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清山變

小說博覽 第97節年前 文 / 嵩山坳

    第97節年前

    肅順人天津,對京中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有無數的渠道可以知道,故意這樣問,只是為後面的話張目的,「主子,可是為許大人的話發愁?」

    皇帝手托著腮幫,沉吟半晌——。

    奕實踐了他的諾言,主張裁撤江淮巡撫,但支持出自許乃釗的保薦而由江督官文出面所奏的建議,另設統兵大員鎮懾梟盜。上諭中說:「現據各衙en說帖,改設巡撫,諸多不便,擬改設提督駐紮者居多。復經查核官文所奏,亦以分設行省,不如改設提督駐紮為合宜。該署督身任兩江,屬確有所見,擬請即照該署督所請,改淮揚鎮總兵為江淮提督,文武並用,節制徐州鎮及江北防練各營。」

    江淮提督之設,既然重鎮懾梟盜,自必加重法治,因而又規定,「以淮揚海道兼按察使銜,凡江北梟盜重案,應即時正法,軍流以下人犯,歸其審勘,毋庸解蘇,以免遲滯。似此江北文武均有綱領,江淮巡撫一缺,自可無庸設立,舊有漕標官兵,即作為提標,以重兵力。惟淮、徐各屬,向為盜賊出沒之區,現既裁撤巡撫,改設提督,應即令該署督將營伍重整頓,認真訓練,以重地方。其餘未事宜,應由兩江總督、江蘇巡撫,悉心酌議,分別奏咨辦理。」

    這道上諭擬得不甚高明,支離含糊,條理不清,加以這天正碰上皇帝情緒不佳,因而大挑a病。用字不妥的,自然即時改正,辦法有出入的,便很費一番口舌了。

    「怎麼叫『文武並用』?」

    為了『文武並用』四字,軍機處便起過一番爭執。提督的全名是『提督軍務總兵官』,尊稱『軍en』,依綠營編制,為一省高的典兵官。品級與總督、駐防的將軍相同,都是從一品,但身份職掌不但不能比總督、將軍,甚至連從二品的巡撫都不如。因為總督、巡撫照例帶兵部尚書、兵部i郎銜,掌管軍政,便可節制武將,提督見了比他低兩級的巡撫,亦須『堂參』,無論總督。

    總督、巡撫照例又帶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身份等於都察院的堂官,提督若有不聽指揮,不遵調度情事,可以指名參劾。封疆大吏參屬下文官,容有不准之時,如參武將,那怕是戴紅頂子的提督、總兵,無有不准的。

    便如同劉銘傳、朱洪章等人,都是起自綠營,但中俄戰事之後,宿將紛紛解甲,這兩個人都是削尖了腦袋,也要棄武從文。如今一個是廣西巡撫,一個是兵部左i郎——就因為覺得武職官太委屈的緣故。

    如今說是提督可以文武並用,許乃釗看,即等於文武不分,身份相等,是屈辱了文官,就像幫辦軍務的張之dng以翰林帶獅子補那樣,不倫不類,自貶身價,所以提出反對。

    這『文武並用』的主意,是官文想出來的,作用是:首先,幕僚中知兵的文士,亦可放出去自張一軍;其次,提高武職官的身份,亦就等於提高他這個並無功名,全憑祖上餘蔭出身的總督的身份。有此兩層重要關係,所以奕堅持原議。許乃釗雖eng皇帝賞識,到底敵不過他是軍機領班,只得讓步。

    此時皇帝亦以此為問,許乃釗自是暗暗稱快,側耳聽奕答奏:「文武並用,不拘資格,調度比較靈活,亦容易獎進人才。」

    這『不拘資格』四字說壞了。「任官當差,豈可不講資格?」皇帝問道:「文武異途,各有所長,un雜不分,將來要整頓吏治就吃力了」

    「回皇上的話,」奕的言辭便給也很稱不壞,從容說道:「文武異途,是因為從前的武將,大多行伍出身,目不識丁,所以不能un雜。自綠營軍成軍以來,將弁都是天津出身,如今皇上又有意遣之留學,不比從前的武官。如今整軍經武,為了鼓勵人才從軍,似不妨量予優容。再者,各省練兵,主事者雖為武將,每每以道員任用,名實不副,無如文武並用,量才器使,反倒比較切實。」

