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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魅影危機 第十九章:剖心 (3) 文 / 安娜芳芳

    第十九章:剖心(3)

    李元芳沉默地看著她,稍頃,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輕聲道:「屋子裡有些悶,我開下窗,好不好?」

    窗扇開啟,新風入戶,樓下巴扎上的喧鬧之聲猛然湧進室內。溫暖的春日午後,乾燥香甜的空氣醺然醉人,卻與他們的心境迥異而隔絕。李元芳坐回桌邊,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應該像剛才那樣對你……有時候我也會控制不住自己。」見裴素雲不理睬,他又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急著回去吧?」

    暖風輕輕吹拂在臉上,裴素雲的心重又軟下來,這才抬眼看了看他:「嗯,現在還早……還有些時間。」李元芳明顯地鬆了口氣:「那就好,要不我們還是談些別的吧?其實我一開始就想問你,既然是梅迎春約你來,為什麼你見到我的時候卻絲毫都不意外?」

    「因為我早聽說過你在伊柏泰做的事情,我也知道蒙丹是梅迎春的妹妹。所以梅迎春會與你相識,並不奇怪。」李元芳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問:「有關伊柏泰的問題,我可以問嗎?」裴素雲十分鎮定地回答:「應該不可以吧。」她端詳著李元芳,微笑著反問:「你這麼聰明,難道不能從中猜出些什麼?」

    李元芳垂下眼睛:「大概可以猜出來,裴家在沙陀磧裡守護的秘密,應該和伊柏泰有關係。」裴素雲雙眸閃爍,面頰重新紅潤起來:「你猜得很對,而且還有一點可以告訴你,伊柏泰就是由我的曾祖父裴冠設計並開始建造,而最終由我的父親裴夢鶴和藺天機一起督造完成的。」李元芳大吃一驚,不覺瞪著裴素雲喃喃自語:「竟然是這樣。難怪我在伊柏泰的水井蓋上看見了薩滿的神符。」

    裴素雲輕吁口氣:「所有這些飾有薩滿神符的水井,都是當初由先祖父裴冠主持勘測沙陀磧和周邊的地下暗河後挖掘出來的。」李元芳情不自禁地感歎:「真沒想到,裴冠竟然在庭州留下了這麼多神秘的印跡,而你和伊柏泰、沙陀磧也有如此深的淵源。」裴素雲再次悠悠地歎了口氣,低聲應道:「我把這當作宿命,今生今世都難以擺脫了。可悲的是,這樣的命運只能由我一人來承擔,再無人可以依托。」她探手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絹包,從裡面抽出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抬頭看了看李元芳,把紙推到他的面前:「喏,上回你……忘記拿了,還給你。」

    李元芳展開一看,原來是自己畫了神符的紙,那天他深夜去找裴素雲,就是想取回這張紙,結果卻給忘了……他這麼想著,不覺納悶地問:「你事先並不知道今天能碰上我,怎麼還隨身帶著?」裴素雲避開他詢問的目光,不答話。望著她嫻靜柔美的側影,李元芳心有所悟,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是好,連忙定神去看那紙,這才發現,原先自己在紙上只畫了兩個神符,裴素雲又給添了兩個,一共成了四個。神符的下邊,她還注了一首五言律詩。

    伏羲演八卦,文王還未生。

    澤中覓淨水,雷動火龍驚;

    風起雲方滅,鑽山復出塵。

    逡巡脫困路,背後有乾坤。

    李元芳看著這張內容豐富了不少的紙,皺起眉頭苦笑:「我這人最不會猜謎。」裴素雲溫言撫慰:「別急,一點兒都不難懂,我說給你聽。薩滿崇拜天地萬物,信奉很多神靈,你看過《西域圖記》,應該知道這一點。這神符中央的四個不同的紋理,分別代表水、火、風、地,是從薩滿眾神中刻意選取的,並且和這首絕句中間的兩聯對應。而圍繞在他們外面的這個五芒星,卻是藺天機從西方的巫學裡吸取過來自創的神符,因此不見於任何神學典籍。」「哦,那麼藺天機這樣做的目的?」

    裴素雲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他搞出這麼些匪夷所思的東西,不過是為了掩蓋伊柏泰和沙陀磧裡面埋藏的真相,同時又給自己人留下記號,必要時可以按圖索驥。」李元芳笑了笑:「這個五芒星,我總覺得有些像個人背著身站立。」裴素雲的眼中光華驟閃:「天,你這麼聰明,還真要讓你猜猜謎才是。」她指了指五言絕句的最後一聯:「這聯說的就是背後的意思,不過到底是什麼涵義,你得自己想。」「行啊,反正我晚上老是睡不著,就想想這個吧,說不定能安神。」

    裴素雲被逗笑了,濕潤的目光輕輕拂過李元芳的面龐:「其實水符你已經知道含義了,而你在阿蘇古爾河畔看到的那個則是風符……斌兒告訴了我你在阿蘇古爾河畔挖井找水的事情,唉,其實風符代表的不是水井,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元芳的下顎繃緊了,沉聲道:「我現在已經知道了,那只是通往地下暗河的入口,或者說是風道。而且暗河中的水有股臭味,水面上竟然還能燃起火來,不知有什麼古怪,我想那水斷斷是喝不得的。」裴素雲愣了愣,才道:「沙陀磧地下的暗河有兩種,一種由地面的河川之水注入地下縫隙而成,因在地底下所以能歷秋冬而不乾涸,到第二年春夏的雨季,地面河川暴漲又有源源不斷的清水補充進去。薩滿水井挖取的就是這些水,一般都離地面不深。至於有風符的井道所通往的地下暗河,則在地下很深處,縱橫交錯在整個沙陀磧和庭州地區,河水很深河道很廣,就是有一個問題……」「什麼問題?」「那暗河的水上浮有一層石脂,味臭可燃,你剛才說得很對,被石脂所污的水人畜是不能飲用的。」

