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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21 吃裡扒外 文 / 白翼龍

    021吃裡扒外

    「哥!哥!」壽昌興奮的站起身來,走到珠簾前,試圖看個清楚明白:「柳三變來了。」

    趙元佐臉上浮現出一股淡淡的為難之色,又看一眼興高采烈的妹妹,終於無奈的搖了搖頭,端起杯子又喝了起來。

    不料壽昌卻又皺起了眉頭:「這是個什麼人呀?怎麼比你還愛喝酒?!」

    趙元佐樂了:「這丫頭,怎麼說話呢。好像你哥多愛喝酒似的。」

    壽昌笑道:「您還不愛喝呀,都快成酒神了,說酒鬼都怕拉不下您那海量!這傢伙譜可真大,怎麼還擺上桌子喝了?不喜歡看熱鬧就別來這兒嘛,都到這兒了不看熱鬧只顧喝酒,真是神經病!」

    趙元佐將手裡的杯子重重在桌上一頓。壽昌察覺到自己說溜了嘴,吐了吐舌頭,又定睛看起了熱鬧。

    不用說,他說的那位,正是高文舉了,就在那位自稱韓天化的契丹人和柳三變已經鬥的難分難解之際,他老人家舉著一壇狀元紅搖搖晃晃的上來了,一來就大啦啦的坐到朱家哥倆提前為他佔好的位子上,自顧自的品起了美酒。

    自古文人鬥勝,花樣舉不勝舉,卻獨以對對子最受大家歡迎,原因很簡單,這玩易直白,且非常的考人功力,要遇上思維敏捷的,雙方你來我往光是旁聽就夠上刺激的了,因此,每每一到兩人單對之時,圍觀的人情緒也是最高昂的。要用戰場來相比的話,論道清淡之類就好比大軍斗陣,大家比的是氣勢,比的是底蘊。而放對這種,則好比兩個武術高手單打獨鬥,比的是體力,比的是招式和技巧。因此,雖然論道之類更加能體現出選手的常識修養,可要論起觀賞性來,卻還是放對的時候喜歡看的人更多一些。

    此時場上正是韓天化出對:「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

    柳三變略一思索:「春讀書,秋讀書,春秋讀書讀春秋。」

    眾人齊齊喝了一聲采。果然厲害啊。

    韓天化接著出對:「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蝦吃水,水落石出。」

    聽的大家一陣倒吸冷氣之聲。卻見柳三變也將手中的折扇合上,沉思了起來。

    壽昌皺著眉頭想了想道:「哥,這對子聽著挺簡單的,怎麼就想不出來怎麼對呢?」

    趙元佐笑道:「丫頭,開眼了吧?人家這對子,首尾相連,層層相剋,可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呢。」

    壽昌道:「那他們不是準備了好久?那柳三變豈不是要吃虧?他能對的上來嗎?」

    趙元佐哈哈一笑,還待開口,那邊柳三變已經開始答對了:「溪水歸河水,河水歸江,江歸海,海闊天空。」頓時博來一陣喝彩聲。

    趙元佐喃喃品味了一番,呵呵笑道:「這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啊。人家層層相剋,他就對了個環環相生。有點意思!」說著開心的將杯子猛的灌進了肚。

    和他同樣的,坐在擂台附近的高文舉正巧也端起了酒碗,大聲讚道:「好對!好對!當浮一大紅!」隨即將碗高高舉起:「諸位,請!」一仰頭,碗翻酒干。

    這一聲響一下引來了許多目光,眾人本對這打斷比賽的行徑頗為不滿,卻見此時柳三變已稍顯疲態,便也不再計較,紛紛出言稱讚,試圖為柳三變贏得一些喘息的機會。畢竟出對容易,答對難啊。人家出對的人輕輕鬆鬆,或許呤出的對子還是許久前就已經做好了的,而徐對的人就可憐了,不但要依著人家的格式應對,還要在限制的時間內完成,而方才韓天化那條出對,平心而論,換了自己,只怕要對出來怎麼著也得費些時間,不說三五日了,就算半個月對不出來也有可能,可人家柳三變這麼快就對了上來,而且還如此工整,怎能不讓人心服口服?

