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并州迷霧 第五章(6) 文 / 安娜芳芳
第五章(6)()
沈槐神采奕奕地走進書房,端端正正地抱了個拳,道:「狄大人,元芳兄。」
「沈將軍快請坐。」狄仁傑招呼道,李元芳也緊走幾步,對沈槐抱拳道:「沈賢弟。」
三人分別坐下,沈槐道:「末將今天過來,是應長史大人之命,請狄大人和元芳兄明日一起去藍玉觀勘查現場。還請狄大人、元芳兄不要推辭。」
「噯,我們怎麼會推辭呢。請轉告陳大人,明日一早我們即可出發。」
沈槐道:「如此甚好,明早我會與陳大人一起過來,請上狄大人和元芳兄後,從這裡出發去藍玉觀。」
「太好了。」
沈槐又道:「關於這個藍玉觀,今天我又去多方打聽了一下,略有些收穫,可以講於狄大人和元芳兄聽。」
「哦?沈將軍快說來聽聽。」
沈槐道:「對於這個藍玉觀,過去的的確確從沒有人聽說過,也沒有人見過。雖然韓銳和韓斌兄弟說有這麼個道觀,但基本上大家都認為他們是在胡說八道。直到半年多前,曾有些工匠被召集起來,蒙著眼睛去到一個幽僻的所在,蓋了幾座房舍,那些屋舍的構造彷彿是個道觀。工匠們被遣回時也是蒙著眼睛,所以他們沒有人知道如何出入那個神秘的地方。但是他們都提起,那個地方有個高達數十丈的熱泉瀑布。所以,末將斷定,那裡其實就是藍玉觀。」
狄仁傑和李元芳相互看了一眼,點點頭。
沈槐接著道:「還有一件怪事,就是最近這半年來,并州周邊總有些流浪乞討者失蹤的案子,但是因為這些流浪者本來就行蹤不定,也無親無眷,所以最後都成了無頭案。末將在想,不知道這些情況和藍玉觀裡面的那些死亡的道眾有沒有關係?」
狄仁傑沉吟道:「沈將軍,你做的很好啊。這些信息非常有價值,確實應該放在一起好好考慮。這樣我們明天勘查現場就更加有的放矢了。」
沈槐道:「狄大人過獎了。」
狄仁傑微笑著,親切地問:「聽口音沈將軍似乎是洛陽人士,什麼時候來的并州啊?」
「狄大人,末將確是洛陽人,五年前從羽林衛中被派往并州折衝府。」
「哦,沈將軍原來是羽林衛,難怪舉手投足都這樣嚴謹精幹。」
沈槐笑道:「末將慚愧。如果狄大人沒有別的事情,那末將就先告辭了。」
「好。元芳,替我送送你沈賢弟。」
李元芳跳起來,陪著沈槐到門口。沈槐看了看他,壓低聲音問:「元芳兄,身體好些了嗎?」李元芳的臉微微一紅,感激地看了沈槐一眼,道:「我已經沒事了。謝謝你。」
回到書房,狄仁傑道:「你先去吧,今晚上早點休息,明天會有很多事情要做。」
李元芳答應了一聲,卻不動,只對狄仁傑笑著。狄仁傑讓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便問:「元芳,有什麼事嗎?」
李元芳點點頭,不好意思地道:「大人,那些點心很好吃,我可以拿些去嗎?」
「啊?噢,唉呀,拿去,拿去。都拿去吧。」狄仁傑忍俊不禁,把點心包往李元芳的懷裡塞。
「不,不,不用這麼多。」李元芳的臉漲得通紅,一邊說著,一邊從桌上拿起張紙,揀了幾塊點心包在裡面。
狄仁傑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樣子,突然深深地歎了口氣,道:「你呀,和景輝小時候一模一樣。他也喜歡吃這種點心,吃完了還要拿……元芳啊,我過去一直不覺得自己老,可是這次回到家,看到景輝,再看看你,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老了,老了啊。」
李元芳已經包好了點心,低頭聽著。
狄仁傑看著他,眼裡突然有些潮濕,顫聲道:「人老了,就希望看到孩子們一切都好,開開心心的,這才是一個老人最大的安慰啊。景輝是我最小的兒子,你比他還要小些,我心裡也一直把你看成我的親生兒子。我是多麼希望你們兩個能夠和和睦睦的,可惜世事總難遂人願啊。元芳,你別和景輝計較,他就是那個脾氣,我也拿他沒辦法。其實他的心地並不壞。如今我的身邊只有你們兩個,我一個都離不開啊。」
李元芳一直低著頭,此時才極輕地說了句:「大人,我走了。」拿起紙包離開了狄仁傑的書房。
他走到自己房門前,轉了一圈就朝府外走去,一路上快馬加鞭,很快趕到了離城東土地廟三條巷子的街口,把馬拴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上,慢慢地朝土地廟的方向走去。
晚霞的餘暉將遙遠的天際塗抹成燦爛的金色,路邊樹上幾片搖搖欲墜的枯葉在風中輕輕搖擺,猶如在和著殘陽輕盈地舞蹈,深秋時節的黃昏,路上幾乎已經沒有了行人,李元芳一個人悠哉游哉地走著,彷彿在盡情享受著這靜謐安詳的秋日即景,實際上那雙敏銳的眼睛始終在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走了兩條小巷,他完全確定沒有任何異常情況,才飛快地跑起來,幾步就飛身躍過了土地廟倒塌了一半的院牆。
落在破廟前的院中,李元芳環顧著四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他皺了皺眉,舉步要往土地廟裡走,忽然聽到廟門內有聲音,他注意聽了聽,露出笑容,便乾脆往台階上一坐,耐心等待起來。
