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腥基石 第一八五章 鐵鎯頭 文 / 騎著王八砍鯊魚
第一八五章鐵鎯頭
作為內華達的頭號大老闆,伊爾薩曾籌款並親自投資給各教派建造教堂,因為正如他常說的:「相信宗教和賭博的人,理應為自己的信仰得到一定的補償。」他堅決反對建造貧民窟,而是建造了一流的醫院和上等的學校。他總說這是出於自身利益。他瞧不起亞特蘭大市,那裡的人們在州政府的領導下,把所有的錢都裝進了腰包,壓根兒不搞社會基礎建設。
伊爾薩引導人們認識到,賭博並不是可鄙的勾當,而是中產階級的一項娛樂來源,就像高爾夫球和棒球一樣正常。他使賭博成了美國一項體面的行業,不止是拉斯維加斯,內華達所有的人都要向他表示敬意。
法蘭奧斯撇開個人的情感,他深感悲痛。他長了這麼大,一直有一種真情的紐帶,把他們聯繫在一起。而如今,法蘭奧斯擁有了華廈大酒店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價值至少八億美元。
他知道他的生活勢必要起變化。因為更加有錢有勢,也就會出現更多危險。他和唐伊斯特伍德及其家族的關係將要變得更加微妙,因為他現在成了他們一宗大企業的夥伴。
法蘭奧斯首先去了一趟聖貝納迪諾,跟艾爾弗雷德進行交談,艾爾弗雷德向他作了一些指示。他告訴他說,伊斯特伍德家族的人,除了湯米以外,誰也不去參加葬禮。還說,塞耶將乘下一班飛機,去完成早已商討過的使命,但他不打算去參加葬禮。艾爾弗雷德沒有提及法蘭奧斯如今擁有酒店一半股權這件事。
法蘭奧斯收到桑德蘭州長的信息。他很喜歡桑德蘭,手裡還有他五萬元的借據,不過桑德蘭的事情,得等到葬禮以後再說。
他還收到了父親湯米的音訊。湯米是伊爾薩的終身朋友。法蘭奧斯將來如何生活,他需要聽聽父親的意見。對於他剛得到的職位和財富,父親會作何反應?這將是個棘手的問題,就像處理與伊斯特伍德家族的關係一樣,因為伊斯特伍德家族的人需要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即:他們西部的老闆本身也是那樣的有財有勢。
唐本人會很公正的,這是法蘭西奧毫不懷疑的。他父親會支持他,這差不多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唐的兒子艾爾弗雷德、菲克西奧、漢默、還有他的外孫塞耶,他們會作何反應呢?他和塞耶自從在唐的私人教堂裡接受洗禮以來,一直是冤家對頭。這成了伊斯特伍德家族的日常笑話。
塞耶就要到達拉斯維加斯來做「鬼手」尼歐的「工作」。這引起了法蘭奧斯的不安,因為他不喜歡尼歐。不過,他的命運是由唐本人定下的,法蘭奧斯有些擔心,不知道塞耶如何來做工作。
伊爾薩肯特哈爾的葬禮,是拉斯維加斯有史以來最隆重的,這也是伊斯特伍德家族的人不來的原因,這也是對一個天才的悼念。他的遺體安放在新教教堂裡,接受公眾的瞻仰。這座教堂是用他的錢建造的,既有歐洲天主教堂的雄偉風格,還融匯了印第安人文明中的棕色斜壁,融匯了拉斯維加斯聞名遐邇的務實精神,建了一個偌大的停車場,並採用了印第安人的裝飾色調,而不是歐洲的宗教色調。
那個讚頌上帝、推崇伊爾薩進天國的唱詩班來自一所大學。他為這所大學的人文學科資助了三名教授的開支。
有數百名送葬者由於享受到伊爾薩提供的獎學金,而得以從大學畢業,他們看上去十分悲傷。人群中有幾個搞狂賭的人,他們把錢財輸給了酒店,似乎多少有些樂滋滋的,最後他們終於戰勝了伊爾薩;獨自來的女人們,有的人到中年,在默默地哭泣。他幫助建造的猶太教堂和天主教堂,也都派來了代表。
