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64節 戶部積弊(3) 文 / 嵩山坳
第64節戶部積弊
糧道趙老爺叫趙世傑,道光24年的進士,以三甲賜同進士出身,不能點庶吉士,榜下即用分發到湖南,任蒲圻知縣。八戒文學&清朝自雍乾多次用兵,大開捐例之門,大把大把的官員花錢捐職,京中吏部領了部照之後,分發到省,然後便是漫長的等待,因為從來都是缺少人多,真有那省中一等幾年,十幾年的時間卻沒有補上實缺的,家中除了厚厚的一摞當票身無長物!
不過趙世傑不再此列,他雖然是年輕人,卻是硬邦邦的老虎班——這是指當年正途科考中出身,卻不能點庶吉士,加沒有成為翰林可能的一些讀書人,被分發到省之後,不論年資,不論經驗,遇缺即補,狠不過——號稱叫老虎班。除了極少出現的軍機處記名留檔的,老虎班是補缺優先的班次了。
趙世傑恰逢三省用兵,因為後方督運糧台有功,又很是會做人,因此被上峰一路保舉,幾年的時間做到了總理剿匪糧台的重任,裕泰就命他和一個安慶府的同知叫雲遠緣的,攜巨資一起上京活動,主要的目的有耳:一來就是把戶部報銷案的斤頭講下來——他給出的多限額是不能超過11萬兩。若是能夠少,自然也是好。
第二項目的就是派人進京活動,意圖調到一個好的省份,少也是得要那些比較安分的省份去,長期和叛匪打交道,裕泰又累又怕。累還好說,所謂的怕,只是擔心叛匪一旦不可制,自己身為一省總督,守土有責,便要承擔大的責任。本來他已經上表陳奏,奈何皇帝不知道是沒有當回事還是怎麼著,始終沒有下文。
趙世傑和雲遠緣數年之後重回天子腳下,心中自然是一番感概,他這一科的同年現大多是各部任職主事,司官,也有那官符如火的,現已經做到了天子近臣,例如馮培元。
科舉時代,講究同年之誼,趙世傑和馮培元沒有很深的交往,只是後者入值南書房之後,以湘省督撫的名義到偶爾京中送一些炭敬和致敬的時候,才又重拉近了關係。這一次他先安排雲遠緣管驛住下,獨自一人帶著聽差,攜著很豐厚的禮物到馮府拜望。
多日不見的同年來訪,又是這非三節兩壽期間,想來不會是為了送贄敬而來。馮培元開中門相迎,把他請入正堂落座,叫著他的字問道:「九契,此來京中,可是有公務身?」
「不敢瞞因伯兄,世傑今日此來,是有一樁大事相求的。」
「哦?」
趙世傑把自己此來的目的講述了一遍,後說到:「此來府上,一來是想請因伯兄幫襯一二,二來,也是想請因伯兄皇上面前為我家總督大人美言幾句。」
「怎麼,裕大人靜極思動了嗎?」
「不敢欺瞞因伯兄,三省剿匪之事起,我家總督大人每日裡操習兵弁,督辦省物,經常是累得夜間難以合眼。承皇上洪福將叛匪剿滅,老大人又有了咳中帶血之疾,雖已上表自陳,朝廷卻久無旨意。所以,我家大人拜託我煩請因伯兄……」
馮培元被撿拔帝側移時,對皇帝的性子和脾氣有了一些瞭解,上一次許乃釗見駕的時候聊天一般的說起了皇帝當初軍機直廬和他,閻敬銘相見的軼事,皇帝當時沒有說什麼,到了第二天,就有旨意下發:免去閻敬銘軍機章京之職,著其仍回戶部職上任事。
雖然許乃釗本意並無提拔後進的意思,但是皇帝這樣的處置分明表示了他的態度。一時間南書房眾人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就朝政,就外官,就六部大員使用之事進言了。
這一次趙世傑此來,居然還是為這樣的事情?馮培元沉吟半晌,沒有說話,只是一雙秀氣的眉毛深深皺起。
趙世傑誤會了,以為對方也是待價而沽,當下從靴筒裡取出一張放有兩千兩的銀票的信札遞了過去:「因伯兄?」
「啊,不!九契兄誤會我了。」馮培元也收賄賂,不過要分對象。如同今天這樣,事情還沒有半點眉目,若是貿然收取,即便做不到也不虞有討還之憂,卻總是授人以柄,不可不防,他說:「非是培元不肯幫忙,只是?」
「怎麼?因伯兄可是有礙難之處?若是這樣,此事就當罷論!」
馮培元苦笑搖頭,說道:「倒也不是有礙難之處,九契兄有所不知,培元久帝側,於皇上的心思不敢有揣度之想,不敢因小事而略加穿鑿,只是啊,皇上分外不喜身邊近臣於外臣有所建言。陳孚恩,穆相之事,可鑒啊。」
「是啊,便是世傑人湘省,也知道其事。」趙世傑點點頭,很是期盼的看著他,他說:「自古以來,用人權柄操之於上,確也是不二法門。」
「就是這話了。」馮培元深有同感的點頭,端起酒杯給對方倒滿,繼續說道:「皇上年紀雖輕,卻是明君氣度。不論是對朝政處置,抑或是對人員的使用,都甚有獨到之處。如同這一次的事情,若是冒昧進言,不但不能收功,便是進言者……」
「世傑明白了。總是要找到合適的時機,因伯兄可是此意?」
馮培元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正是此意。」
趙世傑想了想,裕泰雖然是讓他此次進京活動,不過加主要的工作還是和戶部書辦之間,調任一事,便是再拖延一段,應該也沒有什麼關係,當下點頭:「既然如此,此事就拜託馮兄了。」
一件事有了著落,接下來便是戶部報銷之事。這一次趙世傑走通了道光二十一年進士賀壽慈的路子。賀壽慈是湖北人,因為不願意投入穆彰阿的門下,以致中士的時候,以二甲第四名的高第,竟不能點翰林,分發到戶部做一名司官。也同樣是考取了軍機章京,這一次穆彰阿倒台,他因為當年不願附和,有了晉身之資,循資做了軍機章京領班——滿語叫達拉密。
彼此雖只相距一科,但是趙世傑榜下即用,分發出京,和賀壽慈沒有見過面,不過他任職的蒲圻縣正是賀壽慈的老家,通過這一層關係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請他以戶部主事的身份與部中司官協商,又奉上一千兩的銀票,賀壽慈沒有推辭,卻也不敢包攬,只是說此事重大,要和同僚共議,便拖了下來。
這一次翁心存以戶左升任戶尚,原來的戶部尚書祈雋藻本來也是不大管事——這等理學大家,張口閉口都是『君子不言利』,不過是因為朝廷有此之設,勉強廁身其間。君登基,祈雋藻以軍機大臣管部,實際上的工作都是交給翁心存,後者再交給戶部書辦辦理,每一天司官抱牘上堂,翁心存依例畫喏而已。
皇上簡派曾國藩接替翁心存之缺,於部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像這樣一般利令志惛的胥吏,是全然不把他這樣的讀書人放眼中的。可說除了個閻敬銘會讓他們心存忌憚,日夜想把他趕出部堂之外,其餘的人,不過是要表面上尊敬一番,心裡是全然不當回事的。
這一次湘省報銷一事,便是如此。戶部經手的書辦人人伸手,個個拿錢,『斤頭』始終談不攏,趙世傑奉命進京,卻久久不能成其事,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惱恨,此事遷延日久,若是不能有一個圓滿解決,總憲大人跟前可怎麼交代?
便此時,曾國藩履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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