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173章以愛之名 文 / 風宸雪
第173章以愛之名
走上咖啡屋的二層,樓梯處的雅間門開啟著,楚彤穿著翠綠色的改良款旗袍,煙霧裊繞間,笑呵呵地斜支著頤,看他上來,她優雅地把指間夾著的香煙摁滅:
「如今單獨見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哦。」
「有事嗎?」司徒霄並不坐下,將移門關上,倚在門邊,墨黑的眸子裡再沒有昔日的情意。
她特意一改形象,穿上辰顏最近一直穿的旗袍,但,他的眼神都沒有絲毫的停駐。
原來,男人的絕情,真的可以如此徹底。這麼想時,她的心底掠過一抹更深的陰鬱。
「這句話,你今天問了我兩次。yanni,難道,看到我,都會讓你厭煩?還是說,你的心裡,現在擔心的全那個丫頭的臉?」
司徒霄瞇起眼睛,這一瞇,讓楚彤有些不自在,她掩飾地自斟一杯花茶:
「坐下喝一杯,你這樣,我們沒法心平氣和地談。」
「我不認為有必要坐下,倘若,讓我查出,葉儀的事和你有關,我們之間所有往日的恩情,一筆勾銷!」
「呵呵,你查到了嗎?如果你查到和我有關,你現在還會站在這和我說話?都過了三天,你的情報網還沒任何反饋,顯而易見,這與我根本沒有關係,就這麼把那丫頭毀容,豈不是太便宜她了?她母親和葉蒼霆給我的痛苦,不會這麼便宜就可以抵償!」她眸華流轉,看到司徒霄的眼底怒意蘊升,才轉了語鋒,繼續道,「好了,不和你繼續這個話題,免得你又要說六親不認,其實,除了姐姐,你又把誰真當過親人呢?」
她廣告合同那件把柄捏在他手裡,確實是她的失誤,她沒有想到,他真的會去查她的財務帳。
既然,他能查到這個把柄,這幾年,永達地產財務帳上的不可告人之處,又何止這一筆呢?不過,這筆是最新鮮的罷了。
除了報仇,確實,她對於金錢的誘惑,也逐漸沒有辦法抵抗。
這是真的。
畢竟這麼多年,聲色犬馬的日子,讓她再無法回到貧寒的生活中。
所以,得到權勢的同時,對於錢的貪婪,讓她一步一步地邁進職務挪用侵佔的深淵。
「我把你當過親人,但,現在,我只把她當親人!」司徒霄的語音略低,但,聽得出的堅定。
「她?你別告訴我,你對她的毀容完全不介意,我想想都駭怕,被硫酸潑過,多麼恐怖,你哪怕對著她,可以忍受一天,難道,這一輩子,你都騙著自己去過?yanni,你不會真的情聖到這地步吧?」
「容貌,不過是表相,再美,幾十年後,也會慢慢變老變醜,我愛的是她的性格,她的心地,她的人,即便少了容貌,也不會有改變,如果她介意我的看法,那我寧願失明,都會陪著她。」
「失明?你把自己變瞎子?」楚彤驚愕地問,她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為了愛,會做出這樣的犧牲,真是那樣,就太可怕了。
憑什麼,連沈夢璃的女兒都可以讓男人愛得這麼深?憑什麼?!
