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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36節 八股文章 文 / 嵩山坳

    第36節八股文章

    咸豐十年,皇帝三十萬壽節慶,禮部奏請,加開庚申恩科,奏到御前,因為皇帝要做西幸之舉,恩科改轉年,也就是壬戌年進行。

    倭仁以大學士管部,對於皇帝這種只顧一己享樂,而將國家掄才大典遷延到來年舉行的做法多有微詞,兩次想到御前奏答,都給翁心存攔住了,「艮翁,這是何苦?皇上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左右也攔他不住,您怕又要為皇上訓斥一頓,既然皇上說來年,就改來年吧?」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什麼叫訓斥?難道畏於君父一怒,就讓這滿朝都是諾諾之徒了嗎?不行,這得爭!」翁心存知道他的脾氣,勸是勸不來的,只好由他去了。

    果然,奏陳封上,皇帝大感頭疼,對於倭仁、翁心存這樣的老臣,皇帝一貫優容以待,只得用解釋的口吻說道,「朕不是說過了嗎?此事改明年。到來年春光明媚之時,天下學子會聚北京,氣候也加適宜他們貢院之中才思泉湧;到時候,主考、房考能夠為國多多選拔賢能,比之秋闈,三場考罷,中士者不提,名落孫山者黯然返鄉,只怕心情抑鬱之下,連年也過不好,不是來得加順應天理人情嗎?」

    「皇上這話,請恕老奴不能贊同,先皇日,曾有上諭。斷不可為為君父者一人好惡,而致天下英才,報國無門。且萬壽加開恩科,本是上一年奉旨遵行的,這一次皇上為西幸之事,拖延大典,傳揚出去,奴才恐天下人皆以為,皇上為享樂事,而致國政於不顧,於聖德有玷啊!」

    皇帝的眉毛猛的向上一挑,強自把火氣向下壓了壓,「倭師傅,你的話,並非無理,朕也都明白。不過,西幸之事,是早已經定下來的,晉省百姓,合辭籲請,翹首以待,期盼朕御駕到省,於民同歡。照你這樣說來的話,朕就注定要讓他們失望了?」

    「事有輕重緩急,難道皇上以為,晉省百姓仰盼御駕,竟是比之為國選材的國之大典還要重要嗎?」

    這句話帶有非常濃重的質問口吻,大大的犯了忌諱,皇帝若惱羞成怒,倭仁立時就有不測之禍!軍機處幾個眼看著皇帝臉色鐵青,肅順趕忙搶前面,回頭大聲呵斥,「倭大人,不管你有沒有理,怎麼這樣子和皇上說話?聖人教你的孝道呢?」

    這是他有心回護倭仁,他那一句『有理沒理,不該這樣子說話』,正說中皇帝心裡的感覺,立刻便消了些氣。他也知道,倭仁並非是有意不敬,加知道,若是不能說服了他,這一次西幸之舉,即便成行,也休想身心愉快。「倭師傅,掄才大典,從會試到殿試,總要半年之久,方可以一全功。於此期間,朕所受苦累,也就不必提了。就是一正三副的主考官,也要多有疲擾。咸豐九年正科之後,翁心存、你、瑞常等人,不也是為此大病了一場的嗎?若是能夠將會試之期向後順延一年,朕想,於爾等身心康健,難道不是也大有好處的嗎?」

    「皇上體恤老奴,老奴存歿俱感。但奴才以為,為國選材,何須惜身?」

    「就是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總也要為同僚考慮一二吧?翁師傅今年已經七十有餘,若是闈場之中,突患疾病,你心中如何過意得去?」

    「老奴想,列位大人,亦應和奴才一樣,為國選材,甘願不辭辛勞的。」

    「這話不對!」倭仁一句話給皇帝抓住把柄,心中好笑,「你如何能夠知道,旁的人也和你一樣,為國不辭辛苦的?你又如何知道,這些人『亦應』和你一樣的?」

    倭仁固然聰明,但面對皇帝的詭辯,還是不能置一詞了。若要繼續下去,無疑要將可能為皇帝選為恩科會試主考的官員逐一傳到養心殿中,並一一回奏——這樣的結果,殊為不堪。也是皇帝斷然不能容許的。

