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179章血疑:畫愛為牢 文 / 風宸雪
第179章血疑:畫愛為牢
楚彤慢慢走進病房,沈傲已坐在床上,他的精神不如中風之前的矍爍,帶著一點遲暮的感覺,楚彤望著他,眼底洇起笑意,這種笑彷彿從心底湮升出來的一樣,直笑到臉上的粉妝都隱隱現了些許皺紋,畢竟她也是年過四十的人,對女人而言,最完美的時期都已過去,再多的保養僅能延緩衰老的時間,但,卻無法阻止衰老最終一點一點地蠶食。
「傲,現在覺得怎麼樣了?」她喚他傲,有著幾許親呢的意味。
「這兩個月,你應該過得不錯。」沈傲的聲音不大,話語中,也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你是在埋怨我沒陪在你身邊?你知道,盛世一號前期的vip認籌雖然結束,但,早期的推廣工作才是起步階段,又涉及第四季度結束後全年的績效考核,所以,沒有辦法抽身到滬城,傲,你會原諒我的,是嗎?」她倚坐在床邊,手勾住沈傲的脖子,嬌語綿綿。
沈傲的臉上這才浮起笑容,他睨著楚彤:
「我當然不會怪你,這次突然中風,我也以為,肯定見不到你了,你又可以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怎麼會呢,傲,我對你的感情,你難道真的以為是那種很隨便的嗎?」楚彤嗔怪著他,臉上的神情,彷彿她所說的,也是真實的一般。
「是嗎?」
「如果不是,我為什麼特意要在今晚趕回來呢?今天是聖誕夜,你看窗外飄著大雪,我都要趕回來看你,難道還不代表了我對你的心意嗎?」
「心意……是啊,是你的一片心意。」沈傲的這句話,說得有些艱澀,但旋即,恢復常態,「我住院這兩個月,沈氏所有事都暫交辰顏代為管理,但,和永達地產的合作,我還是交給雷鳴負責,我對你,也不薄啊。」他拍了拍楚彤仍舊滑膩的手,宛如蛇皮一樣的冰冷,沒有一絲的溫度。
「我當然知道你對我的好,你外孫女這個月做得還不錯,你是否有考慮把沈氏提前交給她?」
「提前交給她?我有說過,沈氏一定會給她嗎?」
「難道,你還真以為,她和yanni會有孩子?」
沈傲沒接她著句話,只看著她,彷彿帶著一種等待。
「yanni從兩個月前回hk,其實那個時候就已和她離婚了,只不過出於某種顧慮他才沒有向媒體公佈,這點,你不會一點都看不出吧?」
「是,我知道。」如果以前他還是猜測,當他從辰顏親口向蘇盈說出時,他的猜測就變成了事實。
所以,在那瞬間,竟然,他會頭頂忽地血氣一沖,旋即暈倒,醒來時,經過搶救,人已在醫院的病床上。
命懸生死一線的時候,他才真正地觸摸到自己真實的想法,在光明和黑暗的交替輪迴中,其實,誰的心,能堅硬如鐵?