在他的身後,一個小孩子躡手躡腳地靠近了,突然,李元芳一個轉身,小孩子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揪入了懷中。李元芳看著這個蓬頭垢面的孩子,輕輕擦了擦他的臉蛋,道:「你的武器都讓我給收走了,還有什麼辦法來伏擊我?」
「伏擊?什麼叫伏擊?」韓斌瞪著他,一個勁兒地在地上蹬著雙腳,拚命掙扎。李元芳被他掙得沒辦法,只好把他放開了。再一看,韓斌的小手裡面居然握著半拉剪刀,李元芳愣了愣,道:「你怎麼?唉,我真不知道,把我弄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也沒什麼好處,可我就是不喜歡你老是纏著我問東問西的。」韓斌氣呼呼地說,把剪刀隨手一扔,坐到了李元芳的身邊。
「那我不問東問西了,你是不是可以對我客氣些?」
「這個嘛,還差不多。」
李元芳苦笑著搖頭,問道:「吃過東西了嗎?」
韓斌朝他翻了個白眼,也不答話。
李元芳從懷裡掏出紙包,打開來遞給韓斌:「喂,我給你帶好吃的來了。」
韓斌一把搶過去,抓起塊酥餅就往嘴裡塞。李元芳看著他笑,問道:「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害死的你哥哥,為什麼還是不願意相信我?我對你不好嗎?」
韓斌嘴裡塞著點心,含含糊糊地說:「可你和那個人住在一個家裡面,我看見的。你們是一起的。」
「那個人?哪個人?」李元芳盯緊韓斌問道。
韓斌有些被他臉上嚴肅的表情嚇到了,嚅囁著說:「就是那個,那個狄三公子。」
李元芳冷冷地道:「看來我沒有猜錯。你認識他?為什麼?」
韓斌被他嚇得一哆嗦,結結巴巴地說:「是,是因為,嫣然小姐,我哥哥……」
李元芳大為訝異:「嫣然小姐,你還知道陸嫣然?」
韓斌「嗯」了一聲,接著委委屈屈地道:「你不是保證不問了嗎?我真的不想說,我哥哥死了,我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我……可我還想替他報仇,我哥哥他是個啞巴,他也沒什麼本事,除了畫畫他什麼都不會,可他是我的好哥哥,我就這麼一個哥哥,現在他死了,我什麼親人也沒有了……」他說不下去了,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李元芳歎了口氣,呆呆地看著韓斌哭,一直等到韓斌漸漸停止了哭泣,他才站起身來,說:「斌兒,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小心。」他又繞著土地廟轉了一圈,道:「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真是不放心,可是又不能帶你去狄府,怎麼辦呢?我也是兩天前才到太原,東南西北還搞不太清楚。讓我好好想想,想想……」
他突然又盯著韓斌,道:「你騙我了,你根本就不會寫字。」
韓斌轉了轉眼珠,道:「嗯,我不會寫字。可我會畫畫,哥哥教我的。」說著,他從地上撿起根樹枝,三下兩下就在泥地上畫了個人臉。
李元芳走過去一看,居然畫的是自己,還挺形神兼備,就是皺著眉頭似乎挺凶的樣子,他看得大樂,笑著說:「我有這麼凶嗎?」用鞋底把自己的肖像擦掉,李元芳看著韓斌道:「真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樣,你就在這裡再呆一個晚上,明天,明天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帶走,我會保護好你的。」
李元芳朝韓斌揮揮手,離開了城東土地廟。
他回到狄府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回房間的路上,不期碰上了在原地轉來轉去的狄景輝。狄景輝似乎在等他,剛一看見李元芳,臉上頓時有些尷尬的神色,但馬上就調整得若無其事的樣子,穩穩地走上前來,一拱手道:「李將軍。」
李元芳略略猶豫了一下,也立即跨前一步,抱拳道:「景輝兄,找我有事嗎?」
狄景輝笑道:「咳,景輝慚愧啊,李將軍來了這兩天,景輝多有冒犯,心裡很過意不去。今晚上特意設了宴,想請李將軍過去,給李將軍賠罪。」
李元芳毫不遲疑地答道:「賠罪是絕不敢當的,景輝兄盛情,元芳怎敢違命。元芳一定去。」
狄景輝大喜:「好!痛快!李將軍果然豪爽。宴席就設在景輝開設的酒肆九重樓裡面。那景輝就先走一步,在九重樓恭候李將軍。」
「景輝兄請便,元芳隨後就到。」
李元芳目送著狄景輝大步流星地走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匆匆地換了套衣服,向狄春問明了九重樓的方位,上馬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