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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再見幽蘭 第三十一章:妖禍 (2) 文 / 安娜芳芳

    第三十一章:妖禍(2)

    狄景輝倒不浪費時間,每天忙裡忙外主要有兩件事情。一是狄仁傑離開庭州時,囑咐他要繼續將庭州剩餘的零散瘟疫全部控制住,因此狄景輝這些天在官府的配合下,始終在查找漏網的病例,並對症派藥。有些疫病患者由於救治不及時,引發了些別的病症,一時難以痊癒,狄景輝也去向裴素雲請教,還找來庭州城的其他醫師,共同為這些病患診治。到了這兩天,基本已將疫病的影響完全消除了,這算是公事;與此同時,狄景輝也沒忘記忙自己的私事。藉著此次救治瘟疫的過程,他恰好將庭州城的各族藥商,大大小小的一網打盡,全都認識了個遍。又兼狄景輝的藥商經驗和宰相公子的背景,他很快就獲得了這些商販的信任,並藉機仔細考察了以庭州為中心的西域藥物販賣的情況,做到了心中有數。對於自己的將來,狄景輝從來沒有停止過籌劃,經歷了這麼多的艱險和曲折,他比過去更加重視根植於內心的願望,因為他現在深知,這樣的願望也屬於他日漸衰老的父親,和生死未卜的朋友。

    這個願望就是:堅定地活下去,以自己的方式追求一個有價值的人生。最近這些日子以來,狄景輝發現,過去他不理解的,現在都瞭然於心;過去他習慣輕視的,現在他學會了珍重。雖然面對人生的種種抉擇,狄景輝知道各自仍會有著天壤之別,但同情之心常在,亦令他會有切膚的痛惜,只因他還有機會重新來過,可是別人呢?

    一路上邊走邊想、思慮萬千,狄景輝猛然抬頭時,發現已站在了庭州刺史府高大的府門前。人來人往的通衢大街上,市聲沸騰、熱鬧非凡。狄景輝不覺怔了怔,幾個多月前他與李元芳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物是人非的感觸猛烈衝擊著他的心胸,狄景輝深深吸了口氣,抬腿邁入大門。

    失去了刺史的庭州官府群龍無首,臨時主事的只是一名錄事參軍,自謂位低人微,不肯承擔任何責任,以「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態度來對待所有公務。見到狄景輝進來,趕緊點頭哈腰地迎到正堂之外,讓不知就裡的外人看來,恐怕要誤會狄景輝才是上官。狄景輝也不管他,只對著正堂案上高高擺放的聖旨磕頭下跪,雙手舉過頭頂,鄭重接過。

    這邊狄景輝還在細細閱讀聖旨,那邊錄事參軍已急不可待地向他恭喜了。狄景輝充耳不聞,雖然多少有些思想準備,聖旨上的內容仍然令他百感交集。真沒想到,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他就這樣結束了流放生涯,也結束了豪邁與悲壯交織、神秘與激情共舞的西域生活,從此命運又要將他引人一個全新的未來,那裡既有看似熟悉的榮耀和富足,卻又包含著陌生的危險和考驗,當然這一次,他還是別無選擇,只有前行。

    向錄事參軍道了謝,狄景輝便要告辭。錄事參軍慇勤相送,二人剛走到刺史府門前,「咚、咚、咚」的鳴冤鼓聲震耳欲聾地響起,將二人都嚇了一跳。再聽府門外,哭嚎叫鬧已經亂作一團。狄景輝正大感詫異,差役狂奔入內,向錄事參軍報告說,刺史府門外有百姓鬧事。那錄事參軍就怕出事,頓時急得變了臉色,再一細問方知,原來是最近城中多戶百姓走失了家中小兒,一連數日遍尋不著,家裡人都著了慌,結伴到刺史府報官來了。

    錄事參軍一聽,腦袋大了好幾圈,真真是越怕麻煩越麻煩。抬起頭來,看到狄景輝正盯著自己,錄事參軍咧嘴苦笑:「狄公子,您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了?咱庭州怎麼就沒個消停了?!」狄景輝聳了聳肩,調侃道:「流年不利吧,恐怕錄事大人要去求個神拜個佛。」

