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162章永遠永遠 文 / 風宸雪
第162章永遠永遠
辰顏失神地滯怔在床上,直到護士敲門進來,替她換中藥包時,才回過神。
「小姐,該換藥了,您睡不著嗎?」
她這才覺到小腹上的中藥包已經漸漸冷卻。
這是他最後一次為她所換的藥。
她的指間撫過藥包的綿軟,終於,還是要換下。
「現在幾點了?」
「小姐,現在凌晨兩點。」
隨著護士的話音剛落,窗外,突然響起尖利叫聲,隨後,是一聲巨響。
「彭!」
物體被猛烈的撞擊聲和尖叫聲一樣,將夜空的靜寂撕裂!
這份撕裂帶著一種狠絕的味道,在這個深夜,同時將人的心底某處柔軟一併撕裂。
彷彿意識到發生什麼,辰顏驀地從床上起身,奔到窗台那邊,小腹上的中藥包隨即在這剎那落到地上,不同於那兩份協議落地的輕飄,帶著同樣沉悶的響聲,壓砸在辰顏的心上。
心底被撕裂的柔軟,因著這一壓砸,更清晰明白地,覺到,原來,並非是麻木的。
她的手指顫抖,拉開窗簾,外面,除了一片數蔭繁茂,什麼都看不到,唯一可以看到的,是醫院門前有一輛明星喜歡用的保姆車。
保姆車前,是驚慌失措的兩名護士。
幾乎同時,她看到,一個人風馳電掣一樣從醫院的一角奔出去,縱然隔著距離,如果她沒認錯,是司徒大宅的司機,老徐。
心底的裂口,空氣驟然從哪裡帶著疼痛,逐漸被抽空,難以呼吸,呼吸到的,都是一種關於夜的蕭瑟寒冷,還有,窗外,可能發生的——不祥。
為什麼,她看到這一切,會浮起最不祥的預感?
返身,她衝到病房外,不顧端著托著中藥包護士詫異的表情。
才邁出病房一步,就被一個人緊緊鉗住雙臂:
「你要去哪裡?」
「我要下去!」辰顏堅定的說出這句話,她的手掙了一下,想要掙脫沈傲的鉗制。
「小顏,別任性,你現在的身體,需要臥床休養,否則,會落下更深的後遺症。」
沈傲的臉上沒有昨晚接到噩耗時的悲傷,依然平靜到,波瀾不驚。
「霄來過,是嗎?」
「是。」
「他在下面,剛剛是什麼聲音?」辰顏的唇哆唆著。
「我會讓人下去看下面發生了什麼事,但,你現在必須要好好休息,因為明天中午十二點,你要乘坐火車返回滬城。雖然不過一個晚上就到了,但畢竟不同於平地,還是會比較辛苦。」
「滬城?」
「是,你外婆昨晚過世了。所以,你必須回去見最後一面。」
辰顏隨著沈傲的這句話,不再試圖掙開他的鉗制,外婆,過世?
她從沒有見過外婆,從出生至今,她沒有辦法讓自己因為這條訊息而感到任何悲傷。
甚至,連她的心底,最初拂過的僅是驚愕,而再沒有其他。
她真的不孝吧。
對於親情的淡薄,連偽裝都做不到。
是啊,外公,外婆,在她成長的二十三年中,代表了什麼呢?
不過是遙遠的名詞,她的世界,在8歲前,只有父親,8歲後,有葉蒼霆,葉風,17歲後,有司徒霄。
這些人,構成她生命中最早的,關於所有感情的詮釋。
母親面上的親人,在她23歲的時候,才突然在她和葉蒼霆婚禮的當日出現在她面前。
帶來的,並不是關於對這場婚禮的祝福。
帶來的,是當年所謂的殘酷真相,對這場婚禮的阻撓。
甚至在其後,當她經歷那麼多後,更是只要她的孩子,而並不在乎,彼時的她,心裡,有多麼的難受!
