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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073 不要臉的境界 文 / 白翼龍

    073不要臉的境界

    大宋至道三年臘月二十八日黃昏,在許大勇和高文舉還沒有接到打狗港遇襲的時候,海壇島的另外一艘護衛船「攬月」號,載著報仇心切的徐子豪和另外三名在經歷了遇襲事件的弟兄正沿著桃花島海域四下巡弋,順著海面上的一點蛛絲馬跡,他們尋找襲擊自己的那夥人到了平湖群島(今澎湖列島)附近。

    「徐頭,你看,水面上飄過來的那些雜物,明顯就是行船時扔下來的。錯不了,這一陣也沒別的人在這附近活動,一定是那幫混蛋。」一個水手指著水面飄來的生活垃圾大聲的向徐子豪匯報。

    就著已經有些錯暗的光線,徐子豪仔細用千里望查看著水面上的雜物,回頭沖儼然已是目前最高指揮官的高十一喊道:「高教官,你來看,我們踩著線了。」

    高十一其實就站在他身旁不遠,聞言點點頭,看了看近在咫尺之間的平湖群島,開口問道:「大家誰對這一帶比較熟?可知道何處方便靠岸?」

    徐子豪一把揪過剛剛說話的那個傢伙道:「斧頭,你去和教官說。」

    斧頭兩步走到高十一面前,一個立正開口道:「教官,這帶一共有六十多個島,能停船的不過兩三處,可……那些地方都只能停一些小船,咱們這護衛船,太大了,恐怕靠不過去。」

    徐子豪急的一跺腳:「娘的,那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溜掉?教官!放舢板吧,我帶幾個弟兄上去找那幾個王八蛋,不信還能讓他們跑了~!」

    高十一白了他一眼,心道難怪少將軍要罵你了,人家打上門的時候不見你急,如今該冷靜的時候你倒急了。這冷冷的目光將徐子豪看的心裡直發毛,雖然他年紀比高十一大了不少,可高十一在島上練兵的時候那些霹靂手段,他也沒少領教,因此一看到高十一那不太舒服的眼神,心裡總是不自覺的有些畏懼,忙知趣的閉上了嘴。

    高十一再次舉著千里望,就著不太亮的光線查看了周邊的情況,冷冷道:「這裡離打狗港不過兩百多里,可是離雞籠港倒有七百里。而且如今正是北風當頭,如果是他們那種普通快船,從雞籠港到這裡順風順水,扯足了帆不用費多大勁,當天便可到達。以此地為巢,可以迅速的出擊打狗港,估計他們的人手對這一帶水域很熟。否則不可能襲擊了咱們之後連夜便出海。這夜裡行船,又是逆風,恐怕他們這一趟也好受不了。如今咱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落腳處,此地又是島嶼,還怕他們飛到天外去不成?且等等吧,到天亮了我們再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這麼大膽,敢到老虎嘴裡拔牙,太歲頭上動土。」

    徐子豪不由的有些慚愧,訕訕道:「教官說的是,是我有些急火攻心亂了方寸了。我們不用急在一時。那我們今晚是在此地拋錨還是回打狗港休息?」

    高十一道:「咱們的護衛船不受風向限制,來回方便,按說回港休息才是正理。可我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首先,襲擊咱們的船隊這時候應該已經鑽回這裡好幾天了,可為什麼今天又被咱們發現有活動的跡象。沒準這幫傢伙這幾天一直在行動,只是咱們沒碰上罷了。我看咱們還是就守在這裡吧,這樣,萬一有動靜咱們也能當時應對。」

    徐子豪點頭稱是,當下便去吩咐水手落帆拋錨,停船做飯,又安排輪值人員守夜巡查等等事務不題。

    當夜十時許,也就是在高文舉和許大勇接到受襲消息的同時,巡查的水手突然發現海面似乎有動靜,連忙將尚未休息的高十一和徐子豪從艙中喊了出來。高十一來到甲板上向著水手指點的方向一看,果然有個黑影晃晃悠悠的向著這個方向靠了過來。

    眾人連忙起錨掛帆進入了臨戰狀態。就在那個黑影靠近「攬月」號約兩里左右時,似乎也發現了這個龐然大物是一艘船了。經過很短一陣彷徨之後,加快了速度向平湖方向行駛了過去。

    高十一當機立斷,命令點亮船頭的兩盞射燈。頓時,兩道雪白的光柱同時將那條小的有些可憐的快船照的通明。那船上的人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的不輕,一陣吱哇亂喊聲中,不斷的有人跳下了海。直惹的「攬月」號的水手笑話個不停。

