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七章:投親 (7) 文 / 安娜芳芳
第七章:投親(7)
敕鐸可汗在梅迎春,也就是突騎施烏質勒王子回到部落的第一時刻起,就將親信鐵赫爾派到了梅迎春身邊,名義上是保護王子殿下的安全,實際上則是對他進行全面的監控。鐵赫爾手中握有敕鐸可汗的特別授權:只要發現梅迎春有任何違逆悖反的跡象,就可以對他格殺勿論。所以從一開始,鐵赫爾就未曾將梅迎春真正地尊為王子,在鐵赫爾的眼裡,梅迎春要麼成為敕鐸可汗的傀儡,要麼就被毫不留情地消滅,不存在第三種可能性。
然而這位心計深沉似海、行為果決冷酷的王子硬是發展出了第三種可能。他和敕鐸保持著距離,既不言聽計從也未曾表現出絲毫異心,他沒有成為敕鐸的傀儡,卻也沒有讓敕鐸感到急迫的威脅,因而暫時還找不出殺他的理由。他處理完父親的喪事以後就立即動身離開了突騎施,再次與權力的爭奪擦身而過。
為了試探出梅迎春的真實想法,敕鐸可汗委派梅迎春代表突騎施部參加大周朝廷的新年朝賀。假如梅迎春只是假裝對可汗的位置不感興趣,那他就絕對不會放棄與大周朝廷發展密切關係的機會。大周,實力超卓的中原霸主,亦是西域各國臣服的對象,聯合這樣的同盟軍,對於缺乏支持急需外援的梅迎春來說,難道不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嗎?可梅迎春又一次表現得出人意料,鐵赫爾如影隨形地一路跟隨著梅迎春,也始終鬧不清楚他行事的意圖。
梅迎春提前兩個月便踏上行程,卻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欣賞中原大地的秀美河山之上,偶爾尋訪些占卜算卦、裝神弄鬼的古怪人士,怎麼看都是在不務正業。他甚至把父親遺贈給他的神弓都交給了鐵赫爾,讓他替自己保管,理由是隨身帶著這把弓太礙眼,也沒啥用處。一路行來,鐵赫爾幾乎就要相信梅迎春確實是胸無大志,甘心於碌碌無為的生活了。但是突然間,情況在黃河岸邊的金城關外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起初,梅迎春只是聽說了沈庭放的名字,又一次起了好奇心,按慣例便在金城關多留了幾天,想要尋訪到這個隱居的奇人。鐵赫爾帶著手下成天無所事事,實在閒得無聊,稀里糊塗地就被人領去了一個金城關外的地下賭場,結果輸了個昏天黑地,差不多把身上全部的盤纏都給輸光了。當看到垂頭喪氣,猶如喪家之犬般從賭場大敗而回的鐵赫爾時,梅迎春意識到,他等待了很久的機會,終於出現了。敕鐸可汗對賭博痛恨至極,嚴令禁止手下人參與賭博,一旦發現便處於最殘酷的極刑。這次鐵赫爾的行為,等於給了梅迎春一個最有力的把柄,從此以後他便要看梅迎春的臉色做人了。
天時地利總是一起到來,梅迎春恰好在此時查訪到了沈庭放的確切住址,於是他借口要去沈庭放處借閱典籍,自己留在了金城關。同時,毫不含糊地就把鐵赫爾和其手下打發到了黃河對岸,讓他們在那裡等待。鐵赫爾本來是不肯離開梅迎春半步的,可現在他有濫賭的把柄落在梅迎春的手中,後面的行程還要靠梅迎春給錢,因此再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地帶領手下先行渡過黃河,在皋河驛站裡胡亂打發時間,一直等到過了新年,聖歷三年的正月初八,才等到從對岸過來的梅迎春一行。為了不驚擾到沈珺,梅迎春不允許鐵赫爾與他們一起趕路,只讓他們遠遠跟隨,鐵赫爾始終也沒有弄清楚突然出現的兩個女人是什麼來路,又不敢問,就這樣鬱悶至極地一直隨行到了洛陽。
梅迎春心裡也很清楚,鐵赫爾只是迫於無奈才表現得如此恭順,自己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否則一旦有個失誤,鐵赫爾肯定要奮起反擊。此刻,這個傢伙不就在一刻不停地窺伺著,不懷好意地觀察著自己的一言一行,包括今天自己去狄府請來沈槐,恐怕也逃不過鐵赫爾的眼睛。梅迎春在心中冷笑著,想看就看個夠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什麼都看不見的。
梅迎春抬頭看了看依然等在門邊,似乎還有所企圖的鐵赫爾,冷冷地道:「怎麼?還有事嗎?沒事就走吧。」鐵赫爾極力掩飾住心中的忿恨,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往門外退去。走到門口又停下了,從懷裡掏出一張疊好的紙,獻媚地雙手捧到梅迎春的面前。
「這是什麼?」梅迎春沒有去接,只是皺著眉頭問了一句。「這個……」鐵赫爾邁前一步,故作神秘地道:「屬下們在皋河驛站等待王子的時候,碰上了一幫漢人。其中一個……拿了王子殿下的神弓。」「什麼?!」梅迎春臉色驟變,大聲叱喝:「這把神弓誰都不能碰,難道你們不知道?」鐵赫爾點頭如搗蒜:「是!是!屬下明白,只是那個漢人身手太敏捷,我們這一大班人,都沒看清楚那弓是怎麼到他手裡的。他還……還把弓拉開了。」
梅迎春的眼中精光暴射,盯得鐵赫爾大氣都不敢出。半晌,梅迎春才好不容易扼制住了胸中激越的憤怒,用平靜下來的語氣道:「拉開就拉開吧。我知道了,你走吧。」鐵赫爾又把手中的紙往前送了送:「殿下,這紙上寫的,是那個漢人的名字。」梅迎春接過紙,厭惡地擺擺手,鐵赫爾慌忙退了出去。
梅迎春緊捏著紙,正在猶豫著,就聽到門外有人在輕喚:「梅先生,可安寢了嗎?」梅迎春聽出是沈槐的聲音,趕緊把紙往懷裡一揣,應道:「是沈將軍吧?在下尚未睡下。」忙去將門敞開。
月光下,沈槐神采奕奕地站在門前,夜已很深,卻不露絲毫倦意。梅迎春笑著要把他往屋裡讓,沈槐站在原地不動,只是微笑道:「夜深了,沈槐不想打擾梅先生休息。就是想再來致一次謝。」梅迎春只好自己迎出門外,口中謙道:「沈將軍真是太客氣了。梅某在沈老伯家中盤桓數日,多承阿珺姑娘照料。沈老伯出了事,只剩下阿珺姑娘一個人,梅某為她效上犬馬之勞,本也是應該的。沈將軍如此再三致謝,反倒讓梅某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