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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98節訓教 文 / 嵩山坳

    第98節訓教

    年臨近,皇帝早早起床,先到奉先殿拈香祝禱,隨後起駕乾清宮,宴請群臣及各國使節,看看九龍口下排列整齊的朝臣,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山呼萬歲不絕,皇帝滿意的一笑,「都起來吧。」

    「謝皇上。」

    「時光荏苒,又是一年,列位臣工這一年之中輔弼朕躬,都是很辛苦了。眼下已經是休衙期內,諸員各自料理精神,調養身體,以待來年吧。」

    「皇上善頌善禱,臣等感激不。」

    「朕不多說,傳旨,擺宴」皇帝含笑看著朝臣中位前列的奕譓,「小九,朕知道你食腸寬大,等一會兒多用一些,有喜歡吃的,和朕說一聲,朕讓人給你裝起來,帶回府中去用。」

    奕譓聽見皇上叫自己,連忙從人叢中站了進來。他是道光二十五年生人,今年才剛剛二十六歲,道光的九個兒子中,就數他的個頭小,長得敦敦實實。等到逐漸長大,皇帝封了他貝勒的嘉號,同時豐台大營練兵,數年以降,一張原本清秀***的臉蛋早已經變得黑紅,處處都冒著精氣神。

    他先向皇上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又笑著說:「皇上,臣弟忙了一年,本來想著今兒進宮來給皇上和皇嫂拜了年,就等著吃這頓皇上賞賜的天家大宴——不瞞您說,臣弟還沒有用早飯呢,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幸虧皇上體恤臣弟,等一會兒,臣弟一定不和皇上客氣」

    聽他絮絮叨叨說了一通,殿中人無不發笑,皇帝也為他逗得忍俊不禁。他的情緒今天格外地好,指著桌上的御膳對六福說,「來,你把這御膳全都端過去給你九爺,朕只吃幾個豆沙餡的小包子就行了。」

    奕譓答應一聲,盤膝桌前坐好,雙手並用,風捲殘雲似的,把滿桌上的美味佳餚全都吃光了。他用手一抹油嘴說:「皇上,讓您見笑了。臣弟這個吃相,皇上大概看不上,這還是營中練兵時練出來的本事呢這幾年,臣弟豐台大營和軍中將領們一個鍋裡攪馬勺,那些兵們哪像人啊,一個個全都是餓狼我要是像公子哥兒一樣細嚼慢咽,還不讓他們看了笑話?其實皇上不知道,當兵的並不怕打仗,他們怕的是練兵。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天不驚地不驚,死不苦打不疼,就怕沒事胡折騰,三九五窮練兵。」

    皇帝大笑:「老九,你們這樣胡吃海塞的,就不怕吃出了毛病?」

    「不怕的,吃得習慣了,若不這樣的話,反倒覺得不香,吃過之後,和吃不飽似的。」

    皇帝忽然心中一動,「老九,你還沒有子嗣吧?」

    「是。回皇上問,臣弟命中無子,如今也不敢強求了。」

    皇帝暗道奇怪,怎麼現很多宗室皇族,都落得個無子的下場呢?看起來自己是對的,不能把宗室婚姻之事,只限於本族內部,「老六,朕看小九也算歷練出來了。回頭分派給他多一點的差事吧?」

    「皇上說的是,臣弟也以為,九弟是先皇血胤,又是年少英發,正為國出力的大好時光,宜乎加以重用才是的。」

    皇帝點點頭,他一開始突發奇想,本來是準備把奕譓從豐台大營中提出來,讓他陪著五阿哥載湀到西洋之國走一遭,日後學成歸來,再放手使用的。但認真琢磨一下,又覺得不妥:載湀是自己的兒子,是皇后嫡子,奕譓雖然是他的叔叔,但到了國外,只怕就會給這些人逢迎,到時候鞭長莫及,不但收不到歷練的效果,反而容易把這叔侄兩個,都弄成一對紈褲。這樣一想,把後面的話又嚥了回去。

    奕、奕譞兄弟幾個不知道他為何沉吟,眼見他心情很好,壯著膽子問了一句,「皇上,可有憂心事?不如交辦下來,臣弟等願意為皇上分勞。」

    「這件事可不是你們能夠分得的。」皇帝笑了一下,「今兒個是大年三十兒,不說政事,只講清閒。都用膳吧。」

    賞宴結束,皇帝御乾清宮東暖閣,取『賜福蒼生』筆,還要為宗室、近臣等書寫福壽字,以示頌禱之意——大多數人都是一個『福』字,只有少數如曾國藩、許乃釗、袁甲三之流才能福壽兼得。

