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132節風波未靖(1) 文 / 嵩山坳
藥方一式三份,一份留底,一份用來取藥,還有一份是要裝到黃匣子中,另有人恭楷謄正,由奕繼著,呈遞御前。
皇帝草草看過,將藥方放回黃匣子,蓋好置於一邊,「總算是把人安全的帶回來了。」他有些慶幸的說道,「這幾天啊,弟妹和侄子也不知道在皇后和朕面前哭過多少次,說實話,朕都有些怕見他們了。」
奕誴遇刺的消息傳回國內,惇王福晉瓜爾佳氏和世子載湜多次到皇后和御前來,哭求皇后、皇帝做主,最起碼也要先把王爺接回國內再說。皇帝幾次解釋、安撫,對他們說,奕誴的傷勢很嚴重,經不起折騰,等到傷情緩和,即刻讓他歸京;但這樣的話沒有很大的效果,所以會有這樣的說話。
奕也是知道的,「皇上對五哥的情誼,是臣弟等都看在眼裡的。如今五哥平安歸來,皇上多日來懸著的一顆心,也可以暫時放下了。」
「心是放下,但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樣算了。先把穆稱額和布音抓起來,交部議罪。」
這兩個人一個是御前侍衛領班,一個是神機營中領參將銜的官員;都是為皇帝所派到奕誴身邊,用來保護他的安全的,卻如此馬虎大意,致使親王遇刺,轟動朝野,不處置一番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不過奕並不擔心,皇帝秉性綿軟,於這兩個人懲治難免,但性命是絕對無憂的。因此爽快的答應下來。
「還有,日本人那邊,先要把兇手交出來,連那個叫什麼川村純義的海軍大輔,也要遞解給我方,由我大清按照律例治罪。」
這是個很大的難題,奕心裡想。川村純義的海軍大輔,在海軍部中位高權重,而且在這件事中,他並沒有什麼直接責任,「老六,你不要怕日本人不答應,朕給老五報仇,為天朝揚威,告訴那些不拿我大清當回事的西洋國家,任何人敢於傷害我大清子民,都要有流血的覺悟」
「皇上,五哥雖然受傷,但聽薛福成等人說,靜養百日,即刻痊癒。若是單為此事而致中日兩國邦交出現反側,不但親痛仇快,就是五哥,怕也不以為然的吧?」奕還想再勸幾句,畢竟要以國事為重,為私情就向日本提出這樣的交涉條件,也很難為各國所接受呢。「更有一節,川村純義是日本官方大臣,雖然不知禮儀在先,激動武士挑釁在後……」
「你也會說他不知禮儀。日本人既然不會管教,朕就代他們管教管教等一會兒你下去之後,即刻傳見日本代辦,那個叫什麼大村益次郎的,告訴他,先把所有行兇者,包括川村純義、太黑田伴雄、齋籐求三郎、早乙女苗,還有那什麼敬神黨的所有人一概都遞解到中國來,交由中方治罪,其他的條件,隨後再說。」
奕暗暗叫苦,這樣的條件讓日本人怎麼接受?
「老六,你告訴日本人,若是不答應的話,朕不介意再派海軍艦艇返回日本,到時候引起兩國爭端、戰爭,造成人員傷亡,都要由日本人承擔責任。」
「是。」奕咬牙點頭,「臣弟下去之後,即刻和日本代辦展開會商。」
「你又說錯了。老六,朕不是要你和他們『商量』,這件事朕絕對不會和日本人商量。他們不配和我天朝商量。朕給他們的,只是命令」
奕碰頭領旨,退回值房,也顧不得和曾國藩幾個人閒談,傳轎回總署衙門,立刻找來和奕誴同船返回的鄭剛,先將此事的經過又詳細的問了一遍,轉臉問一旁落座的寶鋆,「佩衡,你怎麼說?」
寶鋆為人沉穩,閉目思忖良久,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一派籌謀已熟的口吻,「此事先不必急。招日本代辦到來之前,我們總要先把可能的答對都想到前面。日本人固然有失,但我等總也要想清楚,皇上不惜借此用兵的聖心是否堅決?否則的話,若是弄成個四不像,總署這邊兩頭不到岸,就貽人笑柄了。」
「皇上固然有說不介意再派軍艦到東瀛去,但我看,怎麼也像是威脅之語。兩國交兵,又豈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更不必提為惇王一己之私,就要海軍戰士浴血紛殺,也與當年的上諭不符。」
寶鋆自然清楚,他的話是指當年中法戰後,皇帝在乾清宮中訓斥大阿哥載澧的說話,「這就難辦了。」他說,「旁的人也還罷了,川村純義是日本海軍大輔,位高權重,即便是從國家威望而言,也斷然不會就此抓捕,甚至遞送我國。偏偏皇上始終不肯饒過,如之奈何?」
