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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63節 戶部積弊(2) 文 / 嵩山坳

    第63節戶部積弊

    退值回家,換上一襲便裝,閻敬銘應約而至,彼此不算什麼通家之好,歐陽氏夫人自然也毋須出迎,只是聽下人和丫頭說起,這個請來的閻大人的長相真是天上僅有,地上絕無。有個伶俐的丫鬟擠眉弄眼的學著閻敬銘的樣子走路說話,逗得夫人很是開懷一笑,把多日來的愁雲一掃而空。

    花廳之中,下人奉上茶水,兩個人圍几案而坐,談天說地,彼此的話題都可能的避免一些會引起歧義的事情,只圍繞著部務而來:「丹初兄,這一次皇上不計前非,仍以戶左之職相授,身為臣下的,自當感佩天恩,勉力報效,只是國藩於戶部部務可謂是『略識之無』,還請閻兄指教啊。」

    「曾大人太客氣了。戶部雖是務體繁多,卻也有章可循,幾天來想必大人也有所瞭解。除了各司之外,尚有兩端,只要能夠融匯,便可如臂使指,操之我了。」

    「哦?敢問其詳?」

    「這一端嘛,便是南北雙檔房,另外一端,便是三庫事物。」閻敬銘當下給他仔細的解釋,他說:「南檔房所存,乃是八旗的人丁錢糧,此一節有礙八旗條例,關係還不是很大。只有北檔房,則是戶部第一機密重地。內中所存的乃是天下財賦總匯。國家歲入歲出幾許,積存若干,盈虧得失如何,凡此種種都要問北檔房。」

    「那,可有熟悉的司官,可供徵詢?」

    閻敬銘不屑的撇撇嘴,本是一個普通的表情,他的臉上看起來卻是增醜陋:「當初為了防範我等,北檔房的司官從來便是非滿洲,蒙古,漢軍八旗不點。孰不知……哎!」

    「怎麼了?」

    「曾大人是不知道,那些八旗子弟,都是些頭腦不清的糊塗蟲,若是向他們徵詢,無異於問道於盲。便是急,也能把人急死了。」

    曾國藩抿嘴一樂:「那,總也要有能夠通曉賬務的人吧?」

    「左右不過是一些胥吏。您想,百凡庶政所恃的國家財用,居然只能從一群年紀老邁的胥吏口中得知其詳,這不是太不成話了嗎?」

    曾國藩點點頭。他不是那種還沒有做過正式的、親自的考察就只憑旁的人的幾句話妄下判斷的人,當下繼續問道:「還有閻兄所說的三庫事物,又是如何?」

    說到這個,閻敬銘加的額頭青筋直跳,端起茶杯大口的喝了幾口,這才舒緩下來情緒,慢吞吞的說道:「所謂的三庫,乃是顏料庫,緞匹庫和銀庫。顏料,緞匹兩庫且不去說他,單說銀庫。」

    曾國藩忽然打斷了他:「閻兄,我請教:銀庫庫丁有谷道藏銀之法,可是有的?」

    「這,也從來都是耳聞,不曾見過。庫丁每三年一挑,到挑選之日,有正選,有備選。正選不到就由備選頂上,據說每三年之期,入選正選之庫丁都要僱請十幾個保鏢。」

    「僱請保鏢?可是怕什麼?」

    「怕被綁票。」閻敬銘冷笑一聲,他說:「庫丁挑選從來都是過時不候,因此上只要綁上幾個時辰,應點時辰一過,煮熟的鴨子也飛了。就是放了他,也無礙了。」

    「這樣說來的話,庫丁的身價很不得了了?」

    「只是補上一個名字,便要一萬兩銀子,若是應點不到,後面的好處不說,這一萬兩銀子就算扔到水裡了。」

    曾國藩眨眨三角眼,眸子中一片若有所得的眼神:「哦,請閻兄再為我講說。」

    「至於大人所提的谷道藏銀只說,古已有之,據聞東城有可以使人谷道交骨鬆脫之藥,只是,……」閻敬銘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曾國藩明白,這樣的事情即便是屬實的,讓他一個讀書人又怎麼好和一群下人去打聽虛實和細節?對戶部規程大約做到心中有數,也就不再細問,吩咐下人擺上酒菜,和閻敬銘臨桌共飲,賓主歡而散不提。