即便,是鐵,最初的本質終是柔軟的。
「即便他們離婚,但,有些事是不會改變的。」
「是啊,畢竟辰顏還是為沈氏取得了冥遠長達五年的投資。這樣長時效的投資,在冥遠歷年決策的投資中,其實是並不常見的,至多不過三宗,其餘兩宗的投資對象,實力以及條件,都遠遠優渥於沈氏。」
「所以辰顏嫁給他,是我最滿意的一步傑作,不是嗎?」沈傲將床背稍稍調起,讓自己更加舒服地靠在上面。
「是,的確很明智。」楚彤的笑意絲毫沒有減退。
「當然,也要謝謝你,我知道,你對小霄,還是很關鍵的人。」沈傲語意頗深地對著楚彤道。
「呵呵,我和他不過是過去式了,難道,你現在還計較這個,看不到我的心?」
「我看得到,我的眼睛還不糊塗。」沈傲笑著說。
「即便你的眼睛不糊塗
,難保別人不糊塗,聽說辰顏撤消對葉儀的控訴,可那畢竟屬於故意傷害罪,是公訴案件,除非檢查院撤訴,她撤訴是不會影響判決。所以啊,即便辰顏賣了這個面子給葉家,還是吃力不討好的行為,不過,倒也看出她對葉家始終還是有著情意的。」
沈傲才要答話,一邊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屏幕,眉瞬間蹙了一下,隨即才鬆開,鬆開時,他的話語中聽不到一絲的異樣:
「今天很晚了,你看到我康復的樣子,應該放心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不必在這陪我。「
「我也想回去休息,不過,你的兒媳婦似乎並不太歡迎我。」楚彤有些怨意地說。
「她?你不必理她,自從軒君去世以後,她就開始神神叨叨。」
「好的,那我先回去,明天再來看你。」楚彤甜蜜地在他的額際烙下一個吻印,施施然地離開。
沈傲將床背徹底調平,有那麼一剎那,彷彿,他的呼吸也隨之平息,沒有一絲的波瀾。
即使,剛剛雷鳴告訴他,辰顏今晚不會過來,心底還是起了些許波瀾。
但,有些人的心裡,無論再怎樣刻意不去提及念及,波瀾,始終還是存在於那邊,無法做到真正的漠然處之。
辰顏甫進沈家,就覺得氣氛有些冷清,甚至帶著點壓抑。
「小姐。」徐姐迎了上來。
「舅媽呢?」辰顏把包遞給徐姐接著,詢問道。
「大少奶奶在客廳的主陽台上。」
「呃?」辰顏略略有些吃驚,繞過那棵聖誕樹,向主陽台走去。
已是隆冬的深夜,高層室外的溫度,是寒冷迫人的。
她看到蘇盈披著一件不算厚的披肩站在那裡,瘦削的肩膀,有些瑟瑟地發抖,一邊的樁凳上,還有一瓶喝得差不多的黑啤。
一隻水晶杯,擱在一邊,裡面,滴酒不剩。
有幾片雪花迎風吹進陽台,灑在她的髮絲上,添了些許霜白,將週遭的一切也渲染得蕭瑟起來。
「舅媽。」
她極輕地喊了一聲,可,還是驚到沉思中的蘇盈,她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略偏轉身,臉上是一個虛浮,帶點蒼白的笑:
「顏顏回來了?讓廚房給你留了酒糟圓子,去吃吧,冷了一段時間,應該不會太酸。」
「舅媽特意給我留的,怎麼會酸呢?」辰顏走近她,笑著,「怎麼一個人喝酒?要喝的話,等我回來喝多好,這裡太冷,不如進去再喝。」
倘若一個人真要借酒解愁,別人,是阻止不得的,但,假若別人並不勸,那個人,也不見得會繼續喝下去。
酒,穿腸過,渾沌了思緒,模糊了視線,抒解麻痺也僅在一時。
今天,他,醉酒過,才會那做,才會有勇氣那樣做吧。
不自禁地,辰顏又念起那個男子,眼神望向深夜,紙醉金迷的景致,又迷了多少無眠的眼呢?
