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并州迷霧 第五章(5) 文 / 安娜芳芳
第五章(5)()
并州城北,狄府。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紙,斜斜地灑在狄仁傑寬大的書案上,把他鋪放在案上的張張白紙渲染成溫暖的淡金色。他一會兒在這張紙上寫幾筆,一會兒在那張紙上寫幾筆,忙得不亦樂乎。李元芳輕輕地走進來,問了聲:「大人,您在幹什麼?」
狄仁傑並不答話,一直等他走到面前,湊著陽光打量了下他的臉色,才點頭道:「嗯,臉色比昨夜好一些了,睡得好嗎?」
李元芳道:「好,從早上一直睡到現在,剛剛才醒,就到您這裡來了。」
「那你還沒吃午飯?」
「沒有。」
狄仁傑指了指桌子,道:「這裡有幾包點心,都是太原城裡最好的和記點心鋪子上午剛做出來的,我讓人去買了些來,你吃吧。」
「好。」李元芳拿起塊點心正要吃,狄仁傑走過來,倒了杯熱茶給他,道:「坐下慢慢吃,這酥餅配熱茶吃是最好的。」
「大人,您在幹什麼?」李元芳在桌邊坐下,又問了一遍。
狄仁傑微微一笑:「我在分析案情。」
「能說給我聽聽嗎?」
「你倒會享受啊,又有的吃,又有案情聽,很舒服嘛。」
「說說吧,大人。」
狄仁傑把手往身後一背,篤悠悠地開始在屋子裡踱起步來:「元芳啊,昨夜我們談到,從我們在山道上路遇那個道士到現在,發生了許多一系列的事情。我們先做一個大的假設:假設這些事情之間有著必然的聯繫,那麼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出這種聯繫,然後再反過來驗證我們的假設是否正確。」
他走到書案前,拿起那幾張紙,放到桌上,指給李元芳看:「這些紙上,分別記錄了我們所遇到的不同的事情,以及這些事情中的可疑之處。這些紙是分別獨立的,但是放在一起,說不定我們就可以把它們組織起來。」狄仁傑挑出其中的一張,放在面前,道:「這張上寫的是:『山道上的死者。』這是我們所遇到的一系列怪事的開端,那麼這個死者身上到底有什麼可疑之處呢?首先,他到底是因何而死?從表面看他是食蓬燕糕鼓脹而死,但是緊接著我們就在藍玉觀外的廚房裡發現了一塊蓬燕糕。所以,這兩者間就有了聯繫。元芳,我回來後檢查了那塊蓬燕糕,那塊糕似乎是摻雜了些別的東西。」
李元芳正捏著塊酥餅,聽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朝手裡的酥餅看了好幾眼,最後還是放下了,道:「大人,如果道觀裡的蓬燕糕是摻了東西的,那說不定那個韓銳,他是叫韓銳吧?想吃到的不是普通的蓬燕糕,而是道觀蓬燕糕裡摻的那種東西。」
「說的好!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現在要查出來那摻的東西,有些難度,所以我們就暫且擱下這第一個結論,再看下一個疑點:韓銳脖子上戴的金鏈。這條金鏈我們已經分析過了,十分奇特,不像中土的物件,和道觀似乎也扯不上關係。但是,元芳,這兩天裡面我們不是還見識過其他一些異域風貌嗎?」
「是……您說恨英山莊?」
「對,就是恨英山莊。元芳啊,坦白地說,昨天的那個恨英山莊,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確實開眼界,從東西到人都怪得要命。」李元芳低聲嘟囔了一句。
狄仁傑呵呵一笑,道:「怪卻怪得很有名堂啊。昨天馮丹青提到,范其信曾和大食人有些往來,而我看那些建築的式樣,泉池的格局,也彷彿很有伊斯蘭穆斯林的味道。」
李元芳皺起眉頭,狄仁傑知道他不太懂這些,疼愛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伊斯蘭是大食人和波斯人共同信奉的宗教,教徒自稱為穆斯林。他們有自己的教義、教規和經書。經書是用大食的文字書寫的。」隨後,狄仁傑拿起書案上放著的那條金鏈,道:「今天上午我已讓狄春把這條金鏈送到城裡波斯人開的珠寶店裡去認過了,雖然沒有人見過這樣東西,但是那些波斯商人都肯定說這是一個與大食穆斯林有關的飾品,而且這塊綠色寶石裡面所刻的蝌蚪樣的圖形,就是大食文字書寫的伊斯蘭經文——古蘭經。」