她們一定給靠近她們的男人下個蠱咒!否則,不會她一直得不到的,她們卻輕而易舉可以得到。
「為了她,什麼都值得。」
「你真是瘋了!不過在你瘋之前,有件事,我還是要告訴你,容德昨晚給你電話,可,始終打不通你手機,於是,他才找我。」
司徒霄下意識地掏出手機一看,原來已經沒有電了,這三日,他的腦海中完全是辰顏,連手機沒電,竟然都會忽略。
他真的為了一個女子,忘記所有,哪怕,自我,都可以遺忘吧。
「老爺子有些清醒了。你要知道,如果,在年終的董事會上,他如果完全清醒,對於你,將是多麼不利!」
「是嗎?」司徒霄的眉稍稍揚了下,並不置可否。
「或許,應該再有一個意外,這樣,你才能從ep正式變成ceo。」
「這就是今天你找我要說的事?」
「是,難道這件事的重要性,還比不過那個躺在病床不願見你的丫頭?」
「以前或許是,既然他清醒了,容德會繼續好好照顧他,何必我再費心。」
「yanni,你清醒點吧!假使沒有冥遠財團,你憑什麼讓沈傲將那個丫頭許配給你!換句話說,只有你一天是冥遠財團的ep,那個丫頭才會是屬於你的,不然,哪怕她毀壞了容,沈傲還是會將她賣一個更好的價錢!」
「謝謝你的提醒,冥遠財團的事,我有分寸,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要回醫院了。」
「呵,我就知道,喜新厭舊是男人的本能,你去吧,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不在乎她的臉。」楚彤冷冷地道。
「你最好安心等著做沈太太,不要在顏身上再多費任何的心,我希望,這次的事,不過是安沐雲出於嫉妒指使葉儀所做的,而與你無關,否則,我之前說過的,一定會做到。」
說罷,司徒霄不顧楚彤一張粉臉氣到煞白,毅然走出雅間。
才出咖啡屋,突然,橫刺裡,蹦出一個人,老徐才要跟過來,但,看到那人時,適時地停住腳步。
司徒霄銳光一掃,正是那個記者,揚揚。
「司徒總裁,為什麼你一直不肯見我,這三天,你在醫院裡,我每次要見你,你都讓護士把我請出去,為什麼?我只是想做好一個專題採訪,如此簡單而已,難道對於這點,你都不答應嗎?」
「我已經做過一次採訪,我不認為再有做專題的必要。」他說完,臉上籠了一層寒霜,向外走去。
「司徒總裁,你一定要拒人於千里之外?」揚揚拽住他的襯衫,不再顧及女孩的矜持。
「不是我拒人千里之外,而是你認為這樣苦苦糾纏有意義嗎?」
「我苦苦糾纏?我只喜歡你,喜歡你也有錯嗎?為什麼你要拒絕一個人的喜歡?!」
揚揚再顧不得任何,脫口說出藏在心中許久的這句話,說出了,心裡,有些什麼東西,就鬆下了。
原來,隱掖著不去提及才是最難受的。
「因為,我不喜歡你,也不可能喜歡你,所以,現在請你離開!以後,也請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司徒霄冷漠地拒絕她。
街對面,grace披著一件火紅色的大披肩,正從車內走出來,看著司徒霄,哈哈地笑著,走上前去,也把揚揚當成了透明空氣,她挽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向醫院方向走去:
「yanni,怎麼如今都不憐香惜玉了,脾氣這麼糟糕。」
「你怎麼在這?」
「我剛開完電話會議,走到這,才想起沒買小顏喜歡吃的慕絲蛋糕,所以讓司機去現在去買,停在這,方便他調頭。你呢?怎麼和小記者從咖啡屋出來?」
grace邊問,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他的反映,如果讓她發現,他的花花心腸在這個時候又開始有所作為,她一定當街扇他幾個大巴掌。
揚揚站在原地,沒有自尊的眼淚,一滴一滴濺落在地上。
被拒絕了,果然是被拒絕,她不過是醜小鴨,為什麼會天真地以為自己能變天鵝呢?!
哪怕那只聖潔的天鵝已經不再美麗,可,在王子的心中,也是輪不到醜小鴨的!
