炎猜測著李冬蕾的情緒可能不太好。
在平時,李冬蕾可能說了,那清脆的聲音,使許多廠家派來的促銷員都黯然失色。去年孟經理在市勞務市場設攤招聘的時候,就是看準她能說也會說,才把她招來的。那時,她還是一個剛出校門的高中生,雖說她的家就在這座城市,但要找到一份不太費體力的職業,也著實讓她和她的家人犯了不少愁。
「怎麼了?遭遇什麼打擊了?」顧炎笑道。
「這不,這幾天的銷量都不好。哎呀,銷量上不去,快愁死我了呀!」
包括郊縣市場在內,終端點如有公司派駐的促銷員,每天下班時,促銷員都要把自己這一天的銷售量向王瑩報告。然後,王瑩把各個終端點的銷售數據製成電子錶格,通過網絡分別發送到孟經理和康經理的電子信箱。
「有誰說你這裡的銷售量低了嗎?沒說吧?你每天的銷售量其實和大家都差不多。那些銷售量高的派的都是兩個促銷員,你一個人跟兩個人比什麼?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嘛!」顧炎說著就把賀永濤臨時托付給她,並讓她幫助賀永濤熟悉一下公司商品。
安排好賀永濤後,顧炎從「無購物出口處」出去,繞到這幢樓的後面,進入它的後門,順著樓梯而上,到了第三層那間財務室。
每月的二十三號這一天,顧炎都要帶著萬邦超市出具的全部有效的欠款單來此對賬。
對完賬後,他下了樓回到了前面的超市,找到了李冬蕾與賀永濤。
李冬蕾轉過身去正準備整理陳列在貨架上的那些麗儀商品時,顧炎對她說:「我們的花露水銷售情況怎麼樣?」
李冬蕾回轉過身來,撇撇嘴答道:「好著呢,快斷貨了,你趕緊補貨吧!也不知道怎麼了,有許多顧客要買我們的花露水,可巧我們的花露水少得可憐!」說著便指著其他廠家的花露水繼續道,「瞧人家花露水在貨架上擺了多少呀!我們呢?隔那麼遠放一瓶!」
「你別著急,花露水斷貨不僅董主管知道,孟經理和方勇都知道,他們已經向總部提出要貨計劃,相信很快就會完成補貨的!」
李冬蕾正欲說話的時候,一位顧客朝她這邊走來,顧炎見狀道:「你工作吧,有什麼事打我手機。」她點點頭轉身迎上了那位顧客。
顧炎與賀永濤走出了這家超市,又去了幾家終端點。
與老闆接觸後,顧炎記下了超市的聯繫電話並向老闆表示下午帶樣品來,便與老闆握手後帶著賀永濤回公司了。
為了讓業務員和業務主管更機動靈活地掌握時間,便於處理各自分管的那些終端點的營銷事務,按照公司的規定,他們在中午下班前不必到公司報到。但今天因為要把賀永濤的那只行李箱拿到宿舍,在臨近下班的時候,兩人趕到了公司。
到了營銷一部的辦公室,孟經理詢問賀永濤這半天來的感受,他一一作答。趁著這個機會,顧炎來到財務二部的辦公室,把萬邦超市的欠款單歸還給吳玲,並取回那份由吳玲執存的借據,然後告訴她哪幾張是明天要帶去結款的。
顧炎接過借據後,去了財務一部的辦公室。進了門,他向仇紅英的那張辦公桌走去,把在對賬過程中萬邦超市出具的一份「月銷售明細表」交給了她。在每個財務週期的最後一天,各個終端點的銷售明細匯總表就是由仇紅英製作完成的。
顧炎來到施璞的辦公桌旁,把分別由自己和吳玲執存的兩張借據給了施璞。施璞看了借據後把它們放進了抽屜,並分別在借據上簽注了「已核銷」字樣。