李元芳直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蹦出一句:「大人,您怎麼什麼都懂啊?」
狄仁傑笑著搖搖頭,道:「所以元芳啊,我們又有了第二個結論,那就是韓銳和恨英山莊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之間的聯繫是通過大食穆斯林這條紐帶產生的。而且,證明這種聯繫的還不止這一條金鏈,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疑點。」
「另一個疑點,是什麼?大人?」
「就是韓銳左手上的那些顏色。這還是昨天我在恨英山莊正殿上觀看那些壁畫時突然想到的。我想起來我在老師閻立本的手上也見到過很相似的顏色印記。元芳,你知道嗎?畫師在投入地繪畫作品時,往往會不由自主地以手去擦拭畫上的顏料,有時候一些繪畫的效果就是通過手指的描畫而形成的。所以,但凡畫師的手上,尤其是左手上常常會染上各種顏色,常年累月下來,顏色就深入肌膚,擦洗不掉了。」
「大人,您是說韓銳左手上的顏色也是這樣形成的?」
「嗯,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那麼說,韓銳是個畫師?」
「嗯,你記得嗎?昨天馮丹青曾經提到,正殿上的那些壁畫是由她構思,再由畫工臨摹上去的。」
「我記得。不過大人,我還是覺得這個推論有些牽強。據沈槐的調查,韓銳韓斌兄弟兩個是十多年前乞討來到的太原城,他們生活如此困苦,到哪裡去學習繪畫的技能呢?何況韓銳還是個啞巴。」
「這確實不好解釋。但是沈槐也提到,這兄弟兩個曾經消失過一段時間,再次出現的時候,生活似乎就有了保障。這又是為什麼呢?」
「據沈槐說,韓銳在藍玉觀做了道士。」
「那好,既然你提到了藍玉觀,我們就再轉到這個藍玉觀來看看。首先,你我是怎麼闖入這個藍玉觀的呢?表面上看,我們闖入藍玉觀是出於偶然,但是仔細想想,還是有一些必然性的。這必然性從我們遇到韓銳就開始了。」
「是因為,我們是追蹤小孩的腳印才最終闖入藍玉觀的,對嗎?大人,我覺得那小孩應該就是韓斌。」
「不錯,應該就是他。我想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韓斌躲在樹叢中,親眼看見韓銳死在我們面前,他驚駭之下,往山洞而去。你我一路追蹤足跡,後來遇到了惡犬襲擊和山石崩塌,這些目前還無從判斷是偶然還是人力所為,但是無論如何,你我還是一頭撞入了通往藍玉觀的山洞。所以,基本上來講,還是可以認為是韓斌將你我引入那個神秘的藍玉觀的。」
「是的,而且我們在藍玉觀的出口那間丹房裡面,也發現了小孩的足跡。」
「還有那天夜晚,我們聽到的孩子的哭聲。」
李元芳點著頭,他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又把話嚥了回去。
狄仁傑思忖著,繼續道:「韓銳和韓斌兄弟倆個對藍玉觀一定是非常熟悉的。否則韓斌不可能知道那個山洞,和山洞裡面直通藍玉觀的狹窄階梯。」
「嗯,這個藍玉觀也真是神秘。昨天沈槐還說,似乎從沒有人聽說過那個地方。」
「是啊,它埋在四面絕壁的深山幽谷之中,出路除了那個熱泉山洞以外,就只有那兩堵絕壁之間的夾縫,確實是很難被人發現的。」
「最奇怪的是道觀裡面的人,一會兒不見了,一會兒又都被殺死了。這麼多的道眾,是哪裡來的,又是被什麼人所殺呢?」李元芳又想起了昨夜的恐怖情景,眉頭緊鎖,面色變得陰沉。
正在此時,狄春來報:「老爺,李將軍,沈槐將軍來了。」
「哦?快請進書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