「她現在這樣,你怎麼可以讓不忌口!」司徒霄沒有在意grace其他的話,只聽到前面半句,就攫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怎麼?難道不可以吃?」
「醫生沒告訴你,在這半個月中她只能吃半流質!」
司徒霄對grace的反映有些無語,她還算每天陪著辰顏的人,竟然連這些都忽略。
「可能我忘記了,但小顏今早和我說,她想吃這個,我不想讓她失望。」
「不可以!她現在只能吃半流質為主。」
「喲,看不出,你這個等在病房外的,倒比我還關心她。」
司徒霄隨著這句話,臉上的神情有些暗淡:
「她好嗎?」
「你知道的,一個女子,最重要的容貌毀了,還是她一樣漂亮的女子,你認為,她會好嗎?她沒有哭,這才讓我更加擔心她。」
「我已經安排了世界權威的植皮手術醫生。」
「yanni,即便是這世界上最好的醫生,她下巴的幾處灼傷通過植皮可能復原,但,頸部的創傷面積大於臉部,恐怕還是會留下疤痕。這點,對於她來說,同樣是不能接受的。」
「不管,用任何代價,我會盡我所能,用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手段,將這種創傷帶來的後果,減少到最小。」
「是,你是有這個能力,但這不關乎錢,而關乎,這個世界的醫療手段,是否到達這麼厲害的地步!我們不該自欺欺人地往好的一面去想,這幾天,你應該和一流的整形外科醫生有過接觸,他們也該婉轉告訴你,手術能恢復到的地步是有限的!」
司徒霄不語,眼底是更深的灰霾,grace這個女子,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她現在所考慮到的一切,卻是對的。
現今的醫療手段,對於這類硫酸造成的毀容,所能達到的恢復效果,畢竟是有限的。
這,他知道,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要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心愛的女子恢復容貌。
因為,這無關乎他的感官,而是,他清楚辰顏,天性要求完美,必定不容許殘缺的存在。
「yanni,告訴我,倘若,她的容貌必將不能復原,你能接受嗎?我要聽實話。」grace見他長久不語,語調稍緩,問。
「我會,如果,她覺得面對我是種殘忍,怕我嫌棄她,那麼,我會不要這雙眼睛。」
「yanni!」grace被他的話震驚到,她伸出手,攫住他的胳膊,但從他的眼底,她看到的,是堅定。
他真的愛她,愛到這種地步,是超乎她的想像的。
怪不得,如初會選擇成全他們,甚至用命來成全。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會有一種愛,是完全為對方著想,絲毫,沒有顧慮到自己的。
grace鼻子微微有些發酸,她抑制住流淚的衝動,這麼多年,她從沒有流過淚,哪怕,在獲悉如初死訊時,她都沒有流過淚,此刻,她當然,更不能流淚。
「你想見她嗎?」她問,或許,她所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她會見我嗎?」
「我幫你問問,希望,她會願意見你。有些事,就這麼擱著,也不是辦法。」她往前看,已走到住院區,拍拍司徒霄的肩膀,「你對她的好,她都知道,她是很聰明的女子。」
「我知道。」
grace不再說話,鬆開司徒霄的肩膀,一個人走上二樓的vip病房,按照往常的消毒步驟後,她套上那身消毒服,慢慢走進病房。
「親愛的,看來你今天的氣色不錯哦。」她盡量讓神情和語氣如同往常一樣,向辰顏走去。
辰顏斜斜地倚在床上,窗外,淡淡的金色陽光照進來,在她的週身籠上一層光華。
即便,有著觸目驚心的傷口,她安靜地坐在床上,還是美的。
這種靜好安然的美,讓grace恍惚地,反倒移不開目光。
辰顏望著她,淡淡地一笑:
「你來了,蛋糕幫我買來了嗎?這幾天,吃醫院的套餐快沒胃口了。」
「本來是準備去買,但某人阻止,說醫生囑咐過,你只能吃半流質,必須忌口!」
「某人?」辰顏若有所思地吟出這兩個字。
「是,某人就是他,也只有他會這麼關心你的一切,小顏,已經四天了,真的不打算見他?還是等植皮手術完成之後,再見他?」
「植皮手術?grace,不用瞞我,你認為,成功復原機率有多少?」
「你下巴那邊,可能會復原達到85%,但,頸部,我不得不告訴你,就目前的醫療技術,還是會留下疤痕。」
辰顏輕淺一笑,她潔白的手指在陽光下劃出一道美麗的光弧,然後,她緩緩抬起眼眸,凝視著grace:
「你看現在的我,倘若你是一個男子,對這樣的臉,你能忍多久呢?」
「小顏,其實,yanni愛你,更多愛的,是你的心靈,不是嗎?所以,何必介懷容貌呢?我覺得你該見他,再多的苦,你們一起面對,總比你如今一個面對要好。你現在不見他,可曾想過,對他也是種折磨,他每天守在外面,這種折磨不比在病床上的你要少!」
「grace,你知道李夫人的故事嗎?」她看grace搖了下頭,於是,徐徐說來,「漢武帝一生風流,可,窮其一生,他最寵愛的女子,卻是李夫人,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這曲中所唱的,正是李夫人,美艷的容顏是她受寵的原因,但,她產後失調,病重萎頓病榻,日漸憔悴,漢武帝屢次欲見,均被拒。因為她深深知道凡是以倘以憔悴的容貌與皇上見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會一掃而光,所以,直至她病故身亡,都未曾讓漢武帝見到她病後的容貌,也正因此,她死後,漢武帝傷心欲絕,並,就此,永遠記住她的美好,永遠不曾忘記。」
「小顏,這麼一段勞什子的古話,就把聰明如你困頓住?你不是李夫人!yanni也不是漢武帝。你們的愛,比古代的宮廷更是純粹!他今天說了,倘若你還是計較這些,怕他嫌棄你,他不惜自毀雙目!」grace情急,嚷道。
自毀雙目!
