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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29節 山東大案(8) 文 / 嵩山坳

    第29節山東大案

    項進有心等上一段時日,待崔荊南查不出什麼實證,他自然會灰溜溜的遷地為良,誰知道崔荊南書生脾氣發作,竟是有萊蕪縣做長久打算,而且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多的關於項進縣中所作的貪墨勾當為百姓檢舉了出來,其中有一節,便是道光三十年間,他以彌補虧空為名,按畝派捐,每一畝捐大錢五十文,上繳的農戶每一戶發給官府印製的田單一張,這樣做無異於是加征錢糧了——康熙朝有『永不加賦』上諭,後世子孫奉行不悖,而只憑這一款罪,若是落到實處,項進便要掉腦袋!

    多年來只是因為項進手段狠毒,縣中又有劉文明之流為虎作倀,百姓畏懼,敢怒而不敢言,待到崔荊南到縣,一力蕩除積弊,還民清正,自然的,敢於說話的百姓便多了起來。

    說是這樣說,百姓仍舊不敢當著項進的面呈上這樣的罪證,於是四月初的一天傍晚,兩個生員穿著厚重的棉衣到了崔荊南所居住的客店,叩頭行禮之後把棉衣脫下,放身前:「感激大人為民亢言之恩,學生無以為報,留下一件棉衣以為報答。」

    兩個人離開之後,崔荊南命孟翔撕開棉衣,裡面藏著項進按畝勒捐的田單、印票、借票、收據合計兩千餘張!

    有了確鑿的證據,崔荊南心中大喜,認為一竟全功指日可待,行事之間便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以項進所犯如此嚴重的罪行,處置之道不外兩條,一則可以第二天到縣衙中的簽押房中的時候立刻罷斥掉項進的差事,然後具折陳奏,請朝廷再派專人來查明問清之後,做出處置;二則可以行文泰安府田書元,請他到萊蕪縣中來,二人共同會審,然後向朝廷呈報。

    但崔荊南都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暫時按兵不動,準備等到將劉文明、馮昌熾之流所犯的罪行全數釐清之後,再對項進動手。這樣一來,便給了項進等人充足的時間。

    崔荊南居住的客店中早晚都有項進派出的專人負責監視,每一個進出客店,和崔荊南主僕等人有過交流的,不論男女老幼都要當天的晚間向他做回稟,時間已經進入四月,天氣越來越熱,進去兩個穿著棉衣的漢子,出來的卻是單衣打扮,項進便知道不好。連忙找來已經被罷職家的劉文明、巡檢張士龍等人會商,「可知道來者是什麼人嗎?」

    「是小辛莊九原巷的儲氏弟兄。」

    「可就是當年領頭抗捐的那弟兄兩個?」

    「正是他們。」

    「你們下去吧。」項進揮手讓兩個探子退下,轉身苦笑著望向劉文明和張士龍:「劉兄,張兄,看起來,勒捐之事,崔荊南已經略知大概,此案一發,便是潑天的大禍,想來,崔荊南現已經燈下具折陳奏了。」

    「早就知道這一對兄弟不是什麼安善良民,當年就應該讓他們多多吃一些苦頭的。」

    張士龍無奈的一笑。他知道劉文明是什麼意思。山東之地尚武之風大興,這兄弟兩個自幼練武,和孫稱一樣,都是武秀才。家中有著大片的田畝,按畝派捐,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自然不願意。當年項進勒捐百姓,弟兄兩個領頭不從,帶領百姓有抗捐之舉。給劉文明派人抓了來,罰了六個時辰的站籠之苦,後是家裡人煩請孫稱從中解說,方才得免。

    「現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崔荊南奏折奉上,我們坐幾個人誰也不要想能夠脫身事外,還是想想怎麼辦吧?」

    「大人,不是卑職放馬後炮,我早就說過,崔荊南此番從平陰到萊蕪縣來,我們早就應該下手!」劉文明恨恨的拿起煙袋,吧嗒吧嗒的吸了幾口,他又說:「到了今天的地步,怕是做什麼也遲了。」

    「什麼叫早應該下手?你還要殺人不成?」

    一句話如同乾枯荒原上的一把火星,讓劉文明心中的邪念如同野火燎原一般的燃燒了起來:「怎麼不能?」

    項進大吃一驚,忘情之下站了起來:「老劉,你說什麼?」

    「既然崔荊南不肯給我們生路走,我等便要和他碰一個魚死網破!」劉文明面目猙獰的隨著他也站了起來:「明天,大人再去和他商討一番,若是他能夠高抬貴手,容我等一次,便一切休提,若是不能,也就怪不得我們辣手了。」

    項進捫心想想,這些年來任上造孽太多,無人追究的時候尚且自疚神明,崔荊南這樣瘋狂的進撲,一旦事發出來,便是自己有福濟倚為冰山,皇帝那裡,又如何能夠饒過?既然他這般不予人退路可行,也就說不得了:「好,就依你的道理從事。若是崔荊南咬定青山不放鬆,便做斷然處置!」

    幾個人商議良久,訂下了計策,這才各自退去。到了第二天,公事完畢,項進把崔荊南留了下來:「崔大人,多日來老兄我這萊蕪縣中奔忙,連一杯酒水也不曾用過,項某公務之便,縣衙中酌備幾桌,為崔兄一地主之誼,如何?」

