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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28節 大學之議(1) 文 / 嵩山坳

    第28節大學之議

    清早起身,宮女太監擁入寢宮,伺候皇上起床衣,大解、洗漱、用過一碗燕窩人參奶茶,精神爽利了許多:「主子,趙姑娘門口了。」

    「讓她進來吧。」

    六福走到寢宮的門口,向外招招手:「進來,進來。」

    趙驚羽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般,怯生生的進到殿中,皇帝正坐軟榻邊,向她微笑著,女孩兒下意識的一笑,卻給六福呵斥了一句:「沒規矩!還不給萬歲爺行禮?」

    趙驚羽嚇了一跳,趕忙跪倒:「奴才叩見皇上。」

    「她第一天當值,有什麼不懂的,你多教教她,不要總是嚇唬人家。」皇帝對六福說道,「起來吧,昨天晚上睡得可好?」

    「是。」趙驚羽慢吞吞的爬了起來,垂手肅立門邊:「睡得很香。哦,奴才回萬歲爺話。」

    皇帝為她語無倫次的奏答逗得撲哧一笑,揮手讓六福領人退了出去,「驚羽,你過來。」

    待女孩兒向前走了幾步,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還記得前一天的晚上,朕和你,還有青青姑娘火車中說的話嗎?朕希望你們心裡想著、念著的,永遠是那個粗魯不文,語調難聽的天津漢子甘子義。而不是大清國的皇帝。」

    趙驚羽掙了一下,沒有掙開,她不敢過於用力,聞言羞紅著嬌靨,點頭答說:「是,奴婢記住了。」

    「今後別稱奴婢了。朕給你特旨,你朕身邊沒人的時候,可以稱『我』。」

    「是……」驚羽轉頭看看,寢室中一片靜悄悄,只有自己和皇帝兩個人,大著膽子雙膝屈了一下:「我……記下了。」

    「這就對了嘛!」皇帝依舊拉著她的手,放自己手心裡,說話間又換上了天津口音:「哎?你說話大點音兒,聽不清楚呢!」

    驚羽驀然想起幾天來他故意逗得自己和小姐嬌笑連連的場景,好笑的抿起了紅潤的嘴唇。

    皇帝是真的喜歡趙驚羽和柳青青,柳青青不提,玲瓏嬌小,讓人食指大動,現皇后宮中聽用之餘,由鈕鈷祿氏教她規矩;他把趙驚羽要過來,並不是要臨幸她,只是希望身邊能夠有一個可以隨時陪自己說說話,談談天的人兒——做了近十年的皇帝,那種孤家寡人的滋味,實不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不過現不必和她說這些,聽門外腳步聲響起:「啟稟萬歲爺,該叫起了。」

    皇帝長身而起,「先不和你說了。」對外面說了一句:「傳吧。」

    門簾挑起,載垣幾個魚貫而入,御座前跪倒行禮:「臣等叩見皇上。」載垣說:「昨兒個叫起的時候,皇上說,袁甲三江蘇學政差事已滿,不宜留任,想帶他一同回京,江蘇學政的接任人選,由奴才幾個議定,奴才想,前任河南學政慎毓林品學兼優,可稱能員,河南學政的任上多有功勞,可當此任。」

    「慎毓林?朕記得他是道光三十年的進士,和崇實是一榜的,是不是他啊?」

    「是。皇上聖記無錯,慎毓林正是為皇上慧眼取中,科名甚高,是二甲第四名。」

    「他……似乎很是好杯中物的,是不是?」皇帝清秀的眉毛微微皺起,「江南文風彙集,天下菁英俱其間,若是他為了一己之私,影響到教化萬民的差事,……」

    慎毓林是道光三十年庚戌科——也就是崇實大魁天下的那一科——的二甲第四名,散館之後授職編修,擔過一任河南學政,剛剛卸任不久,回到了北京。

    他的才學大有可誇耀之處,不過為人細行不謹,是好酒,常常誤事——憑他的才學,早就可以金榜有名,只是為了這天之美祿,每次入闈都喝得熏熏大醉,以致試卷違誤了規定的格式,考官也是愛莫能助。