應該說,她的外公,從來不會關懷他人,他要的,只是財勢。
這就是所謂至親血脈的冷漠,連她的養父都不如的冷漠。
連本來該恨她的丈夫,都不如的冷漠。
所以,此刻,樓下發生的事牽扯著她所有的心。
如果是普通的撞擊聲,老徐不會這樣緊張地衝出去。
他這麼衝出去,必定是和司徒霄有關吧?
她不敢想下去,每想一個字,都會讓她的心繼續被收縮,身體在瑟瑟地發抖,小腹處之前殘留的中藥餘溫已被冰冷所代替,她能清楚地感到這片冰冷正逐漸蔓延到她的四肢,讓她的週身血液都彷彿正一點一滴的凝固。
門外,跑進一名沈傲身邊的保鏢,附在沈傲耳邊低語。
「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面說?」
辰顏冷冷地開口,語氣裡都帶著寒冰一樣的犀利。
那名保鏢沒有理會她的話語,在他的字典裡,只有絕對忠誠於沈傲,所以他在說完話後,立刻噤聲地低垂下頭,等待沈傲的進一步吩咐。
沈傲鬆開鉗制住辰顏的胳膊,歎了一口氣,緩緩道:
「霄,出事了!」
這短短四個字進入辰顏的耳中,她頓覺眼前一片黑暗,身子重重地因暈眩搖晃了一下,沈傲不得不重新扶住她的手臂,才讓她不至於跌倒,他的眼中掠過一抹很滿意的神色:
「扶小姐下去,務必照顧好小姐,不得有任何閃失!」
辰顏將眩暈後的視線再次飄到沈傲臉上時,隨即,他的眼底醞釀出一絲辰顏看不懂的神色,但此刻的她,也無暇去辨別任何沈傲的表情,一邊的護士拿來一件稍厚的外套,辰顏一邊披著,一邊腳步踉蹌得竟然差點沒有辦法走出門去。
司徒霄出事了!,所以,沈傲才突然同意她下樓!
她顫慄地扶住門框,不過只是一剎那,她攏緊衣服,在兩個保鏢的攙扶下,奔到電梯中。
病房是在醫院主樓的八層樓面上,和普通的住院區並不在同一棟樓,反是與門診樓層是相通的,另外有一部專屬的直達電梯。
這個設計,是為了讓vip病房的病人享受到更特殊及及時的醫護,因為,普通住院區,萬一病情惡化,推到前面的手術室和急救室,都要經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因為,有些設備,是不可能都放入到住院區的。
所以,出於這個原因,vip病房的窗口才正對著醫院的大門,而並沒有被醫院的主樓所遮擋,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今晚,辰顏才會這麼清楚地聽到這聲巨響,才會如此地不安。
電梯,紅色的字,在不停條約閃爍,垂直重心力的下墜讓她此刻的心,也一併的墜落。
滑落中,裂開的柔軟處,疼痛依然冷冽地攫住她所有的感覺。
在這一刻,有一個人的心,隨著身體在墜落後,永遠地,陷進那永生的黑暗中,再也不會有重見光亮的一天。
司徒霄的臉上,身上都是飛濺上去的血,他的神情,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悲痛。
一邊散落著早已被撞碾到不成樣子的輪椅,支離破碎地拋灑在路中,還有,那星星點點,彙集成的血,呈噴射狀地渲染出剛剛發生的一切。
剛剛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並非是任何人的臆夢。
護士的尖叫聲響起時,司徒霄正推著紀如初走在林蔭道上,當他聽到尖叫,覺察到有一輛車子從後面對著他衝上來時,他下意識推著紀如初的輪椅躲閃到一邊,車子貼緊他們的身邊擦過,他的衣服被勾了一下,但,幸好,除了留下一個輕微的擦傷外,沒有被捲到車的後輪下。
隨後,這輛車彷彿瘋了一樣,或者說,是非置他們於死地,在前面急速一個飄移回車,又緊緊撞了過來,此時,他們的速度根本來不及避過這兩瘋狂的車子,林蔭小道並不寬闊,邊上還種著灌木的植物,這也阻斷了他們繼續往邊上避讓的餘地。
