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199節有意接納(1) 文 / 嵩山坳
第199節有意接納(1)
皇帝對幾個兒子的管束最稱嚴厲,每月除了內府支取的月規銀子,就只能靠所擔差事自有的一點俸祿,雖然從當年載瀅的外家給他送上五萬兩銀子之後,皇帝也明白,月規銀子數額太少,不夠孩子們花用,因此漸次增益的一點,終究還是杯水車薪;而載沚雖然也是阿哥,但論及聖眷,遠不及他的二哥和五弟,甚至連老八載淳也比不過,擔著一份兵部的閒差,每天無所事事,戔戔鶴俸,也根本不足以讓他沖皇子的派頭,好在有載瀅和載澦時常周濟,還能勉強支應;因此,只能靠他途幫襯一番了。
這件事就是和東瀛用兵有關。清軍部隊七月過海,到八月底的時候,冬衣就要從浙江和兩江的織造衙門起運,但在起運之先,載沚動了一點歪腦筋,他奏請皇帝,倣傚當年黑龍江前線用兵的舊例,由江蘇和浙江的兩省織造,奉旨辦理五十萬件絲綿小襖,估價代辦,工款銀子由兩省藩庫代墊,公文則由該衙門咨部之後,在東征軍費項下扣還,將來運輸起來,這兩省都有靠海的碼頭,也很方便。
這確實是個很好的辦法,皇帝以為載沚長進了,還很是誇讚了他幾句,隨即降旨,著這兩省即刻估價報來,得出的結果是每一件絲綿小襖造價在六兩四錢四分銀子,五十萬件就是三百二十二萬兩整。
這樣的數額是朝廷能夠擔負得起的,於是皇帝大筆一揮,准了奏請的數額,同時命兩省織造衙門盡快選擇工匠,快速著手,要趕到九月二十日之前,把第一批十五萬件裝載上船,先送往山形縣的鶴岡府,發交兵士。
載沚的這段條陳,則是從兩方面下手,首先說,絲綿小襖的造價中便有虛頭,旨意剛剛頒下,工款尚未到達兩省的織造衙門,二八折的回扣已經進了他的腰包;這還不算,五十萬件小襖,若是照旨意而行,自然是每一省二十五萬件,但這只是往來文書上的公事,具體操作起來,就要看誰的手伸得長了!
兩省織造一個叫連甲,一個叫余坤,都是旗人,其中余坤是接的立山的缺,做江蘇織造,連甲卻是肅順保薦的,做浙江織造;這二人的來頭雖然都很不小,但載沚利令智昏,一個人的帳都不買,在他想來,自己是皇子,肅順、立山兩個再強也是天家的奴才,這二人尚且如此,余坤、連甲之流何足掛齒?
因此毫不顧忌這二者的能力是否足夠,唯財是舉,把其中的大頭給了余坤,連甲所得,不過十之三四。連甲進京向肅順哭訴,肅順大怒,一時間不好發作,只好把他叫來,耳提面命一番,又把他打發了回省到任。
載沚論才華不及幾個兄弟遠甚,眼裡只盯著白花花的銀錢,忘記了最重要的一條:江蘇織造衙門的能力遠不及浙江,這還不必提浙江有一個胡雪巖在,他的阜康號幾乎控制了中國超過七成的生熟絲的供應,得了肅順的指點,連甲到省,即刻把胡雪巖叫來,將老中堂的話逐一拜託。要他盡量卡住運往江蘇的生熟絲的數額,囤積居奇,不愁日後不能賣一個好價錢。
等到余坤拿到那麼大數額的單子,才發現市面上的生熟絲的數額遠遠不敷使用,工期一下子延長,終於造成極為惡劣的結果——這還是東瀛和大清訊息不通,否則,只怕事情早已經敗露了!話雖如此,載沚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他知道,這件事一旦走露出去,自己就要大倒其霉!
