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四十三章 金水橋,亂我心者】 文 / 鄒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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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便有宮人在別府門口等候。沈雲穿戴整齊,依舊是披麻戴孝的妝扮,跟著宮人的馬車來到皇城前。
這是沈雲第一次離皇城如此近。如果之前只是略微掃一眼就已經被皇城的巍峨震撼了的話,現在站在皇城前時,那種油然而生的渺小感簡直快要讓沈雲自卑死!
城牆已經不能用巍峨來形容,站在皇城前的天門,必須後腦勺跟地面平行才能望見上面的箭垛,至於城樓的飛簷只能窺到一點,再想看什麼卻被刺眼的光芒所遮蔽……沈雲很難想像,到底要什麼樣的攻城方式才能打開這座宛如天城的大城!
天色還處在濛濛亮,皇城外的金水橋上已經站滿了準備入皇城辦公的各級官員。當然,會在金水橋上排隊進入的都是四品以後的官員,從三品以上的高官早就從另一側的承順門進去了。
這金水橋是橫跨在皇城前的護城河上的巨大吊橋。全部使用巨大堅硬的花崗岩,一塊塊組合在一起打磨而成,岩石與岩石上還鑲有鐵塊包裹。十八根如人大腿粗細的巨大鐵索拴在金水橋欄杆上,與天門城樓相連。一旦有警,這座寬十八丈、長百丈的巨型吊橋便能緩緩升起---這他媽簡直就是一座堅不可摧的軍事城堡!
沈雲披麻戴孝進宮雖然是皇帝允許的,可也得注意影響。所以沈雲不能下馬車,只能坐在馬車中,悄悄掀開簾子一角窺視外面。這馬車應該也是聖祖皇帝時期改造過的,加了軸承和避震等機關,柔軟舒適,坐在上面還是蠻舒服的。
窺視了半晌,發現前面依舊沒有動靜,不由有些焦慮地敲了敲窗弦。
「世子,怎麼了?」沈武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武叔,前面是怎麼回事?都等了這麼久了!」沈雲道。
沈武壓低聲音說:「世子暫且忍耐。卯時三刻天門才會打開,辰時陛下才會到勤政殿理政,估計等陛下召見我們需要到午時左右了……」
「啥?」沈雲吃了一驚,「中午才召見我,那怎麼天沒亮就讓我們出發啊?」
沈武道:「我們等陛下是禮節,總不能讓天子等我們吧?!世子稍安勿躁,侯爺第一次謁聖的時候,凌晨寅時便到了,直到晚上戌時才得到召見,足足等了一天呢!」
沈雲鬱悶得直要抓狂,不帶這麼折騰人的吧?等一天?媽的,皇權就是害死人!
沈雲撩開窗簾,望見自己的馬車在金水橋最南端的角落裡,就跟一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心裡的鬱悶就像護城河裡的波紋一樣在有限的空間裡無限擴大……
護城河兩岸沒有樹木,只有一根根據說是防洪用的木樁,木樁下種滿了綠草。民房也離護城河百步。這樣的安排也是出於軍事方面考慮,若是有敵人大軍攻到了這裡,周圍沒有房屋便不能形成有效遮護,在皇城城牆上的守軍用弓弩便能發揮更大的殺傷。
這樣的設計的確變態到了極點,不過沈雲疑惑的是,如果真有敵方大軍攻破了雒陽,衝到了皇城之下,那這個帝國還有得救嗎?這皇城又還能堅持多久?