「沒事,黑啤的後勁大,喝了太熱才在這吹吹風,你進去吧,看把小臉凍這麼紅。」蘇盈捂了捂辰顏冰冷的臉,語音裡的空洞,辰顏自然聽得出。
「還在為那女人動氣?真犯不著,這事,由外公去考慮就行了,你心裡不安定,她說不定反倒更開心,不是白惱了?今天聖誕夜,我陪舅媽進去拆禮物吧,我看到,聖誕樹下擺了好多,真想快點拆開,看是否有我今年特別想要的。」
沈家一直有聖誕節會彼此互贈禮物的習慣,統一放在聖誕樹下,由於沈家的人丁不是十分興旺,所以,每年,蘇盈都會讓彼此準備至少兩份多的禮物,加上一些朋友所贈送的禮物,擺在樹下,倒也十分地壯觀。
「顏顏。」蘇盈拉住她的胳膊,仔細端詳了一下,突然問,「今天你碰到霄霄了嗎?他沒把那條傾城之戀送給你?」
「沒有。」辰顏只說出兩個字,原來,說謊的時,臉也不會紅。她不願意承認,如同,不願意承認那份感情一樣。僅會給自己,給關心自己的人,帶來煩憂。
在決定這麼做時,項鏈送誰,都不再重要。
拽了一下她的手,「我餓了,快拆了禮物,我好去喝你給我留的宵夜。」
「禮物當然是平安夜鐘聲響起時拆,你怎麼心急這個?反倒不擔心他拍下那條項鏈準備送給誰?」
「無論送給誰,都與我不再有關係。」辰顏的語氣轉得極為冷淡。
蘇盈自然知道她的冷淡不是因為她,遂擠出一抹笑意:
「先去吃圓子,然後洗個熱水澡,等平安夜鐘聲敲響,咱們一起守歲,一起拆禮物。」
「好。」辰顏本就是想讓獨自站在陽台上的蘇盈進去,才會說想拆禮物,此時自然也藉著她的話,順勢反牽住她的手,與她一起進入客廳。
蘇盈在沙發上坐下,辰顏緩緩走上樓梯。
獨自走到房間,她換下旗袍,本來天冷她不會沐浴,但,今天,她只想讓溫水洗去他殘留的味道。
水,順著她的肌膚蜿蜒而下,玻璃鏡上,雖然有薄薄的一層蒸氣,湊近,仍能辨析出身上的暇疵,何況,還是不能忽略的暇疵。
頸部那條疤痕,因為蒸氣的作用,愈變得醒目,她觸著那道疤痕,分不清是淋浴的水還是淚,一併瀰漫在她的臉上,她更相信,這僅僅是水。
她,不該再流淚了。
穿上厚實的家居服,慢慢走下樓梯,看到,聖誕樹下,沈振業晃動著肥肥的腦袋,一邊蹦,一邊跳,還嚷嚷著:
「哦,哦,哦,可以拆禮物了哦,好棒哦。」
她的手不自禁地觸到頸部,才發現,忘帶絲巾,下意識地,她把衣領稍稍豎起,遮住下半部臉,然後,走到沈振業身邊,望著這個患有智障的表哥,此刻表現出來的快樂簡單一面,心底那些蘊積的陰霾在這時,也有稍稍的淡化。
「振業,如果喜歡,就拆禮物吧。」她看他始終繞在聖誕樹邊,不敢動手去拆禮物,遂柔聲道。並吩咐一邊緊盯著沈振業的傭人,「你先下去。」
傭人雖有些顧慮,還是服從她的命令,應聲下去,整個前廳,就剩下她和沈振業。
她望著沈振業,鼓勵他拆開禮物。
既然這些禮物最終都是要被拆開的,何必一定要等到平安鐘聲響起呢?