這四字重重捶進辰顏的心中,他真的,愛她至此,這麼深,這麼沉!
不惜用失明,來詮釋對她的愛,對她毀容的包容。
可,她能讓他這麼做嗎?
不能。
她不能!
倘若他一時義氣,將雙目毀去,以後,在黑暗中的日子,將不是一天兩天所能涵蓋的,屆時,他不可能不怨!
畢竟,今時今日的他,是冥遠財團的ep,這樣的事業如日中天,失明,對他的事業也將意味著一落千丈。
沒有一雙犀利的眼睛,在商場上,怎麼應變那些詭計傾訛,怎麼親自審閱所有要簽署的文件呢?
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成為眼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著未來的路,一步一步,堅強地走下去!
如果他為她放棄光明,等於,放棄的,是他人生所有關於未來的希望!
於她而言,有他這樣一句話,已經足夠!
保留住最完美的愛,讓它開至極盛時,毅然將它摘下,從此,那便是如曇花一樣,令人永遠回味的美吧。
「grace,你說,如果霄真的雙目失明,一年,兩年,乃至十多年後,他會不會有怨言呢?」
淡淡問出這句話,grace的臉上的神情將她的答案已然昭告,確實,司徒霄的驕傲,倘若也帶著殘缺,他不可能在若干年後真的不怨吧。
這是當時,她聽到他說出那句話時,震驚之外的另一個反映。
她相信,會有這種忘我的愛存在,但,她也相信,當一個驕傲的男人,從天墜落到地,自尊不復時,所帶來的差距感,會將這份為愛做出的犧牲,一併置上另一種怨委的境地。
真到了那天,再深再濃的情,都會被蹉跎。
她意識到這問題存在的關鍵點,所以,她無法用假話去安慰眼前這個女子,這個同她一樣聰明睿智的女子。
「小顏,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現在,假使你再不見他,我怕他會更加傷心!」
「是,我是該見他,也該,讓他對我放心地做一個了斷。」
「小顏!」grace聽得懂她的話外之音,著急地抓緊她的手。
「如果不讓他目睹殘忍,他不會放手的,他不放手,讓他以後終日對著我這張臉,你讓他情何以堪?如果他選擇自毀雙目,又讓我情何以堪?不論怎樣,到最後,我們免不了成為一對怨偶,與其到了那時,互相傷害,為什麼,我不能狠心一點,在彼此只有完美的時候,做個了斷呢?」
「你不要衝動!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清楚yanni的個性,他不會放手的,他認定你,他愛你,這種愛,帶著超過任何一切的洶湧,無論你怎樣,他不會同意的!」grace抓緊她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
「你要我怎樣呢?grace,我不要他失去他的驕傲,我也不要委屈我的自尊!你看我現在的這張臉,是根本沒有辦法恢復到以前那樣的!讓他每晚醒來,擁住的人,是一個如同鬼魅的女子,這就是幸福嗎?這是折磨,grace!」
辰顏的臉上,滿是痛楚的表情,但,即便再痛,她都沒有留一滴的淚。
「你要怎麼做?」
「讓他失望,讓他知難而退,讓他徹底忘記我!」
「這不可能。」
「可能,這可能。我今天會見他,你幫我打電話給舅媽,讓她把我放在床頭櫃的一個白色的文件袋拿給你,然後,再過一個小時,你讓他進來。」
「我不會容許你這樣傷害自己!」
「這不是傷害,這是對我,對他,最好的結果!」
「……」
「grace,只有你能幫我,我求你,幫我!」
grace不知道怎麼拒絕這樣一個女子的請求,或許,這次她回國,根本就是個錯誤。
吵嚷著替如初討回公道,結果,最後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搭進這一場深愛的倆人,不得不走到分離的這一出苦情裡去。
她覺得她快要支持不住了。
第一次,活了這麼多年,發現,支持不住。
不是因為商戰,而是,因為,愛。
原來,男人和女人,是有純粹的愛的,她終於明白這一點,當初的性取向,完全是逃避的一種方式,直到今天,她終於見證到這種愛的存在時,可,一切都晚了。