    李元芳聽得頻頻點頭:「我明白了。這麼說那天我沿著風井拚命下挖,應該是挖到了由阿蘇古爾河蓄在地下的水,還真是夠僥倖的,哼,也夠魯莽的。」「怎麼能這麼說,你又不知道。」裴素雲情不自禁地嘟囔:「再說,都沒有人幫你,全靠你一個人。」李元芳微笑:「如今你不就在幫我?」

    裴素雲的臉上再度泛起紅暈,輕聲道:「火神和地神的符號是伊柏泰裡專有的,我就不能再告訴你它們的含義了。你只記住,水神和火神相對照;風神和地神相對照。水和風在地上;火和地在地下……唔,我就只能幫你這些了。」「沒關係,你已經幫得夠多了。」李元芳將紙疊好,正要揣入懷中,又拿到鼻子前聞了聞,奇道:「唔?怎麼有股香味?」裴素云「呀」了一聲,臉頓時緋紅,輕聲嘟囔:「在我身上放久了……」李元芳會意,又聞了一遍,方才笑道:「這是什麼香?真好聞,我平常最不愛聞香氣,可是這個味道很好,還有點兒苦味。」裴素雲鬆了口氣:「哦,這是檀香裡加了天竺的苦岑香,是我自己育著玩的。唔……這香有個特別,一沾上好多天褪不去……如果你不喜歡,我這就按樣再給你畫一張,你把這張扔了罷。」「我喜歡。」

    李元芳將紙收好,有些欲言又止,裴素雲見了微微嘲諷地笑起來:「李先生,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不,錢歸南對神符的詳情並不清楚,因為他雖然和我在一起已經有十年,我們還有了安兒這可憐的孩子,但是他畢竟算不上真正的裴氏族人,我也不會把伊柏泰的秘密全都透露給他。當然,為了報答他為我做的一切,也為了讓他能夠更好地保護伊柏泰的秘密,我也、也幫他在伊柏泰做了一些事情……」她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李元芳卻聽得握緊雙拳,為什麼真相總是這樣讓人無法忍受。

    裴素雲還在說著:「當初曾祖父慫恿裴矩,去大隋煬皇帝那裡請求建造伊柏泰,就是為了保守沙陀磧裡的秘密,可是他把伊柏泰設計得太複雜了,一直到他去世也沒有能夠建造完成,後來戰亂迭起隋朝覆亡,伊柏泰的建造也被迫停下來。而我父親決心要將伊柏泰建成,他請來藺天機幫忙。由於藺天機幫助庭州消除了瘟疫,庭州官府投桃報李,才派人繼續動工,但是……可憐我爹爹在伊柏泰完工之前就被藺天機害死,因此沒能親眼看見伊柏泰的最終落成,而藺天機自己於伊柏泰建成後不久,也在沙陀磧裡失蹤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十年前。」「哦,你也是在十年前與錢歸南走到一起的?」裴素雲默默地點了點頭。十年前,她曾那樣期待過幫助,她得到了;但為什麼十年以後的今天,她卻因此感到錐心刺骨的痛楚和遺憾:暮然回首,原來人生就這樣覆水難收了。

    不知不覺,這個春日的下午已過去大半,時間在他們的身邊悄悄流逝,隨著艷陽一寸一寸偏西,融融暖意也在無奈中褪去,清冷的黃昏日暈落下來,窗格之上半明半暗的光影流轉,微風習習,帶上了寒意。

    李元芳看到裴素雲有些微瑟縮,就起身去關窗,剛伸手夠到窗格,卻聽她在耳邊輕聲道:「先別關。」李元芳一扭頭,見裴素雲已悄悄站到身邊,目光迷離地眺望著遠處,他也隨之望去,極目的天際,又是那天山之巔的冰雪正在變換出無限的光彩。

    「多麼美啊,卻又那麼遠、那麼冷。」裴素雲再一次在心中哀哀地歎息著,耳邊「吱嘎」聲響,李元芳把窗關上了。喧鬧市聲和落日晚霞一起被阻隔在了薄薄的木板之外,他們相對而立,呼吸急促交融,幾乎難分彼此。

    李元芳又開口了,嗓音不同尋常的暗啞:「你剛才說,今天之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面。所以有些話,即使你不願意聽,我還是必須說出來。」裴素雲抬起眼睛,這一刻他們坦誠對視,沒有時間再逃避了。

    「我可以不問你關於錢歸南的問題,但我現在卻想告訴你一些我所知道的,和錢歸南有關的事情。」裴素雲張了張嘴,被李元芳嚴厲的眼神制止,這次他沒容她打岔,而是堅決沉著地說下去:「錢歸南日前離開庭州,據說是帶著翰海軍的沙陀團換防輪台,他是庭州刺史兼翰海軍軍使,這本也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但是幾天前我剛好去了趟輪台,據我查訪的結果,翰海軍沙陀團壓根就沒有到輪台,而是去了大周與東突厥邊境的另一個地方!」

    裴素雲目瞪口呆地看著李元芳,不知所措地連連搖頭:「我只聽他說帶沙陀團去了輪台,還有天山團,也被王遷帶去了輪台……」「沒有。」李元芳打斷她的話:「根本沒有任何一支瀚海軍去了輪台,相反現在他們都被困在邊境的一個秘密地點,處境十分危急。」裴素雲臉色慘白地盯著李元芳,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當然懂得這個情況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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