人生的事,本來,下一秒就不知會產生什麼變化,或許,擁有住的快樂,才能稱為快樂,如果顧及太多,反而,
等到想要擁有時,已經一無所有。
沈振業呆呆地抬起頭,看著她,兩隻不大的眼睛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她被他盯得不太自在地往後退了一步,生怕他又會突然大嚷,可,這次,沈振業只在臉上綻開一種童真無邪的笑容:
「姑姑陪振業一起拆禮物!姑姑一起來!」他伸手去拉辰顏的手,辰顏的手並沒有退縮,但,當他燥熱的指尖碰到辰顏的手時,另一隻手拿起一個禮物,準備拆時,忽然,一聲尖利的叫聲從他口中崩出:
「不要,不要!好痛,好痛,血!」
他又開始失控得喊出這句話,辰顏並沒有向往常那樣有絲毫畏懼,從剛剛沈振業口中說出第一句話開始,她就確定,沈振業的後天智障真的和母親有關。
姑姑,指的應該就是她的母親——沈夢璃。
既然他已經被刺激,她乾脆將衣領拉下,抓住他開始亂揮舞的手,並制止一邊想要上來將沈振業架去房間的傭人。
「振業不怕,不怕,告訴姑姑,哪裡痛?血又在哪裡?」
說出這句話,沈振業竟然不再尖聲喊叫,而是任由她抓著手,乖順地將頭倚在她的肩膀上:
「姑姑,我好乖,我不拆姑姑的禮物,姑父不打我,不要打我!好痛!血!好多的血!痛,我好痛!樓梯摔下去好痛!」
隨著他最後一句話又近乎尖叫地嚷出,辰顏愈緊地摟住沈振業的身子,他開始躁動不安的情緒才稍稍又平息下來。
「振業不怕,振業不怕,姑姑在這,姑父不會怪振業的!」
辰顏一邊說,一邊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他的情緒才又開始平穩下來。
「振業這麼乖,振業怎麼會從樓梯上摔下去呢?」她試探的問出這句話。
「姑父打我,我疼,摔下去了,血,好多血,流了好多血!是姑父,我拆了姑姑的禮物,好漂亮的,好漂亮!」他的聲音雖仍舊激越,卻因為在辰顏的懷中,不再像之前那樣的瘋狂。
「什麼禮物這麼漂亮?」辰顏的指尖收緊,聲音還是鎮定地問。
「琉璃的心心,好漂亮!」
沈振業說出這句話,突然身子一強,頭向後靠去,眼睛重新盯著辰顏:
「姑姑,我不知道姑姑的禮物不能拆,我拆錯了,姑父打振業,姑姑疼振業,被姑父打,好多血,好多血啊!」
他的手摸到辰顏的臉上,「姑姑不怪我,我怕姑姑怪我!」
「姑父不過是一時氣憤,他還是很疼振業的,不會再打振業了,振業以後不怕的,不怕!姑姑也疼振業,姑姑怎麼會怪振業呢?振業最乖了,以後看到姑姑,不可以躲,好嗎?振業乖!」
辰顏僅能安慰地更緊抱住沈振業,他也安寧的伏在辰顏的肩膀,喃喃地說著一些話。
越過他的肩膀,辰顏看到,蘇盈臉色慘白的站在那裡,面色死灰死灰。
辰顏看著她,剛剛因為只顧注意沈振業,並未注意到蘇盈何時出現。
現在,顯然,方才沈振業一番不連貫的話,她也聽到了。
任何人,都不難推斷出其中的意思,沈振業拆了沈夢璃的禮物,被辰東霽打,隨後摔下樓梯,沈夢璃由於愛護沈振業的緣故,也被辰東霽打,倆人都流了血,沈振業更是從此落下了智障的毛病。
那天,沈振業摔下樓梯的真相,原來,竟是因為她的父親——辰東霽。
她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蘇盈,蘇盈死灰的臉,卻開始笑起來,直笑到流淚,笑到一手撐到聖誕樹上,聖誕樹因承受不住她驟然的大力,陡然傾倒。
辰顏被她失常的舉止駭到,忙護著沈振業向後退去,才不至被樹砸到。
「舅媽!」
「顏顏,顏顏!我真的錯了!我大錯特錯!」
蘇盈摟過沈振業,剎時,淚如雨下。
「舅媽,是我父親的錯,和你沒有關係,舅媽,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不,是舅媽的錯。」蘇盈長長歎出一口氣,輕輕的撫摸著永遠不會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失控流淚的沈振業。
