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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不得展 第019章 施技 文 / 滿弓刀

    耿蘭趁勢負著兩人,急衝下樓。三人被火困住,費勁扑打,耿蘭一離開,炙火頓熄,三人狼狽不堪,齊聲喝道:「追。」如風追趕。

    楚落塵伏在母親背上,飛也似飄下樓來,恍若身入夢境,不由得驚喜交集,叫道:「娘,原來……原來你武功這般好!幹麼不教兒子?」話音未落,忽地口鼻一清,已然到了樓外空地上。耿蘭匆匆道:「咱們離開了再說。」

    楚落塵仰面望去,但見這煉獄般的三寶樓高達七層,直插蒼穹,樓後奇峰突起,兩側深谷絕壑,遠處荒原漠漠,雪蓋冰封,與黑夜渾然一氣。樓前一片空地,雜樹成林,披著白雪,隱約間,一條石板馬道伸下山去。

    耿蘭一辨方位,足下加勁,就要飛身下山。倏地背後破空聲大作,田義抖動金錘攻來,耿蘭閃身掠過,白驂抱著一把鐵槍,「呼呼」兩槍揚臂擲去,俱是攻在耿蘭落腳要害處,時間部位拿捏甚準。耿蘭縱身飄起,避過鐵槍。忽聽一聲輕哨,一條黑影飛撲向前,尖牙利爪,正是白驂豢養的藏獒,「呼呼」聲響,又有兩點槍尖逼至。

    耿蘭後腿一曲,雙足凌空,連環踢出。那鐵槍忽轉身反向白驂、田義奔去,去勢更急,發出「嗚嗚」聲響。白驂不及招架,著地滾出兩丈。田義大喝一聲,揮動金錘一抖,但聽金鐵交鳴,只覺手臂酸麻,擋不住槍上大力,金鏈幾乎再度脫手。那獒忽然哀嚎一聲,也被踢中,翻身跌落,在地上打個滾,又人立而起,頸毛倒豎,嗚了一聲,張開血口,逕咬耿蘭雙腳。就在此時,黑暗中寒芒一閃,霍文柄袖中暴射出幾點寒星,卻朝楚落塵、老金襲去。

    耿蘭車輪般在空中一旋轉,左足一彈,正踢在獒頭,把那獒踢出兩丈,在地上哀聲慘嚎,爬不起來,忽聽手中老金失聲慘叫,她心中一怔,飄身落地,把老金提到眼前,問道:「金掌櫃,您恁地啦?」老金頭腳耷拉,口中悄無聲息,後腦一點黑血滴落下來。楚落塵臉色發白,喝道:「老金醒來,老金醒來!」

    百多名廠衛此時方才趕到,霍文柄將手一拍,場上人均上前一步,他哈哈一笑,道:「醒不來啦,待會兒你們一起去陰曹尋他吧?」

    耿蘭面皮繃緊,身子倏晃,眾人也沒看他如何抬足,便已掠過丈許,伸手一抓,霍文柄忽覺眼前一花,耿蘭右抓已停在她喉前。眾人哄然驚呼,霍文柄面若死灰。

    耿蘭面上如罩嚴霜,霍文柄疾退數步,彈足橫踢,耿蘭身子輕晃,倏地踏前幾步,手指凝力,仍在他喉前,面上陰晴不定,眾人驚得呆了。霍文柄怒道:「要殺便殺,婆婆媽媽的作甚?」

    楚落塵喝道:「娘,快,殺了他!為老金報仇!」耿蘭凝力不發,猶豫半晌,忽冷笑一聲,把霍文柄一腳踢個觔斗,喝道:「今日暫饒你一命,誰還敢上來?」眾人面面相覷,心生猶豫,不知如何是好。

    楚落塵有生以來,除了母親,就是老金待他最好,他從小就被老金帶到京城,教他識字唸書,從一名店伙做起,直做到大廚。想起老金秉性平和沖淡,與世無怨,今日卻為自己慘遭橫死,不覺越想越是難過,一時鼻酸眼熱,淚水流落,眼前模糊一片,舉目望去,瞧見昏暗中這許多凶芒閃爍的眼睛,想到這些日子來自己受過的非人苦楚,更覺悲憤,他渾身戰抖,氣結道:「娘,這些禽獸好生惡毒!娘怎的放過了他們?」

    耿蘭面色一黯,附耳輕聲道:「娘從前曾向人家發過誓,不仗恃武功殺一人的,娘不能說話不算啊。」楚落塵心頭頓然一沉,欲言又止。

    忽聽蹄聲如雷,隆隆不絕,鏗鏘激越,震得地皮也在戰抖,山下兩條火把如飛而來,宛若長蛇蜿蜒,正是附近駐紮的京畿營大隊官兵來援。耿蘭微一皺眉,心道:「援兵雖多,又濟得甚事?只是金掌櫃遺體說不得須留在此地了。」暗歎一聲,放下老金屍身,喝一聲:「塵兒抱緊,咱們走了。」拔身而起,飛鳥般向前直衝。

