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二十九章 憨張飛,方仲永殤】 文 / 鄒久官
刁蠻的小姑娘沈雲見多了,不說上輩子,今生以來那人見人怕的端平公主還不一樣被他擺平了?!雖然當初用的手段有點暴力,但總體來說效果還是不錯的。
當然,這也得區分對手。嚴格來說,方歸雲還算保持了基本的禮儀,不似端平公主,上來就是用武力說話。
對於打嘴仗,特別是跟女人打嘴仗,沈雲一般還是抱有很大興趣的,只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從禮節上來講,是他渤海侯的後輩。當長輩的,怎麼也要讓著點才是。所以沈雲決定不跟她打嘴仗,她那門小機關炮的威力就盡情釋放吧,反正也不掉一塊肉。
沈雲悠閒地坐了下來,伸手示意侍女遞上茶水,輕抿了一口,「啊」的一聲,表示自己現在非常愜意。
方歸雲的小宇宙都快被點爆了,從小到大,誰敢在她方歸雲氣頭上表現的如此愜意?就算不怕,最起碼也要過來哄哄嘛?這渤海侯……這渤海侯簡直氣死我了!
方歸雲在哪兒使勁跺著小腳,小嘴張合間已經把她所能想到的最惡毒詞語都用在了渤海侯身上。可惜,方小姐見識有限,那些她認為最惡毒的詞語殺傷力實在有限,還不如沈雲已經見過的十歲小男孩。
話說沈雲在上輩子見過一個小男孩,公交車上,一個鼻子耳朵上拴了一大堆鐵環的非主流踩了他的腳一下,不道歉不說,還臭屁地瞅了一眼小男孩,然後嘀咕:「誰家的小/**/,也不管管。」彪悍的是,那小男孩裝作很無辜的樣子,對身邊的小女孩說:「也不知道誰家老娘們的褲襠沒紮緊,放出來這麼個妖孽,說人不人,說鬼不鬼。我記得西遊記裡這種妖怪最後都要被爆菊而死的,你說是不是?!」
記得當時全車人都忍不住爆笑,非主流雖惱羞成怒,但最起碼還不敢真的「非主流」,最後只能灰溜溜地提前下車。
沈雲當時就感慨,現在的孩子們不知道接受的都是哪家的教育……話說,那種要爆菊滅妖的西遊記在哪兒能找著啊?我咋沒看過?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沈雲竟然有點犯困。眼看太陽就要下山了,晚宴似乎也快開始了,這方小姑娘的火力啥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就在這時,門外面又衝進來一個人,推開擋道的下人,怒喝一聲:「誰敢惹我家小妹?!」
好一聲爆喝。宛如一響霹靂,瞬間就將沈雲的困意打到九霄雲外去了。睜眼瞧去,進來這人不過十七八歲,身高一米八零左右,但長的甚是彪悍,燕頷豹頭,方臉環眼。聲若巨雷,勢如烈馬,沈雲忍不住心裡讚道:好一條大漢!
「方仲哥哥,你怎麼來了?我正教訓這個害你不能先回府的渤海侯呢!沒人欺負我!」方歸雲一見來人,立即關了機關炮,笑嘻嘻地道。
原來此人就是方仲,字永殤。沈雲暗暗讚歎,難怪四個英公家的人都被他力斃當場。果然有幾分威勢。不過年紀還小,沒長鬍鬚,不然準是如三國名將張翼德一般的蓋世猛將!