辰顏住在沈家兩個月來,第一次,看到她用溫柔的語氣對沈振業道:
「振業喜歡什麼就去拆,好嗎?姆媽再不打振業了,振業好乖,好乖的!」
沈振業歡呼地嗷了一聲,從蘇盈懷裡出來,衝向沒有被聖誕樹砸到的禮物,快樂地拆起來。
蘇盈站在那邊,望著辰顏,這一望,裡面夾雜著太多的情緒,沉重到,她無法再次負荷。
而,辰顏,應該是有權利知道這一切的,知道她隱瞞的這一切。
因為,她不僅是沈家唯一正常的第四代,也是辰東霽和沈夢璃的女兒。
「顏顏,你跟我來。」蘇盈輕聲道,隨即轉頭又喚,「徐姐,看著振業,別讓他拆禮物傷到手。另外,讓人把聖誕樹收了吧。反正老爺在醫院,這些儀式就省了吧。」
她說完,步伐帶著一點蹣跚地走到二樓左側最裡面的房間。
這是辰顏第一次來到蘇盈的臥室。
自從住進沈家,她除了自己的臥室外,沈傲和蘇盈所住的房間,都沒有去過,或許,她的本性使然,有事,寧願在其他場合說,也不願去臥室。
畢竟,那是一個相對更加需要**的空間,這也是她最早反感蘭月每次都守在臥室門外伺候的原因。
蘇盈的房間,是一間裝飾得頗有江南水鄉風情的房間,滿是雕花的紫檀木,格出雅致的佈局。
正中是一張清末的大床,掛著血紅的帳幔,轉過雕欄格,乍看到這抹血紅時,視線帶來心悸是無法忽略的。
蘇盈走到床邊坐下,手撫過這血紅的帳幔,那紗薄的帳幔從她纖長的手中捋過時,彷彿,過往的一幕幕就點滴的湧現在眼前。
「顏顏,坐吧。」
辰顏在靠近床的一張紫檀雕花椅上坐下,蘇盈的聲音才繼續飄出來,輕柔緩和,語意,卻是沉重的:
「原來,人,真的不能做錯事,一步做錯了,接下來再怎麼彌補,報應卻早應在自己的身上。」蘇盈望著辰顏,唇有些發白,瑟瑟發抖地,吐出這句話,「顏顏,我對你這麼好,其實,是有私心的,我想贖罪,為當年的過錯,做出彌補,可惜,原來,老天,一早就現世報了。」
「舅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辰顏握住她同樣開始顫抖的手,蘇盈的眼睛閃現出一種光澤,宛如少女一樣明媚的光澤:
「當年,我父親在滬城的官場也算頗有地位,老爺和父親素來又交好,所以,私下就定了這門親事。那個時候,我還在德國留學,認識了你的父親辰東霽。我們說好,畢業回國後,就由他去向我父親提出娶我,辰氏地產在彼時也算小有名氣,屬於國內較早的一批房地產企業。可,辰氏比起沈氏,終究,還是有一定的距離,又源於,父親和沈傲的關係,使父親一口回絕他的求婚,不但任何迴旋的餘地。倘若我堅持要嫁辰東霽,那麼,他也會登報和我脫離父女關係。」
「我並不是一個擁有堅定信念的女子,現在回想,是我的性格所決定的悲劇,我怕父親真的會和我脫離父女關係,那樣,我不確定,東霽是否還會愛我如初。而我,沒有蘇家的背景,等於沒有任何光環的普通女孩,既然,沈家是滬城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是任何女子都會夢寐嫁入的地方,我為什麼一定要拒絕呢?愛情和幸福,在當年我的心中,還是分開來看的。有愛情未必是最幸福的,幸福或許也和愛情無關。所以,我答應了父親,嫁給沈軒君。為了躲避東霽,我和沈軒君在uk舉行了婚禮,並順便蜜月旅行遊覽歐洲的諸國。」
「蜜月旅行中,我才發現懷有一個月的身孕。這個孩子,就是振業,回國後,東霽再沒有找過我,彷彿從我生命中就此消失一般,我想,我真的是傷透他的心,所以,他肯定不會再見我。可,他並不知道,振業其實是他的孩子,因為,軒君,根本不可能會有孩子,他有不孕症。」