    正要下山,突有一騎如風刮至,馬力甚健,奔騰如龍,遠遠拋開眾軍,翻山而來竟如履平地,一個尖細的嗓音哈哈笑道:「佳客夜來,也不見見主人再走?」話音未落,已近了許多。耿蘭秀眉又一皺,輕問背上的楚落塵道:「此人是誰,塵兒?」楚落塵道:「孩兒沒聽過這人嗓音。」那尖細聲音道:「來咱家三寶樓劫走欽犯,膽兒算不小了,就不敢朝個像麼?」倏忽之間,聲音已然逼近至丈許,驀地一條人影在馬上一蹬,大鳥般撲來。身後東廠眾人大喜,各提兵刃,散開包抄,已成合圍之勢。

    那人身在空中,已掣出長劍,一道匹練般劍光直瀉下來。耿蘭甚是不賴,喝聲道:「土卷西山,物換星移。」雙手忽在東北艮位地上連抓,但見空曠雪地突然揚起大片冰雪泥沙,狂捲而起,泥沙箭矢般四射,闊達十丈,眾廠衛被土石擊中,如遭重錘,慘叫聲登時四起。那人被泥石一阻,落下地來,深一吸氣,內勁一鼓,厲喝一聲,劍光暴漲,飛身衝破土障,強行撞來。

    耿蘭面色微變,又馭泥石擊來,四下裡亂打。眾人直瞧得兩眼發直,哭爹叫娘,四處奔逃。

    三大統領鼓勇衝上,齊呼:「大哥,木真人也來了麼?這賊婆娘恁地辣手,怎生打發?」楚落塵伏身母親背上,見三大統領呼那人為大哥,不由心裡一寒,心想這就是未曾謀面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大統領張誠了。

    只聽張誠笑道:「木真人離京公幹,咱們兄弟並肩留客吧。」

    楚落塵眼見那張誠身穿宮袍,年紀不過三十有餘,雙顴高聳,蒼白面容毫無血色,拳劍齊施,身若魑魅,欲突破土障,心中一凜,暗想這人便是東廠大首腦,果然武功罕見。

    東廠四大統領但覺寒風怒號,飛沙走石,眼不見物,不由得汗毛直豎,當下打起精神,圍定耿蘭美婦,併力齊上,進退攻守,皆合法度,正是五虎日常演練的一套陣法,只是如今五虎少了孫邏,變成四虎,陣法不免威力頓減。

    耿蘭銀牙一咬,一雙手猶如穿花蝴蝶,手法轉疾,身形在巽艮位奔走,四統領齊聲尖嘯,陣法漸漸壓縮,不令她來回搬土。耿蘭雖深藏絕技,然功力尚淺,獨鬥四大高手,背上又負著一人,更增疲累,她暗歎一聲,空中沙石漸稀。

    此時京畿營千百兵馬一撥撥開到,樓前山地上遍佈鐵騎,眾官兵驅動健馬,披甲持銳,四面圍定,眼見場中黑糊糊一團,狂飆大作,亂石穿空,殺氣彌天。眾官兵手中火把飄搖欲滅,不由面面相覷,但覺身上一絲絲寒氣冒將出來,冷汗濕透重甲,齊聲吆喝,卻誰也不敢當真上前,當下馭騎離得遠遠,張起強弩,引羽待發。

    四大統領刁斗良久,累得氣喘吁吁,各人身上俱被巨石挨了幾擊,傷勢雖然不重,但身形難免滯礙,心頭叫苦不迭,陣勢早慢了下來。張誠突聽人喊馬嘶之聲,眼角一斜,覷見己方兵馬佈防妥當,心中大喜,忙引動陣勢一緊即松,四人如風般脫出戰圈,張誠高喝放箭。夜空中颼颼聲響,強弩齊發,箭如雨下,射向場中兩人。

    厲風撲面,土揚石飛。楚落塵伏身在母親背上,睜眼不得,心中茫然,心中尋思:「娘自來操持家務,平淡度日,從來不知她竟身負如此神功,她這一身武功從何而來,竟然要瞞著她的兒子。」身隨母親縱躍飛轉,忽覺她身上忽冷忽熱,後頸之上,浮著一層細細汗粒,不覺心中一酸,心想自己時運不齊,命途逢劫,害死老金不說,又累娘親若此,自己死不足惜,母親要是有個長短,此身置於何地?

    一念至此,不由氣為之閉,憂急半晌,忽聽到母親細微喘息,身週四個人影滴溜溜車輪般亂轉,攻勢正猛,四人前後呼應,不露敗象,不覺更增焦躁。暗想娘親宅心仁厚,處處留手,又立有誓言,不能傷人致死,如此打法,焉有勝機?

    正在胡思亂想,忽而眼前一花,四大統領蹤影不見,忽聽一聲厲喝,箭矢如蝗,四面射來,不禁失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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