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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075 殺人取樂,與禽獸何異 文 / 白翼龍

    075殺人取樂,與禽獸何異

    耳邊聽到高十一那聲高亢的離譜的慘叫聲傳來時,徐子豪頓時猶如三伏天被劈頭澆了一桶冰水,從頭頂涼到了腳底板。心中的震驚無法用言語表達,只覺得自己渾身汗毛根根倒豎,頭皮發麻,似乎頭髮全都炸了起來。

    他太明白高十一的重要性了,他記得清清楚楚,在高文舉安排高十一到海壇島做教官之後的第二天,許大勇曾經將他們這些大小頭目召集到一起特意交待過一次,要求大家必須確保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讓高十一以身犯險,否則可能會導致高文舉和海壇島關係的破裂,而這位表面斯斯文文、和和氣氣的公子哥兒一旦翻了臉,絕對不會像平日裡看起來那樣客氣。

    對於高文舉那活閻王手段,曾經親眼看到過鳳凰嶺山賊那淒慘下場的徐子豪更是印象深刻、記憶猶新,甚至常常從夢中被當日的慘景嚇醒。幾百號山賊,他僅僅帶了幾個人便殺了個落花流水,現場的情景簡直慘不忍睹,如今他手下已經大小有了上千號人手了,要再為這個事犯了脾氣,以許大勇那一慣顧全大局的做法,難免把自己交給高文舉去頂缸。

    越想越害怕的徐子豪也顧不上對方不時的射過來的幾支冷箭了,在雪亮的射燈背光下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看了過去,看了半天也沒找到高十一,正如同熱鍋上螞蟻一般在甲板上四下尋找時,猛一抬頭,就看到高十一正抓著甲板邊上的護欄神采飛揚的看著燈光下的敵人,哪裡有半點受傷了的樣子?

    鬆了一口氣,徐子豪有些沒好氣的走到高十一跟前,就想問問他沒事嚇人幹嘛,就看到燈光下,快船上的對手們似乎被這一聲慘叫激起了更大的潛力,划船的更加用力的,射箭的也越發的頻繁了。徐子豪頓時明白了,原來高十一還是在逗對方,讓對方以為那一箭的確有用,因此越發的堅定了拚命的決心。

    搖了搖頭看著那伙似乎已經魔症了的對手,徐子豪頓時對高十一這種以欣賞他人瀕死前掙命的變態更加的害怕了,同時又對這種惡魔一般的人物和自己在同一陣營而沾沾自喜。又聯想到這麼可怕的一夥人,竟然是自己一手促成了雙方合作的過程,更是有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

    此刻,拚命向著「攬月」號追過來的快船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如果不知就裡,遠遠看去,那兩道雪亮的光柱竟如同兩條巨大的繩索將快艇牢牢拴在了尾巴上,那種情況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更要命的是,經過這一陣折騰,原本和這艘快艇分頭逃跑的另一條快船,很快就進入了「攬月」號的攻擊範圍,而那艘船上的水手們划槳的速度比起發了狂的友船來,簡直有如老牛耕田一般慢慢吞吞、有氣無力。

    眼看就要追上向北逃竄的快船了,高十一命令「攬月」號停止行駛,又讓呂聰朝著北竄的快船前方發射了兩輪燃燒彈,這次的火焰從上風頭燒了起來,很快就迎頭衝著正在拚命北竄的快船飄了過來。

    驚慌失措的兩條船很快就在高十一惡毒的擺佈下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攬月」號兩隻大射燈將兩條可憐的快船牢牢圈了起來。斧頭舉著大喇叭又喊了幾句狠話,「攬月」號的弟兄們都是一陣大笑。

