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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友重逢 文 / 猛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老友重逢

    李密身形矯健,深色皮膚讓他俊逸的相貌看上去尤添成熟魅力,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裡透出堅韌和自信,不過他的眼神過於深邃,有一種深不可測的陰鬱之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戒備之意。

    伽藍面對這位久聞其名的世家權貴,不但沒有絲毫的謙恭,沒有給予應有的尊敬,反而怒氣衝天,強烈的敵意從其冰冷的面孔和殺氣凜冽的眼神裡噴湧而出,就算是癡兒也能感受到此刻伽藍心中那熊熊燃燒的怒火。

    柴紹不以為然。伽藍肯定估猜到了李密此行的目的,預料到獨孤震和趙郡李氏等河北世家要「出賣」他,當然怒不可遏。有因必有果,你恣意妄為在先,置獨孤震和河北世家的利益於不顧,不但蓄意挑戰他們的權威,還肆無忌憚地逾越了他們的忍耐底線,他們又豈肯忍氣吞聲,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任由你凌辱和褻瀆他們神聖的自尊?

    李密無視伽藍的憤怒,神態自若,揮灑自如,談笑風生,盡顯世家子弟的卓然風采。他主動拜會伽藍的動機無人可以猜到。伽藍是一把鋒利的刀,一頭兇惡的狼,一個狂妄而無知的野蠻人,擊殺這樣的武夫易如反掌,但李密豈肯殺他?相反,李密要刺激他,挑起他的沖天怒火,讓這場風暴在他的殺戮下變得更強大、更猛烈,對中土和帝國造成更嚴重的破壞,繼而把帝國推進分崩離析的深淵,最終實現李密的目標。

    對於李密的突然造訪,伽藍驚訝之餘,更有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感歎。當日在突倫川,在且末城,在危機四伏的絕境下殺出一條血路,最大的支撐信念就是去中土,去長安,去找尋李密,尋到伊吾道慘敗背後的元兇,為死去的袍澤兄弟們報仇雪恨。

    現在,李密來了,活生生地站在伽藍眼前,得意洋洋,似乎在炫耀陰謀得逞後的快感。從他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句讚美之辭,就像恥辱之鞭,一下下抽打在伽藍的心靈上,讓他痛不欲生。伽藍握住了刀柄。西行的手則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攥住。

    「三年前,為護送泥厥處羅可汗東進長安,在伊吾道爆發了一場慘烈戰鬥,西北狼幾乎全軍覆沒。」

    伽藍嘶啞的聲音就像大漠裡的寒風,冰冷的寒氣一點點滲入血液,讓人不寒而慄。

    「蒲山公可曾聽說?」

    李密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手指伽藍,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笑容,「若不是舞陰公力保,將軍就不是配發戍邊,而是命喪黃泉了。」

    「這場激戰雖然確保了西北策略的延續,但改變了西北局勢,西土形勢因此急劇惡化。如今且末淪陷,鄯善生死懸於一線,伊吾岌岌可危,羅漫山南北徹底失控,至於河西隴右,未來更面臨吐谷渾人的全面反撲。西征戰果,毀於旦夕之間。」

    伽藍義憤填膺,手指李密,厲聲質問,「這一切,都源於叛賊的出賣,其中陰謀,蒲山公是否知悉?」

    李密啞然失笑,「從何說起?難道將軍懷疑某出賣了西北狼?當日長安曾有傳言,誰受益於西北,誰就是最大的嫌疑。」

    「這種瞞天過海之計,未免太過拙劣。」伽藍嗤之以鼻,「當日獲悉機密者,除了某之外,尚有西域都尉府都尉裴弘策和弘化留守元弘嗣。」

    李密再度失笑,「如何?懷疑元弘嗣,所以找到了某?」

    「不止是找到了你。」伽藍手指黎陽方向,「我們還找到了更多。所以,現在,某到了這裡,你也到了這裡。」

    李密連連頷首,笑容微斂,忽然問道,「薛德音知道的都是過去的事,你又從何獲悉今天的事?你又有何證據讓裴世矩相信了你?」

    伽藍怒目而視。

    李密舉手微搖,「你告訴某,某就給你答案。」

    「西北局勢的急劇變化就是證據。」伽藍說道,「西北局勢的惡化,加劇了長安的危機,更影響到了東征。東征若敗,則長安陷入深重危機,中土必然陷入混亂。」

    西土局勢的惡化,給長安帶來的首先是西北策略的變化,而西北策略的變化,不但會讓改革大業受阻,還會加劇帝國的財賦危機。在政治危機和財賦危機的雙重打擊下,東征難以為繼,要麼半途而廢,皇權遭到致命打擊,一蹶不振,要麼勉強為之,拚死一搏,但此舉會加劇財賦危機。而財賦危機的直接惡果就是山東各地盜賊蜂起,局勢大亂。山東局勢的惡化,進一步加劇了帝國的政治和財賦危機,結果即便贏得了東征,皇權也是飽受重創,中央威信更是降到最低。世家權貴和地方勢力乘機而起,與皇權和中央對抗,中土由此戰亂再起,生靈塗炭。

    此刻,楊玄感舉兵叛亂,等於點燃了帝國危機,危機轟然爆發。這時候,不論兵變成功與否,帝國危機都不可遏止,不可挽救,皇權和中央權威都將遭到沉重打擊,從此一蹶不振。群雄爭霸的時代拉開了帷幕,門閥士族政治死灰復燃,世家權貴們開始了最後的瘋狂。