    用燈光將對方逼得乖乖停在原地,「攬月」號慢慢的靠了過去。距離越來越近,看的也越來越清晰,斧頭突然指著對方船上站立的一個人道:「徐頭,看那個掛著個護心鏡的傢伙,那晚就有他,我認得他!」

    徐子豪也認出了對方,大聲道:「果然是他,娘的,可讓老子找到你了。這回看你還能往哪兒跑~!快,靠上去!」

    高十一微微一笑,扭頭向一個水手低聲吩咐了幾句。那水手匆匆跑進船艙,出來的時候舉著個銅皮製作的大喇叭,向嘴邊一搭,高聲喊道:「船上的人聽著,你們已經進入了桃花島海域,馬上拋錨停船,接受檢查~!」

    徐子豪被耳邊猛然間響起的大聲音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那水手正興高采烈的舉著大喇叭一遍又一遍的衝著對方大喊,頓時有些不爽的開口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用得著來這一套?衝上去把這幫混蛋都活捉回來祭奠我的弟兄就是了……」話音未落突然感覺到高十一似乎又在衝自己翻白眼了,連忙閉上了嘴,心中大是不快:「娘的,老子做了十幾年海盜,如今竟然被一個家丁欺的毫無還手之力。這倒也罷了,畢竟人家那兩把刷子比咱強,可這哪裡鑽出來的水蛇魚鱉都跑來咬老子一口,真當老子只會做生意啊。」

    這徐子豪是隨著父親敗逃到海壇島之上的,當時他還不會說話。年紀漸長,他便也隨著父輩們在海上討生活。隨著年齡漸長,徐子豪那聰慧的頭腦和善於交際的本事越來越受到許大勇等人的注意。於是,許大勇便將那些與人做交易的斯文活路慢慢的移交給了徐子豪。

    憑著他那一副忠厚樣貌和伶俐的口齒,徐子豪這些年在海壇島對外的各種交易中混的風生水起,越來越有名頭,甚至連台州世商陳仁滿也將他當成自己人看待,張口閉口都是賢侄如何。這層關係也促使了徐子豪在得知陳仁滿被籐原保昌扣住之後主動請纓前去搭救的主要原因之一。

    由於徐子豪長年所從事的淨是那些無驚無險的業務,因此,雖然他身為海盜頭目之一,實則並沒有什麼戰鬥力。這也正是當初他去梅花鎮買糧時被王龍王虎的人一個照面就連人帶貨盡數俘虜了的原因。

    當徐子豪遇到高文舉之後,又經過他的大力撮合,將高文舉介紹給了許大勇,也讓海壇島引入了高文舉那一套練兵方式。在隨後的日子裡,徐子豪將自己當成一個普通水手來參加了高十一任教官的所有訓練。

    經過這一場近乎於地獄般的訓練,徐子豪終於脫胎換骨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似乎有些天下無敵的感覺。可是在第一次擔任頭目執行任務的他便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敗,不光折了手下的十二名兄弟,還差點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

    一想起那天晚上那肢體亂飛的場景,徐子豪就有些憤憤不平,他並不怕死,而且他的功夫也不比別人差。那天他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仍然手刃了至少三名對手。可是他是頭領,不能就那麼白白死去,在弟兄們的保護下,殺出了一條血路,成功的將消息傳回了營地。可是對方卻似乎只是來襲擊他們的哨位的。一擊得手之後迅速的退走了。

    坐失良機的徐子豪這幾天心裡有如蟲噬鼠咬般的難受,被許操大罵一頓之後,他甚至後悔為什麼當時沒有戰死當場,以至於要承受如此的羞辱。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出海巡查的高十一將他帶上了船,讓他戴罪立功,可報仇心切的徐子豪卻總是按捺不住那狂躁的心情,一看到對方就恨不得馬上將他們拎上船來親手掐死,然後用這群混蛋的腦袋來祭奠死去的那些弟兄。

    當他聽到大喇叭喊出來的話語後,不由的說了句牢騷話,可是馬上就感覺到了高十一那令人極度不適的目光正在看著自己,馬上將一腔不爽又按回了肚子,瞪著兩隻發紅的雙眼死死的盯著被雪亮的燈光罩住的小船。

    小船上的人這時候已經知道了對方是人了,於是先前那些被嚇的失魂落魄的跳水員們紛紛向船上的人呼救,船上的水手們用手裡的繩索、布帶以及船槳等物將那些倒霉的膽小鬼一個個的接回甲板。

    站在甲板上刺眼的燈光下,一個頭目模樣的漢子拱了拱手大聲道:「對面是哪裡的好漢?」

    拿著大喇叭的水手聽到對方說話,忙放下手中的喇叭向高十一打了個詢問的眼神,高十一笑著在他耳邊道:「別管他,再喊一遍。」

    大喇叭再度響了起來,喊話的內容和剛才一模一樣。那漢子聽到對方的內容之後又大聲喊道:「在下與你桃花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知各位好漢攔著在下所為何事?」