    許乃釗跪地上,五體投地,皇帝卻不急著用筆,「許乃釗,這一年來,你也很辛苦了。」

    「臣不敢。臣二十年前蒙皇上撿拔而起,心中只想著臣有生之年,為皇上一犬馬。」許乃釗恭恭敬敬的答說,「皇上但有所需,臣亦斷然不敢以年邁為由,稍作推拒。」

    「你的品ing,朕是知道的。」他忽然問道,「自從咸豐十一年之後,軍機處封衙期間還要由軍機大臣入值,已經多年不曾回顧鄉梓了。朕想了想,今年暫時免了你入值,回家鄉一趟吧。」

    許乃釗一楞,皇上這是什麼意思?上一年的時候,曾國藩為回鄉祭祖一事,幾乎鬧得灰頭土臉,後甚至夤夜進宮請罪,皇帝雖然沒有多追究什麼,但開年之後,於他的榮寵日衰,直到過了萬壽節,天心才逐漸回暖。今天怎麼想起來要讓自己回鄉過年了?

    心中這樣想著,嘴上兀自謝恩,「皇上顧念老臣,臣感佩莫名,只是,臣以為,京中每逢年,固然有封衙之制,但軍國大事,無日無之,臣身為皇上信重之人,該當駐留京中,為皇上分憂節勞。」

    皇帝笑了一下,不再多做糾纏,「也好,你有這份心思,朕又豈能駁了你的好意?便如此吧。」說罷轉身提筆,兩張由內hi鋪好的朱紅箋紙上分別寫一個『福』字一個『壽』字,由太監捧著,從跪伏於地的許乃釗身上移出,這個過程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滿身是福』。

    許乃釗退出去,又將曾國藩傳了進來,皇帝照例還是問切幾句,隨即說道,「朕有件事,算是家事,也算是國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是?」

    「上幾個月的時候,皇后和朕說,載湀有意效仿二阿哥載瀅,西去求學。朕答應了。但這一次,朕不想讓小五到英法美西之國,給他選了一個地方,便是近和法國開戰之後,挾大勝餘威,一舉統一的德國。」

    曾國藩也不說話,只是眨著越見昏黃的眼睛,靜靜地聽著,「但朕心中又多有擔憂。一則是德國與我大清並無往來,那裡的風土人情,朕也是一無所知,湀兒是朕之元子,若是德國有了什麼意外,朕真害怕皇后會受不了,這是其一;再有一節,他既然一定要到西洋國家去,身邊或者有隨行之人,或者有如同詹天祐、唐紹儀那樣,和二阿哥做結伴同游的天朝士偏偏這樣的人,朕怎麼也找不出來。不得已只好給他選幾個奴才跟著去。」

    「……但若是這樣的話,就怕這些人背地裡哄著他,捧著他,後的結果,一事無成之外,反倒訓養成了雙料頑童,一等紈褲」說到這裡,他終於結束了解說,「曾國藩,若論及這等心ing之學,你可算是朝中碩果僅存的一方耆宿,你給朕說說,該當如何?」

    曾國藩暗中點頭,皇帝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但既然他把這番話說出來,自然是心中有所定見,不容改。而自己所能做和應該做的,就是如何化解他心中的疑惑了。「臣想,此事不如以兩方面來處置。先說聖心所慮的,五阿哥出國之後,身邊並無伴讀同學,彼此互相拚搏,以增進學業之故。臣以為,此事未必算得大礙——。」

    「哦?怎麼說?」

    「總署之事,臣雖並不曾親身與聞,但臣子蒙皇上宣召,入值英國股幫辦大臣,臣府中亦有西洋文字的圖畫文字,臣子請人翻譯,臣也能略知一二。德國和俄國一樣,同為英法荷西等國鄙薄,視之為蠻夷之地,但也因為如此,德國自強心ing,堪稱歐羅巴第一。」

    「嗯,你這話說得對。」皇帝用力點頭,擺手示意他站起來,曾國藩也實是跪得有些雙膝酸疼了——往日上朝的時候,總要雙膝部位包裹上厚厚的一層棉絮,加以身下有軟綿綿的拜墊,還不覺得辛苦,今天卻不想皇帝會突然問及這個,伏地良久,很覺得辛苦。