她抱抱辰顏,然後按她說的先去找蘇盈拿到一個文件袋,在一個小時後,通知司徒霄進來。
司徒霄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走到病房。
辰顏安然地坐在床上,看著他,淺淺的微笑,這分笑,把她右臉下方猙獰的傷痕,都淡化不少,可,這些傷痕在這張精緻的臉上,卻始終是讓人不能忽視的存在。
「顏。」他欣慰她終於肯見他,帶著欣喜地喚道。
「霄。」她也如往常一樣的喊他,她看到,他的眼底依然是對她的愛,絲毫沒有因為臉上的傷痕有任何的滯愣。
這樣,真的,足夠了。
「你好點了嗎?」他坐到病床邊,試圖去握住她蒼白的手,她的手卻不露痕跡地往後一縮,直接縮到毯中。
「沒有什麼好不好,就這樣,你也看到了。」
「兩天後,就會做第一次植皮手術,所請的專家,應該是這方面的權威,你不必擔心。」
「我當然不會擔心,你都安排好了,我為什麼要擔心呢?」她繼續淺笑,但,話語中,帶著一份疏離。
「以後,都不會再有事!這次,是我的疏忽,我沒有好好保護你!」
他靠近她,想把她擁入懷中,她的手卻果斷地推開他:
「還有以後嗎?」
「顏?」
「我和你之間,還有以後嗎?」她的眼神轉成入骨的冰冷,睨著他,唇邊的笑容一併斂去,「聽說,昨天下午,冥遠財團已經通過對沈氏企業五年投資的決議,是嗎?」
「是。」司徒霄望著眼前的她,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是,為了讓她更加安心的養病,更是為了不讓沈傲再去打擾她,他只用了兩天的時間,就讓管理層通過這項協議。
可,為什麼在此刻,他會隱隱覺得有一種不安呢?
辰顏看得懂他眼底的疑惑,其實,這件事,她也是從報紙上知道的,有時候最最直接獲取信息的方法,往往是容易被人忽視的。
「所以,我的目的已經達到,雖然,賠上了容貌做為代價,但,有什麼關係呢?至少在五年內,沈氏不用擔心,資金周轉問題,有冥遠這樣一座靠山在,我相信,這五年,足夠讓沈氏重新回到國內一線連鎖百貨的龍頭地位。」
「顏,只要你要的,我都會滿足,這,我說過。」
「好了,別再說這些甜言蜜語了,我今天這樣,難道,還能奢求什麼?你當初看上的,不就是我的容貌?但現在,它沒有了,你也早該厭倦了吧。我們開誠佈公的說,不要再掩飾,好嗎?」
「顏,我愛你,絕不僅僅是因為你的臉!」司徒霄的語氣裡帶著微微的不悅,但,在看到她澄淨的眼睛時,所有的不悅,再次地化為繞指柔。
「我說了,不用說這些話了,事實是,我被毀容了,你也沒有保護好我,所以,現在,漂亮美麗這兩個詞在我的身上,是過去式,我也不想再瞞你,既然沈氏得到了這筆投資。霄,我們分手吧。這是協議,你簽完字,現在,我也簽完了,我不愛你,我和你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沈氏,為了璃和地產。」
她從枕邊遞過來一份協議,司徒霄顫抖著手接過,只一眼,便辨認出,正是當初他簽署的那份協議。
上面她簽名的落款日期,赫然是今天。
「你又想激怒我?像景海那次?顏,我不會再上當,這個,我不承認!」他的手將那份協議揚了一下,隨即擲到一邊。
「你不承認又能如何,我承認就是了。我這次沒有激怒你,是和你說真的,你還記得,你說你為了我可以放棄冥遠,但那時,我說,我只做總裁妻,不讓你放棄。對,我是只願意做總裁妻,你是冥遠財團的ep,才是我最終決定下嫁你的理由!因為,我清楚地知道,我要的是什麼,現在,你能給我的,我都有了,所以,我不想再委屈自己,活在和你的婚姻中,對我,是種煎熬,更是種痛苦!當然,你不會由於我要求離婚,而終止任何投資沈氏的議案,對嗎?如果,你還念過去的夫妻情意。」
「不要騙我,你的眼睛出賣了你的心,你根本不是這麼想的,你是因為容貌被毀,怕我介意,才說出這種絕情的話,顏,你沒演過戲,你只做過播音主持,所以,注定,你演的不夠逼真,我不會信!」
