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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碧血黃沙 第二十四章:交鋒 (1) 文 / 安娜芳芳

    第二十四章:交鋒(1)

    郭驛長邁入庭州刺史府正堂時,腿肚子直轉筋。雖說驛站長也算個流外九品的小官吏,還直屬兵部,但身居葉河驛這樣的偏遠小驛站,郭驛長連庭州城都從來沒機會進,更別說面見錢歸南這樣的四品刺史了。

    錢歸南咋了口茶,瞥一眼站在堂前、哆哆嗦嗦的郭驛長,不知為什麼,他預感到此人將給自己帶來性命攸關的重大消息。於是,他和顏悅色地詢問起郭驛長的身份職務,幾番對答之後,郭驛長慢慢放鬆下來。錢歸南不再浪費時間兜圈子,單刀直入地問他此行的緣由。

    對此郭驛長倒是有備而來的,他自那天李元芳騙出馬彪以後,就始終忐忑不安,總覺得事情不簡單。考慮再三,他決定要向庭州官府匯報事情的經過,此時距李元芳劫驛馬和傳符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郭驛長從葉河驛出發前往庭州,本來就要跋山涉水,再加上庭州附近這半個月來暴雨成災,好多處山洪暴發,河流泛溢,他一路上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待趕到庭州城裡,又過去了大半個月。

    見錢刺史發問,郭驛長便把那天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述說了一遍。錢歸南臉上雖然還能保持波瀾不驚,心中卻早已隨著郭驛長的敘述天翻地覆。郭驛長說得明白,當時那人是握著大周宰相狄仁傑的手書密令,要求動用「飛驛」來傳遞加急軍報到洛陽。根本不用多加推敲,天底下能持有大周宰相狄仁傑的手書密令者,又恰在庭州的,除了李元芳還會有誰呢?!

    再聽到李元芳特地要求驛卒避開庭州沿線驛站,錢歸南只覺得頭皮發麻,身上一陣一陣寒顫,這分明就是要避開他錢歸南的監控和轄制。這個李元芳,他哪來這麼大的膽量和這麼精明的手段,他到底想幹什麼?他又到底瞭解多少內情?!

    郭驛長還在嘮嘮叨叨地說著,他畢竟是朝廷任命的驛站長,懂得傳驛的規矩,當然不會答應這樣的無理要求……錢歸南突然目光一凜,咄咄逼人地發問:「你說你不同意改換驛路?」郭驛長嚇得差點兒屈膝跪倒,期期艾艾地回答:「是,是,下官、我……沒有同意。那人……也、也就算了。」「你說他就算了?」「是啊。我都給驛卒馬彪交代清楚的,他絕對不會私自改換線路。」

    錢歸南緊鎖雙眉,三百里加急「飛驛」是重大軍情,途經庭州的話他不可能得不到稟報,也就是說,這位郭驛長肯定還是讓李元芳給耍了。想到這裡,錢歸南陰慘慘地咧嘴一笑,輕言細語地對郭驛長道:「郭驛長,你知道邊關寧定,近幾年來庭州一線都沒有見過三百里『飛驛』了。因此,你那驛卒馬彪,要麼就是違背你的命令,私自改換線路入京;要麼就是早讓人給殺了!」

    「啊!馬彪,小彪子他絕對不會違背我的命令的,他、他……」郭驛長急痛交加地望著錢歸南,張大嘴說不出話來。山裡人感情純樸,馬彪跟在他身邊幾年,就當兒子那麼看待,如今聽說馬彪生死未卜,郭驛長於公於私都更痛恨那個攪亂葉河驛平靜的陌生人了。錢歸南瞪著郭驛長,心裡卻在嘀咕著,誰知道那李元芳又耍了什麼手段,也許就真的把馬彪給說服了?或者就是找其他人代替馬彪入京送信……他現在對李元芳產生了巨大的畏懼,簡直覺得對方無所不能。而且,假如真的是李元芳把瀚海軍的相關消息送到洛陽,直接傳遞給狄仁傑,那麼朝廷派出欽差來查案就不足為奇,整個過程可以保持得如此機密也更加順理成章了。

