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八章 何去何從(中) 文 / 高月
只見草垛下面,一男一女兩個人正緊緊摟在一起接吻,都很年輕,女人的毛衣已經被拉到腋窩下,胸前的兩團白肉在男人的手掌中變化著各種形狀……|com|
「小童!」楊恆脫口而出,他認出了下面的兩個人,一個就是他的好朋友小童,童會計的大兒子,另一個則是李翠瓶的女兒王喜兒,也是今年參加第二次高考。
一喊出口楊恆便知道壞事了,他跳下草垛轉身就跑,可沒跑幾步,小童卻叫住了他,「二子,你等一下」
他只得站住了,回頭見小童慢慢從草垛後走了出來,而王喜兒則從另一條小路彷彿兔子一般地跑掉了,楊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示歉意。
小童也是長得牛高馬大,和楊恆一般個頭,在村裡也很能打架,不過他不是黑三那種靠打架為生的流氓地痞,他頭腦極為靈活,一心想出去闖蕩一般,當銷售員,若不是他父親逼他考大學,他早就出去了。
小童冷著臉,衝上來就是一拳,「你小子不夠意思,看見我女人的**了?」
「你的女人?」楊恆驚訝地揉著肩窩,馬上要高考了,他們還做這種事,「你們已經.....」他小心翼翼問道。
小童似乎也不太在乎女友的身子被好朋友看見,他點了點頭道:「我們去年就把關係定下來了,準備明年結婚。」
楊恆忽然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他指了指草垛道:「咱們談談。」
兩人在草垛上坐了下來,小童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便冷笑一聲先道:「你不要給我講什麼大道理,我壓根就不想高考,喜兒也不想,秋天我們就一起出去打工。」
楊恆默默無語,半晌,他才說道:「你其實可以考上的,你的成績一直是鄉里的前十名,我估計去年落榜就是你談戀愛耽誤了。」
小童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的,為了喜兒,我的成績還前進了兩名,我考不上大學和她沒有關係。」
「那是為什麼?」
「命!」
「命?」
「是的,是生來的命使我們注定考不上大學。」
見楊恆不解,小童冷笑一聲解釋道:「鄉里前十名算個屁,放在縣裡、市裡、省裡它連九牛一毛都不算,去年徐楚市的本科共錄取了七百多人,加上大專、中專,也不到二千人,可你知道有多少考生嗎?徐楚六縣一市有三萬人,十五個考上一個,我這個鄉里的前十名連中專線都上不了,最後考上的都基本上集中在縣裡市裡,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楊恆還是搖了搖頭,小童瞥了他一眼道:「你長期在縣體校,你當然不知道,我們農村學生基本上都倒在英語和語文兩科上,好的老師都在城裡,尤其是英語,鄉里那些英語老師教的是什麼,英語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好,要六年的積累,可我這六年都積累了什麼,連外國人一句最普通的問候語都聽不懂,我不努力嗎?不是!我這十幾年勤奮讀書,做過的數學題本子足足可以堆滿五大箱了,可還是一樣考不上,要是我生在城裡,像這樣勤奮,我早就考上北大清華了,這就是命!你明白嗎?」
「可是你至少努力過,就算考不上也不後悔。」楊恆將師母的話脫口而出。
「我是看透了,我已經二十歲了,不會再為無意義的事情浪費時間和青春,我的努力至少也要是一個能實現的目標。」小童說完,從草垛上跳了下去,「我去和父親好好談一談,我不想高考了。」
楊恆沉默了,一種潛意識告訴他,小童說的話是對的,不要為沒有意義的事情耗費精力和青春,如果他還有一線希望考上大學,他也絕不會放棄,事實上,經過這半年的複習,他已經漸漸明白過來,他不可能考上大學,就算加分也考不上,沒有老師教,全靠自學,怎麼可能在短短的一年裡把荒廢了幾年的功課都補回來,尤其是英語和數學,他甚至連還是初中生的妹妹都遠遠不如。
可是什麼事情才是有意義呢?這個問題,他一時還想不明白。
這時他見小童走遠了,便站起來喊道:「小童,後天的摸底考試你還去嗎?」