    這樣一來,原來還對柳三變連贏三次的成績耿耿於懷,如今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和人家的差距了。於是,便有一人揚聲道:「這位兄台大謬,當浮一大白才是啊。」說著,將手中的酒杯也舉了起來,趁機說道:「諸位!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今日我等有幸與契丹國的同道一起切磋,又有幸聽到場上幾位的妙對應答,可謂大開眼界,不虛此行。小弟提議,大家共飲此杯如何?!」

    這時,場上的兩人人也鬥了一陣子了,那韓天化也知道自己佔盡了便宜,也有些許不好意思,自然不便多說,大家都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柳三變趁機狠狠的喘了幾口氣,說實話,他這一會很不好受,要不是這幾年老和高文舉玩這種口水遊戲,讓他的頭腦靈活了不少,恐怕只是方纔那幾個對子就夠他受得了。這要是換了三年前,這種程度的對子,雖說他也能對的出來,恐怕很難在這種雜亂的環境下,用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完成,因此,他又一次的想起了高文舉,方纔的聲音他聽的很真切,便探身向高文舉望去。

    卻見高文舉正在和鄰桌那位仁兄就「浮一大白」還是「浮一大紅」的問題爭了個不亦樂乎,原來他老人家碗裡的酒,正是狀元樓從蘇杭一帶搜羅來的佳品狀元紅。所謂的狀元紅,其實就是花彫酒,當地人在家中添丁之時將新酒窖藏起來,等兒女長大成親之時才拿出來慶賀,此時的酒早已隨著天長日久,從原先的淡黃色發酵成了紅色。而所謂的狀元紅,女兒紅,則是隨著家中孩子的性別來稱呼的,為男孩存的酒就叫狀元紅,為女孩存的酒就叫女兒紅了。

    高文舉來到這個世界,這兩年來一直都喝的是鳳凰嶺產的那種高度酒,原因很簡單,那種燒酒更能讓他勾起上一世的回憶。至於這個世界的各種酒,一個是度數太低,喝到嘴裡淡而無味,二一個此時的釀酒技術還停留在很古老的水平上,每每喝酒之時還需要有個專人用篩子將酒中的雜物過一遍,太過麻煩。因此,他並不怎麼喜歡這時代的酒。

    可今天一碰到這狀元紅,馬上就讓他有一種歡喜的感覺。狀元紅這種酒,其實也是一種低度甜酒,入口香甜,回味無窮,尤其是在窖藏上十幾二十年之後,其味更是醇厚。相比起那些用小杯喝酒的人來說,高文舉更喜歡用大碗來過癮,一個是覺得這種低度酒用小杯喝起來太費勁,二來也有尋找當年喝啤酒的感覺那種意思在裡面。而所謂的浮一大紅,則是從後世的那些調皮話中演變而來的,如今聽到有人挑他的語病,哪裡肯善罷甘休,舉著碗裡的酒非讓對方看,明明的紅色的酒,又如何能浮一個白出來。

    柳三變一個眼神瞟過來,高文舉就將手中的酒碗向他示意一下,一仰脖子,又是一碗下了肚,搖頭晃腦的喝了一聲好。看得旁邊一幫人吃驚不已,心道這位也太能喝了吧?看這架勢,一壇二十斤的狀元紅,他打算一個人全部喝掉啊。雖說這年頭一頓能喝三五十斤的大酒量也挺多,可相對而言,在讀書人裡面,能達到這種量的人還是少數。像唐代最著名的酒棍李太白那樣,可以「鬥酒詩百篇」的傢伙,最後也只有一個下場:醉死。因此,在這種讀書人的場合裡,就算有酒量大的,也沒人真的拿個酒碗去囂張,大家還要顧個面子呢。像這位這種一灌一碗的,換了別人,早醉八回了。真不知道這麼個用大碗喝酒的傢伙,是怎麼混到三樓來的。可當大夥一看到他旁邊站那兩位的時候,馬上就恍然了,哦,原來是兩位朱公子的朋友啊,這就難怪了。從這個感慨裡,我們就可以體會到兩位朱公子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了。嗯,用句好聽的說,算是交遊廣闊吧。