就在沈雲胡思亂想之時,金水橋上忽然發生了一陣騷亂。沈雲趕緊望去,只見有一隊穿著鎧甲的士兵護送著兩個渾身泥巴,一看就知道趕了遠路的小吏擠開人群,直往天門奔去。邊上等候進入皇城的官員被擠得東倒西歪,紛紛出言喝止,有幾個生猛的官員甚至揪住了其中幾個士兵,正跟他們理論著什麼。
「這是什麼情況?」沈雲喃喃道。
沈武也看了那邊的混亂一眼,搖頭道:「不知道。不過看那些士兵的裝束,好像是近衛軍團的人呢!」
「武叔你當過兵?」沈雲忽然問道。
沈武笑道:「當然。我十六歲便入伍了,不過不是在甲等軍團服役,而是在渤海郡的乙等軍團,服役四年,然後退伍還鄉一直跟著侯爺。」
沈雲正想再說什麼,天門忽然大開,一隊鎧甲森嚴,手執鋒銳的軍人齊步跑了出來,一下就將金水橋上的人群分成兩邊,當先一人頭戴三根紅翎的頭盔,威武不凡的樣子。
沈武踮腳道:「糟糕,驚動皇城禁軍統領了,不知道那群士兵會遭到什麼處分。」
按照禮制,金水橋上是不能起騷亂的,一旦引起騷亂者定要重罰。那些近衛軍團士兵帶著兩個人直愣愣的要闖皇城,估計被責罰是在所難免。
可這時沈雲卻看見那個威武的禁軍統領在看見那兩個小吏之後,忽然下令護送那兩人進去,其他人繼續等候。這個反常舉動讓沈雲覺得莫名其妙,便對沈武道:「武叔,你去問問,到底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沈武也頗為好奇,於是便應了一聲,走上金水橋打聽起來。
金水橋上有很多那些官員的隨從和轎夫,他們都是隨著自家老爺等候進入皇城的,此刻也窩在一起竊竊私語。
不多時沈武回來道:「世子,那些人說好像是西北出大事了。具體是什麼他們也不清楚,近衛軍是負責將他們盡快送進皇宮面聖。」
沈雲見沒問出什麼來,倒也沒有放在心裡。
太陽初升,清晨的陽光撒了過來,照在金水橋上,寬達十幾丈的護城河水頓時變得金燦燦的,猶如鋪滿黃金---這便是金水橋名字的由來。
若在秋季的傍晚,夕陽夕照之時,金水橋的景色更加讓人驚心動魄,整條護城河將宛如用黃金鋪就,連帶著皇城城牆都會變成金黃色,簡直輝煌到了極點。
官員們都陸續進了皇城,就剩下沈雲一行站在金水橋邊上,沈武去買了一些早點回來,做好了等上一天的準備。
不過皇帝顯然沒有讓沈雲久等,巳時一刻,便有太監急匆匆地出來宣召他們進去。
進了皇城,沈雲想打開窗簾偷窺都沒機會,兩旁有四五個太監跟隨,還有一隊禁軍士兵護持。名為保護,是為監視,就這麼一路送著沈雲進了皇宮。
宣德殿處於皇城的正東,從天門進入皇城之後,還要穿越金水橋,繞到皇宮東面,從正陽門進入便是未央宮,宣德殿是未央宮的偏殿,並不算主殿,但也建的氣勢恢宏,立柱飛簷、斗拱穹宇……所有的一切都體現了大漢這個世界霸者的輝煌氣象!
到了建章宮寬大的宮門口,沈雲才被允許下來。走在這個類似明清故宮,但又比明清故宮更加古樸輝煌偉大的宮城裡,沈雲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老子這就算踏上不同的道路了?
巍峨的殿宇在寬大的廣場正中,頭頂湛藍的天空,陽光照耀下彷彿有紫氣東來,簡直神聖威嚴到了極處。
這種建築也是一門藝術啊!
可惜沈雲並不懂得欣賞,也沒時間去欣賞,一路上都是嚴肅刻板的軍人引路,間或的幾個太監和宮女都要躲讓在一邊。一直到宣德殿前,沈雲在殿前執金吾監督下,接受了一個老太監的搜身,脫了長靴,穿著白色的棉襪,這才小心翼翼的走進宣德殿。
這是一個跟足球場差不多大小的殿宇,正中有一個九級台階的築台,築台上有一面不知材質的黑色屏風,漢代樣式的蟠龍圖案在屏風上張牙舞爪。五爪龍紋的熏鼎和仙鶴燈台就立在築台前,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和明亮的光芒。
皇帝,就在築台的龍案之後,雙目炯炯地看著沈雲!