辦完了所有手續顧炎準備離開的時候,施璞抬起頭看著他說:「像你這樣光顧著工作,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到年底總部肯定會評你為『最佳員工』!」
仇紅英對施璞說:「你莫名其妙說些什麼呢?」
施璞笑道:「這還聽不出來,逗他呢。」
顧炎淺笑著離開了。
走到營銷一部的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考勤管理機的鬧鈴響了,下班的時間到了。看見顧炎到了,賀永濤便拖著行李箱的拉桿,與顧炎走出了辦公室,站在通道上等著孟經理出來。
李慧、吳玲、施璞、仇紅英以及秘書王瑩都已到了通道。她們與孟經理、顧炎、賀永濤三人會合後一起來到大門。賀永濤歪著腦袋問孟經理是否把空調關了,孟經理告訴他說方勇還在辦公室沒有下班呢。
這群人坐電梯來到第一層的大廳後,孟經理與大家作別,快步徑直走到人潮洶湧、車流滾滾的福洪西路上,攔了出租車,一溜煙地去了。
孟經理的住處是三室一廳的套間。在這棟營銷公司租賃的套房裡居住的還有總經理楊晉江。康明瑞因為常在郊縣,為了方便工作,他的住處就設在郊縣了。
王瑩和仇紅英的家都在市區內,她們都回各自的家了。
吳玲和李慧的家分別在這座城市兩個不同的郊縣,距公司的路程都不近。上下班很不方便,她倆與施璞以及倉庫管理員武立艷同住在一棟女員工的宿舍裡。
顧炎領著賀永濤到了男員工的宿舍門口處,敲了門。不一會兒,門從裡面被打開了。
待賀永濤拖著行李箱進來後,顧炎關上了門。這扇門在這幢居民樓的第二層樓梯平台的東面。顧炎對宿舍裡的佈局已經很熟了。
三個房間的門都掩著,顧炎估摸著大家都在午休,便領著賀永濤到了南面的那個房間。和西面隔壁的那個房間一樣,這個房間也是業務員住的,東面隔壁的那個房間住著五名業務主管。
顧炎沒用多長時間就安排了賀永濤的床鋪。龔慶在上鋪,下鋪空著,就是這下鋪了。
安頓床鋪時,把龔慶吵醒了。龔慶兩隻胳膊支著上半身歪著腦袋皺著眉瞇著眼,嘟囔著:「還讓人活不?」宿舍裡的其他業務員就笑了。
床鋪安頓好了,龔慶就催著他們吃午飯。顧炎帶著賀永濤斜穿過客廳,來到廚房。午飯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做的,大家都叫她阿姨。為了讓業務主管和業務員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營銷公司以鐘點工的方式僱用了她,負責做每天的午飯和晚飯。
阿姨早已離去,宿舍裡的其他人也已吃完。單獨為他倆留著的是一盤四季豆炒肉片。
顧炎喝了兩碗西紅柿雞蛋湯後,就再也吃不下什麼了。賀永濤則用勺子盛了些米飯裝在碗裡,就著盤子裡的菜吃了起來。
下午,在給一家規模很小的超市補完貨後,結束了白天的工作,回到了公司。
下班的時候,顧炎隨著一大群員工穿過中間走廊,折向電梯口。他心裡很是納悶,在這群員工中,他沒有看見施璞。
施璞只有遇到晚上加班,才不會與顧炎一起下班。每天晚上一起下班,是倆人的一種默契——莫非她今晚加班?