「我不去了,我去摸女人的底,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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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楚市的考生在高考之前都要進行兩次大的模擬考試,由市教委統一出題,模擬高考的環境進行考試,其中三月份考一次,五月份考一次,三月份叫摸底考試,五月份叫模擬考試,然後到了六月份就是正式的預考了,預考基本上要刷掉一半的人,也就是說預考後,一半的學生連參加高考的機會都沒有,這是一種殘酷的淘汰制度,目的是為了提高高考錄取率。
摸底考試稍微簡單一點,也不用在縣裡舉行,而是在各個鄉里,巧的是楊恆的妹妹楊妮也要進行一場中考的模擬考試,中考模擬考試只考語、數、英三門,一天就考完,東坎鄉中學為此特地放了三天假,專門騰出地方給高三和初三的學生們考試。
考試時間是三月五日,天不亮,楊恆便騎著自行車帶著妹妹出發了,落鳳村離東坎鄉約十五里路,騎自行車四十分鐘便可到達,一路上楊恆都十分沉默,前天晚上小童家發生了事情,小童和父親大吵一場後帶著王喜兒私奔了,主要原因倒不是高考之事,而是童叔堅決不答應兒子和王喜兒好,李翠瓶的名聲太壞,童叔不願意兒子娶她的女兒,但小童卻對王喜兒動了真情,連夜從家裡偷了三百塊錢,帶著王喜兒跑了,昨天童、王兩家大吵一場,把村子裡鬧得雞飛狗跳。
這件事對楊恆的觸動很大,至少小童敢作敢為,毅然帶著自己喜歡的女孩私奔,而自己苦戀師母,卻找種種理由不敢去找她,就算要高考,可他離師母才一百多里,去看一看她也是可以的,為什麼自己不敢,他這半年來其實就一直生活在自己編織的美好夢境之中,總想著師母在癡癡等他,事實上他也知道師母有自己的生活,在新地方會認識新朋友,她怎麼會把新生活的希望寄托在比自己小十一歲的後輩身上呢?而他甚至連一個工作都沒有,這一個月師母在信中已經對他漸漸迴避了,就很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
楊妮很懂事,她見哥哥心事重重,就不停地給他講學校裡有趣的事情,以轉移他的心思,很快他們就到了中學考點,中學門口已是人山人海,大多是家長用各種交通工具帶著兒女來考試,楊恆原本以為沒多少人參加高考,他們村連應屆生加起來也不過才二十幾人,可眼前的情景卻把他嚇了一跳,等他拿到准考證,他的心沉了,他的准考號是『高448號』,一個小小的鄉就有近五百人參加高考。
楊妮遇到了一群同學,就和哥哥分手了,他們約好了下午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楊恆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考場,上午考的是語文,這不是他最差的一門,他勉強都做完了,作文題是『改變我的家鄉』,要求一千字以上,他也按八股文似的套話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多字,自我感覺還可以。
但下午的英語考試卻徹底改變了楊恆的人生,先是考聽力,一個教室三十個考生聽一個錄音機的播放,錄音機都是各個老師自己的,音質不一,楊恆他們考場是最好的燕舞牌雙卡錄音機,音質最好,考場裡一片沙沙的走筆聲,但楊恆卻呆呆地坐在那裡發愣,他一句也聽不懂,腦海裡一片空白。
聽力考試結束後,發下了筆試卷子,半個小時後,楊恆第一個交卷了,他平靜地對監考老師說,「對不起,我放棄了。」
他放棄了,徹底地放棄了他大學夢想,在現實面前理想不過是個美麗的肥皂泡,輕輕一戳就破裂了,就這麼簡單。
在帶妹妹回來的路上,他一反早上的沉默,和妹妹有說有笑,鼓勵妹妹好好讀書,他的心中已經漸漸地想通了、亮堂了,他要出去,去打拼自己的另一種人生。
這時,一輛黑色桑塔納毫無聲息地從他後面『呼!』地衝上來,瞬間消失在前方,激起一片黃塵,桑塔納帶起的勁風使他的自行車籠頭把持不穩,左右搖晃,楊妮一下子從後座上跳下地,他才單腳踩地穩住了,「混蛋,找死啊!」他衝著車**大罵一聲,車已經開遠了,他的罵毫無意義。
「哥哥,這好像是楊二叔的車。」
『楊文強?』楊恆知道楊文強是落鳳村赫赫有名的大老闆,他的腦海裡閃過了一個鑲著金牙,黑瘦的中年男人模樣,他回來做什麼?
楊恆又騎上車,帶著妹妹繼續向村子方向蹬去,自行車到村口時,楊妮忽然指著前面驚叫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驚恐,楊恆剎住了車,他的心也隨之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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