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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15節 夜來議政(2) 文 / 嵩山坳

    第115節夜來議政

    曾國藩沉默不語的捧讀上諭,看到俸餉一項,忍不住說話了,「皇上,臣愚見以為,聖諭之中,於俸餉一項中,略有不妥。哈18&」

    「哦?怎麼說?」

    「……以海軍為護國威遠之大計,不宜過從省嗇。然我大清海軍創設之際,餉力末充,未能援引。但兵船將士終年涉歷風濤,異常勞苦,與綠營水、陸情形迥不相同,朕不能不格外體恤,通盤籌計。……而以其數劃分十成,以四成為本官之體,視官職大小而定;以六成為帶船之俸,視船隻大小而定。」曾國藩先念了一遍上諭中的文字,說道,「這固然是皇上聖心垂憐兵士,以厚祿餉之。但臣以為,為求事端簡易,當可裁撤養廉、薪蔬、燭炭、心紅紙張、案衣什物、馬乾等名目,將以上數種,疊詞加於俸餉、公費之中,以為整齊劃一。也好避免綠營舊例軍中,分派薪餉之際,令出多門,處處嘈雜,效率低下之外,憑開貪賄之門的弊端。」

    皇帝點頭一笑,「准了。就這樣辦!等一會兒你們謄錄的時候,記得把曾國藩所說的話記下來。」

    君臣數人集思廣益,用了一夜的時間,終於將《北洋海軍章程條款》的文本整理了出來,皇帝滿意的一笑,伸展一***體,「文祥,你辛苦一夜了,今兒免了你的叫起,先回府休息去吧。」

    「奴才不敢。奴才未能為皇上分憂,心中多有自責,如今皇上卻體恤老奴,讓奴才……」

    「行啦,對朕有孝心,也不這一刻片刻之間。下去吧,等明天再入值進來。」

    看皇帝一再慰撫,文祥也不再堅持,這一夜之間,讓老人累得渾身酸疼,也真是有點堅持不住了,「那,奴才先先去休息,明天再來御前伺候差事。」說罷又碰了個頭,轉身出去了。

    四月的天氣,晝夜之間尚有一定的溫差,旁的人還好,皇帝卻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皇上,您身子不舒服?」

    「不是。朕一旦熬夜,就會渾身發冷。」他說,「這些不去說他,沈葆楨?」

    「臣。」

    「等到江寧城中建造海軍學院完畢之前,你先到山東、遼寧沿海走一趟。朕想,除了山東威海的海軍海軍總署、旅順也要建造相應的辦公衙署。朕這一夜想了很多,只有一個海軍學院、幾處海軍公署這樣的空架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行的,朝廷要簡派一員為海軍大臣,。總領其事。就讓惇王奕誴任職吧。讓你和……袁甲三,任幫辦大臣,有你的人品、袁甲三的才學一旁相輔之道,料想老五雖然書讀得不多,但憑他的聰明,辦理這樣的差事,還是足以擔當的。」

    「至於海軍公署方面的籌劃,曾國藩、容閎、榮祿,你們三個人嘛,朕於曾國藩還有旁用。容閎、榮祿兩個,還要入值總署衙門,就不必參與其間了。」

    三個人自然唯唯而應。他又說道,「曾國藩,朕想,肇建海軍學堂一事,總要交由你親自辦理才是。不過,學堂絕不僅僅是只用來給孩子們上課的地方。海軍不同於其他,培養出來的海面將佐沒有雄厚而純熟的海上操舟經驗,是絕對不能把一艘數以千萬噸的艨艟巨艦交到他們手中的。所以入院求學之後,要經常的安排孩子們到船上去、到安慶造船廠去,學習並且領悟操船行舟的種種技法,日後他們不一定要親身參與,但卻不能胸中無物,朕的話,你明白嗎?」