    有一次倒是沒有喝醉,寫作俱佳,格式也對,交卷的時候,受卷官隨手一翻,指著他卷中的一處問道:「這兩句話,可有出典嗎?」

    「這兩句話出自李商隱的詩。」慎毓林說完,不假思的反問了一句:「你沒讀過李義山的詩?」

    受卷官氣得臉兒都綠了!對他這樣的狂生無可奈何,只有暗箭傷人,把他的卷子放一邊,不發謄錄,考官根本看不到他的卷子,也就談不到取錄了。

    屢試不第,家境越發拮据,妻子苦勸,母親也說,慎毓林下決心戒酒,到了道光三十年,他三十二歲的時候,方才取中。

    入仕之後,慎毓林沒有了顧忌,重開酒戒,而且比之當年,猶有過之,便是河南學政的位置上的時候,也常常為了喝酒誤事——咸豐三年,倭仁奉派為河南秋闈的正主考,到了開封,眼見慎毓林長醉鄉,對這個學生怒不可遏,幾乎要將他逐出門牆,還是旁人說情,才收回成命,不過打這之後,師弟之間的感情降至冰點,連秋闈以畢,河南巡撫設宴給倭仁送行的時候,慎毓林來給老師敬酒,他都沒有理睬。

    這件事皇帝也是知道的,不過他為人性子和緩,總覺得慎毓林書生意氣,名士做派,秋闈又沒有出什麼大的簍子,為這樣的事情處置一省學政,心中不忍,再加以崇實一旁進言,也就沒有多做處分,不過是下旨申斥一番,也就罷了。

    翁心存是道光三十年科考十八房師之一,雖不是慎毓林的座師,卻也算有一段師弟情分,不能不有所辯駁,「是。皇上所說極是,臣也曾問過慎毓林,不過聽他說,自知飲酒害事,故而發誓戒斷。天之美祿一物,他不沾久矣。」

    「若真的是這樣的話,倒也不妨事。」皇帝想了想,「廷寄,著慎毓林到上海陛見,朕先見一見他再說。」

    「喳。」

    「上一次朕召見桂良,他說八月十五,請朕移駕獅子山下的朝月樓,那裡自本朝立國以來,就是省城之中玩月第一勝地,朕想,既然是第一勝地,不但城中官員知道,闔府百姓也無不以登樓賞月為第一樂事,何苦為了朕一人所好,而害得百姓無登樓之機?便駁了他的奏陳。」

    他閒閒的端起案上的***啜了一口:「此事,不但是朕不能做,爾等也萬不可為一己私慾,而傷了天下百姓佳節同樂之心。嗯?」

    「皇上聖心垂憐百姓,奴才等感佩莫名。聖人有言,見賢思齊。奴才捫心自問,不及聖德於萬一,但也不敢違旨而行。」柏葰大大的捧了幾句,隨即話鋒一轉,說道:「只是,奴才有別情奏答。」

    「你想說什麼?」

    「自高皇帝以來,天朝江南各省百姓,未能瞻仰天顏久矣。今日聖駕南巡,百姓感念皇上多年來推行政,施惠於民的聖恩,不但踴躍報效,兼著此次南行,趕到三節之一的當口,盼望著能夠朝月樓一睹天顏。奴才這些天來,聽百姓紛紛說,皇上八月十五正日子定將駕臨朝月樓,屆時與民同歡,共賞一輪明月。」

    他又碰了個頭,繼續說道:「奴才想,這是堯天舜地的大喜事,不可帶有破相。愚民宵小之輩不知道皇上本是為他們著想的一番聖意,而且也不甚增吉利祥和之氣。故此奴才想,……」

    他說到一半,皇帝就明白了,「嗯,你說的也不為無理,只是,臨近這當口,再行佈置,可還來得及嗎?」

    「皇上毋庸掛念聖懷,這些桂良都是早有預備的,只待一道旨意發下去,各方鋪陳起來,不過幾個時辰,定可收功。」

    「也好。既然桂良有這份孝心預備著,朕就准了。」不等柏葰領銜碰頭謝恩,皇帝又說:「不過,朕方才說的話,也不能不作數。傳旨下去,明天獅子山下,金吾不禁。朕要與城中百姓一同賞月。」

    柏葰一愣,與城中百姓一起?到時候數百萬人聚攏山下,一旦遇警,如何操持?轉念一想,獅子山長江邊上,先安排下水師的兵艦守候江邊,無事自然是極好,一旦有事,即刻命御前侍衛護持著皇帝從樓上登船而去,也就是了。想到這裡,覺得心中再無擔憂,恭恭敬敬的碰了個頭,這才退了出去。