    「據朕從西洋教習口中所聽,德國人素ing稱認真,這一節歐洲各國也是有名的。」他說,「但朕擔心的不是他之國之後,德國人不認真傳授,而是他自己不認真去學。」

    「是。臣也想到了。但臣以為,五阿哥秉ing純良,若是能夠得人教訓,即便一開始的時候不能靜心向上,時間久了,亦自當勉從教化。」

    「你是說,讓他自己一個人去?」

    「隨員愈多,於五阿哥學業越稱不利。而孤身一人,遠赴異國,入目所見,俱是外國同窗,臣以為,也可以激勵五阿哥為國求學,為己增光之心。而所能達至此途的,也唯有學業精進,遠超同窗一途」

    皇帝沉吟良久,瞑目若寐,半晌才開聲點頭,「這話倒也不錯。但若是只有一個人,朕總覺得心中不妥,讓……蘇努和他一起去,他們是當年上書房的同好,這一次一起到德國,起碼也能收彼此照應之效,主要的是,蘇努西語流利,也可以免去外語不通的煩惱。」

    蘇努這個名字曾國藩聽來很是陌生,認真想想,才想起來,他是褚英之後——。

    清太祖努爾哈赤有十六子,元妃生長子褚英、次子代善。褚英十七八歲時,即以武功賜號為『洪巴圖魯』。滿洲稱勇士為巴圖魯,洪可解釋為大,所以「洪巴圖魯」的意思就是大勇士。這個大勇士到了二十七歲,被封為『阿爾哈圖士門貝勒」譯名叫做廣略貝勒。顧名思義,可知不僅勇敢,且多智略。

    誰知太祖這樣一個有謀有勇的長子,竟會以『作書詛咒』的罪名,圈禁高牆。到了第三年死幽所,年三十六歲。據明朝所偵得的實情是,『紅把兔』——明朝不知『洪巴圖魯』是何名堂,以譯音稱褚英為紅把兔。說他諫父不可背叛明朝,太祖大怒,下令將他處死。這件事官書不載,但多少年來,宗室中口頭相傳,都說褚英確是為他父親所殺。

    就因為這個緣故,褚英與他同母弟代善的境遇,大不相同。努爾哈赤死後,代善以正紅旗的旗主,擁戴皇太極——當時皇太極手握兩黃旗,又有代善的幫襯,實力倍於諸弟——登基,天下定於一尊。後來為了表示酬庸,封代善為禮親王;代善的長子岳托封為克勤郡王;三子薩哈封為順承郡王,皆是世襲罔替。清朝開國,只有八個王世襲,俗稱「鐵帽子王」,代善一家就佔了三個。

    一母所生的弟兄,子孫的榮枯如此不同,褚英之後,便出了好些心理不正常的人,一種是怨恨不休;一種是拚命巴結,想法恰好相反。拚命巴結的這一類中,有一個叫蘇努,有一個叫普奇,是堂房叔侄。

    但蘇努雖然是堂叔,年紀反倒比普奇小幾歲,當年上書房讀書的時候,他是伴名為伴讀,實際上就是代替皇子挨罵的——皇子有錯,師傅不能罵,只好找幾個伴讀的來訓斥,以此收指桑罵槐之效。

    但彼此都是年輕人,自己又不曾有錯,卻每每挨師傅的訓斥,久而久之,很多宗室子弟,本來書讀得很好的,也為此而視上書房為畏途,只有一個蘇努,甘之如飴,照常到學。

    載湀年紀雖然小,而且人很害羞,但不是呆子,眼見蘇努經常代自己兄弟受過,而散課之後,卻又很為三阿哥等人譏笑,心中很覺得不忍,便經常皇后面前談及此事。這樣一來,弄得皇帝也知道了。

    之後,皇帝特地為此降旨,把所有上書房陪讀的宗室子弟一概開革並且給上書房的幾位師傅降了措辭相當嚴厲的諭旨,要他們秉承聖人教化之道,不可凌虐他人以示懲戒,這還不算,他把大阿哥以下的幾個孩子叫到御前,除了二阿哥和五阿哥之外,輪番一頓臭罵,這才算把孩子們上學頑皮成ing的歪風暫時剎住。

    而那個一貫以來,代人受過的蘇努,也給皇帝發到同文館讀書,距今已經有七年之久了。

    「皇上說的是,蘇努多年來經皇上提拔,再加以其人秉ing憨厚,剛直不阿,五阿哥能夠得其從旁照應,定可不負皇上命其負笈西學的一片聖心。」

    「朕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呢」

    曾國藩老老實實的搖搖頭,「皇上這話,臣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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