要叫賭場停業,這是徹底違背伊爾薩信條的,不過那些白天值班的經理和賭場管理員也都來了。就連一些住進別墅的人也到場了,受到了法蘭奧斯和湯米的特別尊重。
內華達州的州長桑德蘭由市長陪同,前來參加葬禮。沿商業街設置了交通警戒線,以便那一長列銀白色靈車、黑色轎車以及步行的送葬者能把遺體送到墓地,伊爾薩肯特哈爾能最後一次穿過他所建立的世界。
那天夜裡,拉斯維加斯的市民來賓,為伊爾薩舉行了最後的悼念活動,伊爾薩要是在天有靈,準會最喜歡這樣的悼念方式。他們作了一次瘋狂的賭博,創了下賭的新記錄,當然聖誕那天除外。他們把錢和他的遺體一起埋葬,以表示對他的敬意。
那天結束的時候,法蘭奧斯準備開始他新的生活。
其實,在法蘭奧斯剛滿二十一歲時,湯米就迫不及待地想讓他繼承父業。男人一生中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必須謀求生計,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他必須掙錢吃飯,頭上有屋頂遮風蔽雨,身上有衣服御寒保暖,還得撫養孩子。要想成功地做到這些而不用承受不必要的痛苦,他手中得攥有一定的權力。法蘭奧斯必須取代自己在伊斯特伍德家族中的地位,道理就同白天後面是黑夜一樣。但要做到這一步,法蘭奧斯得顯出英雄本色。
法蘭奧斯在家族裡的名聲很好。當塞耶告訴他,湯米是個「鐵鎯頭」時,法蘭奧斯的回答讓唐克林特欣喜若狂,至今仍津津樂道。「我不知道這事。你也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你為什麼總穿這種短腳褲?」回答得多巧妙,唐欣喜地嚷道。這麼年輕,卻這麼謹慎,這麼機敏,真給他父親長面子。我們應該給這個孩子鍛煉的機會。所有這些都被告知了湯米,湯米明白時機已經成熟了。
湯米著手培養法蘭奧斯。他派遣法蘭奧斯四處去收取債務,這活想幹好很不容易,還得動武。湯米向法蘭奧斯細述了家族的歷史,傳授給他採取行動的各種方式。沒有什麼特別複雜的東西,湯米著重強調這一點。但是,如果你不得不來複雜的,就必須事先進行周密的策劃。簡單的方法再簡單不過了。先封鎖一小塊區域,把你的目標堵在裡面。接著便進行盯梢,然後駕車撞死他,或雇殺手殺死他,再封鎖交通,防止有人追蹤,完事後躲藏起來一段時間,免得立即受到審訊。這是簡單的方式。要來點複雜的也可以。你可以任意地發揮想像,但必須有周密的計劃做保障。只在不得已時再玩複雜的。
湯米又把伊斯特伍德家族的歷史,向法蘭奧斯做了簡要介紹。與聖奧爾登家族的大火並,樹立了伊斯特伍德家族的統治地位。湯米隻字未提自己在那場火並中扮演的角色,對那場火並的前因後果實際上也是輕描淡寫,很少談到細節問題。他更多的是稱讚艾爾弗雷德、菲克西奧和漢默。但他極盡溢美之辭的卻是唐克林特的遠見卓識。
伊斯特伍德家族經營的買賣很多,最大的一宗是石油與銀行業,然後是各種各樣的實業。其次是賭博與電影業,說到賭博,這個家族控制著全美各種各樣的賭場和其他非法的賭博業。它對美國本地土生土長的賭博娛樂業也有微妙的影響,並且左右著體育賭博。體育賭博只在內華達一個州是合法的,在美國的其他地區均屬非法經營。它擁有生產吃角子老虎機的工廠,並參與製造骰子和紙牌,給經營賭博的酒店提供瓷器、銀器和洗衣服務。賭博業宛如這個地下帝國的璀璨明珠,重點放在體育賭博這方面,研究表明,這種賭博能帶來豐厚的利潤。