    隨著時間的推移,曾國藩任上越來越得心應手,他或者不是特別聰穎,卻勝非常刻苦和勤勞,對不懂不會的知識從來都是不恥下問,哪怕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主事,筆帖式,只要對術業確有專攻,也都是他請教的對象。

    逐漸的,對戶部的規程瞭解的越多,曾國藩心中就越是擔憂:戶部掌管天下財賦,卻正如閻敬銘所說的,這其中黑幕重重,可謂是深不見底,從郎中主事,到司員筆帖式,無一不以侵吞,挪占為攸歸,堂堂的大清朝的戶部衙門,竟然成了一群蠹蟲貪利的淵藪!

    曾國藩細心調查之下,一樁湘桂黔三省圍剿流匪李沅發一案中的軍費報銷案開始逐漸浮出水面。

    有清一代,軍費從來都是國庫支付,統帥毋須為後勤供應發愁,一切都由皇帝簡派大員專司糧台。

    道光季年,湖南人李沅發聚眾反叛,三省大軍剿匪,已經於本年五月間斬李沅發於陣前,算是剪除了盤踞三省交界地區的一股悍匪,雖然還有一部分黨羽逃脫,卻也不足為患。接下來的,自然就該是軍費報銷了。

    軍費報銷是待到用兵結束之後,按照兵部,戶部,工部的則例來進行計算的。首先要匯總出哪一部分是可以報銷的,哪那一部分是不可以的,然後由用兵大員起草奏章,皇帝御前批准,交由戶部統一辦理——從來這就是一份能夠讓戶部司官和書辦大發其財的好機會。

    報銷的抽水大約是二至三五厘之間,本次報銷軍費總數不過六百萬兩,戶部經辦司員能夠到手的銀兩總數也只有十二三萬,戔戔之數這些人看來只得算是聊勝於無,同僚聚一起談天,說起乾嘉兩朝的前輩,部費從來都是加至二成,每每談及,心嚮往之。

    只是這十二三萬兩銀子,時任湖廣總督的裕泰還不願意給,聽人說,裕泰拍桌子大罵:「什麼混賬忘八蛋!幾個小小的司官主事,就要我十二萬兩銀子?便是不給又當如何?」

    幕僚知道這位總督大人沒有讀過什麼書,又生來的慳吝性子,要他拿出十幾萬銀子給這些書辦,這口氣實是難嚥。也只得苦勸:「大人,此事也怪不得書辦黑心,您莫不知小鬼倒金剛的話嗎?」

    「什麼話?」

    幕僚當下給他解釋:「其實,不要說是大人您,便是當年的福文襄公又當如何?那般的人物,不是也給戶部的小小書辦二百萬兩銀子的賂遺銀子嗎?」

    「有這樣的事?」裕泰立刻來了精神。他讀書不多,喜歡聽人講這樣的前朝趣聞。於是幕僚和他說:「福文襄公征**歸來,戶部書吏求見,對福公說道:此番求賞非是為己,實是用款多至千萬,冊籍太多,必須加派人手日夜趕工。趕皇上正為軍功之事大喜的關頭全行具奏,皇上必然允准。若是計較於戔戔之數,則人員不能齊備,勢必遷延良久,非數年不能竟其功。到時候,今日所呈為軍費報銷,明日所呈仍是此事,皇上心中厭倦事小,若是問及起來,物議因而乘之,則必行大獄!」

    幕僚說到這裡,偷眼看了看裕泰的臉色,後者正聽得入神,深有感觸似的點點頭:「倒是有道理。哦,後來呢?」

    「後來,便給了戶部書辦二百萬銀子,全力負責辦理報銷之事。」說到這裡,幕僚停止了講述:「大人,今日之事與當年情狀當有可借鑒之意,還望大人……」

    「不行!不能他們說多少就是多少。派人到京中,和他們好好的講講斤頭!唔,傳糧道趙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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