護士的尖叫聲再次響起時,他感到身體被紀如初狠狠推開,她的輪椅,代替他,迎向了瘋狂而來的車子。
因她的代替,車撞來的方向發生了偏差,他僥倖地,被推倒在車的撞擊範圍之外,摔進那一堆灌木叢中。
巨大的撞擊聲衝擊進他的耳中,從灌木叢中迅速爬起來的他,只看到,隨著輪椅被傾覆碾壓,紀如初的身體,在空中拋起一道晶瑩的弧線,然後,墜落在很遠處。
剎那,他的頭腦思緒陷進一片空白,那輛車並不罷休,準備掉轉車頭,向他再次撞來時,橫刺裡衝出一人,似乎是老徐,他早年是受過特種訓練,五年前以保鏢的身份被招聘進冥遠財團,隨後,轉做司徒霄的司機。平日裡貌不驚人,一直以司機的身份跟在司徒霄的左右,甚至在絕大部分時候,他都是開著其他的車,跟在司徒霄車子的後面。
他清楚,這個僱傭他的主人,不同於以往任何的僱主,他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包括所有像他這樣擁有億萬身家的總裁都在意的人身安全,都並不是十分刻意去維護。
他只僱傭了他一個人,名為司機,實是保鏢,這讓老徐更認識到身上的擔子或者信任有多重,所以,從剛剛司徒霄獨自走出病房,並未叫他開車時,他一直跟在他的後面,但,當司徒霄推著紀如初在林蔭大道散步時,由於司徒霄的眼神阻止,他才沒有緊跟上去,而是在醫院鐵門邊密切注視著外面發生的一切。
當那輛一直萎縮在一邊的小車突然起步,並以風馳電掣的速度撞向司徒霄和紀如初時,他才為自己的一個疏忽所懊悔,做為保鏢,即便是主人不讓他跟隨,他也不能大意地任由他深夜,行走在這麼僻靜的路上。
所以,他迅速執起隨身攜帶的一根收縮鐵棍,用最快的速度追趕上去時,慘禍已經發生。
唯一慶幸的是,司徒霄安然無恙,僅受了一點皮外傷,不然,他真難以對這位僱主有所交代,日後,也很難在這行業立足。
此刻,老徐身手敏捷地在車子調頭,速度減慢的剎那,砸破了車前的玻璃,散亂的玻璃,讓車內的人措不及防,老徐趁勢才要踩到車上,突然在看清車裡的人時,稍稍愣了一下,趁著他發愣的當口,車裡的人,忙倒退車子,向後退開十米,以更快地速度,殺紅了眼一樣,向老徐撞去,老徐冷冷一笑,盤低身子,一個疾滾已避這直撞,當他才要拿起鐵棍擲進車內時,遠處,警車的聲音大作,車上的人,顯然被震懾住,迅速一個急剎車,調轉車頭,揚長而去。
司徒霄的視線始終停在遠處紀如初的身上,她那麼安靜地躺在那裡,月華在她的身上,灑下一抹晶瑩光潤的色澤。
空氣裡,充斥著腥甜的血液芬芳,他的臉上,身上,也纏縈著這種味道。
這種味道在這樣的晚上,讓他沒有辦法不動容。
他向紀如初疾本過去,不過幾步,彷彿奔了,卻是很長的時間。
她的臉,依然美麗,但,這種美麗是在破碎的血腥中殘留的美麗綻放。
他抱起她,她的唇中吐出一口鮮血。
噴濺在他的身上,也噴濺出他眼底,愈濃的悲痛。
她的身上,滿是大片大片的滲出血來,這樣的情形,勾起他記憶中另一種最深的疼痛。
那年,姐姐,也是這樣,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現在,紀如初還有著仍舊溫暖的體溫。
他下意識地抱緊她,不讓她的體溫有任何的消失。
「霄……」她氣若游絲,喚著他的名字,手試圖伸起,但卻無力。
他的手迅速握住她的手,甫啟唇,聲音裡已帶了哽咽:
「如初,我在,你會沒事的,別說話,我抱你去找醫生。」
他才要將她抱起,她的眉微微皺了一下,一邊老徐的聲音傳來:
「不要移動她,等醫生來處理,否則,可能更加會導致她的傷勢惡化。」
司徒霄的手隨著老徐的話沒有再堅持抱起紀如初,餘光看到,老徐已迅速奔到醫院裡,而遠遠地,也有護士在朝這裡奔來。
「霄,我愛你……勝過……藍皓……女人……真的……可以忘記以前的……愛。」紀如初斷斷續續地說出這句話,眸內的美麗光華正在逐漸的潰散。