在美國,人們對體育運動有一種宗教般的狂熱,一旦賭博被宣佈為合法,這種狂熱就會轉移到賭博業,由此帶來的利潤可想而知。
艾爾弗雷德的公司經營著幾家州立的摸獎機構,他就預計可以得到的利潤做了一筆細帳。整個美國投入橄欖球超級杯賽的賭注,至少有十五億美元,大多數都是非法的。在拉斯維加斯體育賭博的登記簿上,僅合法賭注就可超過六千萬美元。世界職業棒球錦標賽,視比賽的場數而定,下的賭注共計約有九億美元。籃球比賽下的賭注要少得多,但籃球隊之間進行的許多奪標決賽也會吸引九到十億美元的賭注,這還沒有把每個賽季的一般性賭注計算在內。
他們只須增設特別的摸獎遊戲和組合下賭的方式,在每年的橄欖球超級杯賽上,賭博的利潤可以增至五倍,甚至有可能一天淨獲利十億美元。總的算來,體育賭博的利潤可達一千億美元,最絕妙的好處還在於,這種經營沒有任何的生產環節,唯一要做的只是銷售和管理。對於伊斯特伍德家族來說,僅這一項經營就可以撈到多麼巨大的一筆財富——最起碼每年五十億美元。
何況,伊斯特伍德家族擁有這方面的行家裡手,在政界也有關係,還具有控制大部分市場的實力。艾爾弗雷德畫了圖表,標示出根據大型體育比賽可以設立的花樣繁多的獎項。體育賭博宛如強勁的磁石,將從美國人民這座龐大的金礦裡掏出大量的財富。
因此說來,賭博是一項風險低、有無限發展前途的經營。
儘管如此,湯米話鋒一轉,謹慎地補充說,有時候不得不承擔一定的風險,有時候不得不心狠手辣一些。一到這種時候,家族的人就會表現出萬分的謹慎和極端的殘忍。這時,你就該用行動去贏得目前這樣的舒適生活,你就該顯露你的真本事,去掙得一日三餐。
二十一歲生日之後不久,法蘭奧斯便開始接受考驗。
目標人物的具體事情,法蘭奧斯並不清楚,但是他知道,父親絕對不會讓他幹掉一個無辜的人,他記得,艾爾弗雷德親自從聖貝納迪諾飛到了拉斯維加斯!法蘭奧斯心理素質雖然不是一般的好,但他仍然在開會的時候走神了。
儘管艾爾弗雷德不是一個重要賭客,他和他的保鏢仍被安排住在一座別墅裡。伊爾薩深知什麼時候該破例。他曾經拒絕把別墅安排給權傾四野的政客和財金大亨,好萊塢的著名影星,但是他讓艾爾弗雷德伊斯特伍德住進一座別墅,儘管他知道艾爾弗雷德崇尚簡樸的生活,並不贊同過分的奢侈和鋪張。但每一絲尊敬的表示都會被算上,累積起來;而每一個小小的疏漏,無論多麼不起眼,將來總有一天會被記起來。
法蘭奧斯只記得一些片段。
「州長是我們家族一筆非同小可的財富。」伊爾薩說道。
「州長知道你是我們的人嗎?」艾爾弗雷德的問話。
然後法蘭奧斯就被父親用眼光,送出了門。因為他好像也看出,自己的兒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伊斯特伍德家族具有嚴明的紀律,湯米告訴法蘭奧斯。「你必須徵得他們的同意。你絕對不可以因為別人往你鞋上吐痰就亂殺人。你必須得到家族的支持,只有他們才能讓你免受監獄之苦。」
法蘭奧斯靜靜地聽著。他只問了一個問題:「艾爾弗雷德要求現場看起來像意外事故,對吧?這怎麼才能辦到呢?」
湯米笑了,說道:「不要讓任何人告訴你行動的方式。讓他們見鬼去吧。他們只須把他們最大的期望告訴我。我按我認為最好的方式行事。最好的方式就是最簡單的方式。非常、非常地簡單。如果你得玩點複雜的,就得神乎其神。」
收到監視報告後,湯米讓法蘭奧斯仔細研究所有的材料。其中有任務目標科裡納本人的照片,他的小車的照片上可以看出車牌號,還有一張科裡納駕車從布倫特伍德到奧克斯納德去約會女友的路線圖。法蘭奧斯看過這人的簡介,然後問他的父親:「他怎麼還會交到女朋友呢?」這麼問,是因為這個科裡納的簡介裡說,他曾經殺掉過一個女孩,但卻因為自身有精神病,得以免受牢獄之災。
