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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28節 山東大案(7) 文 / 嵩山坳

    第28節山東大案

    一百三十餘件狀子,倒有七十五件是狀告劉文明的,從誣良為盜,勒不果,毒性拷打以致雙腿殘疾到叔侄爭產,錯本侄子,不過侄子給劉文明送了賄賂,他派人出頭,持刀威嚇,逼迫叔叔寫下讓產的筆據如今請求重公斷,審問明白;再到包庇強梁,逼死妓院的雛妓,劉文明萊蕪縣中可謂是惡事做!

    崔荊南一邊聽孟翔和刑房的書辦念誦著狀紙,一邊心中升騰起熾烈的怒火!他真希望自己能夠如同戲台上的八府巡按一樣,請王命旗牌立斬劉文明於縣衙大門外,也為飽受他欺凌的縣內百姓出一口惡氣。當然,這也只是他心中企盼,萬萬不可能落到實處的——清朝各道的巡查御史只有參劾權,卻沒有處置權,所以還得容劉文明苟活幾日。

    除了劉文明之外,還有被百姓告狀多的便是巡檢張士龍手下的一個簽子手,叫廣阿布的。

    巡檢是管稅的,各個城門口都有吏目坐守,商賈經過,憑沽斷徵稅,其中弊端非常多。納稅的多寡全憑負責沽斷的稅吏的一句話——這些人手中拿著一條長而尖的鐵簽子,往裡一戳,抽出來看,聞一聞,便可以知道內中貨物的品類質地,所以又給人稱作簽子手。

    廣阿布就是這樣一個簽子手,為人陰狠毒辣,四字俱全,什麼損人的辦法都想得出來,有時就用他手中的鐵簽子胡亂揮舞——一張狀子上,就是告廣阿布用鐵簽子刺瞎了一個商人的眼睛!

    崔荊南勃然大怒:「項大人,您聽聽,這還成什麼世界了?」

    這句話中隱隱有責問縣令的意思,項進趕忙站了起來,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語氣說:「我竟不知道本縣竟有這樣的惡吏。請大人具折嚴參,為民除害。」

    「這是一定的。本官今天晚上就要起草奏折,嚴厲參劾!像劉文明、廣阿布這般的酷吏,便是歷朝歷代國法所不容。待到京中詔諭下來,或殺或關,也算是為百姓出了一口腌臢之氣。」

    「大人心憂百姓,實是我被楷模。不過,現就上章朝廷,怕是過於倉促了吧?」

    「項大人這話怎麼說?」

    「下官以為,當多集證據,手中只有百姓的狀子,怕是很難服眾呢!」

    崔荊南輕笑起來:「項大人,本官不過是奉筆直書,待到表章奏上,朝廷自會有所公斷。這就不需項大人擔心了。」

    「說的是,崔大人說得是。」

    問過告狀的百姓所訴求之事,做到心中有數,崔荊南繼續審案。百姓早早的到了簽押房門口聽審,待到兩位大人升案,傳一聲:「帶廣阿布到堂。」

    廣阿布萊蕪縣城中的惡名與劉文明不相上下,故此他的被捕也是引發了百姓的熱烈議論,今天來聽審的人非常多,一面要瞻仰崔青天的風采,一面要看看這個縣裡無人不知的酷吏到底能夠落得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就這亂哄哄,黑壓壓的人群之中,廣阿布被從羈押的縣監獄提到大堂,平時受他欺壓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此刻看他鐐銬加身,唾罵的有之,拍手稱快的有之,而廣阿布也真正是厲害角色,千夫所指,皆曰可殺的指責之下,只是臉色略有些蒼白,倒並無驚懼惶恐之色。

    到了堂上,雙膝跪倒,卻不說話,只等堂上的崔荊南發問:「廣阿布,你把頭抬起來。」

    廣阿布聞聲抬頭,微微偏著頭,一雙三角眼來回亂轉,倒顯得有些不把堂上的大人放眼裡似的:古代人做官多少會一點子平之術,只是看他這副神情,平日裡縣中肆無忌憚無惡不作的本色就能夠略知一二。「廣阿布,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控告你?」

    「不知道。」

    既不稱大人,又不自稱小人,項進搶崔荊南前面拍案痛斥:「廣阿布,你好無禮。大人面前,能用這樣的語氣嗎?」

    廣阿布悻悻的一撇嘴,似乎老實一點了:「請問大老爺,小的該用什麼樣的語氣?」

    「你也是公人,難道不知道這上下尊卑之分?來!掌嘴二十,看他能不能學會禮法?」

    「喳!」堂下皂隸轟然應諾,卻無一人上前行刑!

    崔荊南看眼裡,心中恍然,難怪廣阿布如此有恃無恐,原來衙役都是密密勾結的,他不怕吃苦頭,如此說來,倒要有非常的手段了,因此,不等項進再說,他先說話了,「暫且免責。」

    「喳!」堂下這一聲答應的越發洪亮。

    「廣阿布,我來問你,你可識字嗎?」

    「回大人的話,不識字不能填稅單,小的識字。」

    「識字就好。來人,把狀子拿給他看。」

    「不必看了。」廣阿布大聲說道:「小的為公家收稅,大人的衣食俸祿皆由稅款而來。要百姓的錢,比要他們的命還難,是故小人得罪的人多。照小的來看,這些狀子不能算多。」

    一番話說得堂上堂下無不大感意外,「好一張利口。」崔荊南說:「照你這樣說來,這些狀子竟然全是百姓誣告於你嘍?我問你。」他翻開一張紙看了看:「你有八名妾室,可是實情?」