    見錄事參軍仍在原地百般躊躇,狄景輝拱手道:「錄事大人公務要緊,狄某就不多叨擾了。」「咳!」錄事參軍連連搖頭,也作揖道:「要是狄大人在就好嘍,小官也不用如此作難。狄公子請便,小官就不送了,不送了。」狄景輝打個哈哈:「這種案子恐怕還是本地人斷起來更順手,錄事大人不過稍微辛苦些,替百姓找回走失的孩子也是積德的好事情嘛。」

    錄事參軍臉色陰沉下來,看看四下無人,方才湊到狄景輝面前道:「狄公子,跟你說句實話,這案子可不簡單,蹊蹺大著呢。」「哦?有何蹊蹺?」錄事參軍搖頭道:「不瞞狄公子,差不多十天前就有第一起走失小兒的案子報上來了……」「十天前?!」狄景輝思忖道:「那是我爹走了才不久就出事了?」「誰說不是呢!」

    狄景輝問:「那案子破了嗎?孩子們找到了嗎?」錄事參軍又是一通唉聲歎氣:「刺史府派了人出去,城裡城外都找遍了,連個影子都沒找到。最可惱的是,此後又陸續有別的小兒走失案子報過來,這十來天算起來,大概都有幾十個孩子沒了蹤影!」「幾十個?!」狄景輝也不覺倒吸口涼氣:「難怪百姓到刺史府門口來鬧事,錄事大人,這可是樁大案子啊……你打算怎麼辦?」

    錄事參軍苦著臉道:「查案本非小官所長,再說庭州刺史缺失,這樣的大案沒有第一長官屬領查察,真的很難有所突破啊。」「錄事大人的意思是不想管?」錄事參軍沉默,狄景輝挑起眉毛道:「狄某對官家的事情一向沒什麼興趣,錄事大人如何處理案子也輪不到狄某說三道四,不過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這麼許多孩子丟失官府卻無所作為,恐怕百姓不會讓錄事大人輕易矇混過關噢。」

    狄景輝話音剛落,刺史府門口喧鬧聲一陣高過一陣,二人一起朝門口望去,錄事參軍的臉都白了,喃喃道:「不是我想矇混,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小官福薄命淺,管多了只怕招致無妄之災啊。」狄景輝皺起眉頭:「無妄之災?這又是從何說起?」

    錄事參軍湊近狄景輝,轉動著眼珠道:「狄公子不是外人,小官就再多說一句。我派人查訪了這麼些天,雖說沒找到孩子們,卻也查到些蛛絲馬跡,只不過……」他舔了舔嘴唇,臉上突現恐懼之色:「小官目下覺得,這件案子非常人所作,卻與鬼神巫術有關!」

    狄景輝不可思議地瞅著錄事參軍:「錄事大人,您沒事吧?」

    跨出刺史府正門時,鬧事的百姓們正在差役的推搡驅趕中掙扎呼號。狄景輝冷眼旁觀,只見好幾個婦人已哭得昏厥在地,不用猜就知道是走失了孩子的母親,她們身邊的男人們有胡人、也有漢人,俱是面容憔悴、神色既焦慮又憤怒。狄景輝默默地從他們身旁走過,回想著方才錄事參軍的一番說辭,心裡很不是滋味。

    那錄事參軍說話間閃閃爍爍,語焉不詳地透露給狄景輝,庭州新起的這一系列走失兒童案似乎牽扯著某種隱秘的險惡力量,具體情形他也不清楚,但那些丟失的孩子們必然凶多吉少。因為害怕邪靈的威力,更害怕給自己招致禍患,錄事大人已拿定了主意不去追查。接著,他又神秘兮兮地告訴狄景輝,此次朝廷和赦免狄景輝的聖旨一起下發到庭州的,還有任命新刺史的公文。原涼州刺史、本次隴右戰事中立下赫赫戰功並得到狄仁傑大為讚賞的崔興大人,將接任庭州刺史一職,不日就要到任。錄事大人的如意算盤就是拖一天算一天,只要拖到崔大人來庭州赴職,把這一大團亂麻扔過去,他自己也就解脫了。

    狄景輝對此無言以對,既然自己馬上就要離開庭州了,他也不想多管閒事,只是給錄事大人提建議說,即使不賣力追查案件,至少也該在全城張貼公告,讓百姓在最近這段時間裡管好自己的孩子,盡量避免類似事件愈演愈烈,等到時候崔刺史來了,錄事大人也好有個交待。

    順著通衢大道走了很遠,刺史府門口的吵鬧聲仍然不斷湧入狄景輝的耳窩。狄景輝停下腳步仰望晴空,庭州盛夏火辣辣的艷陽仍然那麼灼人,他瞇起眼睛,一時間無法說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喜、是憂?……真的要回去了嗎?