    那兩條快船的人迅速的打了個商量,似乎下了決定,微微緩了口氣,兩條船同時發力,瘋一般的向著「攬月」號衝了過來。

    徐子豪看的目瞪口呆,高十一微微搖頭:「還真是好漢,可惜了,越是好漢,越不能放虎歸山。弓箭手準備!」

    燈光下,清楚的看到對方兩條快船上的漢子,從弓箭手開始,到發號施令的頭目,再到手執刀槍的好手,一個一個的連接中箭倒下,好多中箭之後再也站不住腳的,一頭就栽下海裡去了。當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中箭倒下的時候,還有人徒勞的撿起地上的弓箭衝著兩道光柱試圖還擊,可惜自己的弓射程實在太差,輕飄飄的箭支掙扎不了多遠就掉到海面上了。而「攬月」號的弓箭手們連第二次機會也不給,直接一箭就將手中有弓的人當場射殺了。

    前後不到半個鐘頭,兩條船上就只剩下那些已然脫了力,茫然四顧的水手還沒受傷。其他人不是早已斃命便是垂死掙扎了。兩條快船上的水手看著雪亮的燈光,再看看身邊的屍體和傷員,幾乎在同一時間,都將手中的槳鬆了開來,大聲向「攬月」號投降求饒。

    臘月二十九日上午十點左右,高文舉和許大勇乘坐「消息」號和「追星」號回到了海壇島,與此同時,高十一和徐子豪駕著「攬月」號押解俘虜回到了打狗港。

    海壇島議事大廳中,一副巨大海圖掛在迎面的牆壁上,這副超大的海圖正是依照高文舉提供的海圖放大之後繪製的,又將這幾個月來海壇島眾將士巡海時所發現的情況一一標了出來,因而,如今這副海圖倒比高文舉畫出的那張更為詳盡。

    高文舉和其他被緊急召集到一起的幾位頭目正端坐在會議桌周圍,靜靜的看著站在地圖前向大家講解情況的許大勇。一根精心製作的銅把木製指揮棒捏在許大勇的手中,正隨著他的講解上下移動著,此時,指揮棒那磨圓了的前稍正指在雞籠灣:「大家看,就桃花島的地形來看,雞籠灣和打狗港一個在最北,一個在最南。兩地陸上距離差不多八百里,若是走西邊海路約有一千二百里以上,若是走東邊海路更是要遠將近一倍。以眼下雞籠灣那些人的船隻來看,就算順風順水也要五天左右才能趕到打狗港。況且,以雞籠灣邱道士的性情來看,他並沒有多大野心。因此,我以為,雞籠灣的人嫌疑不大。」

    高文舉站起來走到海圖前,沉吟一番,指著平湖列島道:「以當日對方動手的情況來看,他們躲在平湖這帶的可能性最大,咱們現在先不管他是從哪兒來的,敢衝咱們下手的,那就絕對不能放過。讓追星號先去打狗港和繼堂兄(許操字)取得聯繫,讓追星和攬月加緊在這一帶的巡查,根據對方上次動手的情況來看,對方似乎很擅長夜戰,那就夜裡也巡一巡,我們如今有射燈,可以彌補如今夜裡行駛的不足之處,況且,遲早都要開始夜航,不如趁這個機會練上一練。」

    許大勇點點頭:「文舉說的是,如今這東南沿海一帶,北自杭州灣,南到瓊州三鎮,大大小小差不多有一百三十幾股海上討生活的。這半年來,咱們先後和十幾處取得了聯繫,有願意歸順咱們的,也有願意合作的,最差的也放了話過來,最少願意井水不犯河水。而且這些口子全都是靠著陸地討活路的,像咱們這樣敢跑桃花島的,除了邱道士一夥之外,就是那幫倭人了,其他人,還真沒聽說過闖過桃花島的。如今這眼看著要過年了,冒著這麼大風險,跑到咱們的地頭上殺人搶貨,到底是哪路神仙,還真讓人一時摸不透。」

    新提拔的頭目孫家富道:「兩位當家,會不會是咱們前一陣子動靜太大,惹著誰了,人家憋著勁和咱們鬧呢?」

    另一個頭目趙喜旺馬上打斷他道:「我看不會,咱們占桃花島前後還不到一個月呢,有幾個人知道?以我看,或許是對方根本就不知道咱們的底細,搞不好把咱們當成倭人來打了也說不定。」