「你不信也好,這就是事實,為什麼你要逃避呢?剛剛grace告訴我,你願意為了我,變成一個瞎子,真的嗎?難道,你認為,變成瞎子,我會忍受你嗎?霄,我求你別自以為是了!你自以為是的優越感,從開始到現在,都讓我很困惑!我求你,放了我吧,我的容貌不在了,剩下的每一天對我,都是要珍惜的,而,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好痛苦,我不愛你,可,還要扮出柔情蜜意的樣子,這才是最大的痛苦,你說對了,我沒演過戲,再繼續演,我真的支持不住!」
她對他說著出段話,她的心裡,彷彿被撕成一片一片,每一片,都漫著彌天的血,可是,他不會看到,他看到的,僅是她鎮靜的臉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如同蚯蚓一樣的傷口。
她將她的那半邊恐怖的臉,盡量地展現在他的面前,她要的,就是他的厭惡,他的嫌棄,他的拋棄。
這,才能讓他不會為她犧牲更多!
本來,她是怕被他看到這張臉,因為,擔心著會失去他,可當她,從grace的話語中知道,他深濃到不惜犧牲自己的情意時,她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太自私。
既然她已經不完美,為什麼一定要拖著他,讓他也一並不完美,不開心呢?
為什麼,不能放了他,以他的條件,找一個比她好過千倍萬倍的女子,不是困難的事啊。
因為愛,她應該去成全。
以愛的名義,看到他幸福,就是她所要的幸福。
這,才是真正的愛。
不是佔有,不是患得患失,而是,放手。
「不管你怎麼說,也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不會放手,我說過,你是我的小妻子,我這輩子,唯一會娶的女人。」
「可,我不愛你。」
她狠下心,讓這四個字,從她嘴裡無情的說出,她看到,他的臉,終於,怒意不再抑制住怒意:
「你當初說,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難道,你願意給一個不愛的男人生孩子嗎?」
「呵呵,那你該記得,我暗示過你,這個孩子,不光是沈氏的第四代繼承人,也會是冥遠財團的,當然,這也是外公的意思,否則,我怎麼可能再和你生孩子呢?你對我做出景海那樣禽獸不如的事來,難道,我真的可以大度到,不恨你嗎?霄啊,我說過,你太自以為是了,如果不是沈氏,不是璃和地產,我不會忍受得住敷衍你這麼長時間。現在,沈氏得到了冥遠的投資,璃和地產的不平等條約也被去除,我終於可以不必再這麼委曲求全地陪在你身邊了。」
她頓了一頓,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心底因說出這些話帶來的疼痛略略緩和,也為了有勇氣說出接下來更為絕情的話:
「尤其在經歷毀容這件事後,我才真正明白,再和你繼續下去,我的人生,將是一場悲劇,一場,沒有愛的悲劇!」
「你愛誰?」
他看著她彷彿鼓足勇氣終於說出這後半句話,手指緊緊地握起,然後,用最冷漠的語氣,問出這三個字,薄唇勾起一道犀利的弧度,這抹犀利映進她的眼底,是同樣的一抹冰冷,彷彿冬日的嚴寒,所帶來的冰冷,一剮剮地,刺進她的心底。
可,她必須,仍舊,抬起眼睛,絲毫不躲避的,望進他的眸底:
「我愛誰,這個問題,你早該知道,何必再求證一次呢?」
「葉風?對嗎?」他的眼底,是更深的痛楚,這種痛楚,讓他墨黑的星眸,湮出一絲帶著絕望的意味。
「是,他是我的初戀,從那年,你在飛機上遇到我,就該知道,我有多麼愛他,這份愛,從我八歲那年,一直持續到今天,因為他不要我,我才沒有了所有的幻想,嫁給葉蒼霆,不過是為了逃避,嫁給你,不過是商業的聯姻,既然不能嫁給他,其實,嫁給誰,都一樣。」
「這,才是你心中一直藏著的話?」
「是,從藍洞,我看到他掉下去,那時起,我的心,就一併跟著他,遺落在了那裡,此後的我,不過是為了沈氏,為了葉氏,苟延殘喘,卑微地,維繫你的愛,如此而已。」
「那麼,我該慶幸,我是冥遠財團的ep,才得以讓你待在我身邊,委曲求全地待在我身邊?」他望著眼前這個深愛的女子,每說一句話,心,就往暗不見底的深淵裡沉淪一次。
但,他的手,還是在說完這句話時,握住她的手腕,手底,一片冰冷。