    軍機處的幾個人出去,六福挑起門簾進到殿中,看驚羽正要隨著皇帝進暖閣,追上一步,拉了她一下,後者不知道怎麼回事,站住了腳步:「陸公公?有事?」

    「你真不懂規矩!你不知道嗎?皇上叫起的時候,是不准旁的人一邊服侍的!」

    「我……」驚羽嚇壞了,昨夜和柳青青一床睡下,聽她說,宮中規矩嚴,稍有不慎,出了岔子,立刻傳慎刑司來,拉下去活活打死!自己第一天當值,怎麼就惹禍了?「陸公公……我,我不知道啊?」

    「六福!有話進來說。」

    「喳。」六福答應一聲,和驚羽一前一後的進到暖閣,先一步跪了下來:「主子,這個婢女不懂事,……不懂規矩,請主子看她初初到御前伺候差事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吧?」

    「朕沒有怪她,以後她有不懂的地方,六福,你多教教她。」

    「是,奴才記住了。」

    「去,傳袁甲三進來,讓肅順也同班覲見。」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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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甲三和肅順到了御前,行禮之後,皇帝讓他們站了起來,開門見山的對袁甲三說道:「朕這幾天一直想你的奏陳。教化萬民事關天朝文運昌盛,不能不作為第一等的大事來做。所以朕想,各省成立書院一事,還是要從快的操辦起來。」

    「是。皇上聖心右文,時刻將開啟民智作為施政第一要務,臣不勝感佩。」

    「不過辦書院,雖是嘉惠百姓的善舉,也不能全數由朝廷拿錢出來,地方上,各省藩司也要掏一些。算是官民共辦,日後管理起來,也是要循這個例……」皇帝一邊說,一邊心中打著腹稿,因此語速放得很慢,「就如同商課徵收一樣,各個省、府、道、縣,凡是從***力、出資的,日後都可以書院掛一個名字。不過,這些人可以有從旁協助書院管理之權,也有人數不等的生員保薦入學之權,卻絕對不能有伸手拿錢之權!你們兩個人說說,還有什麼?」

    袁甲三長長地出了口氣,他任職外官多年,於地方上成立一個名頭的公會,便有拿著一封京中大員或者地方督撫、甚或士紳代表手書的『八行』的親朋故舊掛名其間,任事不做,到月領一份糧米銀子。辦書院官民共管,自然也有這方面的隱憂,不想皇帝後的一句話,令他有撥雲見日之感,心中真正的感佩之極,莊重的跪了下來:「皇上聖德如天,且洞悉奸宄!只此一途,就可以全然規避官民共管中種種流弊!臣不勝景服之至!」

    「你也不必高興得太早。朕的話還沒有說完呢。」聽袁甲三情見乎辭的一番奉迎之聲,皇帝的心情大好,「同文館有個美國負笈而歸的教習,名叫容閎的,你可知道?」

    袁甲三不知道皇帝為什麼問到這個,困惑的搖搖頭:「這,臣不知道。」

    「奴才知道。」肅順搶著說道。

    「朕沒有問你,那個要你來多嘴?」皇帝笑罵了一句,「這個容閎啊,是從美國回來的……」把容閎的經歷給袁甲三說了幾句,然後他說:「咸豐三年之後,朕命曾國藩天津演練軍,其中還特別邀請了來自美國的一個叫華爾的軍士,會同辦差。主要的是把他所知、所會的一些式練軍之法,傳授下去。」

    袁甲三和肅順都不知道皇帝為什麼把話題扯到軍訓練上去,只好靜靜地聽著:「……華爾不會漢話,偏偏他所教授和指導的,又都是一些學有專攻之術,朕派了幾個同文館中結業的生員過去,也不頂什麼用,後只好把容閎派到天津,擔任通譯之責。」

    「等到兩年之後,容閎返回京中,給朕上了一封折子。內中說了兩件事,第一是派遣中華子弟,和他當年一般,遠涉重洋,負笈異域,這件事給朕駁了;第二,就是天朝成立美國所謂的大學!」

    這一次袁甲三聽懂了,從地上抬起頭來,望著寶座上的皇帝,斟酌著字句問道:「皇上可是有採納容閎所奏條陳之意?」

    「所以,朕才把你找來嘛!」皇帝輕笑著說道:「你認為此事可行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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