    高文舉點點頭:「有可能,不過眼下咱們也顧不了那許多了,不管是誰,都要讓他知道這桃花島如今是咱們的地盤了。誰想在這裡討生活都得問問咱們願意不願意。就當是他不知情吧,等咱們找到正主,正好給他們遞個話。」

    許大勇歎口氣,憤憤說道:「這些年來,老夫帶著弟兄們東躲西藏,因為島上萬多口子要咱們養活。因此,從來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整天提心吊膽的,總怕有人打上門來,平日與各路好漢有什麼齷齪,也總是本著大局,息事寧人。為此,不知道讓弟兄們吃了多少啞巴虧。如今咱們沒了後顧之憂,正是放手闖蕩的時候,老夫憋了多年的氣總算可以出一口了。可因為大家都是炎黃子孫,老夫也從來沒想過要在大伙頭上作威作福。趁著倭人動粗的功夫,咱們第一仗,打的就是桃花島。這裡面也有想要避開大伙的意思。可不成想,咱們辛苦打跑倭人,人家就欺上門來找便宜了。還真把海壇島當成瓦窯了?」

    高文舉微微一笑:「這個世界,弱肉強食是生存的必然規律,沒有足夠的高度,你就沒有資格低調。只有你擁有了可以保護自己不受欺負的實力時,你才有資格和人家說和平。要不然,你家裡哪怕有半斤豆腐,人家覺得好,都會上門來搶的。更別說金銀財寶、糧食布匹這些本就讓人眼紅的東西了。」

    許大勇眼前一亮,嘴裡喃喃道:「沒有足夠的高度,就沒有資格低調。說的好,說的好哇。以前老夫總以為自己願意退一步,大家也就息事寧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看來,竟然錯的找不著邊了。你老如此忍讓,人家還以為你軟弱可欺呢。還是文舉說的對啊,我們先漂漂亮亮的幹他娘的幾場硬仗,不信還有人敢上門來欺負。」

    高文舉笑了笑,拿起指揮棒道:「消息號留守,追星號馬上出發到打狗港和繼堂兄、十一他們會合,兵分兩路,追星號順風向南追出兩百里,攬月號在平湖這帶巡查一番。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方不管是從何處來的,向北逃最多逃出兩百里,而要想地躲藏,只能躲在平湖一帶。不管怎麼樣,先把人揪出來再說。正好用他們來揚揚名。」

    許大勇點點頭:「如今三船護衛船都在,這海面上,便是咱們的天下。文舉你沒有必要跟著一塊費神了,還是回去正經的過年要緊。你那裡事務又多,恐怕幾位大人又要去府上拜訪,你要是不在,恐怕多有不便。」

    高文舉道:「無妨,小侄早已交待了下去,有客來訪,只說我去了新莊巡訪便是。我已著小山替我去各處走一趟了。」

    許大勇道:「我還是覺得你沒有必要陪著耗,這浪口上的事,老夫還沒扔下,這次便親自走上一遭,你在這裡也不過多操一份心而已。」

    高文舉笑道:「許叔這是怕我搶了你老的風頭?」

    許大勇連連擺手:「這是哪裡話?你要這麼說,老夫還能說什麼?一起去便是。正好也讓老夫見識見識賢侄的手段。哈哈,只是,這大過年的,壞了你的心情,老夫心裡著實有些過意不去。」

    高文舉大笑:「過年無非圖個喜慶,這名揚四海的事再喜慶不過了……」

    打狗港碼頭臨時營地的山洞中,兩盞汽燈將沒有多少光線的大堂照耀的通亮。許操和徐子豪皺著眉頭坐在一旁看著高十一審訊俘虜。

    夜裡被他們收拾了的兩條快船上,各有水手二十名,另有二十幾名好手。那一陣箭雨過後,頭目和戰鬥人員死了一大半,活著的也個個掛綵,人人負傷。將屍體扔下海之後,高十一命令將兩條快船用繩索掛在「攬月」號後面,拖回了打狗港。

