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魅影危機 第十九章:剖心 (2) 文 / 安娜芳芳
第十九章:剖心(2)
裴素雲情不自禁地笑起來,李元芳目不轉睛地盯著裴素雲,看得她臉孔微微發熱,慌亂中垂下眼睛,嚅囁道:「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你問什麼,我就答什麼。」李元芳倒有些意外,自言自語道:「這個,我倒要想想。」他按了按額頭,自嘲地笑道:「問題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從何問起了。」
「那就從最簡單的問起吧。」「好。」李元芳凝眉思索了好一會兒,彷彿下定了決心,字斟句酌地問:「你為什麼會成為薩滿教的女巫?」裴素雲愣了愣,眸中瑩澤躍動:「這個問題可一點兒都不簡單。」「啊,確實。」李元芳無奈地歎了口氣,搖頭道:「對不起,我比較笨,換個人來問,也許會好些。」
裴素雲嘟囔:「換個人來問?你當是在審犯人啊。」李元芳並不在意,只含笑注視著她,靜靜地等待,裴素雲被他看得心越來越軟,又像有一團亂麻在裡面打結,她強令自己鎮定下來,眼睛瞧著屋角,悠悠地長歎一聲:「我的家族是河東聞喜裴氏,李先生或許聽說過這個姓氏。」
「河東聞喜裴氏家族?」李元芳微微吃了一驚,喃喃道:「我確實聽說過,河東裴氏自古以來就是三晉的名門望族,據我所知,前隋朝的宰相,名臣裴矩就出自這個家族。」「嗯,裴矩就是我的族祖父。」「裴矩是你的族祖父?!」李元芳這回是真的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再次上下打量裴素雲。
裴素雲對他的反應毫不意外,繼續悠悠地道:「實際上,我的父親裴夢鶴,就是裴矩的親兄弟裴冠的孫子,因此我算是裴矩的第四代侄孫女。」「原來是這樣。」李元芳思忖著問:「我知道裴矩在前隋朝期間就奉大隋文皇帝之命前赴張掖,掌管中原與西域的交往,並著有一本《西域圖記》,你的曾祖父也是從那時起到的西域嗎?」裴素雲溫柔的目光在他的臉上輕輕掠過:「李先生,你也知道《西域圖記》?」「嗯,不僅知道,而且我還讀過。」
這下輪到裴素雲吃驚了:「你讀過《西域圖記》?可是民間找不到這本書的,你……」李元芳微笑:「機緣巧合,我恰好得到了這本書,而且就是從那本書上第一次得知薩滿教的。」裴素雲自言自語:「真是太湊巧了,這樣就更容易解釋了。」她低頭稍微思索了一下,抬起眼睛道:「李先生,《西域圖記》這本書雖名為裴矩所著,但他作為一國重臣,身負各種政務,在張掖時又要管理大隋和西域各國的貿易商事,因此書中所有關於西域的風土人情、地圖、以及中原和西域間來往的商路記載,這些具體的內容都是由裴冠,也就是我的曾祖父負責完成的。」
「你的曾祖父?他對西域很瞭解?」「何止是瞭解。」裴素雲說到這裡,不由長歎一聲,眼神恍惚起來:「據我父親對我講,我的這位曾祖父,是個才華橫溢的奇人。我們裴家世襲勘探、繪圖的學問,各代都有一些族人特別擅長此中之道,而我的這位曾祖父裴冠是其中尤其出類拔萃的。當年,他跟隨兄長裴矩來到西域,立時就被這裡千奇百怪的風物和神秘莫測的地理所吸引,這裡的雪山、沙漠、高原、草地都是中原不可一見的奇景,裴冠對這一切可說是心醉神迷,於是他便將全部身心俱都交付給了西域,四處采風、勘查,記錄和繪製下他的所見所聞,這便構成了《西域圖記》的大部分內容。後來,裴矩奉命回朝,我的曾祖父卻再不願離開西域,而是繼續在西域各地遊蕩,直到有一天他來到了庭州,便在此地定居了下來。」
李元芳好奇地問:「為什麼選在庭州定居?」裴素雲微笑反問:「庭州不好嗎?」李元芳也笑了:「好,當然好。我也很喜歡庭州。只是你的曾祖父,那樣喜歡探索和獵奇的人物,要讓他安定下來,我料想必然會有什麼特殊的原因。」裴素雲驚奇地看了李元芳一眼,低聲嘟囔:「還說自己笨,鬼才相信你。」「先別管鬼了,快往下說吧,伊都干。」
「嗯。」裴素雲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用愈加溫柔的眼神瞟了下李元芳,輕蹙秀眉道:「讓裴冠在庭州定居下來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在這裡找到了心愛的女人,決心要娶妻生子;另一個原因則是他在庭州城外的沙陀磧中,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正是為了徹底解開這個秘密,他才決定永居庭州。」說到這裡,裴素雲住了口,默默地注視著李元芳,似乎在等待他繼續發問。李元芳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渾然無覺,半晌才猛醒過來,對裴素雲抱歉地笑了笑,道:「沙陀磧裡的秘密,我大概沒有資格知道。」
裴素雲搖頭歎息:「你真的非常非常聰明。是的,裴冠在庭州成家立業以後,還一直在繼續探查沙陀磧的秘密,但是直到他去世,都沒有徹底破解。於是,曾祖父在臨死之前立下遺願,要求子孫後代均不得離開庭州,需將沙陀磧的秘密一代代堅守,並破解下去,直至全部掌握。而這個秘密除非裴氏族中之人,不得向任何外人透露,這是素雲必須嚴守的祖訓。」