「不要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到了現在,你還為別人考慮,如初,我不值得你這樣!」
司徒霄聽得懂紀如初的意思,她的善良,不同於其他任何的女子,善良到,不帶一點的雜質,乾淨透明。
曾經,他所愛的那個女子,也是這樣乾淨透明地純粹,但卻在他的折磨下,逐漸變得學會偽裝。
「因為愛……我不要……看到……你傷心……」輕輕說出這句話,「答應我……不要放棄……我……真的……愛……」
在護士奔到跟前,準備救援時,紀如初被司徒霄握緊在手心的手,驀地一沉。
她的眼睛也在這一刻,安靜地閉上。
司徒霄的手,握著她的,在這一瞬間,忘記所有的感覺,只知道,懷裡的生命,由於他的原因,一手葬送。
倘若,他不是要刻意去製造那些緋聞,這個女孩,依然可以如花般綻放在銀幕,不會有任何的悲傷,也不會有任何因情所困。
她身上的傷,都是他的罪孽所造成的。
因為他的罪孽,才導致今天這樣一幕的發生!
她安靜的躺在他的懷中,神態安靜地,如果不是臉上,身上的血跡昭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她和熟睡時沒有任何兩樣。
他抱緊她,終於知道,他沒有辦法再溫暖她,她要的溫暖,他其實,都是一直吝嗇給予的。
她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緋聞的對象,如此而已。
所以,在這一刻,他沒有辦法不受到良心的譴責!
紀如初,你值得嗎?
他閉上眼睛,護士,從他的懷中將紀如初放到擔架上,本著醫護人員最後的人道精神,匆匆將紀如初送進急救室。
司徒霄還是維持之前的姿勢,半蹲在地,身上的血跡在此刻,依然觸目驚心。
他能感到手上的鮮血開始凝固,知道,因為一時的執念,才會染上這些血,或許,還並不意味著,這是最後的鮮血。
「霄!」
急切的呼喚聲,將他本已緩慢的思緒拉回,他抬起眼,辰顏匆匆奔到他的面前,她還穿著醫院的病服,臉色蒼白,眼底有沒有掩飾住的一縷慌亂。
她衝到他的面前,看到滿身鮮血的他,心裡,窒息的感覺再次洶湧地將她包圍。
她受傷了,從一路奔來,地上可見的血跡,她的擔心終於變成現實。
剛剛,有護士抬擔架進去,她近乎失控地,衝上去,才發現是紀如初,雖然,她的心裡,還是有著悲傷,可,卻還有一絲的鬆懈。
因為,倘若,在擔架上的是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力氣站著。
原來,她真的很自私,如初待她並不薄,可,危急的時刻,她所在意的,僅是司徒霄的安全。
當她奔出醫院大門,看到不遠的路中,他半蹲在地時,心才又懸起來。
她看到他身上的血,也看到他的神色茫然。
這樣的他,是她從沒有見過的。
手顫抖著試圖看他哪裡受了傷,但卻被老徐冷冷地擋在一邊:
「請夫人和先生保持距離!」
「為什麼?」辰顏不解地看著老徐,又望向司徒霄。
「我不想先生再出任何事!」
「到底發生什麼事?」
「夫人難道不更清楚嗎?」
「我?」
司徒霄的眼神中,是複雜的情緒,他甚至不敢望向辰顏,僅是將墨黑的眼睛凝注在地上漸漸變乾涸的鮮血。
辰顏身後的兩名保鏢已衝到辰顏面前,想要格開老徐的不敬阻撓。
司徒霄的心底,突然一片清明,彷彿明白一些什麼,他的唇邊泛起一抹蒼澀的弧度:
「她現在,已經不是我的夫人,老徐。」
「你——是什麼意思?」辰顏盯住他,眼神中是無法抑制的痛楚。
「協議上,我已簽字,放在你的床邊,只要你再簽完,我們就不會再有任何關係。」
「你真的要離婚?」
辰顏凝視著他,語音忽然溫柔,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這個男人,幾個小時前,還說著愛她,此刻,真的,只想離婚嗎?