這群人已經下了電梯來到一樓大廳了,顧炎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慮了。在看到孟經理進了由楊晉江駕駛的那輛銀灰色三廂轎車之後,他尋了個機會,又折上了六樓。
站在中間走廊上的那個人正是施璞。
「下樓了才發現我丟了是不?」待顧炎走近時,施璞一臉調皮地說。
顧炎疑慮的目光盯著她的雙眼說:「你待在這裡不下樓幹嗎?」
「我擔心你的感冒,你倒不領情,也太沒有良心了。」施璞笑著白了他一眼。
顧炎呵呵笑道:「你待在這裡,我的感冒就好了?」
施璞不語,卻從那只斜挎在腰間的棕色牛津包裡取出兩盒藥塞到顧炎手裡。
顧炎低頭看著手中的藥,就聽施璞說道:「這藥是我中午下班後買的。如果這藥還不管用,就去打吊針吧,總這樣拖著也不是個事兒。」
顧炎點頭把藥放進了包。倆人進了電梯下了樓後,各自回了自己的宿舍。
在整個白天的工作中,顧炎沒有和董春林聯繫。
4.最後的談話
顧炎服了施璞買的藥,沉沉睡了一宿的覺。早晨醒來,感覺好了許多。
上鋪的龔慶雙耳塞著mp3耳機的耳塞,順著腳蹬把那張床弄得吱吱呀呀地下床了,把賀永濤也從睡夢中鬧醒了。
顧炎挺起了身,起床了。洗漱後,與賀永濤以及龔慶在街邊的一家店舖吃了些早點,顧炎又服了兩顆施璞買的藥,三人一起去上班了。
今天該去萬邦超市結款了。顧炎刷了考勤卡後,就向財務二部的辦公室走去。
吳玲在抽屜裡找到萬邦超市的全部欠款單後,把放在上面的幾張欠款單取了出來。這幾張欠款單就是顧炎帶著去結款的憑證。
他填寫好借據後,便去了財務一部的辦公室找施璞審批欠款單的出借手續。
顧炎再次返回財務二部,把一份借據交給吳玲的時候,吳玲把那幾張欠款單交給了他,並且給萬邦超市出具了一張現金收據,並蓋上了營銷公司的財務印章,交給了他。超市付給營銷公司貨款,營銷公司出具收據,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吳玲還給顧炎一張填好的增值稅稅票。萬邦超市雖是規模不大的超市,但結款時一樣需要稅票。
賀永濤在外面的通道上等著顧炎,見顧炎出來了,便與他一起出了公司大門。
晚上下班的時候,顧炎把貨款交給了李慧,憑著李慧出具的現金收據,他贖回了分別由吳玲和施璞執存的借據。
當他去贖回由施璞執存的那份借據的時候,施璞打量著顧炎,然後移開了目光,嘟囔了一句:「好多了嘛。」
仇紅英奇怪地看著她。
顧炎走出這間辦公室的門口時,迎面看到了董春林。董春林叫住了顧炎。兩人就站在通道上談起話來。
「萬邦今天應該結款了吧?」董春林劈頭就問。
「這不,貨款都繳到財務那裡了。」顧炎把手中的現金收據放在董春林的眼前晃了晃。
「哦!這就讓我放心了。我下午就去福達超市結款。福達的貨款到賬,我們這個月的任務可就完成了。」董春林道,「你要盡快讓賀永濤熟悉整個流程。這樣做,對他對你都好。」
顧炎點著頭。
董春林繼續道:「你也要多帶著點龔慶。對於龔慶怎樣安排我還不知道,也說不準。一切都要聽上面的。在正式安排之前,你要配合我安撫他的思想,讓他穩定工作……」他還想再說下去,吳玲已經在裡面叫他了。
「我會按照你的意思做的,你放心吧!」顧炎笑道。
顧炎這時才意識到,這就是董春林攜款出逃前與他的最後一次談話。在這次最後的談話裡,似乎隱含著董春林即將離開的信息。
他結束了回憶。因為通過回憶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除了在那次最後的談話中,有點隱喻的意味之外,他實在找不出任何可以作為董春林攜款出逃的解釋或隱喻的事例。
他扔掉了快要燒到指甲的煙蒂站了起來,向宿舍走去……
顧炎回到宿舍後,去了業務主管的那間臥室,林明喜和馮建水正在房間裡小聲議論著什麼。
他坐在董春林那張床的床沿上,希望能夠找到董春林遺留的物件留作紀念,但他更希望董春林還能再回來,在他的心中並沒有放棄這一希望。
顧炎對這個房間正在談話的兩個人的瞭解,也只是從司機口中知道的。
那一次,萬邦超市的補貨量很大,顧炎乘坐公司的那輛專給營銷一部的終端點送貨的貨車,司機和他聊著聊著,就說到了林明喜和馮建水剛進公司的那一年,發生的一件事:這兩人一進入公司,就在同一個區裡做業務員。有一次這個區的業務主管臨時有事,受孟經理的委託,他倆去一家終端點結款,款子結完了,卻被一個搶劫團伙盯上了。
