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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110 勾斗 文 / 白翼龍

    110勾斗

    桃花島打狗港以北五十里處,一座東西寬五十里,南北長達八十里的城市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設之中。到處到是新開挖的地基和正在施工中的工地,每隔三五里,就有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飯棚,可同時容納幾百上千人的規模遠遠望去,煞是好看。

    一處新房的地基工地上,幾個坐下來歇息的工人圍在一起聊天,幾支裝水的竹筒在人群中傳來傳去,周圍幾個小工模樣的半大小子,慇勤的跑來跑去,幫大家將喝空了的竹筒在遠處的飯棚中重新裝滿了各種茶水。

    一個剃成了短髮,顯得有些精悍的壯漢將手中的安全帽揮了揮,一屁股坐了下來,接過小工遞來的竹筒,嘟嘟的灌了幾口,順手又遞給了旁邊的人,很興奮的向四平八穩坐在前面出神的一個頭目模樣的人道:「洪頭,咱這是起的第九所了吧?」

    被稱做洪頭的,是來自蘇州的一位名叫洪大興的泥瓦匠,由於他在這方面手藝不錯,在桃花城開建之後很快就做起了工頭,如今手下已經帶了三百來號人了,專職負責地基和初期工程的施工。

    如今正在施工的這個地基工地,已經是他經手的第三十幾個還是四十幾個工地了,今天他們碰上了一個比較嚴重的施工難題,設計中的下水道工程挖掘碰到了一處多石地段,大家干的很辛苦,如今正在這裡歇息,準備一會接著干呢。趁著這個檔口,洪大興正在琢磨接下來的幾處工地要如何安排,看看有沒有法子把這種難啃的茬繞開,或者找到個比較容易的法子。

    洪大興被叫了一句,馬上回過了神,向這個剛來不久的下手笑了笑道:「和尚你來的晚一些,這是你幹的第九處,可咱們這裡有的老兄弟都干了三四十處了。怎麼?怕累了?」

    那個被大伙喊做和尚的漢子靦腆的一笑:「洪頭你小看我和尚了,不就是多幾塊石頭嘛?多掄幾錘就是了。天天大米干飯,有魚有肉的,怎麼會累?我就是有些奇怪,你說咱們這裡裡外外,滿出滿算的,也不過兩三萬人,島主為啥要修這麼大個城呢?這就算讓咱都住城裡,這也住不滿呀。」

    旁邊一人笑道:「島主的打算,豈是你和尚能想明白的?就說這人吧,起先我們剛來的時候,也不過幾千人罷了,如今你看看,好幾萬了!你敢說日後再沒人來?」

    和尚搖搖頭苦笑道:「剛過年的時候就有人喊我出海了,可我總覺得有些不靠譜,家裡日子苦是苦些,可畢竟是祖宗幾代的根子在哪啊。這一出海,大海茫茫的,連個根都沒了。心裡挺害怕,也就沒敢隨了來。可這一拖啊,就連累的家裡人……算了,不說了,總是那些狗官不好,到了桃花島才知道,人還能活的這麼舒坦,咱還圖個啥?奶奶的,漫說島主應了將來這房子有咱一間,就是為報島主的救命之恩,咱也得好好把這活路幹好嘍。這再說了,人家還天天好吃好喝侍候著呢,我看這吃的,比我們村大財主家的伙食都好。值了~!」

    大家一陣大笑,和尚又撓了撓腦袋道:「這幾位將軍把活分給大家,我覺得挺好,起地基的起地基,蓋房子的蓋房子,大家手藝越發的熟了,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好了。可我有些不太明白,為啥沒蓋房子前先要挖這下水道?還弄的這麼寬大?這玩意有用嗎?這要是下雨什麼的,水順著街道一流不就完了嘛?鬧騰這麼大,有必要嗎?」