「這些,東霽不知道,我也是在懷孕後,沈軒君帶著冷笑,親口告訴我這個真相,這個連老爺都不知道的真相。聽到這個真相時的惶恐,只讓沈軒君眼底的冷笑更深,可,他卻要這個孩子。但,從那天起,我和他本來表面還維繫恩愛的感情,其實已經變得更加支離破碎。」
「度完蜜月回來的我,得到的,是父親犯事噩耗,如果我要維繫和沈軒君的婚姻,就必須按他說的做,讓振業真正成為他的兒子,不管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我都必須爛死在心裡,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沈軒君是極其小心謹慎的人,對於財權的貪婪,在某種程度上,也得了老爺的遺傳。」
「因為,沈氏不僅要結過婚方有資格繼承21%的股權,離婚則繼承權自動轉移,誰的孩子最讓老爺滿意,才是最終可以成為ceo的取決條件,我想,老爺之所以要定這條規則,其實,真正原因不光是由於子息單薄,也是對你母親和沈軒君的一視同仁吧。自從我正式在沈家住下後,我慢慢發現,老爺對夢璃的疼愛是勝過沈軒君的。定下這個條件,是讓夢璃也有資格繼承沈氏,而不局限在性別的條件束縛上。」
「這份疼愛,其實,也終於造成夢璃的不幸福。我和夢璃的關係,一直很好,可能,因為,她的單純,她的善良,使她成為,我唯一在沈家願意說話的對象,我知道,她和一個同學熱戀,那時的我,是祝福她的。我沒有辦法將校園最純潔的戀愛繼續,源於我的市儈,可,我卻在那時希望,她能代我將愛情和幸福能圓滿的結合。或許,愛情,真的是幸福的諦因。但,辰氏地產,也在這幾年中,逐漸開始壯大。現在想想,女人的心,真的變得太快,太快……」說到此,蘇盈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慢慢抒出時,方繼續往下說。
「夢璃的幸福,在她大學畢業那年,宣告了結束。老爺突然答應,當時在國內的地產界風頭正茂,逐漸成為領軍人物的東霽對夢璃的求婚,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第一時間,有種很不安的感覺讓我單獨去求過東霽,他當時的譏笑表情,我現在還記得,他說,要我付出代價,看到他給別的女人幸福,那種幸福,假設當年不是我目光短淺,也是可以得到的。而我,再不配求他做任何事,我對他來說,不過是舊日錯誤愛過的人。」
「他對我說出那些話,本來猶豫是否要將孩子的真相告訴他的我,報復的念頭攫住我所有思緒,更加不願意說出振業是誰的。假如,我當時告訴他的話,或許,振業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一切,都是我罪孽,這份由於我另外一出別有用心所造成的罪孽。」
「夢璃抗爭過,抵死不願意嫁給辰東霽,我從沒有想過這樣柔弱的她,性格裡居然有這樣的倔強,這樣的她,是我所不熟悉的,她身上的品格,更是我不具備的,連夫人跪下求她,也不過求回她的一條命,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依然執意等那個愛她的大學男生來帶她離開,可等到的,竟是那個大學同學對她的拋棄!」
「那個下午,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她所愛的人,就是今天的葉蒼霆,他抱著一個剛剛出生不滿月的孩子,來到沈家,告訴夢璃,這是他的孩子,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他本來,一直以為腳踏兩隻船不會有任何問題,可,偏偏,還是不能如願,所以,他必須娶那個女人,無法娶夢璃。」
「夢璃對著他,一句話沒有說,只是對著那個孩子笑了一下,那個笑,我想,我死都忘記不了,像天使一樣的笑容,配著她說出的唯一一句話,孩子是無辜的。讓在一旁的我,都為之動容,可她臉上沒有過多的悲哀,僅在第二天,決定嫁給辰東霽。」
