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煙雨前塵 第三十四章 水神(5) 文 / 飛櫻
第三十四章水神(5)
他微微一笑:「可惜我太窮了……」怎麼蹦出這樣一句話?靜蓮不明白。他生病與他窮,有直接干係麼?
「不然我們可以真的做個伴……」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靜蓮怔怔地看著他。他又睡著了,也許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靜覺覺得有些憐憫他。一個孤兒,一個可憐的獨處於世的男子,單薄又脆弱。
兩天後秦清的病才好,剩餘幾聲咳嗽。他喝著靜蓮做的,焦掉的粥,有些恍忽:「多謝你這兩天的照顧。」「不謝。我還要謝謝你這一陣子的照顧呢!」秦清看了看她,眼神有些怪異,又連忙低垂下來。靜蓮托著腮,「秦清,你相不相信這世上有神仙,有鬼怪?」「我信。」靜蓮忽然呵呵一笑:「如果我是妖怪你怕不怕?」他愣了愣:「妖怪?」接著唇角的笑意在擴大,「你若是妖精,我倒成了《聊齋》裡艷福不淺的書生了。」「聊齋?」「一部奇異志。」秦清仔細地看著她道,「嗯,你倒是有些像妖精的,凡人不能生得這麼好看。」靜蓮聽得樂了,「長得漂亮的都是妖怪?」「那倒不是。」秦清放下筷子,「你怎麼會問我這般奇怪的問題?」「嗯……只是突然想到就問。」「你這小腦瓜兒裡,都藏了些我不懂的東西。」秦清望著她,說:「過幾日,我們就回鄉吧。」「為什麼?你不科考了?」「來年再考。」「要等好多年。為了這個放棄,不值得。馬上就要到了不是麼?或者,你覺得我在這兒妨礙你讀書?」「不不不,」秦清忙說,「只是你一個姑娘家長時與我住在一起,怕毀了你的清譽。」「清譽不值錢吧?」「……」「那不就結了?」靜蓮又問他,「你科考是為了功名利祿,有個安穩的環境,是麼?」「嗯。」「並不是嚮往仕途?」「若不是為了生活,我不會走科考這條路。對仕途經濟,其實我並不熱衷……」然而這卻是擺脫困頓生活的一個良好的台階。如果有才華,中了狀元亦或進士,他能有一份安定的差事,和不錯的奉錄。
「既然只為經濟,為何不經商?生財之道,又不是只有一個科考。」靜蓮說。
秦清微笑:「傻姑娘,經商豈有那麼容易的?首先須得承擔風險。我擁有的太少,經不起輸。」「可你們不是有句話叫破釜沉舟嗎?」「也有句俗話道凡事得留點後路。」靜蓮急得從荷包裡拿出一卷銀票塞到他面前,「這些總夠呀!」「……」秦清難解地望著她。
臉色慢慢地陰沉下去。
靜蓮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見他不語,倒有些兒害怕。害怕……害怕他不理她。
「秦清……」秦清聲音沉穩:「怎會有這麼多銀票?」「離鄉前我把房產變賣了……」她只得又說謊。哎,開始一個謊言之後,就要不斷地圓謊,真是把她累得慌。
「真不懂事!」秦清嚴肅道,「你不曾想過倘若尋不著親人,你要怎麼辦?有個房產你還能回去住著!變賣之後,就真正無家可歸了。」「現在我不是在這兒住的也很好麼。」靜蓮道,「而且我們還有很多,這些我們拿去經商,等生了利,你再還我不也是一樣的嗎?」氣氛僵硬著。
靜蓮分明看到秦清眼裡的受傷,可她卻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
秦清默默地收下其中一張銀票,其餘的全塞回她手中。「借五十兩,半年後,我連本帶利歸還與你。」靜蓮點點頭。她沒有金錢概念,錢多與少,彷彿都不與她相干般。他還不還她都不介意,這一陣子來過得快活時光,恐怕多少銀兩都無法買到。
像是要讓她安心似的,他堅定地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莞爾:「我知道我知道。」「有時我覺得,你真傻。」她瞪圓眼睛:「哪兒傻了?人家可冰雪聰明呢!」「如果不傻,怎麼願意幫助我?」「因為你是好人啊。」秦清動容了:「遇見你是我之幸。但願遇見我不是你之不幸。」「什麼幸不幸的,將我繞暈了。」靜蓮揮揮手,「來京城這麼多日,我還沒仔細逛過呢,我得去逛逛。」「我與你一起。」「別吧,你身子還未大好呢。我出去走走就回來。」「你認得路麼?」「你小瞧我。來去這麼多趟了,要還認不得回家的路,我豈不是真是個傻子?」秦清呵呵笑。聽她說回家的路,他的心裡感到分外暖和。對於他這個從未有過真正的家的孤兒來說,家比任何東西都更容易令他感動。
「別太遲回來。」靜蓮走在繁華的大街,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串烤肉,左邊一口右邊一下,無比愜意。
來到人間也有些許時候了。
她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天空,忽然吃食物的心情瞬間消失無蹤。她還能不能回得去?