「是。」司徒霄說完,將眼神投向別處。
「你沒事就好。」辰顏見他說話的神色自若,身上的血跡也沒有更多滲出的跡象,聯想剛才被推走的紀如初,地上散落的輪椅,隱隱猜出幾分。
幾名警察正往這邊走來,辰顏在他們即將到達時,返身,走回醫院。
原來,他真的放下了,所以,她為什麼不放呢?
當這場戲,剩下的,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她有什麼理由還要繼續?
司徒霄望著她的背影,嚼到的,是從未有過的一種帶著絕望的苦澀。
在剛才,他多想,能再擁她入懷,讓她能像以前,醞貼在他的懷中,該有多麼幸福!
可,這個懷中,已沾滿血腥,再不配擁有她。
對老徐說出那句話,傷到的,是她的心,也是自己的。
但,倘若,他今天還要繼續因為愛,束縛住她,得到的,怕是越來越不自由的她。
如同今晚的車禍,老徐的口氣裡,分明已知道,是誰駕車行兇,而這個人,與辰顏必定有著密切的關係。
他清楚,不會是她讓那個人這麼做,可,她身邊的人不會這麼認為。
與其在她知道後,更加的左右為難,不如,由他來做一個結束,不是更好?
紀如初的話,猶在耳邊,辰顏同樣會在不久之後,重新愛上一個人,甚至比愛他更深。這,其實,何嘗不是種幸福呢?
從她嫁給他的那天開始,流的淚水應該比她之前的23年流得都要多。
以前的她,是不會這樣哭的,她一直是堅定的,甚至堅定得帶著點倔強。
他能給她淚水,卻給不了幸福,縱然,這份幸福,是他一直願意給的。
可,他的愛,僅是構成她痛苦的根源。
所以,如果放手,能讓她重新去尋回一種幸福,他是否不該再強求呢?
如果是。
現在,是他該成全的時候了。
紀如初因他而死,藍皓一定不會選擇沉默。
葉蒼霆為了貸款合同,以及滄海新城的運作,也會同他達成聯手。
楚彤,沈傲得不到想要的,同樣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一定要一個人陷進這種隨之而來的糾紛中,從今後,只會是他一個人。
當辰顏離開他,對其他人而言,就不會是被利用的中心,楚彤對她的傷害也會停止。
這樣,是他所能給她的,最後保護!
哪怕,他知道,失去她,意味著,失去的是,這一生,最初也是最後的愛,心底,永遠永遠的愛!
他看到,辰顏悵然離去的背影裡,心底,無法遏制地,密密匝匝猶如被無數小針刺戳一樣的疼痛。
閉上眼,原來,天黑,不過如此。
心盲,眼盲,不過如此。
「老徐,無端的猜測不要。」睜開眼,他向警察走去時,經過老徐時,說出這句話。
而,辰顏的身影,已消逝在前面。
她沒有回頭,直到第二天,她登上火車,都沒有回頭。
獨自坐在軟臥,一間不大的格間,僅有兩張床位,門是可以反鎖的,她將門鎖上,隔絕掉門外兩名保鏢類似監視的目光,將頭倚靠在床上,她打開隨身的小包,裡面安靜地躺著那兩份離婚協議。
在沒有弄清一些事情前,她不會簽下這個名字。
雖然,他對她坦誠了所有的事,但,有些事,依然是個謎,這些謎,才導致今天所有一切不堪發生的最終根源。
她不希望自己的這段婚姻,就這樣在這些不堪的重壓下,狼狽的結束。
如果真要結束,那也一定是因為愛,或者不愛的原因,並非,是這些似是而非的理由!