「東霽如願娶到夢璃,如願展開對我的報復,他故意每週的週日都帶著夢璃返回滬城,在我面前,竭力表現恩愛。於是,我在日復一日的煎熬中,變得開始無法平靜,我求東霽結束這樣的摧殘,得到他的答覆卻是,他愛上了夢璃,現在的恩愛,絕對無關乎報復。於是,我開始嫉恨夢璃,哪怕她對東霽的態度始終淡淡的,並無表現出過多的親熱,但,我無法容忍,我最愛的男子,完全忘記對我的愛,愛上另外一個,如天使一樣的女子,那個時候我想,假如夢璃真的是天使,那麼,魔鬼就由我來當吧!」
「在他們結婚後的第一個平安夜,我藉著沈家的習俗,在聖誕樹下放上所有的禮物,其中一份,是郵政的包裹,署名只有一個字:蒼。裡面是一快琉璃雕成的心。並刻有,愛璃如夢四個字。」
說到這裡,楚彤的淚水再次流下,她的眸底,浮起最深濃的悲哀:
「我沒有想到,振業會去拆這個包裹,並且還讓東霽看到,東霽怒打他,定是因為琉璃上的這四個字,定是為了他的尊嚴受到挑戰,所以才會將振業打得跌下樓梯。親手害了親生兒子的一生!也是我害了振業!為了避免家裡的這出鬧劇,我才挑老爺不在家,自己又藉故出去打牌,沒有想到,千算萬算,我終是算錯一步!其實,這件事,一開始的盤算就是錯的,結果,怎麼會真的那麼圓滿呢?
「在打牌時,夢璃讓傭人來找我,讓我趕緊回家,我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回家看到夢璃臉上有紅色的掌印,以及那份被拆開的禮物紙。剛為計謀得逞欣喜,她卻緊張地告訴我,振業失足摔下樓梯進了醫院。而我,直到今天,才明白這兩者間的聯繫。顏顏,你當時問過我,振業智障的事,我怕你會發現什麼,所以,我對你說的,並不是完全的真相。」
「由於夢璃的善良,使她必定受了東霽的懇求,對我做了欺瞞!她臉上的掌印應該也是她目睹東霽打振業去阻止時帶上的,這種欺瞞對於真相來說,真的會讓我好受,可,過了這麼多年才知道,僅能讓我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更加的痛恨!」
「也是那一天開始,我發現,夢璃開始更加不快樂,她再也沒有笑,只是對我,愈來愈好,我想,她是受了振業摔下樓梯的良心譴責吧,畢竟,那件事,她是瞞了我的。我不知道,她是否在那時,就察覺到我和東霽以前的感情,所以,她才會將這件事一直瞞下去,因為,最大的傷痛,莫過於最愛的人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夢璃體味過,善良的她,不願意讓我同樣品嚐,可,她怎麼會想到,我就是那個始做俑者呢?」
「發生這件事後,東霽減少了回滬城的次數,後來,我知道夢璃懷孕了,我們之間的聯繫,也僅僅通過電話維持著,那個年代,電話還真是很金貴的東西,可,我們的聯繫越來越像是表面的形式,而少了最初那份金貴的友誼。」
「一直到她出事的那個晚上,她給我打了最後一次電話,電話中的她,語氣很平靜,說她對不起我,我問她是什麼事時,她說,她沒有做到一個姑姑的責任,當天,沒好好地看好振業,並且說,倘若生下孩子,希望我能把這個孩子當做是自己所生的一樣,她希望,能彌補我,那晚,我喝了點酒,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可,她在電話那頭,真的沒有一點點絕望的念頭出來,除了提到她懷的孩子時,語音帶著一絲的悲傷,其餘,都是平常聊天的語氣,只是這樣而已……」
