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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118 誰無恥? 文 / 白翼龍

    118誰無恥?

    出乎高文舉的意料,隨後進來的土人談判代表隊一行三人中,竟然有一個漢人,而且看他的樣子,並非是通譯,隨行的另外兩個土人對他都有一種恭敬的樣子。這讓高文舉感到很奇怪,忙向身邊的石長命打了個詢問的眼神。

    石長命有些為難的看了對方一眼,將頭輕輕靠近高文舉道:「好教島主知道,此人名喚宋有德,本是咱漢人百姓,世代打鐵為生。二十幾年前因那金滿山與我等起了齷齪,此人不滿諸位長老的處置法兒,帶著幾個家人投了南方土人,這些年憑著手藝,已經南邊做了那南王的軍師,如今在面邊土人中,也算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前些日子,金滿山打了敗仗,部落裡好多人就覺得他靠不住,紛紛逃到了南邊,老朽聽說,那宋有德這幾年裡也在南邊建了個與咱漢城不相上下的城堡,平素也是極看不起北邊這些土人的。此次他那邊來人,一是想多拉幾個土人歸順,二是想和我城中做些貿易。不想這中間竟出了這麼個岔子。」

    高文舉這才明白為何漢人死了個人,竟然談判還如此艱難,想來大家都是漢人,有些難為情的因素在裡面吧。正要向石長命問幾句對方的其他事,那宋有德一行三人已經大啦啦的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頗有些不耐煩的開口道:「老石!咱們的人你到底是放還是不放?還是爽利些的好!」

    高文舉瞟了一眼他的神情,見他多有不屑之態,心中便隱隱有些不快,當下正身道:「放便如何?不放又如何?」

    宋有德見高文舉只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以為也是惹事的幾個少年一夥的人,神情更是傲慢:「沒規矩!大人家說話,小孩子家家的插什麼嘴?你做的了主麼?」

    石長命登時變了臉,便想起身份解幾句,高文舉將他一把拉住,輕輕衝著宋有德笑道:「失禮了!不過還真被你說中了,漢城諸位前輩給了在下幾分薄面,這事,我還真能做的了主,就是不知道你老人家做不做的了人家的主呢?」

    宋有德有些不解的看了石長命一眼,見他一臉鄭重,而且看著高文舉的眼神竟似有一種恭敬之態,一時也弄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卻也沒怎麼往心裡去,擺擺手道:「既然能坐到這裡,自然說了算數。我不管你是什麼來頭,今天只問你一句准話,我的人,你什麼時候放?」

    高文舉微微一笑道:「放人?就憑你老人家這張臉麼?實在對不住的很,在我看來,你老實在比不上我家被害了命的那弟兄。自古常言,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何況我們與土人早有約定,漢人若被害一命,須用土人五十命來填,不知道你老人家如何覺得,自己的一句話就抵的過五十條人命?就算土人下賤,你那句抵的過五十條人命,卻也不見得就能抵得過我漢人的一條命!」

    宋有德被他這一陣冷嘲熱諷氣的臉色大變,但看對面在座的其他漢城長老們竟然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心下也已明白高文舉的確是此事談判的主事人了,想想自己要討回三個人的使命,也不敢當場發作,卻也不願就此弱了氣勢,當下冷冷道:「一換五十?那是金滿山那草包和你等所訂的城下之盟,與我等無關。且此次衝突,實是你方之人失禮在先,依我呂宋規矩,此種情景,雙方動手,若有死傷,須得聽天由命。又豈可與你那勞什子規矩一概而論?」這一番話,直氣的陪坐在旁邊的金滿山直發抖,可是他又是被漢人嚇破了膽的,並不敢當場發作,只得狠狠的瞪了宋有德兩眼,也不敢開口說話。

