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光盤 文 / 皇家爬蟲
第二百二十七章光盤
確定清明節暫時不去省城後,甄遠定要方勇喊上武教授,到惠泉飯店請客,也讓武教授把孔局長叫上。
其實,官場的人即便是貪,也不是隨叫隨到的。何況很多官員顧忌這明目張膽的吃喝玩樂;更何況,武教授和孔局長都是比較清廉的人,是非常反感為官貪吃貪拿、嫖賭逍遙的。
吃飯請不到,那就再次登門拜訪。方勇本不太願打擾。無奈甄遠一定要拜訪,方勇於是先去電話,徵得老師同意後便帶著他去政府辦公樓。按甄遠的意思,拜訪要到家裡去,方勇堅決反對。方勇知道,師娘是作家,最反感不是朋友的人到家裡去煩擾他們。
上政府辦公大樓前,甄遠沒跟方勇招呼,掏出來臨時從商場買的一條極品黃鶴樓送給武教授。可即使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掏出來送給武教授,武教授都手一揮,讓其拿走。甄遠準備重複,方勇瞭解老師的秉性,趕緊拿著煙塞進了甄遠的大公文包。甄遠怔怔地看著方勇。
見客人的禮物收起了,武教授才說:「甄遠,方勇,我幫你,是出於師生感情的幫你,也是不違反原則的幫你。但如果牽涉到金錢、禮物、美色,那就玷污你老師了,老師也就生氣了。請你們務必記住,下不為例。」
甄遠尷尬地連連點頭說「是的是的」,方勇也不斷地「嗯嗯」地回應著。
坐下來言歸正傳時,武教授說:「如果你們公司的產品確實過硬,價格又合理,就沒有理由不去你們那裡考察。清明節是不能去的了,初步定在五一我看沒有問題。孔局長也基本首肯了。」
方勇和甄遠對換下眼神,他們心裡踏實了。
但武教授突然提出:「方勇,我要跟你單獨聊聊。」說著去看甄遠。
甄遠看了方勇一眼,又看了武教授一眼,便知趣地打開門出去了。
甄遠出去後,武教授拉著方勇的胳膊,神秘地說:「方勇,你前幾天送給我的意見書都給誰看了,沒有給董局長吧?」
方勇搖頭:「沒有,只給您一份,是給您看看,幫我參謀參謀,看行不行的。」
老師說:「行,方案很好,尤其是裡面的功能創意和花色創意。我非常認同。想必孔局長也會認同。因此我對你們有信心。但這方案你們親自送給孔局長,我不做傳聲筒,也不當郵遞員。」說著,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方案遞給方勇,又說:「我建議你不要送給董局長。董局長跟天航公司關係特別好,上次局辦公大樓建設,天花就是天航供貨的。天航的產品倒是沒問題,但是最後審核時發現價格特別高。本來這件事是要調查的,後來因有人保護,事情不了了之。因此,這一次,你們務必小心。千萬不要將這有創意的標書——我看,你這就相當於標書。千萬不要將這標書提前給董局長,給了,保不準這創意就成人家公司的了。商場如戰場啊,名堂多啊,你要做好保密工作。」
方勇感激地點頭。
武教授又說:「問題是,董局長管基建,你們公司就有點危險,方案再好,有人也會搞鬼。孔局長這人又老實,掐不住董。」說到這裡,老師又條件反射地摸頭,然後表現得很不在意,且含糊其辭地說:「要是有確鑿的證據,將他扳倒,那就好辦了。監察局和市紀委一直在注意他。」
方勇沒有作聲,他在思考。
「好了,我還有事,你去吧。還有還有,我建議你現在就將方案送給孔局長,我會打電話叮囑他的。」
方勇最怕的就是耽誤他人的工作,便馬上起身,謝了老師。拉開了門時,突然想起什麼,問:「老師,您知道孔局長這幾天去哪裡了嗎?我們每天都有人去辦公室,總是沒見人,局裡的人總是說出差了。」
武教授敲打一下自己的頭,然後說:「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孔局長在醫院,協和醫院。他老娘摔傷了。」說完,見方勇急著要走,又扯住方勇的手,將其拉回辦公室,把門帶上,悄聲說:「我知道你們這些搞企業的人的通病,喜歡送禮、送錢,我告訴你,去看孔局長老娘,就免了那些,買點水果什麼的,人之常情,就可以了。如果拿其他的,會弄巧成拙,明白不?孔局長是兩袖清風的好官。」
「明白了。老師,謝謝您了!」方勇說,然後告辭了。
一出門,甄遠就迎了上來。
方勇看到甄遠,歉意地笑笑。他擔心這個大報社的主任會生剛才被武教授冷落的氣。誰知甄遠沒事人似的,逮著方勇的胳膊就說:「談得怎麼樣?他堂堂的副秘書長會幫你給一個局長傳意見書?」
方勇將手中的意見書舉起來朝甄遠面前晃晃,說:「咱們馬上走,去給孔局長送方案。武教授說了,咱們的功能創意和花色創意很好,他同意,他會給孔局長打電話。讓我們把方案親自送,並且提醒我對方案保密,免得被競爭對手偷取了佔為己有。」方勇既心情愉快也躊躇滿志地說。