    壽昌在珠簾後面頓了頓腳,對這個用大碗喝酒的斯文敗類極是不齒,倒是趙元佐一聽有了同道中人,馬上兩眼放光,看向高文舉的目光也就多了幾分。

    此時,場上兩位歇過了氣,已經輪到了柳三變出對了,卻見柳三變左手輕輕一擺,右手中的折扇嘩一聲打了開來,連搖邊道:「水有蟲則濁,水有魚則漁,水水水,江河湖淼淼。」卻依舊借用了方纔的勢。

    眾人一聽,齊聲叫了一句好,心道這柳三變果然名不虛傳。只這出對就比對方高明了不少。就看那些番邦蠻子如何接招了,這時可不比方纔,只許你出題,人家只挨打不還手了。

    那韓天化果然皺起了眉頭,隔了許久也沒能答上來。這時,旁邊一個書生朗聲道:「時間到了!」眾人舉目望去時,原本他手邊放著一隻小沙漏,此時上方的沙袋中的沙子已全部漏光了。原來對對子時還設了時間限制。

    韓天化滿面通紅站起身來,向柳三變拱手一禮:「佩服佩服!柳兄果然高明,小弟甘拜下風。」盡顯北方漢子的豪邁之色。這一手乾脆利落的認輸倒讓場上眾人暗暗稱讚,原本番邦也有此等人物!

    柳三變連忙回禮:「承讓承讓!」

    這時,坐在椅子上的三名契丹人中的一個頭目模樣的人突然出聲道:「你們漢人就是靠不住!虧得韓大人還收你為義子,要緊關頭竟然吃裡扒外!哼!」

    此言一出,不但場上眾人臉色都是一變,就連韓天化也有些掛不住了,圓睜二目怒道:「耶律文!你什麼意思?本就是以文會友,我韓天化技不如人,又說什麼吃裡扒外?!」

    耶律文嘩的一聲打開折扇:「如此簡單的玩意,你竟然都說自己應付不來,明明就是有心放水,讓人誤以為我契丹人不如宋人,此等行徑,又如何不是吃裡扒外?你還配得上韓大人的門生這個身份嗎?」原來,他以為韓天化沒對出來是有意認輸的,這才出言相質。

    眾人這才明白,感情,這位韓天化也是漢人,雖然對方如今窩裡鬥,狗咬狗搞的一嘴毛,可聽到這生耶律的當眾侮辱漢人也讓人鬱悶不已,無奈此事又是人家自家內部的事情,大家不便置喙,只好冷眼旁觀了,但大夥同時都對那位受到同伴欺凌的韓天化多少有些同仇敵愾之心了。

    韓天化憋著紅臉,雙手緊緊攥在一起,良久方才說道:「既然你覺得簡單,不妨自己來試上一試,也好讓在下開開眼界。」說完,轉身走下了擂台,旁邊馬上站出來一位舉子,將位子讓給他,韓天化苦笑著向那位仁兄搖了搖頭,又走回了契丹人那一桌去坐了下來,竟是不願讓大伙笑話他契丹人內部起了分歧。

    大伙對韓天化的印象不由的又好了一分,卻聽那桌高文舉狠狠一拍桌子,大聲道:「好,好漢子!當浮一大紅!」一仰脖子,又是一碗。眾人此時卻不便再出聲相和了,蓋因兩國關係實在微妙,當眾誇獎一個契丹人的膽子,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至於那位質疑高文舉用詞不當的仁兄,此時也很識趣的閉上了嘴,任他再浮幾紅也不再出聲了。

    耶律文冷哼一聲,舉步向擂台走來,施施然在柳三變對面坐下,很囂張的拱了拱手:「柳兄請了,小弟耶律文,向柳兄請教。」柳三變見他方才無禮,連手也懶的拱一下,只是冷冷的望著,身子卻一動也不動。

    眾人一片嘲諷之聲,一個聲音怪叫道:「吹的那麼厲害,先把才纔的對子對上再說話。」

    耶律文環視了一圈,笑道:「這有何難。且聽小弟的,木之下為本,木之上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頓了一頓:「諸君以為如何?」

    這時,站在榜邊的一位文士已將他所對寫在了柳三變那句出對之下了,一見此聯,方纔那陣陣不屑之聲頓時變成了一陣竊竊私語,看來這傢伙有兩把刷子啊,難怪這麼囂張呢。

    耶律文見狀,微微一笑:「小弟僭越一把,就佔個先了,我們先來個簡單的吧,小弟出對,三光日月星!」

    眾人頓時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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