    高文舉又是一笑:「如此說來,閣下是不承認這償命的規矩嘍?」

    宋有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那是自然。」

    高文舉接著問道:「並且,你認為,此次我方死一人,傷六人的情況,須得我方自行承擔後果?與你方無關?」

    宋有德點點頭:「算你明白。」

    高文舉輕笑一聲道:「好。既然你們不承認那償命的規矩,那我就單就這行兇殺人的事情來談一談好了。如此可好?」

    宋有德昨日來談判,很大的一個問題就是石家兄弟揪著那個漢人和土人的償命規矩不放,以至於他想花點贖金將三個人贖回去,而對方卻一口咬定要讓他再送四十七個人來補數,兩下光是為這個問題就扯了大半天。如今一聽高文舉竟然如此輕易就將這個問題扔下了,心中頓時對這個少年起了幾分輕視,暗道,只要你不揪著這個規矩來,以雙方平等的條件來談的話,此事原也是你方不對在先的,自然沒什麼好怕的了。

    一念至此,宋有德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正了正身子道:「好。那我們就來談談此次誤傷的事情,此事本是你們那漢人失禮在先,若非他們動手打了我們的人,又怎麼會惹來我方的報復?這群情激憤之下,下手難免失了分寸,有些許死傷,原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你方既然扣住了我方之人,依往日規矩,我方出了贖金便是,還請告知贖金的數目,我方好湊了數,一併送上。」

    他這話一出口,漢城的其他長老們心中都有一絲失落之感,暗道,島主畢竟年少啊,在這最要緊的事情上讓了步,難免讓人家得寸進尺,如今看來,那填命之事已然做不得數,竟只能多多索要一些贖金了,先從頭陣上就輸掉了,再怎麼往下談,恐怕也要失了這好不容易立下的威風了。也有人暗自揣測,或許這是島主見對方同是漢人,給的幾分面子吧。雖然大家心中都各有想法,卻都知道高文舉才是他們真正的靠山,因此,倒也沒人敢當面出言頂撞。

    而那站在朱天賜身後兩尺左右的朱文方朱文遠兄弟此時心中不免起了一絲鄙夷之態,昨日雙方談判時,他倆也在現場,親眼看到了在座的幾位漢城元老為了那個一換五十的規矩和對方爭的紅脖子漲臉,簡直寸步不讓,這才弄的最後雙方不歡而散。如今高文舉第一個回合就如此輕易的丟了最要緊的立場,往下談還有什麼意思?無非多要幾個錢財罷了,朱家難道缺那幾個錢麼?

    就聽高文舉道:「且慢!我方不對在先?這話我實在有些聽不明白?若是我方有人舉止失態,你們大可將人證物證集了來,到我漢城中討還個公道便是。你睜開你那老眼看清楚,我背後站著的這兩個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兒,會對你們那黑塔一般的漢子動手?分明就是一派胡言~!」

    宋有德一時語塞,沒想到高文舉竟然會在這事上糾纏。想了想自己那些人說的話,正色道:「此事千真萬確,正是你們那幾位先動的手,而後我方的人吃了虧,這才心有不甘,叫了人前去報復的。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們自己。」

    高文舉冷冷笑道:「我問他們自己?我當然早就問過他們了。兩位公子告訴我,他們一片好心,想將手中的貨物與土人做些交易,不料一群土人見財起義,群起而攻,不但打傷了其中六人,更將一名弟兄當場打死。好在巡邏的士兵恰好在附近趕了過來,若非如此,只恐其他六人也難逃一死。如今我方有當場抓獲的賊人三名可以憑證。此事鐵證如山,分明就是一群土人貪圖財物,起了歹意,企圖謀財害命,閣下竟然試圖用一句輕輕的衝突就打發掉?這避重就輕的算盤,可真是打的響啊。」

    宋有德轉眼一想,此事雖然確有可能是自己手下那幫人所說的那樣,可苦於己方手中早已沒了人證物證,只有一個當時挨打的傢伙自己說的話而已,並且土人一慣有貪圖漢人財物,見財起義的毛病,莫非真的如同高文舉所說麼?一時竟然躊躇了起來。