    「臣明白。兵船炮艦上雖各司其職,但身為管帶者,則必要通曉全部,以收指揮全局之用。」

    「就是這樣的道理了。」他說,「所以,除了文字教授之外,院內還要設立諸如航海、天文、地理、幾何、代數、平弧、三角、重學、微積、駕駛、御風、測量、演放魚雷等多門學科;學習管輪者,則授以算學、幾何。三角,代數重學物理汽船汽機機器畫法機器實藝;學習操炮者,則要學習兵法地利軍器炮台算法測繪跑准等項。所有入學之士,用五年時間,都要將種種不同學業數掌握之後,方准畢業。另外,院***來學生住所,教習住所,廚灶、茶房、浴房等必要設施之外,還要建機器廠,鑄鐵廠、儲料所,打鐵廠,匠丁住房、操場、演武場、帥台、等必要設施,以使生員求學之外,不致缺少動手之能。」

    他說一句,曾國藩答應一句,等他都說完了,他說,「臣都記下了。只是,凡此種種,臣恐一時之間難以料理清楚,還請皇上寬限數月。」

    「時間自然是有的。不過朕看,有些時候,不妨放開一些懷抱。便如同肇建學院之事,總要加快從公署到下面具體承建人員之間的辦事效率——我大清什麼都好,就有有時候效率稍微低下了一些。這樣的情況,以後也要認真整頓。不可為部員胥吏頹靡無事之風,也蔓延到海軍建設的一盤棋局之中來。」

    曾國藩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到這樣的話題,公署之間辦事效率未如人意,是多年積攢而下的弊端了,如何能夠短時間內得以解決?口中含糊奏答,「臣都記住了。下去之後,定將皇上的這一番聖意曉諭僚屬,想來彼等深知皇上相與之心,必能洗心革面,謹慎當差。」

    「再有,就是日後艦船造成之後,不論是委託英國人建造的,還是我天朝自己生產的,到港、出產之後,派員接船,駛回各處港口,要四個月的時間內,形成戰力。總不能有了船,有了人,卻因為辦事效率低下,而無能成軍——這樣的事情,英國人應該可算專才。容閎、榮祿,你們兩個人下去之後,和英國人請教一番,看看能不能整理出一份折子來,日後作為海軍操典章程,下發各處海上要隘,命全軍按此操行,為日後做下準備。」

    「是。」

    皇帝想了想,也覺得差不多了,「都忙了一夜了,等一會兒和朕一起用早膳,用過之後,就各自忙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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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早膳,眾人碰頭而出,另外一邊,軍機處三個人進殿行禮,「昨天晚上,朕宣文祥幾個人進來,共同議了議日後成立的海軍章程之事,一夜沒睡之下,朕免了文祥今天的差事。」他草草解釋了幾句,「你們有什麼事要奏陳的嗎?」

    「皇上為國事煩勞,臣等看眼裡,疼心中。海軍肇建,固然是關係我天朝疆圉穩妥,百姓安居的大業,但皇上龍體安康,是四海臣民之寄望,臣想,皇上還是要節勞才是的。」

    「你們當朕就不想嗎?」皇帝翻了個白眼兒,「《易》遁卦六爻,從不曾談及人主之事,可見人主原本無宴息之地可以退藏,鞠躬瘁,稱此謂也!一事不謹,貽四海之憂;一時不謹,貽千百世之患。不矜細行,終累大德啊!」

    「皇上聖明。」許乃釗立刻接道,「一事不謹,貽四海之憂;一時不謹,貽千百世之患。誠乃聖明之言,前朝人主,或者昏悖,或者自負,總有國事不必反覆而大反覆者,總緣不如我皇上之謹。聖主之為聖主,洵為不愧!」

    這番話皇帝而言也是非常得意,笑了幾聲,又再說道,「朕一夜沒睡,有事快回奏,別總想著說什麼拍馬的話。」

    「是。」閻敬銘說道,「臣進來詳查咸豐十一年六月起,朝廷用兵東北的種種耗用款項,經戶、兵、工三部衙門連日奔忙,已經將所有款項詳情查明,此次用兵,共計花費國帑銀兩合計四千六百二十七萬零三百二十二兩。各種用度明細,臣已陳列於左,請皇上俯察。」