窗外,景色,隨著列車的飛馳越來越快,直到成為一個一個影子向後退去。
鵬城,在這光影流離間,終於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這一天的報紙上,無一例外用紅字在娛樂版頭條登出:
「著名影星紀如初昨晚車禍身亡,兇手正緝拿歸案中!」
所有的報紙隱去,那段車禍的真相,是她為了司徒霄所付出生命的真相。
讓她單純乾淨地走,不再成為一些無聊之人茶餘飯後的八卦討論。
是他給她的,最後安寧。
但,不是所有人都只看到表面的安寧,而忽略事實的真相。
新聞的報道,針對的受眾面,僅是大眾。
新聞後面的真實,往往,不會逃過另外一些關注此事人的眼睛。
藍皓握住這份報紙,深藍的眸底,如同深淵一樣,沒有任何的情緒隱現。
手機鈴聲響起。
「你好,我是藍皓。」看了一眼號碼,他知道是誰打來的,用國語接道。
「皓,如初死了!」電話那頭,是grace幾近崩潰的聲音。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她怎麼會提前回國?」藍皓的語音平靜,他清楚,這次紀如初回國的原因,除了他這個姐姐,沒人會去告訴她關於司徒霄的一切。
她只有為了司徒霄,才會迫不及待地回國。
她擔心司徒霄在傷害辰顏後,做出更加不理智的行為,造成終身的遺憾,才會深夜在醫院門口等他出來。
紀如初,從當年,他認識她的那個晚會開始,就發現,她單純得根本不適合媒體這個圈子。
「是我,對是我告訴她關於yanni的事,可,我沒有想到她竟然又為了這個傢伙去做出一些傻事!」
「你該知道,如初愛一個人,很認真,也很認定一個死理,他幸福,她才會安心。」
「我不知道,她真的這麼傻!那不關她的事,她幹嘛要回去!她不回去,就不會代替那個傢伙被那個該死的司機撞到!」
藍皓的眼中浮過一抹悲涼,她這次回來,不僅是為了司徒霄,應該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和辰顏的緋聞吧。
她不希望,同樣的誤會發生,更不希望,再有人因為誤會被傷害到回不了頭。
尤其,這個誤會,和他有關。
她的心裡,在臨死的那一刻,是否還想起他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說過的一句話。
「如初說過,她愛一個人,可以為對方而死,因為,那樣的死,結束自己的生命,也會意味著永遠的幸福,死在所愛的人懷中,更是一個女人最最無悔的歸宿。所以,她今天的選擇,不是傻,只是,她太堅持了。」
「我真不明白,我怎麼有你這個弟弟,你愛過她嗎?你愛她,恐怕還沒有我愛她來得深!為什麼,我從電話裡聽不到你任何的激動,也聽不到任何的悲傷情緒!如初死了!她不會再回來了!」grace因著他這句話,愈加的咆哮。
「grace,我想你需要冷靜!如初的選擇,我們除了尊重,以及盡快希望警方能抓到行兇者之外,其餘的,再多說也無益了。」
「你真是一個自私的人!如初瞎了眼,才會栽在你們這倆個男人的手上!你不管,我會管!我一定不會讓如初就這麼走得不明不白!我愛她,藍皓,你給我聽清楚,我愛她,你沒資格再說愛她!」
隨著聽筒那邊掛斷電話,藍皓的手還是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
那個,有著最純真眼神的女孩,真的不在了。
他的面前,大投影上,放著紀如初出道至今的片子,一部一部,輪流地播放著,從接到那個噩耗開始,他就坐在這裡,一直看著,目不轉睛地看著。
銀幕上,她的笑容還是那樣燦爛,那樣純真。
可,這樣的燦爛,純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才能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並且,逐漸定格成為一種絕對的姿勢。
除了grace的電話,其餘的電話,他都不願再接。
這一刻的平靜,是屬於他和紀如初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和辰顏被人陷害,她不會那麼緊張地回來吧。
因為她不想司徒霄誤會他,做出一種更殘忍的報復,才匆匆地從法國趕回。
試圖能化解這場誤會。
但,最終,賠上的,是自己的性命。
到底是誰傻呢?