    洪大興笑了笑道:「漫說你不明白,連我這幹了幾十年泥瓦匠的老傢伙起先都沒弄明白,可後來,聽那呂先生說過一回,好歹算是清楚了一點。島主的這些安排,哪個沒有深意?不拿別的比,就說大伙每到一處先修的茅廁吧,以前誰見過先蓋茅廁後蓋房的搞法?可你再想想,咱們這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到這兒之後可曾再有過發瘟鬧病的?呂先生說了,這不是別的功勞,就是那茅廁和澡堂的功勞!島主先弄這下水道,也是這個道理。明白了吧?」

    和尚笑了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洪頭,我有個事跟你打個商量。」

    洪大興一愣:「你說。」

    和尚道:「跟著我的那兩個小的,力氣不夠,能不能給我換兩個人?這一天,老要等著他倆歇氣,耽擱我不少事。」

    洪大興笑道:「你呀,別看兩個小的現在力氣小點,再耐幾天,怕是你要哭著喊著求人家來幫你了。我把他倆派給你,是為了讓你先和他倆弄熟點,為日後搭配起來熟熟手,你倒還嫌棄起人家了?」

    和尚有些沮喪道:「洪頭,不是我和尚不識好歹,這一陣子,我碰到開石方的活都是我打頭陣的,我可曾喊過一聲來?可這兩小的不成啊,到底身子骨軟,我也怕給娃娃累著了,要不,你再想想?」

    旁邊一個大漢笑道:「想個屁!你知道那兩娃娃是啥來頭不?人家是跟過呂先生的,就是那個兵器坊的呂先生,聽說呀,呂先生是島主的親傳弟子,學會了不少島主的手藝呢。人家這回讓兩娃娃來,是跟著你學怎麼破石頭的,然後呂先生就想法子琢磨用火藥來炸石頭。到時候,這兩娃娃可就是搶手貨了。洪頭為了這事,沒少被別的人叨叨,你還在這嫌棄?」

    和尚吃了一驚:「火藥?就前幾天嚇人一跳的那玩意?」想了想當日的見聞,心有餘悸的說道:「乖乖,要真用那東西炸石頭,還用的著咱費這蠻力氣掄大錘麼?那到時候,我不是沒活幹了?咱除了有點蠻勁,別的也不會呀?那不是……不成,看來我得對這兩小子好好巴結巴結才是,說不定過幾天,咱就要求人家了呢。」

    洪大興見在回心轉意,也不在多說,笑了笑,又靠在了背後的矮牆上,望著眼前一片片的新房,心中感慨萬千,要是老家那些官員也和島主一樣,那該多好呀?自己也不用背井離鄉,漂泊海外了。這裡再好,畢竟沒有根啊。

    可轉眼再一想,有根又如何?還不是被那些狗官扯著根連葉帶枝都捋乾淨了,能逃出個活命來,都是老天有眼。想想自己世代居住的那片原本富庶的產鹽之地,再想想這些年食不果腹的日子,洪大興長歎一聲,要是沒有鹽鐵稅,該多好啊。

    大宋京城汴梁,皇宮,大慶殿。

    今天是正式的朝會,平日沒有資格到皇宮來的官員們,今天也要出席,半月來有了定論的各項事務都要在今天和大家見面了。

    真宗對兩月前范貽獻來罷鹽鐵政的法子已經非常滿意了,經過一陣子的試行,證明罷了鹽鐵政之後,百姓怨言少了,稅賦不但沒少,反而還多出了幾成,當然那些經手的官吏們多少有些不滿,可是用了泉州官場那種手腕上上下下大清洗一遍,馬上就有了成效。