    「多承項大人美意,崔某身有疾患,怕是不能相陪啊。」

    「這不妨的。我也知道崔兄不能飲酒,今天就以茶代酒,只是為和崔兄攀談幾句。」

    崔荊南自覺萊蕪縣也呆得差不多了,公事上也大約的料理清楚,只等旁的事情全部由了著落,便要動項進的手,這時候自然不妨敷衍一番。想到這裡,倒也不再如同往常一般擺出一副堅峻的神色:「既然項兄盛意拳拳,崔某領命就是。」

    「言重,言重了。」

    飯菜準備停當,崔福和孟翔給縣衙的下人領到簽押房中置酒款待,正廳之中只有項進和崔荊南坐——因為有些私密的話要談,便沒有邀請陪客。

    崔荊南不能飲酒,項進是知道的,倒上一杯熱茶,彼此卻相對無言!好一會兒的時間,項進才說道:「崔兄,到縣中不久,就將境內一眾不法酷吏逐一查出,倒是老夫,哎!為人愚鈍,這失察的罪名,怕是怎麼也逃不開了!」

    崔荊南心中冷笑了一下,知道他是避重就輕,端起了茶杯:「大人,崔某借這一杯熱茶,感謝大人多日來公務之上的配合的容忍。不論到何時,只要項兄有意,崔某都是願意與你這般論交的。」

    項進自然聽得出崔荊南話中之意,尷尬的一笑,放下茶杯,又從口袋中拿出一摞銀票,桌上推了過去:「項某知道,崔兄家境不能稱寬裕,這裡有小兄的一點心意,還請崔兄賞收。」

    崔荊南拿起銀票大約的翻看了一下,一千兩一張的大龍票足有三十餘張。項進正以為對方肯於收下,他又將銀票推了回來:「多承項兄美意。正如大人所說,荊南宦囊羞澀,稱不上富裕,不過,這等非臣子應取之財嘛,大人還是收回去吧。」

    項進呼的站起,又悻悻然坐了下來,神情中一片冷漠:「崔兄可是嫌少?不妨賞一個數字下來,本官絕不回絕。」

    崔荊南滿臉都是厭惡的神色,冷笑著站起身來:「我一年俸祿有三千兩,很是不少了。再多的錢,我也不敢承受,怕也是無福承受,還是留著大人自己花用吧。日後,只怕花錢的地方很多呢!」

    眼看著談話無法進行,項進大怒,仰起頭來看著他:「天下烏鴉一般黑!你何苦與我這萊蕪縣中過不去?」

    「呸!什麼叫天下烏鴉一般黑?皇上心念百姓,特為派我下省查案,我走遍山東全境,只以你這萊蕪縣中貪墨、橫行不法之事多!道光三十年的時候,皇登基,你借公務之便,將皇上詔諭中與民休養生息之聖念置之不理,反而縣內大肆勒捐加派,只是這一條,就定足了你的死罪!」崔荊南大聲斥道,他說:「到今天仍然不知悔改,反倒意圖賄賂本官。言語中還有什麼『天下烏鴉一般黑』的不敬之言。項大人,你自己想想,大清律法,你犯了幾條?」

    「照崔大人這樣說來,竟似是沒的談了?」

    「今日多多承情。」崔荊南說:「不過,我和項兄不是一路人,還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吧!告辭!」

    一頓午宴沒有到終席崔荊南就告辭而去,項進看著他的背影歎息一聲,呆呆的坐了下來。內房的門簾挑起,劉文明和張士龍走了出來:「大人,我就和您說過的吧?崔荊南不識抬舉,咬定青山不放鬆,也就怪不得我等了。」

    「那,你說怎麼辦?」

    「大人放心,此事小的早已經有了安排。保證崔荊南活不過今天晚上!」

    聽劉文明語氣不善,項進不由打了個冷戰,只是此時若再想縮手,無異自投瀛寰,怕是連一個退身的餘地都沒有了。既然崔荊南不肯放過,也就只好如劉文明所說,和他拼一個魚死網破了。

    到了這一日的晚間,密雲不雨,空氣壓抑得讓人心中難過,崔荊南把筆放下,端起已經放得溫涼的藥汁大口的喝著——,每到要下雨的時候,他的背癰之疾就發作得厲害,簡直讓人坐臥不寧。側耳聽聽,門外有孟翔說話的聲音:「……今天可不行,天氣陰沉得這麼厲害,少爺的身體一定很不舒服,不如等到明天吧?」

    崔福低聲說著什麼,卻聽不清楚,崔荊南站起來挑起門簾:「說什麼呢?」

    兩個人趕忙轉過身來,孟翔嘿的一笑,說道:「小福說,今天要給小的慶祝生日,想買點酒來喝喝。我說不行,等到明天再後補。」

    「啊!是了。」崔荊南想起來了:「真是的呢!今天是孟翔的生日呢。」孟翔跟隨他久,也是他得用的僕人,過生日算是大事,崔荊南笑道:「生日每一年才只有一次,怎麼能拖到明天呢?就今天晚上,小福?」

    「小的。」

    「拿幾兩銀子,到市上去沽點酒來,再吩咐客房的廚下,給孟翔下一點麵條,今天晚上給孟翔慶生。」

    「少爺,小的賤辰,還讓您記掛……」

    崔荊南一擺手,制止了孟翔繼續說話,示意崔福下去操辦:「去吧,早去早回,今天怕是要下雨了。」

    崔福的神色有一些詭秘,不敢和崔荊南對視,點點頭,轉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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