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清山變

小說博覽 第200節有意接納(2) 文 / 嵩山坳

    第200節有意接納(2)

    鮑超住在管驛中,每天的伙食因為封衙的緣故,只得靠手下的親兵自理,這些人握慣的長短傢伙的粗手,翻動起炒鍋來怎麼看怎麼彆扭,炒出來的菜也鹹苦得無法下嚥,幾次想命人到街面上去買,或者直接到飯莊去吃,又礙於初來京中,人地兩生,便打消了這個主意。可憐幾個戰場上指揮數萬將士浴血奮戰的將士,每天忍在管驛中,吃一些殘羹冷飯,說起來有些誇張,但也是實情。

    「這一次承仲華的貴意,我們哥兒幾個也算美美的打了一場牙祭。」鮑超喝得有了三分醉意,斜斜睨著坐在主位上的榮祿,「這番隆情,我老鮑日後定當回報!小魯?等回頭我們回了日本,從拘守營中挑選幾個人,給仲華送進京中來,也好讓他老兄開開洋葷。」

    榮祿和成祥相顧駭然,「春霆,什麼……洋葷?」

    「嘿!你老兄還不知道吧?對了,成祥一定知道,讓他給你說說。咱是粗人,學不來那些掉文的說話,讓他說,讓他說說!」

    成祥也不知道,他在鶴岡府的第一戰就傷重回國的,但只要是男人,聽到這樣的說法,便能明白;榮祿也是一樣,他們只是沒有想到,如今這種事已經如此的名正言順了?就不怕朝廷追究?「春霆,這……怕是不行吧?」

    「有了啥子不行呦。」鮑超大聲說道,「喏,就說王煜,是軍中第一秀才,不也是照樣享受過了?」他的大手拍一拍榮祿的肩膀,笑瞇瞇的說道,「不用擔心,事後找個由頭,我再把人帶回去就是了——可惜你老兄不能過去,否則的話,到了那邊,讓你自己挑揀,保你滿意。」

    榮祿為之苦笑,心中雖然覺得鮑超的話很荒唐,但又有幾分羨慕:從他們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一次出兵日本,兵士不提,這些身為將佐的,可是沒少沾染這些風流孽債!他暗中搖搖頭,把這個念頭拋開,「春霆,這一次用兵東瀛,進展可還順利?」

    「總算還好。」鮑超快人快語的說道,「弟兄們都是好樣的,沒有一個草雞玩意兒,榮老兄沒有帶過兵,小成是知道的,戰場上最怕的就有人起了貪生怕死的念頭,一個人往後一退,就帶著一隊人心裡發慌,一隊人就帶著一營人,若是那樣的話,就全亂套了!」

    「老鮑說的是,」成祥說,「記得鶴岡府一戰的時候,我就親手斃了六個臨陣退縮的王八蛋,才止住頹勢,否則的話,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了。」

    榮祿點點頭,「那,軍需之用可還能支應得上?士情可還激昂?」

    鮑超聽不懂,「說什麼?」

    王煜接過了話題,「士氣倒還能夠堅持,只有一節,到我們乘船離開的時候,很多冬衣還沒有到。弟兄們只好拿日本人的棉衣棉被取暖,也不知道兵部這些人是怎麼搞的,若是沒有日本人的衣物,難道讓我們在冰天雪地中露宿嗎?」

    榮祿暗道一聲果然!載沚的事情他只是有一點耳聞,畢竟兵部的事情不是他能夠過問的,如今從王煜嘴裡得到了證實,「沒有給皇上上奏折?」

    「怎麼沒有?」鮑超這會兒聽明白了,「不要說是我,就是大帥也曾經派人回來問過,不過聽說,很多冬衣都發往北路軍中的,我們這邊,還得等一等。等就等唄,反正弟兄們也冷不著,也餓不著的。」

    鮑超、蔡庚揚和魯秉禮都是不通文墨的粗人,王煜雖然識字,但初來乍到,不識內情,而成祥就不同了,從榮祿和幾個人的一問一答中,聽出其中的弊端,他心中有些奇怪:榮仲華問這麼多做什麼?此事和他有什麼相干?