    這番話不易駁倒,皇帝以不再往下談作為默許,但另外又挑了一個a病,「江淮提督的轄區是那些地方?」他問。

    「西起徐州,東到海邊,都是江淮提督的轄區。」

    「海州不包括內?」

    「包括內。」

    「海州是直隸州,既然包括內,就不該叫做江淮提督。」皇帝問道,「這不也是名實不副嗎?」

    奕語塞,唯有碰頭。於是許乃釗向上說道:「江淮提督名不副實,似乎可以改為江北提督。」

    「對了」皇帝是嘉許的語氣:「這個名稱就醒豁了。」

    這一關總算過去了。緊接著江淮巡撫裁撤改設江北提督的上諭之後,先以淮揚鎮總兵署理江北提督。過了幾天,奕奏請簡派練兵處軍政司正使,候補道張之dng署理江北提督,賞給兵部i郎銜,所有江北地方鎮道以下,均歸節制。武能管總兵,文能管道員,無異別設一巡撫。此人是許乃釗特保過的,自然算是江浙一系,而許乃釗的勢力,彰明較著地伸入了兩江地界了。

    肅順正是要此事上下一番功夫,「皇上,奴才不敢說許大人這樣做不好,但奴才京外聽人說,如今的軍機處中,六爺不提,博公纏綿病榻,久未入朝;滌翁為上一年的舊事,鬧得灰頭土臉,政事上一貫裝聾作啞;許乃釗倒是一枝獨秀了呢」

    「怎麼呢?」皇帝沒有很往心裡去,咂咂嘴巴,不意的問道。

    「瑞麟調京內用,本來京中就有的,皇上提拔漢人,棄用旗人之聲又再高漲,不過礙於國家用兵之際,不敢an言an動罷了;這一次朝廷設江淮巡撫,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誰知道又是用的漢人?這……」他偷眼看看皇帝越來越凝重的神色,嘿聲笑道,「主子,奴才是您一手提拔起來的,有什麼話不敢瞞著主子,皇上可要未雨綢繆啊」

    「未雨綢繆?」皇帝笑了,「聽你這狗才的意思,似乎朕用了一個張之dng,就把旗人都得罪了?」

    「這當然不是。」肅順立刻搖頭,「只不過,皇上於軍機大臣的話言聽計從,固然是君臣上下一團恰然,但也要防天下眾口籍籍啊」

    「哦?」

    「奴才這數月之內,身天津,暫時不必論;但還記得京中的時候,奴才i奉皇上良久,深知皇上聖心仁厚,對軍機處中一個人,真可稱得上是信重有加,招對叫起的時候,只要是……提出來的,皇上就從來沒有不准的奴才怕,長此以往的下去,容易養成這些人驕矜之心呢」

    這句話倒確實是說到皇帝心中去了。誠然,能夠拿到軍機處,並報請到御前,由君臣共議的,從來都是很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因為如此,皇帝也很少以自己後來人的原因用強勢壓人,大多的時候,都是君臣認真議過之後,再頒旨實行。

    他不認為肅順這番話是攻訐許乃釗,只看做是這個奴才因為不京中,而擔心自己,倒是很顧念他的這片情誼,「張之dng這個人,朕知道他,還是很有些學識的,雖然平日裡脾氣大一點,和遼寧的左宗棠有些類似,但終究才勘大用——等到有旗人能夠派得上用場的時候,朕自然也會不吝啟用的。」

    「是。」肅順心思靈透,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了。當即恭恭敬敬的碰頭跪安而出。

    也真正是合該有事,朝廷的明發上諭邸抄傳出,張之dng由於李鴻藻和許乃釗的保薦,放了江淮巡撫。翰林當到內閣學士,不是內用為i郎,便是外放為巡撫,循資遷轉,原無足奇,奇的是張之dng升內閣學士還不到半年的工夫,就有此任命,不能不說是異數。