    看倭仁張口結舌的樣子,肅順心中好笑,趁著這個空擋,趕忙向上碰頭,「皇上,既然倭大人沒有旁的要奏答,不如就以此定下來吧?恩科改明年春天進行?」

    「嗯,」皇帝點頭,「下去擬旨吧。」

    以這種詭辯的邏輯和一點近乎賴皮的手段,皇帝的西幸之舉,方得以成行。回京之後,皇帝專為此事,親自擬了一道上諭,頒行全國。大意是說,天朝會試之舉,自世祖章皇帝起,已歷百年,今世易時移,朕深感士子心存報效之念,而疲於關山路遠之苦,秋闈之年,雲、貴、川、桂數省生員,每於六月啟行,八月到京;三場考罷,有心情疲弱,返鄉之苦。因為這樣的緣故,皇帝決定,永遠取消因故舉行的秋闈恩科會試,並『著為永例』。

    而隨扈西幸途中,皇帝為山西省內接駕事宜做得妥帖入微,大為高興,很是誇獎了肅順幾句,他趁皇帝高興,說起了一件事,「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奴才沒讀過什麼書,沒有半點文采,山西數載,這一次辦理差事,得蒙皇上破顏一笑,就是奴才的功夫沒有白費了。」

    「今兒個是怎麼了?居然自抑如此?可不大像你肅六兒的為人啊,是不是又有什麼事,要向朕求懇的?」

    肅順笑瞇瞇的跪倒碰了幾個響頭,「聖明無過皇上。奴才還真有一件事,想請皇上的旨意。」他說,「奴才府中的李慈銘、高心燮兩名清客,都是舉人功名。咸豐八年的時候,隨奴才調任山西,幫助奴才辦理政務,出力甚多。奴才想請皇上的恩旨,……」

    「你呀!」皇帝半真半假的歎了口氣,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罷了!看你這幾年間清廉如水的份上,就賞了你府中這幾個奴才,隨同會試的這份恩典吧!」

    「奴才誠惶誠恐,叩謝皇恩!」肅順心中大喜,咚咚咚的撞了幾個響頭,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

    等御駕迴鑾,肅順把消息告知,李高兩個自然也是歡喜,以他二人的才學、腹笥,都是一時之選,雖然說場中莫論文,但真正胸有錦繡如李慈銘、高心燮的,卻也都是自信滿滿,一時不做第二人想。

    「大人可知道,今年會是幾位主考是什麼人嗎?」陳孚恩一邊問道。

    「這卻不知,也從來無人敢於打聽。」

    「這倒不必擔心,咸豐八年戊午科場大案之後,一國的大學士鬧市丟頭,闈中風氣丕然一變,若是說還有人敢於有槍替、冒籍、濫送、賄買等等弊竇之行的話,便是自尋死路了!」陳孚恩笑著說道,「皇上連捨不得殺的柏靜濤都殺了,旁的人還話下嗎?故而只要兩位小兄臨場之間,無任何舛誤疏漏之處,會試得中,全然不話下,就是掄元五魁,也未必是奢求呢!」

    「學生初識文字,闈墨種種,還要請老前輩多多指教呢!」李慈銘說。

    高心燮故意搞怪的歎了口氣,「哎,本來我還想請藿公指教一二,如今給愛伯小兄搶了頭籌,倒不好開口了!」

    眾人同時大笑起來。

    三月十八,三場考罷,回到肅順的府中,兩個人各自把所答策問之卷默記於紙上,請陳孚恩點評一二。而這一科後一場的策問的題目是: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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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筆至此,說幾句題外話。《清山變》中有一些科場考試的相關內容的介紹,但於士子的答卷,始終未曾提及。這一節中,且做一次文抄公,選兩段科場考試的八股文字,逐斷摘抄,讓讀者能夠有一個感性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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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八股文,分作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因為每個段落中,都有兩股排比對偶的文字,合共八股,故稱八股文。

    李慈銘和高心燮所做的文字分別是這樣的:「申言地利之難恃而人和重焉。夫地利雖重於天時,而委而去者若是,其不如人和也明甚。孟子故特申其說雲且自王公設險以守國,而人無不以輿圖為大利矣。故不究變故之乘無由知成城必須乎眾志,不備歷乎艱難之會無由知立國端藉乎民心。是以聖王之世非形勢為憑依,而以臣民為保聚此道得焉爾。」