    皇帝聽得心驚肉跳,四千多萬?好多啊!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應該不要那麼容易饒過俄國人,從他們身上多挖一點才是一點的嘛,真是失策!「那,這筆錢用過之後,府庫之中還有多少存銀?各省解上來的銀子,不是已經到部了嗎?」

    「是。各省解部銀兩超過萬萬之數,但自咸豐十二年開年之後,舉凡陵寢,交進銀兩、儀憲、俸食、科場、響乾、驛站、廩膳、賞恤、修繕、河工、採用、織造、公廉、雜支等舊項;增項目有營勇餉需、關局經費、補支、預支、批解排比核列等項,年支總數超過七千餘萬,這一次皇上要籌辦海軍衙門,並訓兵整武,臣以為,非一千萬兩不能集事,加以上一年用兵……」

    「行了,行了。」皇帝搶著打斷了他的話,「朝廷養著你們這些人,不就是為朕分憂的嗎?如今倒和朕哭窮了?閻敬銘,當年的時候,你上過一份奏折,從釐金之中,分出四成上繳戶部,轉入內庫封存,這十年下來,你手中也存了不少銀子了吧?朕看,你不如貢獻出來?」

    許乃釗和趙光聽得好笑,皇上居然以這樣的口吻和臣下說話,倒似乎是孩子向大人謀求錢款似的。閻敬銘卻沒有笑,「皇上,臣手中之銀,都是國家正用款項,雖稍有盈餘,但臣想,這筆錢乃是為國家一旦有水旱之災,預防不時之需所用,海軍肇建,非一時一月叱嗟可辦,左右未來之日,國家承平時候,各省解部的銀子……」

    他滔滔不絕的說著,主旨只有一句話,這些錢暫時不能動用。不過『水旱之災『的話倒是給皇帝提了醒,記得是1864年的時候,西北大旱,百姓攜家帶口,奔赴異鄉求生,路上倒斃無數,是清朝中葉之後一場極大的災荒,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如何能夠眼看著這樣的情形發生?「你先等一等!」

    閻敬銘說到一半,給他打斷,呆呆的看著皇帝,「皇上?」

    「自咸豐八年之後,朕命肅順山西巡撫任上徹查省內官署糧倉虧空一事,經過查驗,山西全境,存糧不及百萬石,這件事,你們還記得嗎?」

    「臣還記得。」閻敬銘說,「山西前後巡撫陳士枚、吳衍二員,罔顧朝廷法典,與治下不法糧商合夥盜賣官糧,以為一己盈利。經臣等徹查,並將涉案之人認真審理,定讞成文,陳士枚、吳衍被斬,其他各員也都有應有之報。消息傳到晉省,百姓歡呼卞舞,皆稱我皇上英明神武,洞察奸邪,還萬民以晴朗天宇。」

    「嗯,嗯。」他心不焉的聽著,嘴裡唸唸有詞,「上一年江南各省,雨水之情如何?」

    「蒙皇上神恩,自咸豐七年之後,兩江、兩湖各省大熟,除了……」

    「什麼?」

    「除上一年用兵東北,軍糧需求劇增,使各省糧價略有上揚之外,其餘承平年景,各省米價均不足二兩一石。」閻敬銘深知皇帝恨那些趁機發財的無良商人,不等他發怒,又說,「據臣所知,到上一年十二月的時候,為皇上領兵大勝俄人喜訊所感,各省糧米市價,紛紛回落,如今,已經又落回到戰前水準。」