    想到洛陽,狄景輝的眼前又浮現出狄仁傑那張蒼老的臉。狄景輝早已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認真端詳過父親了,但就在不久前的重逢中,他才震驚地發現,原以為永遠睿智強大、不可戰勝的父親,竟已衰老到令自己心顫的地步。狄景輝想,讓自己回洛陽,一定是皇帝體察了父親的心意所做的決定,說不定父親還為此懇求了皇帝呢。只可歎,還有一個人,像自己一樣令老父親牽腸掛肚的人,卻是求也求不回去了。

    「庭州,庭州。」狄景輝的眼睛濕潤了:「當初是我信誓旦旦要在此地生根,可是今天,元芳,莫非倒是你,要永遠留下來了……」

    洛陽附近的石淙山,山巒秀美、雲蒸霞蔚、綠野森森、鳥語花香。山間遍佈清泉小溪、淙淙流淌於嶙峋碎石之上,如琴韻悠揚,日夜不絕,從而得名「石淙」。高宗時期,此山便以其清幽雋雅的環境而深得二聖的喜愛。每當洛陽盛夏時節,高宗武後常常臨幸石淙山,避暑消夏,石淙山遂成洛陽郊外皇室之消暑勝地。

    七月初一,武皇在洛陽城頭迎得自隴右大勝還朝的十萬大軍,欣喜之餘大赦天下,並改元「久視」。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位年近八旬的老婦彷彿突然煥發了青春似的,除了臨朝聽政之外,更是興致百倍地尋歡作樂,精力旺盛地讓正當壯年的朝臣們都感到既歡喜又壓迫。

    今天是七月初十,武則天率領著她最親近的皇戚和最寵信的朝臣們,來到石淙山遊玩。一路之上,女皇的心情出奇地好,隨行諸位自然也忙著湊趣,好像真的放下了所有的紛爭和罅隙,至少是表面上地,投入到風雅清新的山野美景之中,盡享這份難得的輕鬆與和睦。

    日上三竿之時,這支儀仗飄揚、富麗雍長的隊伍終於來到了半山的玉泉亭外。此處是石淙山風景最勝之處,往上看,一掛碎玉繽紛的瀑布從山巔墜落,將陽光反射成點點金輝;朝下望,一脈蜿蜒流淌的清泉奏鳴叮咚,在翠竹野花間旖旎穿行;正前方半山坳的峭壁外,滿眼鬱鬱蔥蔥、漫山遍野的綠意,令人望之流連、心曠神怡。

    玉泉亭內外早就鋪好鳳尾竹編的涼席,一張張矮几整整齊齊地置於席上。武則天面南背北,笑容滿面地坐於主位上。山間涼風帶來草木沁人的香甜,武則天連吸幾口,只覺得神清氣爽,懷視眾人時,她的目光不由地洗脫幾分懷疑和尖銳;多了些許和藹與慈祥:李顯、李旦、太平、武三思,都是她的骨肉至親;張易之、張昌宗,這兩個寶貝,有了他們自己的生活添了多少樂趣;還有狄仁傑、姚崇、周梁昆、曾泰、張柬之……他們都是自己倚賴的左膀右臂,大周天下不可或缺的棟樑。又一陣清風吹過,樹葉的颯颯與泉水的淙淙應合,彷彿一曲天籟,奏響的是和諧共生、自得天然的仙樂。恍惚間,女皇的神思有些縹緲,幾乎填滿了她整個人生的爭鬥在這一刻顯得是那樣醜惡和疏離,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也許她還是可以試一試做一個母親、祖母、姑媽、愛人……而不僅僅是一個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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