    兩條船上的四十名水手早已被嚇的魂飛魄散,幾乎不用審問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將所有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活著的七八個負傷的「硬漢」們,倒是好樣的,不但能強忍著疼痛一聲不吭,還連連威脅那些水手不要多開口,否則便要如何如何、怎樣怎樣。

    而令人無奈的是,儘管那些水手們願意交待,可惜他們畢竟所知無多。稍一詢問,便已知道這些人都是招募來的漁民,一個月前被一夥人連騙帶誘的上了賊船。一個月來除了聽吩咐拚命划船之外,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那天夜裡五條船一起偷襲打狗港碼頭的時候,他們也連船都沒下,就知道那伙強人很快殺上了岸,又很快搶了東西回到了船上。

    這些水手們,連自己呆過的地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更不要提這些強人的來歷出處了,更是一問三不知。不過有一點十分奇怪,這些水手竟然都是杭州人氏。這個消息對於高十一來講並不算什麼,因為他對杭州的印象僅僅知道這是個地方,至於在什麼位置,就摸不著頭腦了。可這個消息對於許操和徐子豪來講,卻不啻是當頭一棒,兩人一下就被打蒙了。這杭州離了桃花島,那真可謂山高路遠,這些人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高十一雖然對地理位置不熟,卻知道水手們問不出什麼東西了,便將注意力移到了那八名受傷的俘虜身上。這一下,直看的許操和徐子豪心中驚顫不已,原以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已經夠狠了,誰知道一見高十一的手段,兩人這才覺得,教官平日裡收拾不聽話的人時,那完全是哄孩子的手法。

    八個人中,叫囂的最厲害的四個被仰面朝天,牢牢的綁在了幾張簡易的條凳上,臉上蒙著毛巾,每人面前站著個小廝,將手裡的水袋慢慢的向毛巾上沒完沒了的灌。而另外四人,則被揪著頭髮靜靜的站在旁邊觀看。

    那被灌的幾個人的反應十分難看,直看的在場所有人都心有不忍,連許操都好幾次差點喊出聲來。但是一看到高十一那平靜如水的表情,只得將滿腹的不忍嚥回肚子。

    隔上一會兒,高十一就讓小廝們停下,將捂在他們臉上的毛巾揭開,等幾人急促的喘過氣來恢復了呼吸,又再度蒙上,開始新一輪的灌水。

    許操和徐子豪看了一會,都覺得似乎有些過分,高十一隻管讓小廝們灌水,竟然連問也沒問過這幾個人一句。過了一個多鐘頭,看著那幾人中有一個已經快撐不下去了,許操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了,開口道:「教官,你怎麼也不問問他們願不願招啊?要是他們願意招了,你還不停,那悶死了怎麼辦?」

    高十一看了他一眼,微微有些不悅道:「我幹嘛要問他們?本來就不打算讓他們招。我只是想看看這幾個人嘴那麼硬,如果用水灌的話,到底能撐多久。少爺說,用一層毛巾的話,能撐兩三個鐘頭,兩層毛巾能撐一個半鐘頭,三層毛巾連半個鐘頭都撐不下去。我老覺得不太對。咱們先試試一層毛巾,看看是不是能撐三個鐘頭。」

    許操不爽道:「又是高文舉說的,你要殺他們,一刀剁了便是,何必如此麻煩?如此做法,不是好漢所為。」

    高十一冷冷道:「好漢?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是好漢了?哼,好漢就是他們這下場。」

    許操被他嗆的一噎,一腔不爽終於發作:「你!教官,我們是正義之師,就算他們殺了我們兄弟,搶了我們東西,如今他們已經是俘虜了,要麼就讓對方交贖金換人,再不就關起來做苦力。既要殺他,一刀剁了便是,何必如此折磨人呢?我敬教官是條漢子,可如今你竟以殺人取樂,此舉與禽獸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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