如初,你說,到底是誰傻呢?
他這樣地問著銀幕上的她,她依然笑著,如銀鈴般動聽。
當初,如果,他和她之間不是因為那個誤會,是否,今天這一切,也不會再發生?
一步錯,接下來,步步皆是錯!
他一直錯的,就是為了所謂的尊嚴,沒有在知道,是個誤會後,回身去請求她的原諒。
他一直錯的,就是為了所謂的愛情,沒有在以後,當她和司徒霄熱戀時,去將她奪回。
原來,他也和她一樣傻,想著成全,想著這種成全,所能帶給對方的幸福。
但,這種成全,真的是否是對方所要的,卻從來不去深究。
藍皓深藍眼眸中,終於清晰地映現出一種沒有辦法掩藏的濃濃哀傷,他明白,這一輩子,他永遠永遠地無法將她遺忘了,縱然,他曾經試圖去遺忘,可,當死別來臨時,這種記憶將被深深烙進他的過往中。
這種哀傷,遍佈在沈家設在殯儀館的靈堂內,帶著的,僅是另外一種意味。
隨著不時有來賓,哭聲此起彼伏地點綴著這個肅穆的靈堂。
這些哭聲,更多的只是乾嚎,沒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聲嘶力竭。
不過是出於場面上的禮儀性哭聲。
辰顏穿著麻衣,跪在一邊,她的表情木然,隨著來賓的行禮鞠躬,木然地禮儀性地回禮。
不過一個小時,已有護士走到她身邊,讓她往後面的休息室略做休息。
她現在的身體還是需要調養的階段,所謂的孝禮也該在調養的基礎上進行。
辰顏擺擺手,站起身,只坐到後面一排的椅上,望著,白色菊花簇擁間,那張黑色邊框內的照片,她的外婆就在象框裡,彷彿在笑著,也彷彿是冷冷地看著所有的來賓。
這個老人的面容,帶著熟悉的感覺,畢竟她是母親的媽媽,所以,血緣的一脈相承,讓她看起來,並不是陌生的。
陌生的,是另外的人,她的舅媽蘇盈,以及那個智障的兒子沈振業。
沈家唯一的兒子沈軒君,她的舅舅因感染sars在四月份死了,因此,沈家第三代有資格在婚後擁有21%股份的人,只有她。
這是最初,司徒霄告訴她,關於葉蒼霆突然願意娶她的背後真相。
今天看來,是否因為擁有沈氏的繼承權,才真的讓她變得那麼熾手可熱呢?
否則,憑什麼,她有讓人願意娶的資本呢?
除了漂亮,在今天,她才發現,她的性格,一無是處!
風離開她,因為她的任性。
霄離開她,是否也是因為她的任性呢?