沈雲只掃了一眼,便長出了一口氣,緊走幾步,在築台下躬身長揖,朗聲道:「學生沈雲參見吾皇陛下,願吾皇長壽安康!」
這裡有一個典故,那便是聖祖改制,創建大學時曾說過,「凡大學學子,皆朕之赤子。汝等皆為天子門生,與官同尊!」從那之後,凡是大學學子見到皇帝,都自稱學生。
至於沈雲為什麼會鬆口氣,那是昨夜胡公殿下告訴他的:「你甫一見駕,先觀察陛下所穿之冠冕,若陛下著天子冠、披袞冕,那你無論如何要先行請罪。老夫隨後便會求見陛下,屆時再幫你處置。若陛下著通天冠,披玄冕,那你或許還未惹得龍顏震怒,性命暫且無憂,可寬心地等我到來!」
天子的冕冠分為十四種,分別是大裘冕、袞冕、?冕、毳冕、?冕、玄冕、通天冠、緇布冠、武弁、弁服、黑介幘、白紗帽、平巾幘、白恰。一般前五種都是正式場合的服飾,後幾種就比較隨意了。
今天皇帝所穿的正是比較隨意的玄冕+通天冠。玄冕,黑色鑲紅邊的衣服。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以赤子天命奪取了水德尚黑的秦朝天下,所以以紅色為國色。皇帝的龍袍也以此色調為主。不過漢承秦制,所以在服飾上皇帝的冕冠也有黑色調。
看見皇帝這身打扮,沈雲的心裡安定了許多。所以行禮方面也顯得不是那麼拘禮。
皇帝高高在上,聽見沈雲的唱喏卻沒有吭聲。沈雲只來得及偷瞄一眼,連皇帝什麼模樣都沒看清呢,可此時皇帝不說話,他只能繼續保持作揖的姿勢,痛苦已極。
過了一刻鐘,皇帝依然不說話。沈雲實在忍不住了,額頭都冒出了汗珠,正要直起身子,就聽見龍**一個帶著隱隱威勢的柔和中音響起:「你就是沈雲?」
沈雲趕緊又躬身:「學生正是沈雲!」
「做首詩來聽聽!」
「啊?」沈雲疑惑不堪,正要抬頭就聽見殿中執金吾喝道:「大膽,不許抬頭!」
「朕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皇帝柔和但略有不滿的中音在殿中迴響。
沈雲總算是明白了,感情這皇帝真的是生自己氣呢,所以故意在這裡折騰自己。一般人做首詩肯定要一段時間,自己已經在這裡彎腰彎了這麼久,再想一首詩出來非把腰給傷了不可,這皇帝也太小心眼了……
心頭火氣漸漲,於是沈雲的語氣裡也帶著三分不滿,鏗鏘道:「請陛下賜題!」
「唔,就以『憂』為題吧!」
皇帝淡淡地說完,繼續埋首在案牘之中。在他看來,做首詩,特別是在皇帝面前作詩肯定要慎重,臨時的題目,即興的詩詞,哼哼,沒一炷香時間怎麼可能?
可是……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皇帝的話語還在這座大殿裡迴盪,沈雲已經直起身子將詩句脫口而出,同時將目光直直地看向龍案上的皇帝,徹底忘記了種道對他的勸告。
「呵呵呵,陛下,我就說渤海侯才思敏捷可堪大造吧!」一個蒼顏老嫗,手扶鍍金翔龍棍,緩步從殿外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群衣著鮮麗的宮婢。
沈雲可以明顯感覺身邊的執金吾身體一緊,然後就見他們齊齊向這個老嫗行禮道:「參見恭敏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