    那麼,李元芳到底是怎麼偵得瀚海軍的動向呢?剎那間,錢歸南覺得頭痛欲裂、天旋地轉,原以為一切有了轉機,哪想到殺機時時刻刻就潛伏在自己的身邊,根本無從逃離。他無力地癱軟在椅子上,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這樣的危局,錢歸南覺得很累很迷茫,一時間四顧茫然,彷彿死到臨頭了。

    良久,錢歸南才勉強抬起眼睛,看到郭驛長還站在堂下發愣,便叫來差役,讓他們帶著郭驛長去關押李元芳的小院認人。雖然心裡已經認定,在某種模糊的期望驅使下,錢歸南還是想再驗證一次。

    差役很快又帶著郭驛長回來了。錢歸南遏制不住地緊張,忙問郭驛長認出來沒有。郭驛長卻撓了半天腦袋,支吾道:「看著……挺像的。不過沒靠太近,看、看不太清楚。」「什麼意思?」錢歸南望向兩旁的差役:「為什麼不靠近些認?」差役也是吞吞吐吐:「唔,這個……李校尉在睡覺……」錢歸南啼笑皆非:「睡覺?!現在這個時候,睡什麼覺?」「唔,他都睡了一天了。」

    錢歸南氣得臉通紅:「他睡覺你們不會叫醒他?!他是被關押在刺史府,又不是我請來休養的!你們這些蠢……」暴怒之下,他伸出手去就扇了差役一個大大的耳光,差役被打得嘴角頓時滲出血來,抬手捂著臉,又害怕又委屈地辯白道:「錢、錢大人,是伊都干說這李校尉得了疫病,讓我們不要靠近他。我們、我們叫他他不理,我們也不敢上前觸碰,所以就只好隔得遠遠的看……」庭州人人皆知錢歸南與裴素雲的關係,差役見錢歸南盛怒,慌亂中本能地就抬出伊都干來做擋箭牌。

    錢歸南一愣:「疫病?李元芳得疫病了?怎麼會?」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嘴裡唸唸有詞:「伊都干說李校尉得了疫病……」差役湊過來補充:「伊都干讓看守每天去府上取藥,還給這李校尉也帶了藥……」他還未及說完,就看到錢歸南面如死灰,直勾勾地瞪著自己。差役再度被嚇得接連倒退兩步,垂首侍立,再也不敢開口了。

    大約只有五內俱焚這個詞,才能形容出錢歸南此時此刻的感覺。疑慮、憤怒、恐懼,還是絕望?錢歸南站不住了,雙眼發直地跌坐椅上。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句話在反反覆覆地迴響:裴素雲認識李元芳,裴素雲認識李元芳,裴素雲,李元芳……半晌,錢歸南才抬起血紅的雙眼,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刺史大人要靜一靜。

    王遷忙了半天,總算把沙陀團和天山團在沙陀磧周邊的防務安排妥當。由於連下了十天大雨,庭州的暑熱消褪了不少,現在的沙陀磧倒比大雨之前要涼爽很多。王遷帶著翰海軍沿著沙陀磧的東側走了一大圈,發現周邊的幾條大河水位均已暴漲,如果要穿越沙陀磧,現在倒成了最佳時機,天氣涼爽,水源充足,當初敕鐸要是能多等些日子,鐵赫爾的五千鐵騎也就不會毫無名堂地給梅迎春剿滅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有翰海軍的兩個團把守住沙陀磧的東線,就算敕鐸的人馬順利通過沙陀磧,來到庭州這側也照樣會遭到翰海軍的迎頭痛擊。以兩軍的實力對比來看,敕鐸仍然沒有勝機。

    待王遷匆匆趕回刺史府向錢歸南覆命時,已到了掌燈時分。他走到正堂門口就發覺氣氛不對,房門緊閉,兩名侍衛肅立門旁,週遭鴉雀無聲的。王遷邁上兩步剛要敲門,侍衛連忙伸手阻攔,又是擠眉又是弄眼,王遷不耐煩道:「我有要事回稟錢大人,怎麼了?」侍衛壓低聲音道:「錢刺史誰也不讓進,一個人呆在裡面很久了。」「哦,出什麼事了?」「不知道,好像有大麻煩……」王遷不覺鎖緊眉頭,怎麼大麻煩一個接一個的?他正猶豫著,門內傳來錢歸南嘶啞的聲音:「是王遷吧?」「啊,是,錢大人!卑職……」「你進來吧。」