因此提心吊膽的過了幾個月,卻是一派水淨鵝飛,從沒有人追到他的頭上,這才逐漸放下心來,故態復萌,不料正趕上門下的豪僕和鮑超街頭衝突,惹來了榮祿。
榮祿心中不恥載沚縱僕行兇的舉止,但皇子的面子不能不賣,簡單問了幾句,點點頭,向載沚呲牙一笑,「四爺,您看?」
載沚話說得漂亮,「仲華,我這幾個奴才不懂事,該打就打,該罰就罰,我這做人主子的,沒有二話!總之,今兒的事全憑你一言而決!」
榮祿笑瞇瞇的落地打千,動作很『邊式』,「有四爺這句話就行,」他轉身走向鮑超,和他耳語了幾句,又轉了回來,「誤會,鮑軍門說了,一切都是誤會!請四爺莫怪,至於說該打該罰,四爺太言重了。」
載沚點點頭,心中還算滿意,當下轉身欲走,忽然想起軍中冬裝一事,又轉了回來,「仲華,這幾個,可是從東瀛軍前奉皇阿瑪的旨意回京的嗎?」
「正是。為首的一個叫鮑超,字春霆,李少荃李大人回京之後,暫理南路軍事。」
「國之勇士啊,可要親近親近。」載沚言不對心的說道,「仲華,不如這樣,等一會兒你問問他們,可有什麼事沒有,若是沒有,請到我的貝子府上,我做東,一來親近;二來,也讓我府中這幾個不開眼的狗才,給列位壯士席前賠罪,你看可好?」
「怎麼不好?四爺賞臉,他們還有個敢不接著的嗎?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他們年前進京,皇上還不及傳見,朝廷典儀所在,不可違旨而行啊。」
「啊,是的,這是要緊的。」載沚點頭,「那,就等開衙之後吧,再找個日子,我親自宴請。」
榮祿一愣,心中不恥載沚,旁人不能過府,難道你就不能親自到管驛拜望嗎?可見全無誠意!當即無話,目載沚一行人遠去,又向鮑超幾個拱手一笑,「軍門,列位大人,受驚了。」
鮑超很少進京,更不必提王煜等人了,也不明白面前這個面容白皙的中年男子是何人,更不知道他身擔何職,「不敢,不敢。」鮑超問道,「老兄是?」
「在下榮祿,任職九門提督。」說完看幾個人神情冷漠,也不以為忤,「鮑軍門,這一次出管驛可是有事?不瞞諸位,這天子腳下,藏龍臥虎,一步踏錯,就有不測之禍;諸位要是信得過榮某人的話,儘管吩咐下來。看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不能?」
鮑超在軍中呆的時間長了,和弟兄們說話辦事從來是直來直往,最不會繞彎子,聽榮祿這樣說話,心中歡喜,「我們……想到刑部去探望一位同僚,不過不識得路……」
「可是胡軍門?」
「正是!」鮑超問道,「您認得老胡?」
「倒無緣識荊,不過胡軍門帶兵轉戰福山城外,蕩平日寇之舉,榮某身在京畿,也早有耳聞了。」
鮑超更加歡喜,覺得京中人也不是都如載沚那般的混賬,眼前這個榮祿,看起來就是很不錯的嘛!「既然如此,就有勞榮老兄了。」
榮祿卻不就此舉步,而是做出一副為難的神色,「話是這樣說,不過如今京中正在封衙,刑部那邊值班的司員早早的都回家了。等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再帶諸位去,可好?」
鮑超無奈,只得點頭,「那好!就訂明天。」他問,「我們怎麼碰面?」
「各位從外省進京,道路難免不熟,這樣吧,我明天一早到管驛去結請諸位,如何?」
「那怎麼敢當?」
「當得的,當得的。旁的不說,只是列位為國殺敵的壯舉,就讓榮某心嚮往之,總想著和軍中好漢親近一番,卻不得機會,今兒天假其便,各位也不必推辭了。」
對方熱情,鮑超也是不好虛言的性子,向榮祿拱拱手,道一聲多謝,「老兄是個暢快人,俺也不必和你客氣,左右這一次承了你老兄的情誼,日後定有回報!」說完和榮祿訂下時辰,帶領魯、蔡、王幾個尋路自回管驛去了。
不等到第二天早上,過了申時,榮祿突然來到賢良館管驛,同來的還有一個意外來客,就是在鶴岡府負傷,回國救治的成祥!
彼此都是軍中同僚,雖不屬於一路,但都有一番袍澤情誼,又是在京中相見,另有一番熱鬧不提,「讓咱看看?」鮑超笑瞇瞇的繞著成祥轉了兩圈,「嗯,生龍活虎,又是一條好漢!」
成祥一笑,「牛都打得死三隻。春霆要是不服的話,我們日後戰場上比劃比劃?」
「你說,怎麼個比劃法?」
不及成祥說話,管驛外有腳步響起,是幾個飯莊的夥計,抬著幾個巨大的食盒走了進來,「哪位是榮大爺?」
「我就是。」榮祿迎出一步,招呼他們把食盒抬進堂屋,逐一放下打開,是一桌燕翅席。四個涼菜,十個熱菜,片盤二品,麵點四品,還有一個火鍋。但美中不足的是,沒有酒。
「怎麼,仲華,」成祥和榮祿是熟不拘禮的樣子,和他開著玩笑「有菜無酒,只恐春霆軍門等一會兒要挑你的理啊!」
榮祿招呼飯莊的夥計都把酒菜擺上,回頭一笑,「用不到你來多說,列位請等一等,酒馬上就到。」他說,「這一次的酒還是蒙六爺賞賜的呢!鮑軍門大約知道的,貴州的茅台!」
鮑超咕咚一聲,嚥了口饞涎,他任職四川,茅台酒卻也是稀罕之物,這種出產多是要進貢到京,他能夠落到手裡的雖然也有一點,但軍中嚴禁飲酒,只好藏在自己府中,偏偏又架不住軍中同僚多是善飲、好飲之輩,經常把他府中的珍藏翻個底兒朝上,隨後聚而分之,弄得他叫苦不迭。
這一次聽榮祿說有茅台酒,心中大喜,「在哪裡?在哪裡?」
榮祿看他老饕的樣子,分外好笑,「軍門不必著急,等一會兒就來了。」
「叫什麼軍門?叫我春霆即可。沒的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