看看環燕玲瓏的方歸雲,想想清秀穩重的方謄,再瞅了瞅眼前的縮小版猛張飛,沈雲由讚歎又差點轉為拍腿大罵:「這基因突變也太離譜了吧?!」
「啊?沒人欺負你啊?那我回去了!」
方仲一聽,立馬來了個大轉彎。環眼一閉,虎背一收,從「猛張飛」的形象轉換到了「憨大傻」。不過總算還懂點禮節,朝沈雲抱了抱拳。虎聲虎氣地說:「方永殤見過渤海侯,方才失禮了。請恕罪,好好休息。」說完也不等沈雲開口,掉頭就走,乾淨利落至極。
「且慢!」沈雲起身留客。
方仲也不轉身,回頭道:「我已經道過歉了,你還想怎地?」
沈雲苦笑著指了指方歸雲,道:「方老弟似乎忘了把她帶走,不然我怎麼休息啊?!」
沈雲這麼一說,方歸雲立即跳腳了。
「好你個渤海侯,這是本姑娘出閣時用的歸雲苑,你鳩佔鵲巢還敢來惡人先告狀?方仲哥哥,這人最壞了,幫我教訓他!」
方仲雖然憨,但卻絕不傻。他知道,眼前這個比他只是大幾歲的渤海侯對方歸雲並無惡意,不然自己剛才那麼冒失的衝進來,換做一般的侯爵,早就喊人將他打將出去了。
這時,耿旺已經得知了方歸雲大鬧歸雲苑的事,急匆匆地帶人趕了過來,一見這情形,頓時拉下臉來,罵不得方歸雲,但對方仲卻是可以沒個好臉的。
「方永殤,你不先回家洗漱,跑到這裡來衝撞貴客,可知罪嗎?是不是要老夫人去你家告訴你怎麼懂規矩啊?!去,照舊舉半個時辰的石鎖才能吃飯!」
方仲似乎很怕那句「是不是要老夫人去你家告訴你怎麼懂規矩」,之前還有點憊懶的模樣,瞬間就換了臉色,抱拳對耿旺道:「耿總管別生氣,永殤不是有意的,下次不敢了,請千萬別將此事告訴老夫人!永殤這就去接受懲罰!」
方歸雲正要說話,耿旺卻先道:「小姐,老夫人可到處在找你,你這樣真的會惹急老夫人的。還請小姐快跟我回後宅吧!」方歸雲一聽見「老夫人」這三個字,啥脾氣都不敢釋放了,驕傲的小腦袋低垂下來,有些歉意地看向方仲。
「且慢!」沈雲突然道,「老耿誤會了,方老弟是我請來的,我也想見見這個能一場決鬥力斃四人的勇士。只是不知道貴府的規矩,反倒是惹了這些笑話。我與方老弟一見如故,想跟他再仔細聊聊,他也不用回府洗漱了,我這裡正好準備了湯水,在這裡洗漱一番再去見夫人就是。」
耿旺顯然沒想到沈雲會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喃喃道:「可是,可他是青徐曹氏的子孫,這,這……」
沈雲一聽頓時收了客氣神情,冷聲道:「青徐曹氏又如何?不怕說與全天下人知道。我渤海侯將來要娶的女人也是青徐曹氏的後人,那又怎樣?老耿,是不是我渤海侯想留方老弟在此洗漱也不行啊?!」
耿旺終於反應過來,忙點頭作揖道:「不敢不敢,侯爺乃是府上貴客,這些權力還是有的。侯爺自便,在下告退了!」
「且慢!」沈雲又叫住了他。
「呃。侯爺還有什麼吩咐?」
「這只是件小事,耿總管就不必告訴老夫人了吧?!」
耿旺忙點頭:「明白明白,在下告退!」
說完,示意侍女拉上方歸雲,急忙走了。
方歸雲一步三回頭,不住地朝沈雲和方仲看。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如何措辭,最後只能喊道:「渤海侯,你是好樣的!這個歸雲苑就暫時借給你住吧!」
沈雲摸了摸鼻子,尷尬地朝她笑了笑。這小姑娘,性子也變得太快了吧?剛才還對他進行氣勢洶洶的討伐,現在卻說他好樣的。難道剛才就壞樣的?
略去這些不提,沈雲見方仲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便朝他笑了笑,道:「方老弟不需奇怪,剛才我說的都是發自肺腑,我也的確要娶青徐曹氏的後人為妻,絕不更改!更何況,你畢竟也是淮南侯的子孫。卻被一個管家如此訓斥,呵呵,我也只是感同身受,心有戚焉罷了。」
是的,沈雲之前的確對方仲沒有太多的感覺,畢竟兩者沒有任何交集。只是在看見這個人之後非常喜歡,再者剛才耿旺訓斥他的時候。讓沈雲想起自己剛回渤海郡,被蕭琴的大管家木洪刁難時的情景,觸景生情,對方仲也就更有好感了。於是開口幫個小忙。讓他免去懲罰也在情理之中。
至於這樣會不會干涉到淮南侯家事,以及惡了耿旺這個管家會不會不利於兩家結好之類的,並不在沈雲考慮範圍之內。若是兩家的關係能因為一個管家而鬆動,那也不是百年世交了。很大程度上,憑著兩家的關係,沈雲其實可以算是半個主人!
