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201節 有意接納(3) 文 / 嵩山坳
數月之後,在京中重見,鮑超幾個自然歡喜莫名,行禮之後也不顧尊卑,上前拉住載瀅的手,「貝子爺,您答應我的事情呢?」
「這不是來了嗎?」載瀅也實在是喜歡鮑超的直爽的性情,他笑著說道,「不過在這裡不能說。等一會兒到了刑部,見了胡軍門,和你們一起說,也省得我多費唇舌,可好?」
「好!」鮑超大聲說道,「就聽貝子爺的。」
載瀅點點頭,「那,等一會兒春霆和我同坐一車,成祥,你們兩個陪三位將軍另乘一車。我也正好和鮑軍門說說話。」
一言既定,眾人各自登車,初四的早晨,京中依舊繁華無比,車行不暢,讓這並不很近的路程變得更加耗費時間,但載瀅卻覺得剛剛好,有些話正要避開旁人,單獨和鮑超交談。問了幾句軍前戰事,還不及他發問,鮑超先說話了,「貝子爺卑職聽說,您……」
「怎麼?」
「貝子爺,卑職是粗人,不會說話,說錯了您別放在心上。」鮑超說,「聽人說,皇上免了您的差事?這是為什麼?若是有用得著鮑超的地方,您只管說話,在我鮑某人看來,您雖是貝子,但論及豪情,比卑職軍中的那些弟兄也不在以下,萬歲爺……怎麼就不念您的辛苦呢?」
載瀅心中略有感動,對鮑超的這番仗義執言更覺得歡喜,「春霆是沒見我那幾個兄弟,論人才,論品行,比我強過萬倍!只怕見了他們,就覺得載瀅不堪一提啦。」
「不會,不會。不要說比您強,就是和您一樣,那就是萬歲爺他老人家的福氣了!」
這句話是非常犯忌諱的·但載瀅知道他的脾氣,也不以為怪,含笑搖頭,岔開了話題·「我昨天聽榮祿說,南路軍將士的冬裝始終不曾備齊,可是的?」
「也不能說始終不曾備齊,不過有先有後。卑職這一次立刻日本的時候,還有四萬餘弟兄們沒有穿上冬裝。其餘十來萬人,都已經拿到了。」
也就是三一之數了,載瀅心中如是想著·他的眼睛一轉,又再問道,「那,弟兄們一定多有怨言?」
「還好,還好。雖然沒有冬裝,但弟兄們也不曾凍著。都是從日本百姓家中找衣服穿上的。凍不著,凍不著!」
「春霆這一次進京,只恐要到京中開衙之後·皇阿瑪才能撥冗傳見了……」看他神情狐疑,載瀅知道他聽不懂,解釋了幾句·又再說道,「到時候只怕皇阿瑪要問及此事,不知道鮑軍門要怎麼說呢?」
「還能怎麼說?萬歲爺問及,只得實話實說唄!」
載瀅暗道一聲還好!若不是今天之會,只怕一場偌大的風波,就在眼前!「春霆,這恐怕不好。」
「怎麼呢?和皇上實話實說還不好嗎?」鮑超雖然粗豪,但不是傻瓜,立刻追問,「若是撒謊的話·豈不成了欺君了嗎?」
「啊!欺君自然不行!」載瀅趕忙說道,「不過,冬裝一事,事關重大,你可知道,為前線將士準備冬裝的是何人?是浙江織造連甲·你知道連甲是誰?他是肅雨亭的門人。此事一旦發作,不但連甲要倒霉,肅順也要受其所累,你想想,你一句話的出入,便害了當年一力支持光武新軍整訓受編的肅大人,你於心何忍?」
鮑超腦子中轉不過這個彎彎來,他不明白怎麼連甲倒霉會害了肅順?而且當年天津練兵,承辦大臣是曾國藩,後來多了一個賽尚阿,一個奕山,幾時關到肅順的事了?但載瀅和自己交好,斷不會騙自己,因此,如同被他催眠了一樣,順應著說道,「是,這是不能做的。」
「這就對了。」載瀅這樣說道,「而此事就此被遮掩過去,連甲、肅順等人都念你的好處,日後要兵有兵,要糧有糧;不要說這些,就是胡軍門的事情,以肅雨亭之力,從旁協助,還怕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嗎?」
這句話倒確實打動了鮑超,他和胡小毛袍澤情深,本來打定了主意,這一次進京要在皇帝面前盡一己之力的為他求情的,礙於時間不巧,進京數日,根本連皇帝的面都見不著;有心找人幫忙,又沒有門路,這會兒聽載瀅一說,沒來由的高興起來,「真的?他真的肯幫忙?」
