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廚證大道 第006章 金齏玉膾 文 / 滿弓刀
楚落塵笑道：「第一名廚，怎能亂封亂叫？傳了出去，叫人笑話。」
金衣谷主掉過目光，望望大石桌，淡淡道：「這桌上珍饈美味，俱是當代南北大廚之作，製作老道精細，無一不是味厚色醇，香濃鮮美的佳餚，只是世俗美食又有何用？以之競技，還不是要大敗虧輸，小哥兒要是技僅於此，那也不用去做了，你們便一起葬身在這裡吧？」
楚落塵急道：「那可不行，這菜我做定了。」說著話音一頓，躬身道：「花先生心脈已斷，全靠金針續命，還請谷主妙手回春，先救了花先生。」
金衣谷主淡淡道：「他心脈斷不斷，管我什麼事？你手下廚藝絕世無雙，我自然有妙法救他，否則，哼……就憑南樓花神的兒子還有顏面進我谷中，我不殺之就是積德，還會救他？」
楚落塵額上冷汗滲出，花小小聞言色變，忍不住道：「我花家怎麼得罪你了？你救了人，就要人家住在這谷中不許出去，天下哪有這等橫法？這不是救和沒救一個樣嗎？」
楚落塵急拋眼色，阻止不及，不禁眉頭皺起，心中叫苦不迭。
金衣谷主也不氣惱，淡然道：「花神的孫女兒倒是口刁舌厲，你爺爺當年可不是我求他來的。他發下誓願，願意傷好後留居谷中，豈料傷勢一好住不上三日便生悔意，設法離谷而去，若不是我正修習**，無暇他顧，焉能讓他來去自如？哼，今日花家的人又來了，我也不計較這筆舊賬，你小楚哥哥烹飪絕代，便能換他性命，不過依我谷規，這花不眠活命後仍須留身在此，你們瞧著辦吧？」
花小小花容慘變，恨恨一跺腳，氣急道：「不要你救！不要你救！小楚哥哥，咱們走！」
楚落塵往後退開一步，呆立無語，面上神色忽青忽白，輕歎道：「讓他救吧？這世間還有誰能救你爹爹？」他眼珠一轉，拉著花小小附耳悄聲道：「先救活了再說，咱們一步一步走著看吧？」花小小眉眼泛紅，聞言只好點了點頭。
那金衣谷主微微冷笑，瞧著他們商議，也不開言。
楚落塵踏前幾步，拱手道：「不知谷主要吃什麼菜？在下這便弄去，好歹叫谷主吃個歡喜。」
金衣谷主負手而立，悠悠道：「限你一個時辰，做一盤『金齏玉膾』，端來這裡，我倒要瞧瞧這京城第一名廚手藝如何。」
花小小聽得滿頭霧水，面上一片茫然，驚道：「什麼『金齏玉膾』？名兒好不嚇人！這……這是什麼菜？」
楚落塵眉頭一揚，輕輕一笑，仰天吟哦道：「『人間定無可意，怎換得玉膾絲蓴？』世人只知放翁吟詩學劍，人最闊達狂放，怎知他更是一個精通烹飪的美食家，他知道愛妻想嘗嘗這道上古名菜，便偷偷四處搜羅菜餚古籍，只求能博取美人一笑，豈知菜譜沒到手，唐婉終究改嫁他人，唉，勞燕分飛，也只能賦詩以寄深情了。」
花小小怔怔的道：「陸游陸放翁嗎？」
楚落塵道：「嗯，『人間定無可意，怎換得玉膾絲蓴？』這『玉膾』指的就是隋煬帝譽為『東南佳味』的『金齏玉膾』。膾是切成薄的魚片，齏就是切碎了的花葉菜。『金齏玉膾』就是以霜前白色的鮮活鱸魚為主料，拌以切細了的色澤金黃的花葉菜。詩中的『絲蓴』則是用蓴花絲做成的蓴羹，也是吳地上古名菜。」
花小小聽得恍兮惚兮，如在夢中，想起陸游半世坎坷，想令愛人一嘗『金齏玉膾』而不可得，最終鬱鬱而死，秀目中沒來由聚起濛濛淚水，眉眼一閃，滑落下來，她伸袖抹淚，道：「你既知菜名，肯定會做了？」說罷，美目圓睜，凝視著他，心兒怦怦亂響，生怕這傻哥哥嘴中道出一個不字來。
楚落塵皺眉道：「這道『金齏玉膾』麼？繁複的緊，主料配料刀工火候，烹調手法極是奇特，一步也不能錯的，可沒有幾人能弄出來。」
花小小急道：「你到底會不會啊，傻哥哥？」
楚落塵睨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縷微笑，柔聲道：「會的，我可不願做陸游，等閒了的時候，我天天做給你吃，好嗎？」