    因此,給他去道賀的人特別多。張之dng興奮得不得了,親擬謝恩折子,得意忘形,折子中有一句『敢忘八表經營』的話,給自己惹來極大的麻煩。

    『八表』是八方之極,亦可以算作是『天下』的別稱,『八表經營』可以解釋為開國英主力戰定天下。張之dng下筆不檢,用了這句成語,如雍正、乾隆年間,不丟腦袋也會丟官,但嘉慶以後,文字獄久已不興,而且清流的口氣,向來闊大,所以江淮巡撫想經營八表,不過傳作笑談而已。

    但皇帝卻為此很是發了一頓脾氣,臨近封衙期,軍機處一年之中的公務都漸行休止,叫起的時候,皇帝居然把張之dng、張之萬弟兄兩個也傳到養心殿中,「一介小小的內閣學士,eng君父恩重,外放巡撫,卻不思一心報效,看看,你謝恩折子中寫的這是什麼玩意兒?八表經營?憑你張之dng也配?」

    張之dng嚇得連連碰頭,「臣得意忘形,小人之尤,一時下筆不檢,請皇上恕罪。」

    「你是朕親自選定的三鼎甲,清流中堅,朝廷柱石,是我大清的臉面,別學那些學識未深的淺薄之輩,就如同修煉的一千年的老狐狸,眼見可以化eng人型,卻一時不檢,露出一條a茸茸的大尾巴來——給人家笑話不笑話?」

    聽皇帝用到這樣一個雖然粗俗一點,但也無比貼切的譬喻,軍機處眾人直想發笑,君前不能失儀,只好強自忍耐。

    張之dng自然又是碰頭不止。

    皇帝轉過臉,又看著張之萬,「還有你,張之萬。」

    張之萬不知道這其中還有自己什麼事,勢必又不能詢問,只得眨著一雙眼睛,伏地不起,「朕聽說,有一天你帶了兩個掛表,有人說,表只要准,一個也就夠了。你這樣回答人家:『我帶兩個表不足為奇,舍弟有『八表』之多呢』此話是不是有的?」

    「這,有的。」

    「呸」皇帝迎頭啐了他一口,「無德無行的東西你弟弟用典不慎,朕總還能看他一時得意,寬宥幾分;倒是你,聖人教你的那些忠孝仁弟之術,都到哪裡去了?上不知道將此事奏報君父;下不懂得代兄弟補過,反倒一邊看他的笑話,這就是你多年讀書,所養成的君子氣度嗎?敗類」

    張之萬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樣的事情辯無可辯,又給皇帝罵得句句都到了心窩中,是羞慚無地,只好學著弟弟的樣子,伏地碰頭不已。

    「都出去朕懶得見你們」

    把張氏兄弟打發出去,皇帝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奕幾個人,「還有你,許乃釗,你看看,你給朕保薦的這是什麼人?」

    「是。張之dng是臣的en生,臣有管束不言,疏於教導之罪,今日鬧出這種有辱人臣之體的大過,臣自請處分。」

    「處分嘛,倒也不必。」皇帝這樣說,「清流的口氣可真是越來越大了現的一些草茅進倒都安分,便如同劉步蟾、鄧世昌等;而那些做了幾十年官的呢?反而這麼飛揚浮躁,令人可笑」

    曾國藩一直以清流領袖自居,聽皇帝這樣說話,自覺不能不進言了,「臣倒以為,如張之dng者,雖一時言辭不檢,但其人報國之心,躍然紙上,倒也並非無有可取之處。」

    皇帝不置可否的一笑,「盼著他是這樣想吧——。」他停頓了一下,又再說道,「恭王,」

    「臣弟。」

    「日本人已經知道甘某人是朕的消息了吧?」

    「是。」奕無奈點頭,「都是臣弟一時不察,總署衙en中未能曉諭僚屬,致使消息走露,臣弟……」

    「算了,這樣的事情遮掩是遮掩不住的,給他們知道了也沒有什麼——就看做是朕年少荒唐之舉吧。」

    奕心中苦笑,都已經是過了四十歲的男人了,還提什麼年少荒唐?而且,若是荒唐也就罷了,偏偏這樣無比正式的場合,口無遮攔,竟然把台灣比作是天朝法諭不能達的蠻荒之地,等到明年,還不知道要費上多少un舌,來向各國解釋呢一想到這裡,奕覺得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最新章節txt,本站地址: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