「當然,不過此事不急,只要開衙之前,我到肅順府上和他說一聲,他心中感念你,自然會幫忙。
「那可太好了!」鮑超鄭重的拱拱手,「如此,我就代胡小毛多謝貝子爺了!」
說話間後擋車停穩,載瀅探頭看看,已經到了刑部門前,榮祿早早到此,預備差事;胡小毛因為是欽命人犯,進京{雖然還是自由的,但在青衣小帽的到刑部報到,立刻收監,提牢司主事姓夏,是當年的主事夏成海之子,名叫夏霖,夏天的甘霖,自然是個很好的名字。
榮祿和刑部上下並不相熟,但和夏霖的關係很不錯,生恐這一天不是他當值,早早的起來,專程到夏府,說明來意,夏霖聽說是二阿哥要帶人探望,很覺奇怪,又不敢駁了他的面子,只得和榮祿一起到了刑部,填好公事,等候載瀅一行人的到來。
刑部大獄,這裡可以算是大清治下唯一一處和紫禁城等量齊觀的所在,倒並不是有如何的輝煌,而是因為這兩處都是律法所不及之地!黑暗真是怎麼說也說不完,以唐宗宋祖那樣的明君也休想改變分毫!當然,這其中也有出入,如胡小毛這樣的,居住的是火房——所謂火房,是為了有罪但尚未定讞的官員之用,等於是在詔獄中另尋的一個下處,犯官自己可以攜帶下人,在這裡生火做飯故而得名。其實不但是下人,若是將差役、主事打點好了,連同姬妾也是可以送進來侍寢的—不過是欺上不瞞下而已。
胡小毛多年從軍,一朝安頓下來,大覺不自然,但罪身不得自由,也由不得他了。今天得到消息,知道有客要來,不想卻是鮑超幾個!「春霆,啊,貝子爺?」其他的幾個人他不認識,只是用眼睛打量著,卻叫不來。
鮑超嘿嘿笑著,給他逐一引薦,「老胡,我看你這日子過得很舒服嘛!倒比我還要好了!」
「那你和我換換?」
「才不要呢!」鮑超言笑無忌的說,「當初在神戶就把人憋得夠嗆,要是在這裡住上幾天,不等皇上下旨,我就得自殺!」
眾人一片大笑。魯秉禮好奇的在火房轉了一圈,又走了回來,「軍門,這裡倒也不是很壞嘛……呃!卑職是說,」
「算了,你這憊懶小子,怎麼說也說不對。」
「老胡,你大哥來過沒有?」
「來過。」胡小毛慨然點頭,「二十四的時候,家兄和煥帥、竹帥一起來過。」他的眼睛在眾人臉上掃過,「怎麼,你們沒有見到他們?」
「沒有。」載瀅這樣答說,「春霆軍門到京時間不久,又沒有煥文、竹修他們作陪,連管驛的大門都很少出,大約是不知道?」
胡小毛並未多想,只是點點頭,也不再繼續問下去了。
眾人坐了片刻,起身告辭,胡小毛向外送了幾步,眼神中滿是依依不捨,「小毛,你放心,我鮑超就是拼了老命不要,也一定在皇上面前保你無事!」他想了想,覺得這番話說得有些不對頭,又說道,「你在這裡再委屈幾天,皇上聖明,你一定沒事的。」
「那……就多謝你老兄了。」
出了刑部,王煜歎了口氣,「都說不到危急不見本色,胡軍門……」
「話不是這樣說的,論及勇猛,想來胡軍門絕不在列位之下,只是這刑部待堪,不知明日的滋味,足以讓英雄氣短。」載瀅溫語解釋了幾句,「春霆,接下來到哪裡去?」
「糟糕!只顧著和老胡說話,倒忘記了請貝子爺給我們講故事了。
留待來日!」
載瀅為之失笑,他沒有想到鮑超還在念念不忘楊乃武一案的進展,「這樣,春霆要真是喜歡聽的話,不妨到天橋、大柵欄走一走,哪裡有人專門以此為原,講得又清楚又詳細,比我這道聽途說之言更加有趣,春霆一定喜歡的。」
鮑超有點失望,他愛聽載瀅講故事固然是真,但更多的卻是想在這一年一度的佳節中能夠有人相陪,聊以開解客居的寂寥,想不到載瀅竟然婉拒了?
載瀅也有自己的為難之處,鮑超進京之後,尚未陛見皇帝,就和皇子們多有勾連,究竟有所不妥,這還不用提皇帝對於兒子們與軍中將佐往來親近從來是抱不以為然的態度,從載瀅以下,到載、載之流任職兵部都是旋沾即走,絕對做不長久,唯一的一個皇長子載澧,如今也交卸了神機營的差事,專司乾清門的差事。凡此種種,都大可見皇帝的態度了。
另外,載瀅覺得,也到了見一見肅順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