任性,才讓她做出這些不可理喻的事,她一直自持的高智商,在任性面前,化做可笑的低能。
她真的,就像一個美麗的花瓶,精緻的外表,脆弱的本質。
只是她,現在才發現。
在經歷過這麼多的痛後,才發現的本質。
但,她身邊的人,應該更早地看透她的本質,所以,在忍讓後,選擇放手。
她的腦海又開始浮現接近紊亂的思維,她努力地搖搖首,拂去這些會讓她再次崩潰的思緒,這個小動作,卻清晰地落在蘇盈的眼中。
蘇盈很漂亮,看年紀,頂多四十不到,這種漂亮,不同於楚彤,是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細緻,瓜子臉,眼睛不大,是漂亮的單鳳眼,即便在置辦喪事,她的穿著還是十分得體。
黑色襯衫,下面是白色的褲子,披著一件黑底繡絨花的披肩,披肩的勾角處,綴著些許的流蘇,隨著走動,搖曳生輝。
此時,她搖曳生輝地走到辰顏面前,遞來一杯暖暖的熱水:
「顏顏,我看你氣色不太好,喝口熱水,會舒服些,你在南方待慣了,回到江南,應該會覺得有些不習慣吧。」
辰顏隨著這聲『顏顏』,心底突然觸動一下,只有葉蒼霆才會喚她『顏顏』,無論什麼時候,都這樣溫暖地喚她。
司徒霄那晚口中的葉蒼霆,是她所不熟悉的。他真的為母親放棄這麼多,為什麼會強姦楚彤,從而造成更加無法挽回的悲劇發生呢?
她的母親,怎麼會愛一個人,還在臨終提出那樣的要求呢?
如果她沒有愛過,她或許不能發現這個要求的異樣,但正因為她愛過,所以她清楚地明白,倘若一個女人真的愛一個男人,在臨終前,是希望他得到幸福,而並不是永遠沉浸在關於失去她的痛苦中。
這樣的臨終遺言,真的不像是母親所會說的。
雖然她沒見過母親,但她相信,她的性格一定會有部分遺傳給了她。
沈夢璃,該是如江南的小橋流水一樣,溫婉帶著靈氣的女子。
這是她關於母親的唯一印象。
「顏顏,怎麼了?」
蘇盈見辰顏望著水發呆,卻並不接過,關心地問。
辰顏才發現她的失態,忙接過水杯,湊到嘴邊,匆忙掩飾地喝下時,引起一陣嗆咳。
蘇盈上前,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慢點喝,不急,我看你神色還是不太對,要不下午,讓家庭醫生給你看一下吧。」
「沒事,謝謝。」
「喲,你的手怎麼這麼冷,來,我的披肩先披上,這裡不比南方,接近十月,還是會比較冷,一不小心,著了秋涼,倒會讓老爺更加擔心呢。」
她稱沈傲為老爺,並沒有用父親這個稱呼,略略是有些怪異的,但彼時辰顏,卻沒有注意到這點怪異。
「謝謝,我沒事,真的。」辰顏推辭著,蘇盈還是將她的披肩輕輕披到她的身上,並替她細心得扣好前面的佩扣。
「和我就不必客氣,我是你的舅媽,以後,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和我說。」
「謝謝。」
「怎麼大小姐只會說謝謝啊,一家人,不講兩家話,等太太出殯後,我陪你到蘇城的宅子小住,那裡,更適合在滬城調養身體,我也聽說了你的事,孩子麼,調理好了,自然會再有,不像我,一個寡婦,帶著一個有殘缺的兒子,這輩子,才沒了盼頭。」她的話語突然暗淡下來。
一邊沈振業已跑過來,拖著她的衣襟:
「姆媽,餓了,要吃!」
辰顏看著沈振業,她的表哥,已經二十多歲的樣子,但出落得,卻並沒有繼承他母親一點的優點,癡傻肥大的腦袋上,鑲嵌著兩顆很小的眼睛,帶著智障兒特有的呆愣表情,不停得扯拉他母親的衣襟,喋喋不休地嚷著,聲音愈來愈大。
「好,小祖宗,一會帶你到後面去吃,你乖乖的,小心爺爺一會不開心!」
辰顏望著這一切,心裡還是浮起一層淺淺的悲涼,如果當初,不是她執意要流掉那個孩子,如果僥倖生下來,是否也會這樣呢?
但,哪怕這樣,此刻對她,依然是種慰籍吧?
她攏著披肩,鏤空的花紋處,風,隨著來賓的進出,穿堂而過的風,還是提示她,又是一季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