花小小聽他話中挑明心跡，是要終身相處，不願像陸游唐婉一般半途分開，空自遺恨，不覺胸中一熱，眼中喜悅無限，頭卻慢慢低了下去。
金衣谷主大為不耐，輕哼道：「小娃娃硬是了得！這普天下的廚子可沒幾人聽過這道菜。既知『金齏玉膾』，便快快去做，做得晚了，誤了時辰，我可不管什麼花不眠花難眠死活了。」指指龕上燃燒的熊脂蠟燭，道：「這兩支蠟燭燃盡，當是一個時辰之後。」說罷，雙手輕拍，葉居士應聲而至。金衣谷主道：「帶他去東廳，照他吩咐備齊材料，任他烹製菜餚。」
葉居士躬身領命，當先出門。楚落塵拉著花小小驟步跟上。門外梅山豬、夷堅探頭探腦，正要問話，楚落塵沉聲道：「你們留在此處，小小也留下，我待會兒再來。」梅山豬與夷堅互瞧一眼，答應了。花小小也想跟去，回頭望望有一絲沒一氣的老爸，終究放心不下，也留了下來。
葉居士一路疾行，足不點地，有如風行水上，一晃身掠出百丈，楚落塵展開五五四象步，發力狂奔，勉強追近。葉居士回頭顧望，眼中掠過一抹異色。須臾間，兩人到了一處極大石屋，楚落塵跨進門去，不由呆了一呆。
只見大廳擠滿人影，或坐或立，煞是熱鬧。楚落塵目光掃過，登時啊了一聲，廳中十幾人衝前幾步，齊聲驚道：「小楚！你！是你！你怎的也來了？」
這些人竟然都是京城各大酒樓廚師，什麼東廣順、隆盛館、十三香坊、盒子鋪，俱是享譽京師的金字招牌麾下名廚，楚落塵昔日混跡市井，與他們倒是時常廝混，彼此甚是熟稔。他驚喜交迸，忙道：「你們……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葉居士傲然笑道：「天下名廚，俱在此處，又豈是京城一隅。」
滿廳大廚聞言，面上齊齊變色，幾百號人倒有一大半嚇得渾身簌簌發抖。
楚落塵心下雪亮，登時明白這大須彌谷不知所為何來，竟然勞師動眾，將天下寶號名廚都抓來此谷，逼他們各施絕技，較量烹飪美味。他滿腹疑雲，卻無暇細究，只略略作了個四方揖，道：「『月盛齋』楚落塵見過諸位大師傅。」
廳中一靜，四海名廚聞言哄然一響，人人臉露驚奇之色。楚落塵入李如松府邸治席，毒斃李府闔家老小，又竄身逃獄，官府各處張貼榜文，懸賞緝捕，天下莫不轟動。此刻他自報家門，楚落塵三個字當真響亮之極，一說出來，偌大大廳登時有如天際巨雷滾滾轟過，眾人雷倒一片。
楚落塵心知原委，自己名頭響亮是半點也不由人的，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憤懣，他眼見時間急迫，也懶得多做辯說，掉頭望向葉居士，沉聲道：「廚房在哪裡？」
葉居士似笑非笑，道：「隨我來。」帶著楚落塵走進廳西一處偏房，門口靜立著四個童子，躬身施禮。葉居士道：「給這位小師傅準備一應物事，好生侍候烹飪。」交代過了，撩步便要走開，忽聽楚落塵道：「且慢。」他足下一頓，冷冷道：「什麼事？」
楚落塵道：「給我拿一管玉簫來。」
葉居士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頓聲道：「什麼玉簫？」
楚落塵笑道：「沒有玉簫麼？竹簫也行的。」
葉居士瞠目半晌，上上下下，瞧了他幾眼，方才疾行出門，轉眼捧來一管玉簫，那簫通體碧玉，簫尾一點血紅，色如胭脂，顯是古物。
楚落塵笑道：「好簫。」轉身走入廚房。
葉居士忍不住問道：「用簫做鍋鏟用麼？莫磕壞了。」卻聽楚落塵輕輕一笑，道：「小氣鬼。」頭也不回，逕自入內，四童子跟隨進去，跟著石門悄然閉攏。
葉居士眼望石門，茫然片刻，忽聽厚重的石門中傳來細細的簫管之聲，若斷若續。他心下大奇，暗想這小子莫非失心瘋了，不忙於剖魚備料，倒有閒心吹簫耍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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