    李密沉吟稍許,緩緩搖頭,「這不是證據。」

    伽藍冷笑。這的確不是證據,他也始終沒有拿出足夠證據給裴世矩,但關鍵問題是,皇帝和裴世矩等改革派大臣都想把以楊玄感為首的保守派關隴貴族掀翻在地,剷除改革的阻力,為此處心積慮,重重設計,這時候伽藍的「奏報」正好給了他們下手的契機,於是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弘化留守即將更換,代替者是唐國公李淵。」伽藍說道,「李子雄已經被來護兒囚禁,至於斛斯政、趙元淑等人,恐怕時日不久矣。這個證據可有份量?」

    李密暗自吃驚,但臉上笑容依舊,十分平靜。

    「假若你去黎陽,可以當面質問楚公。相信楚公的回答,不會讓你失望。」

    伽藍和西行互相看看,眼中殺氣凜冽。答案不言自明,伽藍的推斷是正確的,西北局勢的惡化,正是楊玄感全盤謀劃中的重要一步,而西北狼在他們這些權貴眼裡不過是一群無足輕重可以任意犧牲的棋子。西北局勢惡化後,即便元弘嗣暴露了,西北軍未能殺進長安,導致兵變大計受阻,但皇帝迫於西北嚴重危機,也無法調遣西北軍南下戍衛京畿或者承擔平叛重任,這便大大減輕了兵變的阻力,給予了兵變者更多成功的機會。

    「不過,某想問一句。」李密笑道,「將軍打算何時去黎陽?將軍或許不急,但安陽和鄴城很急,假若將軍遲遲不前,滯留於羑河北岸,那些無辜饑民恐怕距離餓殍遍野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柴紹面沉如水。伽藍和西行則是不屑一顧。李密公然離間,用意何在?是想阻止伽藍的攻擊,盡量拖延時間,還是逼迫伽藍盡快攻擊,置其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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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德音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與李密深談一次。

    他背叛了當初的誓言,背離了昔日的理想,這是事實,但這不是他的本意,是為勢所迫。更重要的是,楊玄感的兵變已經既成事實,而這場兵變將對帝國造成難以估量的危害。

    他不知道伽藍和西北人是否考慮到了將來,但他必須考慮,做為世家子弟的一員,做為河東薛氏的一支,他必須為整個薛氏家族的利益和歷經磨難的薛家老小的生存考慮。

    老友重逢,不勝唏噓。薛德音感謝楊玄感為他所做的一切,感謝李密和元弘嗣等人對他的救助。在他最無助的時候,伸手救援的不是薛氏血脈親人,而是這幫情深義重的兄弟,這份情,他銘記於心,並誓死報答。

    聽完薛德音對整個事件的述說,李密陷入了沉思,良久,他說道,「靈蘊兄,如果裴世矩早有謀劃,伽藍這個棋子為何埋得如此之深?」

    「裴世矩傾盡心血的是西北策略,伽藍這顆棋子隱藏得如此之深完全是為了挽救西北策略。」薛德音歎道,「然而,關注西北的不僅有楚公,還有唐公,還有樓觀道。在各方勢力的角逐下,裴世矩的西北策略功虧一簣,伽藍不得以撤出西土。隨後裴世矩將其召回中土,其目的顯然是為了向武川系做出妥協。」

    李密微微頷首,「伽藍萬里而來,黎陽已是死棋。」

    薛德音歎道,「這盤棋的中心本來就不是黎陽。」

    「在哪?」

    薛德音看了一眼李密,「法主,裴世矩既然拔刀了,一刀剁進了河北,那麼北上之路已經斷絕。」

    「東都更是死棋。」

    「楚公何嘗不知?這是一場豪賭,一場兩敗俱傷的豪賭。」

    「誰是贏者?」

    薛德音猶豫著,躊躇著,在李密的期待下,終於緩緩吐出幾個字,「劉老先生就在此處。」

    山東人,山東人是最後的贏家。

    李密悚然而驚,驀然想到了王仲伯大敗靈泉山,當即脫口驚呼,「黎陽危矣。」

    「黎陽危矣,東都卻未必危矣。」

    薛德音一語雙關。李密心領神會。山東人既然要做最後的贏家,那麼就必然掣肘伽藍,而伽藍的腳步必然會停止於黎陽。

    「孝仁先期趕往東都,目的何在?」李密突然提到了崔遜。孝仁是崔遜的字,與李密是同窗。

    薛德音馬上領會了李密的意思,先是略感疑惑,不知各方勢力在皇統上有何博弈,旋即豁然頓悟,問題就出在崔氏身上。

    「孝仁未曾提到秦王。」

    「隻字未提?」

    「隻字未提。」

    李密和薛德音相視苦笑。正因為隻字未提,才正好證實了崔氏的真實想法。

    「法主,盡快返回黎陽,與楚公重擬對策。」薛德音催促道,「伽藍既然允許你我相見,必然存有互通聲氣的意思。他是處境很艱難,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把他的這些兄弟們活著帶回西北,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他絕不會以死相搏。如今形勢日漸明朗,武川人與山東人已成默契,北上之路已斷,假若楚公能在皇統一事上與武川人、山東人達成一致,則勝券在握。」

    李密遲疑了片刻,問道,「伽藍出自河內司馬氏?」

    「七娘認定他是大郎之子。」薛德音搖搖頭,「但伽藍矢口否認。」

    「憑據?」

    「能夠證明此事的唯有敦煌聖嚴寺的慧心和尚,但他已經圓寂。另外就是裴世矩和薛世雄,他們中的任意一位都可以證明。」

    「幾分可能?」

    「劉老先生似乎十分篤定。」

    「聲名狼藉者,不可信之。」

    薛德音遲疑了片刻,說道,「法主,離開前,不妨以言試探,不論真假,或許都有利於雙方……」

    李密微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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