滄海會來找她麼?她到了京城,他能不能找得到?
又或者,他根本沒有找過她?
心中充塞十數種多姿多彩的滋味。她逛累了,回去的途中忽然撞見一個人,頓時叫她大驚失色。
碧月?
她不敢上前,害怕碧月是天上派下來捉她回去的。
迅速地躲避到巷子裡,看著飄逸若仙的碧月慢慢從側方走過。碧月素來待她沒有太深厚感情,她更加害怕這樣的感情薄弱地不堪一擊。倘若她真的是天後派來捉她的呢?
如果被捉回去,她不知道會面對什麼樣的下場。
她失魂落魄,神態灰暗。她做錯了什麼,竟然會有這樣的際遇……難道一切都是注定的?那讓她下凡來,又是為了什麼啊……回到家中,秦清已經做好了幾道小菜,「來吃吧,逛了一天可曾累了?」「嗯。」她情緒沮喪,提不起說話的勁兒。
秦清倒也不多說,只將菜往她碗裡夾。
往後很多天,靜蓮都在家裡哪兒也不去,倒是秦清不見人影。她也不介意他去了哪兒。反正他早上外出都會給她準備些食物與水,不叫她餓著。
傍晚她走出屋子,發現附近幾戶村民遠遠地對她指指點點。靜蓮不由納悶……她怎麼了麼?
低頭看看自己,衣衫整潔,沒有不妥當之處啊。他們這般盯著她做什麼?
大約察覺到她的目光,那些鄰里稍微收斂了些,各自回家去了,剩靜蓮摸不著頭腦。她們幹麼對她指指點點啊?
天黑時秦清才回來,帶著一臉神清氣爽,他樂呵呵地什麼話也不說,如同憑白撿著了銀子般。
靜蓮托腮望著他:「你樂什麼?」「過幾日你就知道。」秦清嘴角噙著笑意,「對了,昨兒隔壁家大嬸借了咱們的鍋還沒還,我去要一要。」他去了好一陣,鍋沒要回來,臉色也陡變。她跟在他身後,「怎麼了?」能明顯察覺到他的低落情緒。問的話他也不答,默默地直至轉身望她。「小蓮,你到城中租個屋子住,可好?」靜蓮一時回不了神。他這是……什麼意思?
要趕她走麼?
「為什麼?」她的聲音很低。
「……」秦清認真地說,「畢竟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與我住一起難免有所不便,也能惹人口舌……」「可是我們已經住好一陣子了呀,不什麼事也沒有嗎?」靜蓮有些著急。如果他把她趕走,她要往哪裡去?又要變成孤伶伶的一個人嗎?
不不不,她不要!
「總有不便。明日我到城中尋個住處,你且住著。我時常來看望你,可好?」他望著她的眼睛。
腦海裡閃過很多種可能。第一種,是他拿了她的銀子,想將她趕走了。這個想法讓靜蓮心裡無比難過。
可是隨即一想,不可能的,秦清不是這樣的人……可如果不是這個原由,還會是什麼?
見她不言語,眼中閃耀著落寞,秦清的胸口一窒。他柔聲說:「我是想要為你好,沒有別的意思。倘若可以,我……」靜蓮抬眸,「你什麼?」、他的臉微微紅了。他尷尬地別開頭:「沒什麼。」她靜靜地看著他的側臉。從認識秦清以來,他都在照顧她,她不相信他會特意趕她走。
鄰里交頭接耳對她指指點點的畫面頓時映入腦海,她矛塞頓開:「是因為那些三姑六婆的話嗎?」「他們說的也有道理。」「什麼狗屁、道理!」靜蓮爆粗,「我住哪兒,和誰住,與他們有什麼相干?那麼有時間,不去養豬喂兔,為何來管我們閒事?」秦清見她情緒不穩,忙安慰道:「三姑六婆向來有毒舌的本領,若真要與他們計較,豈不是氣不完?」「你也會這樣說,那何必還介意他們說了什麼?」「不是介意,」秦清望著她的眼睛,「他們的話雖然說得不中聽,卻句句在理。此邦是守禮之般,你我男未婚女未嫁,如此住在一起,在別人看來,是為姘居……」「姘居?」她皺了皺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