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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22 唇槍舌劍(一) 文 / 白翼龍

    022唇槍舌劍(一)

    聽到耶律文此聯,柳三變臉上雖然波瀾不驚,心裡卻也忐忑不已,人說作對子,最難的是長聯,實則對於精於此道的人來講,字數越多,反而越容易彌補。這種包含了數字做定數的字聯,整體字數又限在五字之內,凡以字數做對的,恐怕無論如何也繞不過這個三字和整體五個字的格局,故此,此聯貌似簡單,實則極是難對。一時之間,柳三變竟然愣了下來。

    包箱裡,壽昌急的直跺腳,恨恨道:「柳三變,你爭點氣呀!」卻見趙元佐端著酒杯還要喝,衝到他面前,一把將大哥手裡的杯子奪了下來:「你還有心思喝酒!眼看就要丟人了。」她也已經聽到趙元佐分析此聯的奧妙之處了,更是提心吊膽。

    眾人心中此時都已經涼了半截,眼看大風大浪都闖了過來,臨了卻栽到這麼個臭水溝裡了。眼見沙漏裡的沙子已經流了一大半了,柳三變一個姿勢動也不曾動一下。耶律文見他眼中似乎閃出一絲無奈,心裡頓時美滋滋的,暗道,莫說是你個小書生了,就連我師韓大人也對此聯讚不絕口,呼為絕對,哼哼,不殺殺你們的威風,真是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環視一周,見在場眾人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嘩的一聲又將自己的扇子打開,搖搖晃晃說道:「柳兄若是覺得為難,認輸便是,不必強撐了。否則小弟隨後諸聯一聯難過一聯,恐怕柳兄到時候才竭力窮,鬧個虎頭蛇尾,反倒不美啊。」

    柳三變極其無奈,且待起身認輸,就聽一聲冷笑傳來,一個聲音懶懶道:「還真把自己當根蔥啊?也不看看有沒有人拿你蘸醬!人家是不屑於和一個不識禮數的番外野人見識,你道拿個五歲娃娃啟蒙的對子來玩,人家願意相陪麼?傳了出去,沒得惹人閒話,說我大宋人以大欺小。」

    耶律文聞聲怒道:「誰?!有種站出來!」

    說話的正是抱著狀元紅不撒手的高文舉,他一聽此聯就覺得耳熟,由於昔日在學校時好友之間常常玩這種快對的遊戲,此聯早已被對的爛的不能再爛了,此刻見眾人為難,突然記了起來,貌似此聯在傳說中是東城居士才對出來的呀,而且那時便說是遼國舊對,如果此對此時就已出現,說明很多年之中都沒有能對出來啊,這不要讓柳三變丟人現眼了麼?本來不打算插手,但這耶律文出言不遜,口中無德,他一時沒忍住,幾句牢騷脫口而出。

    他這話一出口,柳三變臉色馬上就好看了起來。剛剛作勢要起身的時候,高文舉暗暗向他示了個眼神,自己拎著酒罈子晃晃悠悠走了過來,一把扯過旁邊的椅子,拉到柳三變向前,很沒風度的坐了上去,對著耶律文道:「我有種沒種,和站不站起來也沒多大關係。柳兄不屑於和你這種小人對陣,可要就此作罷,你又未免不服,罷罷罷,就讓我這酒鬼和你玩上一局吧,也好讓你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順便教你認識一下漢學正統的所在。」

    眾人見他搶出了頭,本來還挺激動,誰知道他一過來竟然已經喝了個半醉了,頓時感覺大是不妙,而且大家之前也從未見過他,都不知道他的水平如何,卻也不便出言相勸。於是,整個場上,奇跡般的冷場了。

    幾年的鬥嘴生涯,柳三變早已和高文舉配合的天衣無縫了,見他這副德性,心知他已打定主意要出頭了,又聽他方才一席話,便順勢而為,竟然一言不發,只當那個耶律文不存在。眾人見場面尷尬,一位才子勸道:「這位仁兄,你今日已喝高了,要不……」

    高文舉本來已經漸漸的將頭貼上桌面,眼看就是醉後睡著的架勢了,聽到他這麼一說,抬起朦朧的醉眼,擺擺手,一臉輕鬆道:「沒事,和一個野人對對,哪裡還值當清醒了再來?」

    耶律文這個氣啊,這也太不把我當蔥了吧?呸!誰想蘸醬呀!當下將扇子搖了呼呼直響,冷笑著說道:「這位仁兄,口氣大了點吧?既然把自己誇的那麼厲害,就請你將這對子對上來吧。」

    高文舉這才抬起頭來,衝他嘿嘿一笑:「四詩風雅頌。如何?」

    此時,周圍一幫人全都不由自主的喝了一聲采,太厲害了,這句話出自詩經本體,幾乎渾然天成,沒有一絲做作。大伙都在心裡暗暗嘲笑了自己一把,如此近在眼前的東西,怎麼自己就想不到呢。原來,詩經共分四個部分,可其中的雅部分大雅、小雅兩部分。這個常識是所有讀過詩經的人都明白的,而這個時代《詩經》又是讀書人的必修課。

    耶律文登時氣奪,瞠目結舌的望著這個眼看著就要醉的摔倒的傢伙,暗暗一品味他的答對,自己打心裡也稱讚了一聲好。就聽高文舉悠悠的說道:「這種孩童發蒙的玩意還是趁早收了,拿點真材實料出來。可別讓我看扁你喲!」臉上的諷刺意味一目瞭然。