確實,有老師這樣的提醒和盡心竭力的幫助,方勇對媒體城這張單很有信心。至於剛才老師似有意無意提到的扳倒董局長的話,他沒在意。他當時就覺得,自己是做營銷的,是不參與他們仕途間的明爭暗鬥的。老師雖然正直,但任何人都有私心的地方。剛才老師的兩句話,他認為就是老師的私心。
今天方勇沒有開車。因跟甄遠一路出來,便坐在他的車上。甄遠開的是報社的車。
坐進副駕駛室的時候,方勇對甄遠說:「難怪這幾天我們找不到孔局長,原來他老娘摔傷了,住在協和醫院。甄遠,我們現在去協和醫院。待會到武漢廣場的時候,去超市買點水果。你看可以不?」
甄遠握著方向盤,眼睛看著前方,但腦袋卻一晃一晃的。他晃腦袋,是因為車內放著搖滾樂。甄遠並不是很喜歡音樂的人,但他有個毛病,開車的時候喜歡放崩崩崩的搖滾樂或的士高,自己也跟著搖頭晃腦,像個嬉皮士,又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方勇將聲音關小點後,甄遠才說:「買點水果太小氣了,補品、藥品、食品,再加上水果。然後打個紅包。」
方勇乾脆將音樂全關了,然後笑著說:「你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啊,哪有看病打紅包的。紅是喜慶,你認為去看病人是喜慶嗎?」
甄遠偏過頭看一眼方勇,尷尬地替自己辯解說:「如果是七老八十,死了都是喜慶。如果是三四十歲,那就不是。」
方勇說:「不跟你爭辯,反正不能拿紅包。」
「那就拿個信封。內面放一千塊。一千塊可以了吧?」
「你別弄巧成拙!什麼都不要,武教授特意提醒,你如果拿錢、拿大包小包去,孔局長就不高興,就認為你逢迎巴結,心懷不軌。」方勇說得很認真,像教一個孩子怎麼做事。
甄遠又將音樂打開,繼續晃晃起來……
臨近中午的時候,方勇和甄遠才從醫院出來。出門以後,方勇去辦另外的事情去了,甄遠便一個人回到了方勇的辦公樓裡。
甄遠一落座,小曼就像一隻溜進家的浣熊,偷偷地來到了甄遠的面前,將一個光盤悄無聲息地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然後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又靜悄悄地出去了。
甄遠不知小曼搞什麼鬼,想喊住,但見小曼送東西來的那神態和眼神,也就沒喊了,當即打開電腦,將光盤放入光驅。
點擊,點擊,再點擊,出來了,竟是天航公司邀請媒體城甲乙方工作人員到外地旅遊的全程錄影,另外還有特寫的照片。並且,每張對旅遊人員,特別是甲方的官員的照片都幾乎是特寫,且還配有敘述性的文字。可謂說事透徹,詳略得當。
這樣好的一手資料,不是專業的人士如何能做得好,做得到位。甄遠情不自禁中擊桌叫好,且好字連喊三聲。於是,當即給方勇打電話,問在哪裡,能不能馬上回來。方勇說,暫時回來不了,他正在工廠。方勇說,孔局長的母親摔斷了大腿股骨後,需要一個人專門護理,這個你也知道。我現在正在詢問工廠裡的幾個臨時工,看他們有誰願意去做這個保姆。
甄遠說,乾脆這樣,給你充裕的時間將保姆的事落實好,我晚上請你去捶背。
晚上九點的時候,甄遠早早到了商務會所,然後發信息給方勇,告知自己在等。
方勇不久也來了。他說,保姆的事已經辦好,請了一個力氣大的農村大嫂。摔斷腿骨的人,需要抱上抱下、接屎接尿,孔局長的母親年齡又大,身體素質不好,醫院不給做手術,摔斷的骨頭就無法恢復。如此,孔局長家人商量著回家療養,讓老人慢慢恢復。這樣就需要請一個身強力壯的人。請男人吧,洗澡洗腳、接屎接鳥不方便,而請女人,又很難找這麼個力氣大、能抱起老人的人。後來,找到了燒鍋爐的方師父的老婆。哈哈,你還別說,這個女人正是我要找的。她力氣大,人又細心,也願意幹這個活。我問過了孔局長的妹妹,給保姆的工資是包吃包住八百塊一月,我想公司再加點,你看加多少合適,下週一就可以去孔局長家報到了。
甄遠在跟方勇說完孔局長家的事後,又搓起手來。
說著,兩人請進服務員,開始捶背。名為捶背,卻並不是就在背上捶幾下,而是一系列、一全套的捶打、按摩服務。除了背是重點外,還有手和腳,以及整個身子。一個人每天做一做,對舒筋活血起到很好的作用。
捶好背,舒服地睡了一覺後,甄遠便莊重地對方勇說:「方勇,這幾天我有一樁事在心裡,讓我寢食難安,你幫我解解圍,看有什麼辦法。」其實,甄遠要說的事就是剛才小曼送來的光盤,不存在有了好幾天之說,他是誇大其詞,想讓方勇覺得這個事情確實嚴重。
方勇已經感覺到事情不一般,要不猴子性格的甄遠也不會這麼鄭重其事。便也莊重地回答:「你要信得過我,就儘管說,我力所能及。」