「那晚的電話,因為沈軒君的突然回家,我不得不掛了電話,蜜月後,我和沈軒君除了在人前扮做恩愛外,人後,一直是相敬如冰,冰冷的冰,他回到臥室,開始發神經一樣摔東西,並且,狠狠打了我,罵我是賤女人,不過,我確實很賤,所以,我任由他打,他打累了,也就睡了,我整理他的西服口袋發現一張紙,確切說,是醫院的診斷書,也是在那晚,我注定,會做寡婦,他成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夫妻關係的不復存在,讓他在結婚後,就出去找女人,終於,當他察覺到身體異樣時,一切都晚了!第二天接近深夜,老爺接到了夢璃『自殺』,難產死去的消息,那一晚,我第一次看到老爺流了淚,也從那一晚開始,沈家徹底變得暮氣沉沉,而,沈軒君,這個瘋子,得到他妹妹死的信息,竟然還大笑,是啊,他該笑,沒有人和他分家產,他還不該笑?而且,他也篤定,老爺承受不住夢璃的打擊,一定會一病不起。」
「只是,他在那晚做夢都沒想到,不過一天,老爺不僅沒有病倒,還活得比那個瘋子更長。那個瘋子,得了aids,沒有幾年的命,終於在今年,還是死了,不過,對外宣稱,是死於sars,讓他得到最後的一點的尊嚴,臨死,他都沒有得到沈家的21%繼承權,因為,老爺,並沒有垮,他活得,比他兒子還長,兩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終於讓老爺完全變了一個人,再不是我剛進門時看到的樣子了。」
「這麼多年,老爺沒有認你,我一直猜測,他是出於對你的保護,怕你置身在沈家這樣的光環下,事事都不能順心,也怕沈氏的繼承條件,讓更多接近你的人有著目的性,可,他能容忍葉蒼霆收養你的原因,始終我也無法猜到。包括當年葉蒼霆的突然變心,也是我看不透的,顏顏,該說的,我都告訴你了,不該說的,我也告訴你了。人,真的不能錯,起了不好的念頭,做出的事,一定會有報應的。一定會有!」
蘇盈仰起臉,她頸部的青筋隱隱可現,根根脈脈地張在那,是一種對於生命無奈的張馳。
辰顏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今日她所走的路,何嘗不是母親的翻版呢?
葉蒼霆和沈傲之間,一定是有著某種的牽纏,這點,她確認不疑。這種牽纏,可能才是當年,葉蒼霆拋棄母親的真正原因!
「舅媽,我母親懷孕前幾個月,你見過我父親嗎?」
「沒有,自從發生振業的事後,只有他來到沈家,我才見他,再不會私下去找他,我和他的感情,其實,早就消耗怠盡了。顏顏,舅媽錯了,對不起你!是舅媽挑撥了你父母的關係,因為,我知道,夢璃懷孕後的幸福,不再和東霽有關,那個琉璃心,始終是他們心底的一個卡啊。」
辰顏問出這句話,無非是確定,莫青口中的那個第三者是否是蘇盈,現在聽她這麼說,便明白那個人不是她,所以,母親真正不快樂,然後選擇『自殺』的原因,是和蘇盈沒有關係的,想到此,她淡淡一笑:
「舅媽,人都有各自的命,母親不會怪你,畢竟,那件事,不過是很小的一件事,倘若感情連這點都經受不起,那麼,也不是真正的感情啊。」
「顏顏,你別勸我了,你多為自己著想一下,感情,雖然不會因為一點誤會而疏遠,可,時間,以及耐心,真的會消耗掉所有之前積蓄的感情,這,是我親身的體會,你和霄霄,我始終不相信,真的離婚了,畢竟,我看得出,他眼底的愛,就如同當年東霽對我一樣,是那麼真摯,那麼熱烈。可,最後呢,我和東霽仍是回不了頭,還背上這麼多的負債和錯誤,顏顏,答應舅媽,讓舅媽看到你幸福,這樣,或許,我才能減輕我的罪孽,我的罪孽啊!」蘇盈反握住辰顏的手,很緊很緊。
此時,在不遠的金茂酒店,司徒霄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他很少看到下雪,這一次,這場雪,不僅看到,也落在了他的心底。
站到心裡逐漸麻木,他微微回身,薄唇輕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