    用過晚飯,已經過了亥時,殘席也不必收拾,一切等明天再說,榮祿和成祥陪著鮑超幾個人說了會兒話,訂下明天再見的時辰,起身告辭。出了管驛,請主人留步,榮祿上轎,吩咐一聲,「到羊肉胡同。」

    羊肉胡同是載瀅的府邸,他來的時候,載瀅正在宴請朋友,剛剛散席,正在書房小座,品名談心,這一次他所請的正是李鴻章。

    李鴻章為胡小毛私自與敵媾和一事,惹了一身的麻煩,好在皇帝並無意深究此事,不合他在御前答奏的時候,說了很不應該的話,害得載瀅無辜受累,此事雖然已經解開,但在李鴻章心中,總覺得虧欠良多,因此趕上過年的時候,親自過府拜年,載瀅自然留飯,同時命下人把載淳、載泜請過府來做陪客。

    正在書房說話,門下人來報,「九門提督榮大人來了。」

    李鴻章一愣,就勢起身,「仲華夤夜造訪,必是有事,我還是先和二爺告辭吧,改日再來。」

    「少荃當年和仲華也有同僚之誼,多年不見,正好暢敘別情,不必走,不必走了!」

    李鴻章也不勉強,點頭答應;另外一面,載淳代乃兄出面,把榮祿迎到書房,「哦?老師也在?見過各位爺,見過老師。」

    李鴻章和榮祿的關係有點複雜,首先說,榮祿的父親和大學士靈桂有舊,雙方訂下了親事,不過榮祿後來入同文館,學習西洋之學,這在靈桂看來,簡直是數典忘祖的喪德之舉,因此不顧清議,斷然撕毀了兩家的婚約,親家變成了冤家,而靈桂又是李鴻章的座師,所以從這個方面來說,他們有同門之誼。

    另外一層,李鴻章入值剛剛成立不久的總署衙門,咸豐二年的時候,大清和西洋各國的往來遠不及如今的頻密,公事也並不繁重,皇帝大筆一揮,讓他、寶鋆等在公務閒暇的時候,一概到同文館去教書,這便多出了一番師弟情誼;最後則是在榮祿畢業,任職總署,兩個人又有一層同僚的關係。在榮祿來說,一直以師道之尊視之,至於當年和靈桂府的一場糾葛,早就煙消雲淡了。

    李鴻章向他拱手一笑,「仲華何來?」

    「今天衙門中出了一點事……」榮祿何等精明,一看李鴻章在場,便知道有些話不好吐實了,不是信不過李鴻章,而是擔心他處境尷尬,因此只說一些言不及義的風月之事,「本來年前和二爺定好,要在今天過府給二爺拜年的。不合公務繁忙,一直到現在才脫身出來,這不,看看還未過子時,仍算是初三,就過來給二爺拜年來了。」

    「看你喝得一團醺醺然,想來是另有應酬,不行!把我扔在一邊,獨自偷歡,得罰你!」載淳大呼小叫的說道。

    「八爺,您饒了奴才吧,奴才這點酒量,二爺和九爺最知道,可真的是喝不了了。」

    載瀅笑笑,命人換下殘茶,重又沏來一壺熱茶,幾個人圍桌而坐,清談閒聊,「你剛才說,衙門中出了麻煩?什麼麻煩也值得你這九門提督親自動問?」

    「二爺,您別看奴才掛著九門提督,就是個跑腿的!哪一家有事,也得奴才出面,這是北京城,您知道哪一個要飯的,祖上是紅帶子?」榮祿大倒苦水,「認真盤算過來,除了奴才是奴才自己得罪得起的,哪一個都不能碰!」

    聽他說話如繞口令一樣,眾人便笑,李鴻章在一邊說道,「我還記得,是在道光三十年的時候,當今皇上白龍魚服,到了必有春,誰知道給肅中堂和崇白水一眼看見,……」

    這段事是很多人都知道,這會兒聽李鴻章娓娓道來,別有一番風情,「還記得後來,皇上召見亭公,對他說,做此官,行此禮,九門提督,沒有一顆強項令的頭顱,乾脆不必坐,與其在此耽誤時間,不如脫帽讓賢!這番話,仲華可用之自勉。」