她用力地一掙,眉間拂過一種厭惡,他猝然鬆了手,她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蘊生滿怒意的眸底,隱隱地,燃起火簇,愈漸幽寒如冰,她直面他鋒銳的眼神,終於,看到,他的嘴角牽出一個冷笑,摔開她的手:
「既然,你當初嫁給了我,現在,後悔,也晚了。」
她被他眼底突然利如鷹鷺的神情駭得向床後避去,他再次一把將她緊緊地摟過,她掙不開,整個身子被他壓在床背上,他狠狠地吻了下來,那力氣彷彿不是吻她,而是接近一種懲罰。
她的雙手用力捶他的背,卻被他捉了手腕使不上力,她只能向他的唇上咬去,他吃痛放開她,她不禁瑟瑟發抖。
他看著她,如同看一條毒蛇,眼裡再無一分的情意,全身都散發著凜冽的恨意,如同寒冬裡尖銳的風,冷到徹骨的寒氣,一併朝她逼了過來。
此時的他,不同於景海那次,景海那次的他,不會帶著這種恨意。
那時的他,不過是怒,而這次,是帶著清晰深沉的恨!
他咬牙切齒地說:
「你,很好!」
他的心底,竟還會為她的瑟瑟發抖在心痛,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
他竟然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上,讓她戲弄得團團轉!
她說愛他,讓他猶如置身在最完美的天堂,只覺得眼前春暖花開。
她說不愛他,讓他仿同置身在最黑暗的地獄,只覺得眼前再無光明。
她,就這樣,隨心所欲地,踐踏著他的感情!
用娓娓動聽的情話,讓他去相信,讓他去沉迷。
恰原來,一切,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多情,一個人的自以為是!
她愛的是葉風,一直都是那個男子!
初戀,對啊,最青澀的初戀,他憑什麼去爭,再爭,得到她的人,她的心,還是那麼遠,甚至於,他根本從來沒看清過她的心。
他的手撫過她的傷痕,這些傷痕,是她的殘缺,可,他還是不會覺得任何的嫌棄。
他真的,愛上了她,不管她是醜是美,在他的眼裡,永遠只看得到她的好!
愛,當他學會了愛,可,得到的,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他覺到手下她的身子依舊在瑟瑟發抖,他的唇邊還帶著她咬破的血腥,他的笑意更深,帶著幾許如妖的魅惑:
「你怕我?」
辰顏將臉別開,刻意把自己的醜陋再次展現,可,他的手還是撫過那些猙獰的醜陋,笑得愈深:
「是,你該怕我,辰顏,這一輩子,不管你用任何伎倆,或者手段,都別想離開我!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又何嘗不可?即便,你已經沒有讓人心動的容貌,可,沒關係,我不介意,關上燈,其實,你和那些女人,沒什麼區別!所以,你不必太過在意!」
「為什麼你一定要逼著我?不肯放了我?」辰顏聽得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這讓她突然開始慌亂,她要的,雖然是他的恨,但並不是繼續的糾纏,她要他恨她,然後拋棄她,這才是她要的!
「因為,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不管那個人,是死是活,我都不會讓他得到!」他的手鬆開她的臉,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陰影一般,籠在辰顏的頭頂,「哪怕,我不要你,我也不會和你離婚!」
他從地上撿起那份協議,走出病房,再不帶一點留戀的走出去,隨著病房門被關啟。
辰顏虛軟地癱在床上,手心,後背,已沁出粘膩的汗。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幸福?到底她要怎麼做,他才肯幸福!
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步,她所做的,都是一樣的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