甄遠輕輕咳嗽了一聲,說:「有人給我一盤這次天航公司請董局長他們旅遊的光盤,還有照片,還有文字等資料,可謂全面、專業。最重要的還不在這,而是其中一位關鍵人物出現,這個人物是省委某副書記的愛人。我聽說,這個副書記就是一直保護董局長的後台。這樣重要的證據材料,你說要不要送監察局或紀委?或捅給外省的媒體?或他娘的在網上一頓亂炒?」
方勇嚇了一跳,心說這確實不是小事。但再細想,以甄遠的精明,該不該送,能不能送,他自己是應該非常清楚的,現在說出來與他聽,說明是想得到他的支持,或者說是想把他也牽扯進去。
雖然他很不想參與這樣的事情。因為他知道,事情還沒到非靠舉報才能成功的地步。
於是說道:「從維護國家法紀、法規、法律的角度來講,自然應該舉報,從我們想得到媒體城這筆業務的心情來說,也希望舉報。但是,這裡有三條。第一條,這盤影帶的來源,如果是別有用心的人幹的,我們便做了幫兇,便是落井下石,這樣對我們企業來說,似乎沒必要這樣,因為事情還沒到山窮水盡地得罪一大批人的地步。
「第二條,如果驗證了這段影帶是真實並準確無誤的,雖然對打擊天航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或者可以使天航在這次媒體城的業務中失去機會,但同時我們應該明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世間很多事,往往在打擊他人的時候,自身利益受到極大的損害,我們飛揚的品牌價值以及康甄遠你自己的形象也將大打折扣。你可能認為,舉報成功後,天航會失去了這次競標的機會,那麼這張單子就會歸於我飛揚的囊中。可我不這麼看,我認為,在這個建築工程的天花材料供應中,螳螂捕蟬,不僅僅是黃雀在後,而且是吃蟲子的紅雀、紫雀、黑雀都在後呢。槍打出頭鳥,往往最後得利的不是我們這樣堅持正義的舉報者,而是第三者或第四者,那最後就是漁翁得利了。
「第三條,投鼠忌器這個成語我們應該牢記。因為檢舉出了丁奇和丁奇後面的董明珠,就會牽涉到無辜的孔局長,因為孔局長是這個局的第一責任人,發生董局長帶著他的屬下和三親六眷的一大幫子人明目張膽的名為考察、實為旅遊的事件,孔局長雖然沒有參加,但不可能不知情,在知情的情況下,沒有制止,就是放縱違紀。因此他有責任,他也要跟著挨板子。至於省委副書記的老婆也參與其中,我看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因為她如果是『共產』黨員,也是國家幹部的話,可能是違紀了,或許真的要讓當書記的老公受牽連了,從而書記在保護董局長這方面就力不從心了。但是,如果這位大員的老婆既不是國家公務員,也不是『共產』黨員,接受一次不足五千元的旅遊邀約,就算不上什麼大事。這樣,舉報性質在外人甚至在紀委、監察局看來,都是小題大作。總之,一旦舉報,查之,受牽連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最後革命會革了自己,畢竟我們也在計劃請孔局長和武教授去爬梵淨山呀;如果有人壓下來不查,那更是羊肉吃不到,惹了一身的膻,費力不討好!因此,你得謹慎又謹慎,斟酌又斟酌啊。」
甄遠捏著鼻子,然後又將鼻子刮了幾下後一字一句地說:「一堆廢話。」又說:「你分析來分析去,無非就是告訴我,說我多管閒事,說我最後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對吧?」
方勇雖還在愜意地休息,但臉上笑了笑,說:「分析得不對嗎?」
「我說了,一堆廢話。」甄遠好像有些生氣。但一會兒又說:「哪有那麼多瞻前顧後的,前怕狼後怕虎的?現在是風頭上,我送去了,只要對打擊董局長有力,就成了。我跟你說,有董局長在,我們的產品就入不了媒體城這個工地!」
「可我們必須應該注意到這樣還會得罪關處長,也會牽連到孔局長。而關處長和孔局長還是支持我們的。」方勇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並從床上坐起了身。
甄遠搖著頭說:「你呀,書生意氣。」然後突然奮起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手一揮說:「媽媽的,我豁出去了!自損八百就自損八百,你幫我將它秘密送到紀委去吧!」
這倒是方勇始料未及的,他像睡覺醒來突然看見一條百節蟲在床頭上方牆壁上爬動時一樣心裡發著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