    「少荃說的是,仲華正該如此。」載瀅在一邊也隨聲附和道。

    「老師和貝子爺說的是,榮祿都記下了。」

    「接著說,仲華,你接著說,今天衙門中出了什麼趣事?」

    「說來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一家人。」榮祿把載沚和鮑超幾個人衝突的事情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我看,此事也難得怪到四爺府的下人頭上,您想想,這些人在京中都是橫著走走慣了的,鮑軍門幾個滿嘴口音,聽都聽不懂,他們如何肯將這些人放在心上?」

    李鴻章在一邊哂笑,榮祿的話多有保留,他常年做外官,但京中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四阿哥是個什麼樣的人,京中早有流傳,都知道這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整天只想著兩件事,第一就是弄錢,第二就是沾色;根本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的的玩意兒,有主如此,府中的奴才是個什麼樣,也就可以想見了。

    「這樣說來,你今天晚上喝酒,就是和四阿哥他們了?」

    「不是的,是我宴請鮑軍門幾個人。哦,席間還談及老師了呢!」

    「是嗎?」

    「是的。」榮祿笑瞇瞇的,看上去英俊極了,轉向李鴻章說道,「春霆軍門和我說,老師的『中堂脾氣』是出了名的,以發脾氣作為一種親暱的表示。軍中很有人知道他的脾氣,說老師喜歡用一句合肥土話罵人:『好好搞你娘的!』若有人得此一罵,陞官發財就大大有望了!」

    一語既出,眾人哄堂大笑起來。「少荃,仲華所說的可是真的嗎?」

    李鴻章苦笑點頭,「軍中將士,多是不識字的百姓,和他們掉文,無異對牛彈琴,也只好以粗略對粗略了。」

    載瀅再次大笑起來。

    看著載瀅開心不已的樣子,榮祿沒來由的一陣嫉妒,忽然心直口快的說了一句,「二爺,我有幾句話想和二爺說。」

    「說,說!都是自家人,來無妨。」

    榮祿卻不開口,只是拿眼睛望向李鴻章幾個,眾人哪有個不曉事的?不等載瀅說話固請,各自起身,到了外面。

    載瀅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在燈光下望著榮祿,「仲華,你這是幹什麼?少荃……」

    「此事正是和荃帥有關。」

    「哦?」

    「今天和鮑春霆幾個用餐的時候,我聽到一件事。」

    等他說完,載瀅大大的楞了一會兒,前線軍士冬裝配備不齊,他也是隱約聽見一點風聲,聽榮祿所言,竟是老四從中侵魚,造成這種極惡的影響了?這樣的大事李鴻章為什麼不和自己說?是不忍心看老四倒霉,還是首鼠兩端,暗藏禍心?

    他用左手的手指撓著右手食指的指肚,沉吟移時,這絕對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大關節;一旦成功,便可以斷去老五的一方重要助力!但轉而一想,又覺得所謀大左!老四是個什麼貨色,朝野盡知,除掉他又有什麼作用了?這還不必提此事一旦舉發,很可能引火燒身。

    猶記得自己是九月下旬奉旨到福山城勞軍去的,當時的天氣雖然還不算很寒冷,但士兵們穿著的都是薄薄的夏裝,記得當時還心中存疑,想和李鴻章問一個清楚明白的,但因為成天給鮑超等人糾纏,要自己講述楊乃武一案的經過,就把這件事放過了。這一次要是皇阿瑪問起,自己如何作答?

    一念及此,載瀅立刻明白,此番事發,老四休想落得一個好,自己怕也難逃失察之責,到時候以老五一黨的下駟換了自己這個最得聖眷的阿哥,怎麼都是划不來的;這還不必提事情一旦發作,余坤和連甲都要被處以極刑,屆時,自己就徹底得罪了立山和肅順,而這兩個人,偏偏是自己一直以來想拉攏而不可得的,怎麼可以得罪?

    「仲華啊,這件事……」載瀅沉吟半晌,忽然轉變了話題,「是了,你剛才說,明天要帶鮑春霆幾個去刑部探望胡小毛?」

    「是。」

    「這樣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還欠鮑軍門和胡軍門一段公案沒有理清呢!」

    「哦?不知道是什麼公案?」

    載瀅啞然失笑,「還不就是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楊乃武的案子?」他把當初去勞軍,給鮑超幾個糾纏不放,但以不知下文為由,將此事拖延至今的事說了一遍,榮祿撲哧一笑,「那,二爺早點休息,奴才和爺請辭,等明天早晨,二爺養足了精神,再開新書!」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