    「是實情。」廣阿布立刻答說:「小的天生好色,有八個小老婆。」

    外間聽審的百姓一片哄笑,崔荊南用力一拍醒目,將嘈雜之聲鎮住。他心裡想,這廣阿布毫無廉恥之心,斥罵全無作用,所以聲音反倒放得柔和下來:「廣阿布,我問你,這八名姬妾,你如何養活?便是每天粗茶淡飯,日常開支怕也不輕,你是哪裡來的錢?」

    「小人有良田二十傾,當鋪一處,每月入息頗豐,能夠養活她們。」

    「那麼,你的田產,當鋪,可是祖產?」

    「有祖產,有小人自己置辦的。」

    「你哪裡有這樣多的錢?又置產,又開當鋪?開當鋪要大本錢,你的家產不少啊?」

    「是。」廣阿布竟似是驕傲起來:「小人略有一些積蓄。」

    「積蓄?你當簽子手幾年了?」

    「連頭帶尾大約有二十年了。」

    「一年之中能夠積攢下多少積蓄?」

    「積蓄雖然不多,不過二十年中利上滾利,也就不少了。」

    「便是你說的有理。這二十年中你養著八名姬妾,起居豪奢,又不是一文不用,又何來這許多積蓄?」

    廣阿布給問住了,遲疑了一下他說:「小人家中有賬冊,大人一看就明白了。」

    崔荊南用力一拍醒目:「大膽!本官問案,還要你來從中指點嗎!?你的賬冊自然是要看的,不過這且不急,本官只問你,這狀子上有人控告你平日裡多有受賄,勒情事,可是實情?」

    這便是問到關節上來了。堂上堂下一片寂靜,等待著他的回答。回答的話加出人意料:「回稟大人,」他說:「狀子上的事情,就算有好了——反正沒有死罪!」

    回到居住的客房,崔荊南餘怒未息:天下間竟有廣阿布這樣厚顏無恥之輩?偏生自己對這樣的人沒有任何辦法?命孟翔準備好書案、筆墨,把今天簽押房中對答的一番話如數謄寫下來,準備等到第二天由孟翔攜本到省,交折差拜發了。

    忙碌了好一會兒的時間,門外有腳步聲響起,然後是孟翔放低了的嗓音:「小福,你又去和人喝酒了?」

    崔福嘟囔了幾句,喝了酒聲音含糊不清,崔荊南室內也聽不清楚,舉步到了門口,推門而出:「孟翔,說什麼呢?」

    「少爺,您看?小福又喝酒了!」

    崔福是崔荊南身邊三個僕人中年紀小的,卻是好喝酒,而且酒量極大,和他瘦削羸弱的身材殊不相符。不過崔荊南宦囊羞澀,沒有什麼閒錢可以拿來給他買酒,只有北京趕年節、少爺的生日等喜慶的時候,才能讓他開懷一次。

    這一次到了萊蕪縣,孟翔和崔勇陪少爺身邊,每天到縣衙中有接辦公務,只有一個崔福,每天只要把少爺要服用的藥物熬製好,送到縣衙就算完事,閒極無聊之下,給了旁人可乘之機。

    縣衙之中有所謂三班六房的設置,算是縣太爺的文臣武將,文者指的是吏戶禮兵刑工六房書辦;武的便是皂壯快三班皂隸——這三班又有內外勤之分,大約的說來,皂班掌管的是監獄、值堂、行刑,算是內情;壯班管抓捕盜賊,快班執掌偵緝,都是外勤——實際上區別不大,所以都稱為捕快。

    萊蕪縣三班中的快班裡有一個人,名叫馮昌熾,萊蕪縣本地人——這等書辦、皂隸大都是世襲的——他也不例外。馮昌熾山東大漢,生了一副開道神一般壯碩的身軀,無人敢於招惹。他為惡的手段絕不劉文明之下,狠的是放高利貸,利上滾利,若是有個償還不起,便要將田地作為補償,幾年下來,馮家的名下就有了超過一縣兩成的土地。

    家境很是富裕,馮昌熾卻是天生的慳吝性子,不但對妻妾全無半分情誼,每日所花的用度也要逐一登記,買一兩豬肉都要吹上半夜的枕頭風方能得嘗心願。便是自己的幾個孩子,也是常窘鄉,穿著破爛,倒像是一家人都是叫花子一般。

    不但對家人吝嗇,對自己,馮昌熾也是錙銖必較,和崔福一樣的,他也極為嗜好杯中之物,卻捨不得花錢去買,每一天只是假借職務之便弄一些旁人孝敬上來的酒喝喝。於是,便給劉文明選中,將他作為拉攏崔福的不二人選。

    這樣的差事馮昌熾自然也是甘之如飴,靠著酒,很快的和崔福拉上了關係。崔福年紀尚輕,於人情世故半通不通,每一天和馮昌熾暢飲良久,把個心懷鬼胎的對方當做了可共性命的知交。

    今天兩個人縣城中喝過酒回來,正好給孟翔撞上,當著少爺的面前訓斥了幾句,他年輕人面上大感掛不住,忍不住嘟囔了幾句:「……也不過是和馮大哥喝了幾杯,也沒有喝多嘛!」

    「少爺早就訓教過我們,萬萬不能貪享口舌之欲。這個馮昌熾本來是萊蕪縣班房中人,也算是少爺本次赴山東查案對象,你這樣和他酒食爭逐,給人家知道了,旁的人只會說,是少爺其身不正!傳揚出去,又怎麼得了?」

    崔福半是酒意,半是羞臊,一張面皮漲得通紅,崔荊南一邊聽了一會兒,無奈的歎息一聲:「孟翔啊,算了。崔福這孩子就是這樣的脾氣。」頓了一下,他說:「把藥給我拿來,等下午還要到縣衙視事呢。」

    「你聽見了嗎?快去把少爺的藥取來,伺候少爺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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