    今天,就是要正式宣佈全面廢除鹽鐵政,實施新的鹽鐵稅的日子了。從今天起,這個延續了幾百年的法子就要在自己手中終止了。實施新的稅法,歷來是每個皇帝在位時受到評論最厲害的事情,歷朝歷代,每次更改稅法的時候,總是會受到方方面面的指責,可是真宗這次很自信,因為他知道,這次稅改,自己將迎來一個舉國擁戴的喜人局面。既能擴充稅收,又能安撫民心,這是每個皇帝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當然,不管什麼樣利國利民的好事在一開始宣佈時,總會有那麼幾個不識時務的人出來指手劃腳的,就像今天,幾個跳了出來宣稱更改祖制必將引來動盪,並且認為將鹽鐵交與商人自主經營簡直就是荒唐之舉的傢伙就讓真宗覺得很討厭。不過還沒輪到他說話,這幾個傢伙就被其他大臣的幾聲指責罵的做了縮頭烏龜,原因很簡單,這鹽鐵政如今已經搞的民不聊生了,再這麼搞下去,治下連百姓都沒有了,空守著一片土地,這官還怎麼當?若是他有本事不讓百姓流失,又能收上稅賦來,就依著他的法子去做。若是沒有好辦法,最好還是閉上嘴巴好一些。

    真宗很不喜歡常常在朝堂上說一些極粗俗話語的錢若水,這傢伙簡直就是個頂著一張斯文面孔的潑皮,雖然是進士出身,又號稱才智過人,可是在朝堂上指責起別人來,簡直就和市井流氓沒什麼兩樣,比起范貽寇准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今天聽到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臭罵那些指責新政的人時,真宗心中竟然有種說不出來的痛快之感,一瞬間,覺得這傢伙其實也蠻可愛的。

    有了錢若水跳腳臭罵的樣子在那,再看看一臉欣慰的皇帝,大家要是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官就白當了。於是,罷鹽鐵舊政,施鹽鐵新稅法的方案竟然出奇順利的通過了。

    就在真宗放下心口大石,鬆了一口氣,打算宣佈無事退朝的時候,工部尚書、左丞李至突然出班道:「臣有事要奏。」

    真宗心情挺好,便有些興奮的說道:「先生講來。」

    李至朗聲道:「臣參劾那開封府判官王繼亭,縱子行兇,當街傷人……」

    京城,景龍門內大街,左武衛大將軍府。

    白面無鬚的左武衛大將軍王繼恩瞪著眼向站面自己面前的下人大聲問道:「你說什麼?他把人抓了?」

    那下人回道:「是啊大將軍,來回話的人說,看的真真的,是開封府的差役動的手,裡頭就有那個前日挨了打的李來福。」

    王繼恩直氣的渾身發抖,端起手中的杯子來,顫悠悠的送到嘴邊,突然狠狠向地上一摔,嚇的那家丁連忙喊道:「大將軍息怒~!」

    旁邊閃出一個同樣白面無鬚的中年人來,揮揮。」此人,正是王繼恩身邊最親近的人,同樣是內侍出身的孫漢。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王繼恩搖頭道:「前日出事之後,我看他無聲無息的,還當他想明白了此節呢,怎得睡了一夜又燒蒙了心?這抓了人,可還捂得嚴實?下邊這些奴才也都是些吃貨,昨日開封府拿人的時候怎得不知會咱家一聲?這都過了一夜了,如何還來得及補救?!」

    孫漢道:「大將軍過慮了吧?不過是個小小的乞丐,抓了也就抓了。有什麼干係?」

    王繼恩道:「小孫吶,你雖然在宮裡呆過,也有過戰場,可這官場上的事,畢竟不是你能弄的清的呀,這裡頭的彎彎繞,豈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清楚的?莫說是一個乞丐,就是王候將相,若真犯了王法,開封府要拿,也就拿了。可這事,本就是繼亭那小畜生不對在先,依著京中慣例,這做官的仗了勢欺人,若是吃了憋,大伙權當沒看見,最多背後多幾句談資罷了。可若是不依不饒,事後追究,那可是要落人口實的,就算京師其他衙門都裝作看不見,那些御史言官們又豈會放過?更不要提起咱家如今落了勢,先前得罪過的那些人,又怎麼會不趁著這個機會落井下石?」

    孫漢不解的問道:「大將軍這話說的不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官家如今不是升了大將軍的職了麼?怎麼是失勢?這再說了,就算王大人那裡出了事,這也扯不到大將軍頭了吧?」