    「……委而去之,是豈不知有城池之利、兵革之利、米粟之利乎?而竟若是,河山昭帶礪之盟,豈謂地利之不足,藉顧非藉乎?地利無以奠宗廟社稷之基而徒恃乎?地利亦何以為磐石苞桑之計。則保合必貴太和也。子孫承世守之規,豈謂地利之有可廢故必廢乎?地利無以服開疆拓土之心,而僅言乎地利亦何以為長治久安之策?」

    「……而究之,七旬自格即文德之覃敷;六卿有征,唯本恭行之誓誥。從可知,千城之寄總不外腹心之資也。退之鬼方甚遙,何以三年而竟克?崇墉雖峻,何以再駕而終降?感孚群倫謂,無土不王,僅侈夫幅員之廣哉?」

    「……吾綜當今之大勢而論之,重關函谷實擅鶉首之雄,百雉都城爭據,虎牢之險豈不以深溝高壘,以為憑乎?而究之,西戎克霸,必俟蹇叔之同升,東道可通,猶賴國僑之善相。從可知,邊鄙之安要,不外股肱之力也。推之,虞不棄賢,何至軍成於假道;梁如恤眾,何至民潰於溝宮?」

    「……國家休養有年,士氣值百倍矣。故有人和以捍牧園而宗佑固若金湯焉。有人和以修武備而軍容盛於荼火焉。有人和以課農功而廩藏充於京邸焉。是明乎地利之不如。而東帝西帝之心,可少戢亦;縱人橫人之焰,可不張然。亦非籠絡乎?人而得以增保守也。朝廷訓練有方,多士實一心耳。」

    「……故有人和以守土而關塞,於以益雄焉;有人和以禦敵而戈矛於以益厲焉;有人和以敦耕作而集糧於以益儲焉。是明乎地利之不如人和也。」

    高心燮的一篇則是,「觀地利之難恃而人和其要矣:夫地利之克保,以人無不和爾。否則地利亦可委去矣。謂非不如之明徵哉?今將謂土宇難恃而輿情可恃,是王畿不必據上游,強藩不必爭天府乎?非也。蓋守此土者,人;棄此土者,亦人。惟人既輸其悃忱,斯土自歸其統馭;否則箕畢之性情有異,即關河之形勢無憑,而猶謂版圖之遼闊可勝黎庶之翕從也。」

    「……此必不然。城高池深而兵革米粟以衛之,此真今日所謂之地利矣,而何以委去?若是哉,是必據東維西陲之說,爭土壤不顧群情而子婦困於輸將丁壯疲於轉徙,遂以憂危成去國之謀。是必攬方城漢水之雄修繕武備不修文德而菜色之憂日迫。瓜期之代久虛,遂以蕩析做離鄉之計。觀於是而地利之難恃由於人和之難致也。則不如之說,益可信矣。」

    「……使其億兆同心,則胥宇為王業所開,營宅亦盛朝所亟。誰謂人傑無待地靈乎?而至於是,則富強舉廢矣。」

    「……使其朝野一德,則百里為肇基之地,一成亦關國之資,誰謂人事不關地理乎?而至於是,則要害難爭矣。雉堞空圍,閉關者曾無守將;鴻溝縱畫,奪隘者已入軍營。蓋至天討所加,而士卒倒戈。始難嚴申畫於郊圻,不如守禮儀為干櫓,亦已遲亦。」

    「……自古帝王崛起,愛憎必准,群黎耕食鏨飲之餘,百姓自嫻守望矣。乃何以畫井分圻自詡歸章之孔厚,咨寒怨暑輒謂愚賤之可欺?究之,函關可入,申池可焚,宋金可折,晉粟可移,經數年之擘畫,呼壞於一日之偏頗,是修鍵閉而扼要區,不如明政刑而慰眾望也。輕重不可曉然哉?」

    「……自古聖主乘時,好惡直通於萬姓雲集,景從之下,武夫可做干城矣。乃何以犬牙相錯,瞻形勝者,鞏若金湯。像齒***,受籿削者怨深。箕斗究之,虎牢何壯?雞澤何雄?鵝陣何奮?魚夢何占?任君相之,經營悉視乎黔黎之向背,是憑關隴而稱天塹,不如同袍澤而結士心也。而軒輊不可恍然哉?此其故可進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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