    高文舉冷哼一聲道:「如今是否連你老人家也沒話可說了?哼哼,光天化日之下,攔路搶劫,謀財害命,一死六傷,將財物洗劫一空。如今倒成了你們有理了?若非我方當場抓獲了三名人犯,是否你們還要門來索賠呀?宋老先生,我看在大家同是漢人的面子上,肯和你坐下來談一談已是例外了。若你還是如此不知進退,可別怪我這晚輩駁了你老人家那張老臉!」

    宋有德想了想,這事若是真讓高文舉定成了攔路搶劫,那自己就已經理虧了,再怎麼談下去,恐怕也落不到什麼好了。如今,為了保住面子也好,為了保住人命也好,只得一口咬定是對方失禮在先了,否則這事就沒法談了。

    拿定主意之後,宋有德正色道:「這件事情,的的確確是你方不對在先的,只是當時你你方那些人動手時,我方只有一個人,他被當場痛打一頓之後,心有不忿,這才有了後面的事,並非如你所說,是我方之人貪圖財物,謀財害命。其中是非曲直,你我雙方可召當時在場的人來對質。」

    高文舉笑了笑道:「宋老先生!虧你也是出自漢家,一個人的話,既無旁人可以佐證,又無物證可以借鑒,如何做的了准?這再者說了,你看看我身後的兩位公子,他們在大宋可是有舉人的功名在身上的,你要讓他們與你方那賤民當堂對質?且不論應當信誰的,只是這身份,就已經無法相提並論了。你以一個賤民的話語就來定我們兩位舉人的罪過,實在也太過笑話了。莫說對你方那等衣不遮體的賤民了,就是下人們犯了錯,兩位公子也從沒大聲喝斥過!」

    宋有德被他這一陣大帽子蓋的一愣,隔了好一會才道:「可是事實的確如此啊。」

    高文舉曬笑道:「事實如此?你讓我們憑你一句話就相信事實如此麼?你老人家的面子未免也有些太大了。如今,人證物證我方俱有,卻不知你老人家有何證據可以自圓其說?」

    宋有德默然了,說實話,他本身也不過是個出身鐵匠世家的粗人,雖然當年在漢城中習過幾個字,卻壓根談不上什麼學識。經過自己在土人中的多年努力經營,如今總算是靠著一番手藝掙來了今天的地位,可要真的和高文舉這樣的人理論起來,他實在是差的太遠。他原來還以為,憑著道理在自己一方,無論怎麼談,最多費上些功夫再付點贖金,人肯定是能討回來的。因為昨日石長命等人一口咬定一換五十的人命規矩,搞的他不勝其煩,一直和對方就承認不承認這個規矩的問題上糾纏個不休,根本就沒有時間考慮整個事情的細節,如今高文舉將那規矩輕輕帶過,和他在這個細節上一理論,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有些冒失了。這些人是中原人,並不是土人,而中原人那一套,他自己連想也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對手。

    這個時候,在座的其他長老們也不得不佩服高文舉起來,整件事情,他們都已經從朱家眾人和兩位陪同做通譯的子弟口中聽來了,本來也覺得這事是自己不對,但無論怎麼說,都是朱家的人傷了一命,因此,雙方談判時,大伙只能揪著那個一命換五十命的規矩來扯皮了。說實話,這已經有些無奈,甚至是不講道理的行徑了。如今,高文舉這麼一通忽悠,不管那個規矩還做不做得數,就這麼紅口白牙的一番說辭,便將原本沒理的事說的有理了,看來這黃島主還真是有兩把刷子啊。