「你不瞭解女人」湯米笑看著兒子說道:「如果她們喜歡你,你甚至可以在洗滌槽裡小便。如果她們不喜歡你,即使你把她們尊為英國女王,她們也不會把你當回事。」
正如唐所說的,這個世界上,最最冷酷無情的動物,其實是女人!結婚生子雖然重要,但千萬不要挑選到這樣一個女人。
湯米乘坐飛機去洛杉磯,建立起他的行動小組。兩天後他回來時告訴法蘭奧斯:「明晚行動。」
第二天,為了躲避沙漠的酷熱,天還未亮,湯米和法蘭奧斯便驅車從拉斯維加斯到洛杉磯去。穿過沙漠時,湯米提醒法蘭奧斯要放鬆些。
太陽正從東方冉冉升起,放射出萬丈光芒,晨曦中的沙漠彷彿熔化成了一條流金的大河,浪花拍打著遠處岸上的內華達山脈。看著這自然界的美景,法蘭奧斯不由得心生焦灼。他想馬上完成這次任務。
他們來到伊斯特伍德家族,建在太平洋峭壁上的一座房子,從洛克鎮來的六人小組正在等候他們。車道上停著一輛偷來的小車,小車被重新漆過,安上了假的車牌號。房子裡還放著,無從知道來源的槍支,準備在這次行動中使用。
房子的奢侈豪華,使的見識並不遜色的法蘭奧斯大為驚訝。在這裡能眺望到高速公路那端美麗如畫的太平洋,另外,這裡還有一個室外游泳池和曬日光浴的陽台,共有六間臥室。那些人和湯米似乎很熟悉。但是,他們和法蘭奧斯之間沒有被相互介紹。
行動在午夜正式開始,在這之前還須打發掉十一個小時的時光。那些人並不理會放在那兒的電視機,都穿著泳褲在陽台上玩起了紙牌。湯米微笑著對法蘭奧斯說:「該死,我居然忘了這裡有游泳池。」
「沒關係」法蘭奧斯說道:「我們可以穿著褲衩游泳。」這所房子地處偏僻,有參天大樹遮擋,四周還有樹籬環繞。
「我們可以光著屁股游」湯米咧嘴說道:「除了飛機上的人,誰也不會看到,而那些人緊盯不放的是,在各自的馬利布別墅外邊曬日光浴的女人。」
他倆一起游泳,曬日光浴,消磨了幾個小時,隨後吃了一頓由六人小組中的一個人掌勺做的飯菜。菜有兩道,一道是牛排,在日光浴陽台的烤架上燒烤而成,另一道是芝麻菜萵苣沙拉(嘎嘎!我玩模擬人生三里的一道菜嘎嘎)。那六個人喝紅葡萄酒佐餐,法蘭奧斯只喝了杯蘇打水。他注意到他們吃喝起來很有節制。
飯後,湯米帶著法蘭奧斯,開著偷來的小車去偵察情況。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家西式的餐館和咖啡店,沿太平洋沿岸公路開車走較長的距離才能到,他們在那裡可以找到科裡納。監視報告表明,每個星期三的晚上,科裡納開車回奧克斯納德的家時,總習慣於午夜時分在太平洋公路餐館稍做停留,喝點咖啡,吃點熏火腿和雞蛋,凌晨一點再重新上路。這天晚上,由兩人組成的監視小組跟蹤科裡納,科裡納一上路,他們就打電話向湯米匯報。
回到房子後,湯米又把行動計劃向六人小組的成員佈置了一遍。這六個人將分乘三輛小車。一輛車為他們做先導,另一輛斷後,還有一輛停在餐館的停車場裡,做應急之用。
法蘭奧斯和湯米坐在日光浴陽台上,等著監視小組來電話。車道上停著五輛車,全是黑色,在月光下活像五隻大臭蟲。從洛克鎮來的六個人繼續玩著紙牌,用硬幣做賭註:五分、一角和二角五分的。十一點三十分,電話鈴終於響了;科裡納正在從布倫特伍德到餐館的路上。那六個人鑽進三輛車,開到預先指定的位置上去。湯米和法蘭奧斯鑽進那輛偷來的車,等了一刻鐘才出發。法蘭奧斯上衣口袋裡揣著一隻小手槍,沒有裝銷音器,但開槍時這種手槍只發出輕微而尖利的「啪」的一聲;湯米帶了一枝槍聲很大的柯爾特手槍。自從湯米成為家族的二號「鐵鎯頭」就不曾用過銷音器。