李元芳點頭道:「唔,這我完全可以理解。可是,我們談了半天,你好像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哦。」裴素雲點了點頭,深吸口氣接著往下說,但她的聲音卻突然變得淒涼,話語也開始斷斷續續,彷彿吐出每一個字都無比地艱難:「秘密傳到了我父親裴夢鶴時,已經歷時三代,於是我父親發誓一定要在他的手中將一切徹底搞清楚,而恰在此時,他遇到了一個薩滿巫師,名叫藺天機。」「藺天機?」李元芳皺起眉頭回憶著:「我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他,是你的師傅?」
裴素雲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她顫抖著嘴唇輕輕重複了一遍:「藺天機……他不僅是我的師傅,也曾經是我的丈夫。」李元芳頓時恍然大悟。
沉默良久,裴素雲才能鼓起勇氣繼續:「藺天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他的來歷即使對我也始終是個謎。我們不知道他從何而來,亦不知道他自哪裡學來那麼一套薩滿通靈的異術,總之他的法術無邊、他的能力非凡。他來到庭州以後不久,首先就用神水和祭祀為庭州百姓破除了多年來的瘟疫之害,贏得了眾人的愛戴,隨後,他又不知如何瞭解到我們裴家幾代所維護的秘密,便開始千方百計地接近我父親,取得了他的信任。彼時,我父親也正在破解秘密的最緊要關頭,正苦於無人幫助,僅憑一己之力實在難有突破,於是便與藺天機一拍即合,決定在藺天機的協助下共同完成使命。又因為藺天機非裴氏族人,不能向他公開我們的秘密,所以,所以……」
「所以你父親便把你嫁給了藺天機,使他成為了你家族的一員。」李元芳話音甫落,裴素雲抬起眼睛,飽含著無限的淒苦道:「那時候我才剛滿十四歲,雖然從心底裡對藺天機感到恐懼,卻也無力違抗自己的爹爹,就這樣被迫成了藺天機的妻子兼徒弟。」
「那麼,你父親在藺天機的幫助下,終於破解了裴冠留下的秘密了嗎?」「是的。」裴素雲輕輕頜首,眼神更加迷離:「但是不久以後,我爹爹就突發惡疾而死,從此這秘密就變成只有藺天機一人掌握。」她突然加快了語調,語氣也變得充滿了怨恨:「我從一開始就憎惡藺天機,雖然完全是憑直覺,但我就是認定他根本不懷好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陰謀,目的只是為了把我們裴家的秘密佔為己有,甚至連我爹爹的暴卒也是被他所害。為了查清這一切,我不得不忍耐,繼續在藺天機的身邊生活,向他學習巫術,服侍他,對他強顏歡笑討他歡心,裝出對什麼都茫然無知的樣子,就這樣有一天我終於找到機會,使用巫術亂了他的心智,親耳聽到他對我吐露了害死我爹爹的真相!」
裴素雲住了口,激動地喘息著。李元芳倒了一杯茶遞到她手邊,裴素雲端起來一氣喝乾,李元芳輕聲道:「你要是不想說就……」裴素雲猛抬起頭:「不,我要說。」她的雙眼亮而乾澀,彷彿有一團烈火在其中熊熊燃燒:「從那以後,我就下定決心要復仇。爹爹不能就這樣被人白白害死,裴家的秘密也絕不能從此落入一個惡人之手。可我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我能怎麼復仇?!因此就連藺天機也未對我多加防範,他不相信我能耐他幾何,可是這一次,他錯了……」突然,裴素雲又停下來,看了眼李元芳,她淒楚地笑著搖了搖頭:「我今天是怎麼了,一下說了這麼多話……」
李元芳平靜地道:「既然想說就說吧。其實,還是應該怪我的問題提得太糟糕。」裴素雲一愣:「你的問題?唔,我都忘記你問的是什麼問題了……」「沒關係,你回答得很好。」
兩人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裴素雲才輕聲道:「開始時你說,有許多問題的,還問嗎?」李元芳皺了皺眉:「還是不問了吧,我不喜歡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裴素雲咬了咬牙,冷笑著道:「問吧,長痛不如短痛。我都不在乎,你怕什麼?」「我不是怕。」「那是什麼?」
李元芳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低頭沉默著,裴素雲看著他的側臉,柔聲道:「李先生,請你問吧,今天之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面……我願意說給你聽,也希望讓你瞭解我。」李元芳淡淡地道:「唔,有人瞭解你嗎?」
裴素雲一愣,她沒有想對李元芳會這樣問,認真想了想,方道:「似乎沒有人……真的瞭解。」「是嗎,連錢歸南也不瞭解你嗎?」他問得若無其事,裴素雲聽在耳裡卻是字字千鈞,刺得心上一陣陣銳痛,用痙攣的手指抓緊衣襟,她冷笑著回答:「他也只瞭解……一些。」「哦?」李元芳突然抬起眼睛盯住裴素雲,步步緊逼地問:「那麼你瞭解錢歸南嗎?是也瞭解一些,還是很多?你究竟知不知道他都在幹什麼?又知道多少?!」
「我……」裴素雲好像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森嚴的寒氣頃刻便浸透她的身心,她閉了閉眼睛,良久才無力地回答:「李先生,你要瞭解的是我,沒有必要提錢歸南,他是他,我是我,我不會回答任何關於錢歸南的問題。假如你一定要問,那我就只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