聽了沈雲的解釋,方仲還有點不能理解,撓著頭道:「心有戚焉?莫非渤海侯在家也被管家訓斥過?可你是侯爵啊,誰敢訓斥你?」
沈雲哈哈大笑:「侯爵也是從普通人來的,當初我不是侯爵的時候,跟你一樣,也被管家訓斥的跟狗似的,還不敢還嘴,那叫一個憋屈啊!」
方仲的眼眸突然亮了,灼灼地看著沈雲道:「渤海侯,你說,你也是從普通人當上侯爵的?那,那你看我行不行?」
「你?」沈雲忽然發現方仲的氣勢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了,碩大的眼睛裡居然充滿了渴望,那是一種最下層的人對權勢地位的渴望。這種眼神,讓沈雲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當然可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當年你我祖上也不過是聖祖皇帝麾下的小卒罷了,還不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拼出了如此偌大的百年家族!」沈雲拍拍方仲的肩膀,笑道,「只要你敢拚,會拼,日後封侯拜將也未可知!你記住,這個世界上,愛拼才會贏!你敢拚,也許下一刻就能贏,不敢拚的人,卻連贏的機會都沒有!」
方仲攥緊拳頭,目光灼灼地道:「是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愛拼才會贏!永殤受教了!日後永殤若真能封侯拜將,一定將那些欺負過我的人,通通欺負回來!」
「哈哈哈哈哈,」沈雲聽著方仲這最後一句似孩子氣般的話,忍不住笑的更歡實了,「方永殤啊,你這話說的就太幼稚了,若哪日你真的封侯拜將,眼前這些欺負你的人已經跟你有了雲泥之別,試問,天上的雲彩還會想著欺負腳底下的泥土嗎?若你一直惦記著報復這些人,那你的胸襟也就只能跟他們看齊,永遠不可能封侯拜將的!眼界決定你生命的高度!胸襟和氣度才能決定一個人的未來!你只盯著眼前,是不可能成功的,目光要放長遠,報復了眼前這些人又怎樣?你要是敢報復這世界上最強的人,那才叫本事!」
這一番話顯然是方仲從來沒聽過的,一時間竟然聽呆了。愣愣地看著沈雲,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沈雲看著他的憨樣,頗有些得意。這種大道理在現代社會是一抓一大把,張口就來。反正真正能做到的沒幾個。吹牛又不上稅,說唄!不過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去教育別人,這種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爽!在帝都是沒這個機會,身邊的人可不比他身份低到哪裡去,沈雲也沒機會對別人說教,而眼前這個憨張飛倒是非常適合的說教人選。
沈雲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這一番話日後會鑄就出怎樣的一個方仲。
五十年後。已經成為帝國侯爵的方仲在回憶錄曾明確指出:「若無當年燕公一席話,絕無今日之方仲。」可見這番話對方仲一生的影響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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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話暫且不提,沈雲和方仲在歸雲苑洗漱暢談之時,淮南侯府的後宅裡,方謄與方左氏的一番話也影響深遠。
「什麼?父親,父親知道黃真元跟白虎邪教的事?」方謄驚得從座椅上跳了起來。
方左氏瞪了一眼方謄。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看你,遇事就心浮氣躁,哪有半點淮南侯世子的穩重?!你爹的確知道黃真元跟白虎邪教的事,那又怎樣?你爹還知道這白虎邪教就是黃真元親手創建的呢,那又如何?」
「可是,可是羽林暗衛已經……」方謄顯然還不能接受自己父親與白虎邪教有所勾結。
方左氏冷聲道:「羽林暗衛能查到,你爹會不知道嗎?那黃真元雖然頗有城府。而且行事也算周密,可始終不過是一介縣令罷了。你放心,你爹這麼做早有後手,羽林暗衛即使稟報了皇帝也無大礙。」
方謄看向自己母親,道:「莫非,這是陛下讓父親故意與白虎邪教聯繫?」
方左氏忽然笑了:「傻孩子,哪個皇帝會讓侯爵去做內間呢?他就不怕玩火**麼?這其實是你爹的主意。小宇,我且問你。你可知道白虎邪教的來歷?」
方謄茫然的搖頭。他這是真的茫然,既不是皇帝派的,那父親跟白虎邪教有所勾連是真的,為的什麼?難不成,父親真想造反?