車由湯米駕駛。行動計劃安排得周密細緻。行動小組的成員不許進入餐館。因為偵探會向僱員詢問所有顧客的情況。監視小組已經匯報了科裡納的穿著打扮,他開的小汽車及車牌號。幸運的是,科裡納的車是火一樣的紅顏色,是一輛便宜的福特車,在這個梅塞德斯和凱迪拉克轎車比比皆是的地方,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
湯米和法蘭奧斯到達餐館的停車場時,他們看到科裡納的車已經停在那裡了。湯米把自己的車挨著科裡納的車停下。然後他關了車燈,熄了發動機,靜靜地坐在黑暗中。他們的視線越過太平洋沿岸公路,看到晶光閃閃的洋面上散著一條一條的金鏈,原來是月光在作怪。他們注意到行動小組的一輛車,已經停在了停車場的另一端。他們心中有數,另外兩輛車一定已經停在了公路的某個地方,隨時準備攔截任何追蹤的車輛,解決任何可能發生的問題,護送他們安全返回那所房子。
法蘭奧斯看了看表。十二點三十分。他們還得等—刻鐘。突然,湯米拍了一下法蘭奧斯的肩膀。「他提前出來了」湯米說道:「開始行動!」
法蘭奧斯看到一個人影,從餐館裡冒了出來,映現在大門口的燈光裡。讓法蘭奧斯驚訝的是,這個人長著一副孩子般的身材,矮小瘦弱,臉色蒼白,面容清瘦,頭髮鬈曲,亂蓬蓬地堆在頭上。科裡納整個看起來不堪一擊,根本不像是曾經謀害人命的兇手。
接下來的事出乎湯米和法蘭奧斯的意料。科裡納沒有走到他的車子那裡去,他一邊躲閃著來往的車輛,一邊穿過太平洋沿岸公路。到了公路的那一端,科裡納又繼續往公共海灘溜躂,一直走到海灘的盡頭,腳下碧波蕩漾。他站在那裡,凝神望著大海,遙遠的海天一線的地方懸掛著金黃的月亮。過了一會,他轉身往回走,穿過公路進入停車場。海浪淹到他的腳了,那雙時髦的靴子上沾著一大片水。
法蘭奧斯緩緩地跨出小車。科裡納幾乎與他撞了個滿懷。法蘭奧斯讓科裡納走過去,很有禮貌地,微笑著等他上了車。科裡納一坐到車裡,法蘭奧斯就拔出了槍。科裡納正準備開動點火裝置,車窗是搖下來的,他察覺到法蘭奧斯的影子,不由得抬眼往外看。就在這一刻,法蘭奧斯開了槍,他和科裡納正好四目相對。子彈打進科裡納的臉龐時,他僵住了,鮮血立刻流滿了整張臉,他的兩眼直勾勾地瞪著。法蘭奧斯拉開科裡納的車門,朝科裡納的頭部又開了兩槍。血流如注,濺到了法蘭奧斯的臉上。緊接著,他又把一袋毒品扔到科裡納的車裡,「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法蘭奧斯剛一開槍,湯米就啟動了發動機。這時,湯米打開車門,法蘭奧斯跳了進去。按計劃法蘭奧斯沒有扔掉手槍。那會使這起事件看起來像是有預謀的兇殺,而不是毒品交易者的內訌。
湯米把車開出了停車場,給他和法蘭奧斯做掩護的那輛車跟在後面。兩輛打頭的車也已就位,五分鐘後,他們來到了伊斯特伍德家族的那所房子。十分鐘後,湯米和法蘭奧斯已經坐到了湯米的車裡,往拉斯維加斯駛去。行動小組將處理掉偷來的車和那把手槍。他們開過那座餐館時,那裡還沒有任何警察活動的跡象。科裡納的屍體顯然還沒有被發現。湯米打開車裡的收音機,聽著新聞。也沒有任何有關的報道。「無可挑剔!」湯米讚許說道:「計劃得當,事情就會做得完美無缺。」
他們到達拉斯維加斯的時候,太陽正在升起,周圍的沙漠成了一片濛濛的紅色的海洋。法蘭奧斯永遠也忘不了這次長途驅車的經歷,穿過沙漠,穿過黑暗,穿過無垠的月光,然後就看見了初升的太陽,過了一會,又看見了拉斯維加斯街道兩旁閃爍的霓虹燈,如同燈塔,昭示著安全,昭示著從噩夢中醒來。拉斯維加斯從來就沒有黑暗的夜晚。