    王遷定了定神,推開房門邁入正堂。堂內烏漆抹黑的,沒有點燈燭,只有從窗紙上投入的昏沉夜色。他瞇著眼睛仔細瞧,才看到端坐在案邊,錢歸南那一動不動的身影。王遷有些摸不著頭腦,硬著頭皮抱拳:「錢大人,卑職來覆命。」

    「哦,沙陀磧防務都佈置好了?」「是的,都佈置好了。」王遷回答著,心裡卻陣陣發楚,錢歸南的嗓音聽上去怨憤交加,又似乎有些萬念俱灰,實在讓人瘆得慌。

    錢歸南沉默了,王遷也不敢說話,等了好久才聽到對面又傳來陰森森的聲音:「王遷啊,今晚還有件事情要麻煩你。辦完這件事,你便可以去休息了,這些天也辛苦了。」「大人請吩咐。」王遷心中嘀咕,這錢大人一定出了大事!

    又是沉默,良久,錢歸南才悠悠歎了口氣,道:「每天吃完晚飯,阿月兒都要到離家兩條街的一戶牧民家裡,去取新做好的酸奶。你現在趕過去,應該正好能碰上。去,把她抓到這裡來。」王遷愣住了,抬起頭困惑地望向錢歸南那團黑黑的身影。

    「小心,不要驚動任何人。來了以後就直接帶到這裡,哦,用黑布蒙上腦袋,把嘴堵上,別叫人認出她來。」

    這天晚上阿月兒徹夜未歸,裴素雲急得在家裡團團轉,卻又無計可施。裴素雲的家中,平常除了她和安兒,也就阿月兒這一個小婢,除非錢歸南過來,才會帶來若干衛兵在外把守。如今阿月兒不見,裴素雲又不敢撇下熟睡的安兒獨自在家,只好望眼欲穿地傻等了一夜。她想不出來阿月兒會遭遇什麼不測,眼睜睜地看著晨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亮了床前的黃泥地。裴素雲俯身看看安兒在睡夢中露出笑意的紅撲撲的臉蛋兒,站起身來打算去請隔壁的大娘來照看孩子,她要去刺史府,讓錢歸南幫助尋找阿月兒。

    剛掀起珠簾,猛見一人的身影堵在面前。裴素雲嚇得猛退一步,才看清楚是錢歸南。她撫了撫胸口,輕聲抱怨:「你一聲不響地站在這兒幹什麼?差點兒嚇死人。」「哦,素雲這麼大的膽量,怎麼還會受驚嚇?」

    裴素雲聽著不對勁,清晨的光線黯淡,錢歸南的臉在逆光中黑乎乎的,看不清楚表情。裴素雲放下珠簾,走到外屋,一邊道:「安兒還沒醒。咱們在外屋聊吧。」錢歸南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來,裴素雲不再看他,只低聲道:「你怎麼一大早過來了?正巧我打算去找你。」

    錢歸南冷冷一笑:「你我心有靈犀嘛,我知道你想我了,就特意過來看看你。」說著,他一把端起裴素雲的臉龐,仔細端詳,嘖嘖歎息道:「素雲啊,這些天我俗事纏身冷落於你,白白辜負了這稀世的花容月貌,實在太可惜了。」裴素雲從他的手中挪開臉孔,正色道:「歸南,阿月兒昨天晚飯後出去了就沒有回來,我很擔心。你能不能派人出去找找?」

    錢歸南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自顧自踱到牆邊,天藍色的粉牆上掛著把胡琴,錢歸南舉手觸了觸琴弦,怪聲怪調地哼起來:「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素雲啊,還記不記得十年前,我剛剛到庭州來任司馬,當時的韋刺史宴請薩滿巫師藺天機,我在宴席上頭一次見到你,歌班奏的曲子就是這首《鳳求凰》。」裴素雲咬著嘴唇,她的心越沉越低,耳邊彷彿也響起了多年前那幽怨的琴聲。錢歸南還在哼下去:「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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