    朱文方兄弟被高文舉的一陣說辭也弄的有些尷尬,事情的起因的確是他兄弟無禮在先的,可經過高文舉這麼一說,兩人突然意識到,這事的證人全都是自己一方,對方只不過只有一個當時挨了揍的人可以做證罷了,而眾所周知,在沒有旁人和物證的支持下,一個人的口供,是做不得數的。再聽著高文舉後來給對方扣了個謀財害命的帽子,兩人馬上會意,再看向宋有德一行人的眼神都不同了。

    愣了半天,宋有德喃喃道:「老天可以作證。我宋有德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高文舉又是一聲輕哼:「老天作證?你老人家要是有本事請了老天到當面來,我二話不說,馬上放人。」眾人聞言都是一陣輕笑。

    宋有德被他頂的一噎:「你……!」

    高文舉輕輕向椅背上一靠,眼中的目光漸漸變的冷了起來,語氣也有些不太好了:「宋老先生,我不管你是喜歡背了祖宗和土人搞在一起還是別的原因。你既然代表了土人來談判,那就要有接受談判結果的準備。這件事情,你們的人貪圖財物殺了我們的弟兄,這事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你既然不願意承認填命的規矩,我也不勉強你。可是這件事情我總得給那死去的弟兄一個交待。現在,我告訴你,我方的條件。」

    宋有德如今再看向高文舉的眼神,已經沒了最初的那份傲慢了,頗有幾分可憐的樣子道:「你說。」

    高文舉冷冷道:「首先,承認漢人和土人之間的協定,包括一換五十的人命關係。這一條你可答應?」

    宋有德馬上反駁道:「這如何使得?這是那金滿山與你方訂的城下之盟,做不得數。」

    高文舉道:「好,那這一條便不做數。」宋有德長出一口氣,座上的其他人也有些奇怪,怎麼高文舉如此好說話。

    就聽高文舉接著道:「既然你不承認這些規矩,那我們就不必用合作關係來處理此事了。相應的,條件也就有所改變了。我們的弟兄被你方殺害,我方如今手上尚有三名人犯,除去此三人外,你方須在十日內,送來九十七名人犯為我方弟兄償命!」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許多長老頓時想起了當日顏小山和金滿山等人談判時的情景了,心頭一陣恍然,不承認五十,就得認一百,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難怪島主方纔那麼好說話。尤其是金滿山,這半天聽到宋有德一直在諷刺自己,早就有些不爽了,聽到高文舉的話,心頭頓時一陣大爽。暗道:「你這個笨蛋,這伙漢人本就喜歡這麼個加數的談法,竟然還敢頂著來?看是你硬,還是這夥人硬?」

    宋有德大怒:「你怎得如此無恥?!」

    高文舉冷冷道:「無恥?謀財害命之後還要找上門來鬧事,不知道算不算無恥?哼哼,不要以為仗著自己是漢人出身就可以把漢人的命看的輕過土人。中國的事,大多都是壞到漢奸身上了。若是你這種行徑都能忍受,那我豈不也成了漢奸?你既然不承認一換五十的規矩,那我只好給你另行規定了。記著,只有十天,十天之後,若是我還沒看到另外的九十七人,所有的後果,就都由你們自己來負!」

    宋有德聽到自己被說成了漢奸,雖然氣惱,卻也無從反駁,紅著臉道:「你不要把我們當成金滿山這樣的廢物!我們一樣有城堡,有士兵,真要打起來,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高文舉面不改色:「打一打就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那麼一些人,不打他不知道疼!奉勸你一句,你只有十天考慮,如果十天之後,人還沒送來,最好把城牆加厚些!」

    宋有德猛的站起來道:「我現在就不妨告訴你,想讓我和那群廢物一樣和你訂那城下之盟?門都沒有!今天,你若是放了我的人便罷,如若不然,用不著你來打我,我們自然會發兵來討個公道的,咱們,戰場上見真章吧~!」

    高文舉不怒反笑:「呵呵,好!我就喜歡乾脆的人。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來呀,那三個俘虜,拉到城門口,為宋老先生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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