差不多在這個時刻,科裡納的屍體被發現了,在慘白的晨曦中他的臉看上去極端可怕。宣傳媒體的報道,都緊緊圍繞科裡納攜有價值五十萬美元的可卡因這一事實。顯而易見,這是一樁由毒品交易引發的兇殺案。沒有任何人受到牽連。
從這一事件中,法蘭奧斯領悟到了許多東西。他栽贓於科裡納的毒品只值一萬美元,但是警察當局聲稱其價值高達五十萬。一個星期後,這樁兇殺案就從媒體宣傳中銷聲匿跡了。
湯米和法蘭奧斯被召往聖貝納迪諾,去面見艾爾弗雷德。艾爾弗雷德稱讚他們兩個這次行動幹得機智,幹得漂亮,但隻字未提應該把兇殺做成意外事故。
通過這次會晤,法蘭奧斯意識到,伊斯特伍德家族已經給予他家族「鐵鎯頭」的禮遇。最重要的證據就是,法蘭奧斯從伊斯特伍德家族在拉斯維加斯賭場的合法和非法收入中得到一份提成。這就表明,法蘭奧斯現在是伊斯特伍德家族的正式成員,將奉命執行特殊的任務,並按任務的風險程度獲得一定的獎勵。
隨後的五年裡,法蘭奧斯成了賭博業的行家裡手,經營附帶賭場的酒店也頗有一手。他當上了伊爾薩肯特哈爾的助手,但主要的工作仍是協助父親湯米,不僅經營將歸屬他名下的收款公司,而且還成了伊斯特伍德家族的「鐵鎯頭」。
二十五歲時,法蘭奧斯成了伊斯特伍德家族的小鎯頭。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他對自己的工作沒有任何熱忱。他的目標都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他們就像一堆軟肉,包在脆弱的皮囊裡,裡層的骨架輪廓突兀,像他小時候隨父親一起獵獲的野獸。他也擔心會出事,但只是在腦海裡想想而已,並沒有多少實實在在的憂慮。在他生活較為平靜的時候,偶爾在清晨醒來,會感到隱隱的心悸,彷彿剛做過一個可怕的噩夢。他有時情緒低落,便會想起母親,想起小時候一幕幕的情景,想起家庭破裂後他去看望母親的經過。
他記起了母親的臉頰,暖融融的,皮膚像緞子一般,透明得他覺得自己能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不過血是在血管裡流動,非常安全。但是在他的睡夢裡,皮膚卻總是碎成粉末,鮮血流過可怕的裂縫,形成了紅色的瀑布。
這又勾起了其他的往事。母親用冷冰冰的嘴唇吻他,雙臂只是禮貌地摟抱他一下。她從來不像對妹妹那樣拉著他的手。每次他去看望她,離開她家時總覺得透不過氣來,胸口彷彿被撞傷了,火辣辣地疼。他從不覺得現在失去了她,只覺得過去失去了她。
在想起妹妹海倫時,卻沒有這種失落的感覺。他們共同擁有一個過去,現在,海倫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儘管比重不是很大。他想起他們喜歡在冬天互相對打。他們把拳頭藏在大衣口袋裡,然後揮向對方。一場佯攻。一切都很正常,法蘭奧斯心想,只是他偶爾會想念母親和妹妹。但他覺得跟著父親,跟著伊斯特伍德家族,還是很快活的。
二十五歲這年,法蘭奧斯作為家族的鐵鎯頭,參與了他的最後一次行動。目標是一個他從小就很熟悉的人。
聯邦調查局一次大規模的偵破行動,抓去了許多有頭銜的頭領,有些是名副其實的老闆,全國各地都有。其中之一就是阿爾伯特馬西諾,東部沿海地區最大家族的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