這個念頭讓方謄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對於從小就接受帝國教育的他來說,這個念頭簡直想一想就是罪過。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往昔的思想價值觀在這一刻簡直快要崩潰,他整個人也快要崩潰。在帝國和家族之間,方謄不知該如何選擇,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輩子也不要選擇。
看見兒子那副痛苦的表情,方左氏心疼地道:「宇兒啊,別擔心,你爹並不是想造反。劉氏皇族這五百年來對我淮南侯家不薄,你爹怎麼會想造反呢?」
「那,那父親到底是圖的什麼呀?!」。
「為了自保!」方左氏沉聲道。
「自保?自保就要和那造反的邪教有所勾連嗎?難道我煌煌大漢,數百萬大軍還保護不了我淮南侯家嗎?」說到這裡,方謄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他實在無法接受這個解釋。
方左氏苦笑道:「宇兒莫急,聽為娘跟你慢慢說。這白虎邪教還有一個名字為赤凰教,是當年赤眉軍和黃巾軍的後裔組建起來的。聖祖皇帝英明神武,重新統一了天下,然後發動開疆聖戰,將我大漢的疆土擴大了數十倍不止。可地方大了,人也就多了,人一多,這心思也就雜了。
大漢雖然富庶,可依然還有窮人,而且窮人還佔了大多數。有窮人就會有不同念頭的人,這些人就是禍亂的根源。
當年聖祖皇帝實行開疆智民之策,教會這些有別的念頭的窮人怎麼打仗,然後讓他們去為帝國開疆拓土,將這些人心裡的**和對人世間的不滿都發洩到外族頭上。同時,聖祖皇帝實行帝國一體教育,讓所有漢人都凝聚起來,以煌煌大漢為榮,以天朝大國為傲!
可經歷了這數百年的承平歲月,我漢人能佔領的地方都佔領了,能搶奪的資源也都搶回來了,可日子呢?宇兒啊,你是命好,生長在侯爵之家,生來就不用為三餐發愁,可在大漢的土地上,你知道有多少人吃不飽穿不暖嗎?有多少人還要賣兒賣女,艱難度日嗎?你不知道。
自漢烈帝以來,帝國已經將近百年沒有大的戰事,以往還能用開疆拓土來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安穩下來,可如今這種做法都不成了!原因是什麼,想必你也清楚,帝國雖然富裕,但國庫沒錢了,打不起仗了。打不起仗就不能將這些人穩定下來,不能穩定下來就有隱患。特別是這十年,朝中帝后兩黨相爭,赤凰教乘勢而起,已經隱隱有彈壓不住的趨勢。以往這赤凰教只能在新州貧困之地傳播,而如今,卻似乎在三十六個老州都有傳播。
這白虎邪教只是傳播的比較激進的一個罷了,其實大多數的赤凰教教徒所接受的教義並不是這樣的……唉,總之說了你也未必能理解。宇兒,你能明白你爹自保的意思了嗎?這赤凰教沒準哪天就會突然發難,一旦勢起,首當其衝就是我們這些貴族,你爹只是為了給咱淮南侯家族留一條後路罷了!」
「後路?」方謄喃喃苦笑,「為了這條後路,居然跟那些叛賊勾連,這種後路,孩兒寧願不要!」
「叛賊?誰說他們是叛賊?如今也只有白虎邪教公然打出犯上的口號罷了,其他人可沒有,你如何能說他們是叛賊?更何況,就算他們是叛賊,那他們也是漢人!難道你要讓你父親去舉報這些還未反叛的漢人,讓軍隊來將他們全部屠殺嗎?」方左氏聲音漸厲,喝道:「宇兒你清醒些,這大漢不是他劉家一家人的大漢,乃是億兆漢人的大漢!你莫非要為了劉家一家之統治,而屠殺我數十萬漢人嗎?」
「劉家一家之大漢,億兆漢人的大漢?」這顯然是方謄第一次接觸到這個觀念,還無法準確判斷出這兩個大漢之間的區別。只是茫然回首,對方左氏道:「母親,你,你是否也加入了那什麼赤凰教?」
方左氏一頓,臉腮微紅,半晌才道:「算是,也不是。其實方纔那句話,也是赤凰教的教義之一,為娘這幾日也是聽的多了,才拿出來說說罷了。」
「這幾日?」方謄驚道,「母親是聽何人所說?」
方左氏歎聲道:「宇兒也想到了?呵呵,那也不瞞你,其實現在很多大漢的貴族之間也有赤凰教的教徒的,為娘這番話是聽江州侯家的夫人說的。」
「江州侯鄧蓴?他家也入了赤凰教?」方謄的拳頭暗暗捏緊。
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
劉家一家之大漢,億兆漢人的大漢?這到底是什麼?誰能教教我?
方謄的心裡痛苦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