    王繼恩苦笑著搖了搖頭:「你還是太小呀。連官家這明升暗降的把戲也看不出來。若真是有心陞遷咱家,咱家又何苦整日守在這方寸之地一籌莫展?這左武衛大將軍,聽著威風八面,可實際上,除了府上這幾個奴才,咱家還管得了誰?就連守城門的伍長,怕是都比咱家強上幾分吶。」

    孫漢大吃一驚:「大將軍這話從何說起啊?咱們這些從蜀地回來的同僚,不是都升了官嘛?怎麼……」

    王繼恩道:「這些年來,咱家在蜀地的作為,別個不清楚,你還不明白麼?這蜀地平了又判,又再度冒出個李順來,就算官家念著舊情不追究,那些文臣們又怎會輕易放過咱家?官家委了張乖崖的職,那就是在當面抽咱家的臉了~!若是咱家不把大夥兒都帶回京,以張乖崖的性子,大傢伙哪個能落得了好去?」

    看著還是一頭霧水的孫漢,王繼恩很無奈,這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小傢伙,雖然是內侍出身,可衝鋒打仗卻是一把好手,可惜了,就是在這官場是非上是一點都不明白,怎麼教都教不會吶。看來,把他留在自己身邊是對的,否則,以他的身份,在那深不可測的官上中,恐怕連個響聲都聽不到就被沉的看不到了。

    王繼恩也不知道是解釋給孫漢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接著喃喃說道:「十幾個三四品的大員,回了京哪有一個放了實缺的?若非楚王殿下念了舊情,怕是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了。這個王繼亭,怎得如此糊塗?他這一倒不要緊,讓那些人趁著勢扳倒了咱家也不打緊,可要真的因此連累了楚王殿下,叫咱家如何在九泉之下和太祖太宗相見?罷了罷了,千挑萬選,挑了個要緊關頭犯糊塗的東西,咱家有眼無珠哇。」

    孫漢雖然弄不明白王繼恩說的這些彎彎繞,但有一條他聽明白了,就是王繼亭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抓了那個當街痛打過官差的乞丐。他不知道為什麼官差在街上挨了打還要假裝沒事發生,更不明白為什麼官差裝了孫子就沒事了,而抓了這個鬧事的乞丐反而會被朝臣們攻擊。難道說在京城之中,做官的反倒不如要飯的麼?看來當年隨了王公公去蜀地是對的,起碼不用想那麼多是是非非,看誰不順眼也能出手教訓而不用顧忌什麼。

    可是看著一頭白髮的王公公如此憂愁,孫漢心中卻又有些不忍,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替王公公分擔憂愁,這不是在蜀地之時,哪裡起了亂,點一支兵馬過去,開水潑螞蟻一樣殺個片甲不留就萬事大吉了,這裡是京城,連管著京城治安的開封府抓個乞丐都有這麼多講究,自己如今連個啥職位都沒有的內侍,又能做些什麼呢?

    思前想後,孫漢覺得還是應當為王公公分擔一些,依著自己心中的想法,開口道:「大將軍,既然不該抓人,那小的去和王大人說一聲,將那乞丐放了便是,想來也沒啥大不了的事吧?」

    王繼恩搖搖頭:「這沒抓人之前吶,這就不叫個事,充其量是小孩子胡鬧讓人騷了一臉罷了,最多讓那些酸丁笑話幾句,就算有人想在上面做文章,恐怕也覺得有些難為情。這官府丟臉的事,是大傢伙的事,沒人說,也就爛在鍋裡了。可這一抓人吶,就不再是大傢伙的事了,這就是開封府把事全攬到自個身上去了。如今吶,就算把那乞丐當成大爺供起來,也沒用啦。事到如今,已經和那乞丐沒多少關係啦。」

    孫漢更不明白了:「大將軍,那該如何是好?」

    王繼恩歎息一聲道:「傻孩子,現在已近午時了,這事怕是已經鬧到官家面前去了,如何還能好的了?罷了罷了,與其讓人家動手,不如自己來。也是時候放下這些虛名啦。小孫吶,磨墨,咱家要寫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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