「也只有用一些水磨工夫了。」
當下命人傳大村益次郎到總署衙門——自從大事爆以來,大村吃盡了苦頭:總署一日數次的召見,口氣嚴厲到了極致。他和國內的消息不通,現階段只好忍辱屈聲,一個勁的道歉,說著『請原諒』的話。好不容易等到奕誴回國,從旁的渠道瞭解到,他的性命沒有太大的問題,於是大村益次郎知道,該是到了中國人提條件的時候了。
趕忙換上一身衣服,坐車到總署衙門,對衙門中司員、章京、主事投來的惡意的目光視而不見,直入正堂,和奕賓主相見,「……總算惇親王閣下的貴體無恙,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請允許鄙人至上最真誠的祝福。祝福親王閣下的身體盡早恢復,以安慰大皇帝陛下的聖心。」在京中數年,大村也學得了一口很流利的漢語,不用翻譯,逕直說道。
「代辦先生的這番善頌善禱的美意,本王一定會親自轉達到惇親王榻前。」奕依足禮數,和他客氣幾句,擺手肅客,也不和他多做耽擱,直抉正題,「生這樣的不幸事件,不論於我方還是對貴國,都是一件讓人痛心的事情。好在列祖列宗保佑,惇親王平安抵京,身體也在逐漸康復中。但針對這一次在東京生的行刺事件,不知道貴國政f可有什麼打算?」
「這,鄙人還在等待國內的消息。不過請親王閣下放心,我方一定會拿出最高的誠意,來緩解惇親王閣下心中的不滿的。」
「這樣說來,貴國具體的條件,代辦先生還不知道嘍?」
「是。鄙人還不知道。」
「既然這樣,請允許鄙人將我大清的條件逐一向閣下列明,日後請代辦先生即刻傳回國內,也好省卻貴國自天皇以下,盡做一些無用之功。」
「是。」
「第一步,先把所有行兇者,包括川村純義、太黑田伴雄、齋籐求三郎、早乙女苗,還有敬神黨組織的所有成員一概都遞解到中國來,交由中方治罪;第二,由貴國太政大臣三條實美閣下親自繼領貴國天皇陛下手書的道歉信,到我大清來,向我大清道歉、賠罪。」
奕對大村越來越皺緊的眉頭視而不見,繼續說道,「完成這樣的步驟之後,我方才會再次和貴國展開針對惇親王遇刺之後,兩國關係何去何從的下一步談判。」
大村益次郎靜靜的聽他說完,抬頭看著奕和寶鋆兩個,「若是我國不能同意這樣的條件呢?」
「那,結果就不是你我二人所願意看到的了。」奕向天空虛虛拱手,大聲說道,「我大清皇帝陛下有口諭:若是日本人不答應,不介意再派海軍艦艇返回日本,到時候引起兩國爭端、戰爭,造成人員傷亡,都要由日本人承擔責任」
「親王閣下,我方願意答應貴國任何經濟上的要求,只求不要將人員逮捕,然後遞解到中華來。」
寶鋆輕「咦」了一聲,「閣下剛才不是說,還不知道國內的指示嗎?你現在怎麼這麼說話?」他問道,「這樣的事情豈是閣下所能決斷的?」
「親王閣下,寶大人,這樣的條件,甚至不用請示國內,鄙人也知道,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大村益次郎明知道這樣的條件是中方有意刁難,也收起了謹小慎微的那一套,恢復了他外交官的本色。
「照閣下這樣說來的話,那就不必談了真可笑,倒像是我大清失理在先似的」奕也提高了聲調,大聲搶白,「希望大村閣下能夠認真的勸說貴國天皇及以下官員,若是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於我大清無妨,於日本,怕就是兵燹滿地,民不聊生了。」
大村給他的話氣得一個勁的翻白眼兒,真想說幾句硬氣話,拂袖而去,但從內心而言,又不敢這樣做——大清的軍事實力不是日本可以對抗的,雖然他不認為中國人真會為這樣一件事而不惜挑起兩國戰火,但咸豐皇帝的底氣足得緊,要真的不顧一切的蠻幹,事態就太嚴重了。
這樣一想,又不得不把話頭拉回來,「憑鄙人的職務,只有將貴國的要求傳遞回國內,至於會有怎麼樣的答覆,就非鄙人所能料了。」
奕也知道,就是再逼迫大村益次郎,也是沒有用的,「這是自然,」他說,「不過,請閣下再上復國內的文件中再加上一句話,這也是我大清皇帝陛下的口諭:『以上條件根本沒有任何折扣可打,希望貴國上下自重』。」
「好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如實轉達。」。清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