    耶律文大是不爽,暗道,既然你如此不知死活,就莫要怪我手下無情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聲合了起來,正對著高文舉道:「冰冷酒,一點兩點三點!」那個冰字有一種寫法是在水字的左邊加一點,因此有這麼個說法。

    那站在大榜前抄寫的士子剛剛寫完前面三個字,負責計時的那人還沒將沙漏還原好,就聽高文舉已經開口了:「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那個萬字的繁體字是草字頭。

    那抄錄的士子一下加快了速度,而眾人都齊聲的喝了一聲好。心中又同時對這個酒鬼稱讚了一句,有幾個性急的已經開始打聽起了此人的來歷。一時間,場上又多了幾分聲響,有了幾分熱鬧的情景。

    耶律文倒吸一口涼氣,自己這一聯乃是挖空了心思所得,為了求一下聯,在同學好友間早就傳遍了,至今依然沒得到幾個工整的下聯,奈何這麼個喝的暈暈乎乎的傢伙居然張嘴就來。這傢伙到底是個什麼來頭?一下子竟然覺得自己方才似乎有些冒失了,下意識的將扇子又扒拉開,呼呼的扇了幾下。

    高文舉正了正身子,笑著說道:「才四月的天氣,有那麼熱麼?」眾人一陣哄笑。

    耶律文瞪他一眼,也不廢話,直接上正菜:「一口能吞二泉三江四海五湖水」

    高文舉應聲而答:「孤膽敢入十方百姓千家萬戶門」

    又是齊齊一聲喝彩。方纔那位同高文舉討論紅白的仁兄大聲道:「當浮一大紅!」眾人大笑。雅間中,壽昌拍手叫起了好,將手中的酒杯斟滿,很小心的遞到趙元佐面前,趙元佐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長呼一口氣:「好!」也不知是在贊酒,還是贊人。

    耶律文:「魏無忌長孫無忌彼無忌此亦無忌」

    高文舉:「藺相如司馬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

    …………

    兩人出對,答對越來越快,抄寫那位仁兄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乾脆就停了筆,也站在旁邊當起了觀眾,至於那個沙漏,似乎已經完全用不上了。而大家的喝彩聲,已經從原本的兩人每說一句就喝一回采變成了每次高文舉答對結束之後才喝一聲,原因嘛,只因高文舉答的太快,要是在耶律文出對結束之後就喝彩,會影響高文舉發揮的。眨眼之間,高文舉又答完了一聯,眾人這回還沒來得及喝彩,就聽耶律文又脫口出了一聯。

    「寸土為寺,寺旁言詩,詩曰:明月送僧歸古寺」

    高文舉也不甘示弱,他的話音未落,下聯就遞了出來:「雙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時入山林。」

    耶律文怒了,雙目圓睜,這小子是鐵了心和我作對啊,我叫你死的很難看:「舊畫一堂,龍不吟,虎不嘯,花不聞香,鳥不叫,見此書生,可笑,可笑!」

    高文舉聞言大樂,這哪裡是挑戰,這分明就是對穿腸上門來找場子啊,這種菜要還不切,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死,輕輕一笑:「殘棋半局,車無輪,馬無鞍,炮無煙火,卒無娘,喝聲將軍,提防,提防!」

    耶律文一下被氣的愣住了,周圍的人震天介的喊了一聲好。連那抄錄的,記時的這時也忘了自己的職責,目不轉睛的看著場上兩人,大家都將耳朵豎了起來只恐兩人的話語漏掉隻字片語。

    耶律文哼了一聲,咬牙切齒的說道:「稻梁菽麥黍稷,許多雜種,不知誰是先生?」這是在罵高文舉和周圍的人了。大家雖然氣憤,卻因高文舉尚未對出,故而都緘口不言。

    高文舉冷冷的看著他:「詩書易禮春秋,皆是正經,何必問及老子。」

    耶律文暗道,這小子怎麼這麼硬,眼珠一轉,又來個狠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卻隱含了「王八(忘八)」的意思在裡面,已經有撕破臉的味道了。

    高文舉一看,這傢伙怎麼如此混帳,卻也回了他一句:「孝悌忠信禮義廉智勇!」這句是「無恥」的意思。

    耶律文登時氣結。他突然發現,自己出的對越難,對方就對的越流利,而且似乎越是如此,對方的聲望就越高,而自己就越發的沒了底氣。搞了半天,自己辛辛苦苦琢磨出來的這些對子都成了為他人作嫁衣。以前自己想出來的這些妙對,和好友們玩起來,往往是對方目瞪口呆,發上半天傻,抱頭鼠竄,好些的過上幾天才勉強送上一聯來應景,差些的以後就繞著自己走了,自己那「對王」的稱號也由此聲名鵲起,怎麼到了宋國竟然變的如此不堪?

    他這裡發起了呆,可圍觀的那些士子們卻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見他已經面如死灰,亂七八糟的聲音拉二連三的響了起來。

    有一人大聲道:「閣下出了這麼半天對,是不是也該輪到高兄出幾題了?」看來這位聯繫過朱家兄弟了,已經知道了高文舉的姓名。

    耶律文沒想到自己累的差點斷了氣,對方依舊氣定神閒(其實高文舉確實喝多了,正在那運氣解酒呢)。想了一想,自己出對既然鬧不過他,那麼在答對上找回這個場子便是,只是,能不能趕上方纔他的那種速度,實在是讓人擔憂啊。無奈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了。

    一念至此,耶律文一抱拳氣乎乎道:「請!」卻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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