    「這些暫時不必管,總有一天,朕要好好教訓教訓這些乘機發財的混賬行子。」閻敬銘的話沒有半點效果,他恨聲罵了幾句,又說道,「軍機處擬旨,廷寄張集馨、張亮基、曾望顏等人,命省內藩司、糧道徹查各省官儲糧倉中的存糧情況,糧食一物,再多也不會嫌多,等到真有一個連綿數載的荒年,你們就知道了。讓張亮基、張集馨以下,把省內儲糧情況奏報上來,朕要逐一過目。」

    說完這件事,他又問閻敬銘,「你是管戶部的大臣,你給朕出出主意,如何才能讓歲入款項,多起來?」

    群臣無不愕然。閻敬銘想了想,口中說道,「臣以為,盈餘之道不外開源、節流兩途。如今宇內平定,天下安寧,不論江南富庶之省,還是西北貧瘠之地,所獻錢糧款項,俱是照大清例所載,無可增益。也只有從節流用度上,多多下一番功夫了。」

    「怎麼做呢?」

    「不該傳辦的差事,一概減免;不該有的支應款項,一概蠲除。臣以為,如是者三兩年之間,定可收效。」

    聽他說到一半,皇帝便生出悔意,什麼叫不該傳辦的差事?難道朕要修一修園子,也是不該傳辦的嗎?若是一概蠲除了,自己到何處去快活?一念至此,興致然,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說道,「滿口銅臭,言不及義。今兒個就到這裡吧,有事回頭再說。」

    眾人不明所以,話還沒有說完呢,怎麼就把大家打發出來了?懷著一肚皮疑問,碰頭而出。

    把眾人打發出去,皇帝一夜沒合眼,也覺得有點睏倦了,不合外面人聲響動,童稚的呼叫連成一片,弄得他煩躁已極,一把撩開身上的錦被,瞪著紅通通的眸子呵斥,「這是誰外面呼喝?還懂不懂規矩了?」

    「皇上恕罪。」驚羽知道他一夜沒睡,脾氣正壞,趕忙跪倒,「是五爺正哄三格格、四格格玩兒呢,不想吵到皇上,奴才這就出去……」

    「朕自己去。」雙足落地而起,舉步出了殿門,閬苑下,奕誴半彎著腰,正哄勸兩個小不點的公主,孩子玩兒得正開心,為人打斷,努起好看的嘴巴,又不敢失禮,微微屈膝行禮,口中用滿語叫著,「阿瑪,女兒給阿瑪請安。」

    「乖,去一邊找諳達玩兒吧,不要吵鬧,聽到沒?」

    「是。」姐妹兩個手拉手,一路去了。

    皇帝看著向自己走過來的五弟,「老五,你近來可是休閒得緊啊?朕都有點羨慕你了。」

    「皇上,您是知道臣弟的,平生好的就是玩樂二字,比不上皇上聖明,也比不上老六聰穎。擔著個內務府大臣的職銜,那也是皇上體恤臣弟,嘿嘿!」奕誴即便是皇帝面前,也仍舊是一副嬉皮笑臉,「怎麼,皇上,我聽說,您又是一夜沒睡?」

    「是啊,和曾國藩幾個人議事來著。」

    「皇上,不是臣弟大膽,勸您一句,如今之世,真正算得上我大清數百年來未有的盛世華年,您知道臣弟的為人,好與那些販夫走卒一起談天說地,說起皇上聖明如天,百姓無不真心讚佩,只和我說,但願上天保佑,皇上萬壽無疆,永享天年,我大清福澤深厚,傳承萬世呢!」

    皇帝為弟弟的一番話說得眉開眼笑,真誠的扯開了嘴角,「老五,你和四哥說這些,不會是有求於人吧?」

    「沒有,真的沒有!」奕誴誇張的叫起了撞天屈,「臣弟只是想說,皇上國事繁忙之外,也要為天下保重龍體才是。」

    皇帝微笑起來,「哦,老五啊,朕昨天,不,是今天凌晨的時候,和曾國藩、文祥幾個人議事,還和你有關呢?」

    「和……臣弟有關?」奕誴暗叫不好,怯生生的問道,「不知道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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