在一條略偏僻的馬路上,他倆騎著自行車,一個劫匪從他倆的後面猛躥上來,一把搶走了掛在林明喜自行車的車把手上的包,貨款就放在那只包裡。
林明喜後來把當時的情況說給司機等人聽,說他自行車都被那劫匪拽倒了,人差一點摔下地去。他當時就懵了,還是身邊的馮建水反應快,大呼一聲道:「搶劫了!」邊說著邊加快速度向前騎去,追趕那名劫匪。
林明喜見此情形,反應過來了,把車子從地上扶起來,邊騎著追上去,邊用手機報警。
按照司機說的情形,顧炎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大街上的追匪情景。
這是一個很殘暴的搶劫團伙。說時遲那時快。團伙裡的其他三名成員不知從街的什麼角落突然躥出,站在馮建水和林明喜的面前,阻止了兩人追趕的腳步。
兩人和這些劫匪沒有什麼好說的,劫匪和他倆也沒有話說。
一方想盡快追回貨款,一方想盡快逃離。雙方甚至沒有對峙的時間就打了起來。
顧炎認真地聽著,司機邊開著車邊描述著當時的情況。
倆人赤手空拳,不但要對付那三個劫匪成員,還要對付他們手中的木棍。一番搏鬥後,倆人相繼掛綵。尤其是馮建水傷得很重。此時已經能夠聽到警車的警笛聲了,三名劫匪成員逃了兩名。剩下的那名成員,被林明喜和馮建水奪下木棍死死纏著,直到警察到來。
馮建水當即就被送到了醫院。方勇隨後趕到了醫院看望他。馮建水的肋骨被木棍擊斷兩根,經過一段時間的回家帶薪休養後,身體才恢復。他後來對司機等人說,哪怕再打斷他幾根肋骨,他也要保護公司的貨款。那一年的年末,馮建水和林明喜還被總部評為「最佳員工」,令公司的人羨慕不已。
只要有一名劫匪成員在警察手裡,找回貨款的希望就很大。果然,根據這名劫匪成員供述的線索,其他團伙成員全部被警方抓獲。貨款也終於被警方起獲,回到了公司。
司機說得顧炎入了迷,司機還說,因為這件事,方勇和孟經理都特別讚賞這兩人。也因為這件事,馮建水和林明喜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加之他倆的年齡都比顧炎大,處事也極為老練。倆人的共同語言不少,平時交流也比較多,所以這倆人下班後經常在一起,這樣一來,與宿舍其他人的關係倒顯得不怎麼近了。
顧炎在董春林那張床上找著遺留物,他進入這個房間並沒有影響馮建水和林明喜的談話。
「如果董春林不回來了,你說有沒有可能其他區兼併和平區,兩區設一個業務主管?」顧炎依稀聽到林明喜說。
和平區業務主管的位置因為董春林的出逃出現了空缺,員工們的神經系統一下子繃緊了許多。和平區業務主管的位置就像一頭肥壯的羊一樣,進入了一群狼的視線。
「有!理論上有這個可能。」馮建水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知道誰有這樣的福分能夠得到這樣的位置。」
「你不希望得到嗎?」
「我當然也希望這樣,所有的業務主管都這樣想啊!只怕這樣的好事不會成真吧?」林明喜笑道。
馮建水道:「家庭負擔說到底不就是錢嘛!哎呀,我算是想明白了!」這時在客廳看電視的肖寧推門進來了。
「你想明白什麼了?」林明喜接著問。
「我想明白的,就是錢這玩意!上次我回去,和我女朋友逛商場。她看上了一隻坤包,我咬著牙就是沒買。她一賭氣就走了,害得我去了她家幾趟,賠了幾次不是,才把她哄好。這臉算是丟得光光的了!都是沒錢害的。」馮建水感慨道。
「董春林都不見了,你倆還在瞎扯些什麼?」肖寧插話道。
「那你去找啊!誰知道他逃到哪裡去了。」林明喜沒好氣地說。
「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呢?你怎麼知道他就是『逃』走了?」肖寧反問道。
「哎!看來你知道他的下落,還是你去找吧!」馮建水調侃著。
顧炎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他沒有在董春林的床鋪上找到遺留的物件作為紀念,充滿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龔慶和賀永濤都分別躺在各自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