    徐子豪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搶過那水手的喇叭搭在嘴邊喊道:「少他娘的裝蒜,三天前帶隊殺我兄弟的時候那股子狠勁跑哪去啦?識相的乖乖放下手裡的兵器,束手就擒,要不然,老子把你們這幫混蛋一把火送到西天去!」這兩天他能想到最狠的方法就是用燃燒彈將對方活活燒成烤豬了。如今見對方裝蒜,馬上將狠話放了出來。

    那漢子這時才明白過了是被人家截住了,那一船的水手們如今也明白了碰到的這個大的離譜的怪船是前幾天自己端了的那口鍋的人了,頓時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

    徐子豪見狀又是一陣臭罵,連連威脅對方趕緊乖乖投降。可那夥人雖然害怕巨大的燈光,得知實情之後卻似乎並不怎麼害怕了。甚至還有幾個跳著腳回罵的。無非是說一些手下敗將還有什麼臉面前來叫囂之類的惡毒言語。而那頭目模樣的人這時候似乎正在和誰在打著商量,並沒有馬上回復徐子豪的意思。

    徐子豪見對方如此無禮,更是氣的不輕,當下就要命令弟兄們準備弓箭。高十一又將他輕輕按住,讓他且再等等,看對方那個頭目最後做何決定。

    不一會兒,那頭目和手下商議完畢,對著燈光那頭的「攬月」號一拱手,朗聲道:「各位桃花島的朋友,咱們吃的是江湖飯,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要是真刀真槍的幹,咱們輸了也便服輸,可如今你們仗著船高燈亮,就要逼著咱們投降,未免也太看低我弟兄了。這要是傳了出去,我弟兄還怎麼在江湖上行走?」

    徐子豪正要再罵,高十一輕輕將大喇叭按下,大聲說道:「說的好!好一句真刀真槍的幹!你們百來號人去砍我二十名弟兄的時候不說真刀真槍的話,這時候倒有臉來說這些場面話了?現如今也別廢那麼多話!乾脆點,如果投降,我弟兄就給你們留下一條全屍。否則,後果自負!」

    這段話完全依了高文舉當初的口吻。不光聽的對方莫名其妙,連徐子豪等自己人也一頭霧水,怎麼投降了才是留條全屍的結果?那豈非是要逼著人家拚命?這種勸降的言語實在是聞所未聞,讓人匪夷所思。這樣的話喊出去,對方要能投降那才叫見鬼了呢。

    果然,聽到高十一這幾句話之後,對方船上的船員們紛紛舉起手中的傢伙指著「攬月」號甲板上的一眾人跳腳大罵了起來,什麼難聽的都有。

    高十一卻毫不在意,吩咐弓箭手準備。由於此時兩船的距離尚在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而對方又被兩隻射燈照的目不見物,故此也看不到「攬月」號甲板上的詳細情景,只能憑著聲音判斷出一點端倪來。可惜高十一的命令聲音並不大,而弓箭手們又早已準備好多時了,只等著一聲令下就要動手了。

    看著射燈下有如靶子的一干人,高十一讓那水手拿著大喇叭再喊了一遍勸降的話。換來了一陣更猛烈的咒罵聲。

    徐子豪不解的看著高十一,高十一卻似乎十分不在乎對方的咒罵,很大度的揮了揮後,臉上竟然還帶著幾分欣賞的微笑。正在納悶間,就聽見高十一微笑著說道:「可惜啦,少爺不在這兒,他最愛聽這個了。嘖嘖,兄弟們,看準點,那個光著膀子的傢伙,可千萬別弄死了,咱們把他弄回去送給少爺,少爺一定會誇咱們幾句的。嘿嘿。」

    徐子豪簡直有些崩潰了,這是個什麼人啊,怎麼這當口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強忍著對方咒罵帶給自己的不快,徐子豪輕輕開口請示道:「教官,動手吧。」

    高十一揮手搖搖頭:「不急,再等等,還沒到時候。」

    徐子豪有些不解:「還等什麼?再等他們可就要跑啦。」

    高十一哭笑不得了:「跑?這種情況要還讓他們跑了,用不著你說話,我自已跳海裡餵魚去!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咱們折騰這麼大動靜,為的就是把躲在附近島上那幫傢伙引出來,只要他們出來了,咱們怎麼收拾還不是由著自己心情?」

    徐子豪恍然大悟,點了兩下頭又接著問:「那過去抓幾個活口過來審一審不就知道了嗎?」

    高十一又是一笑:「審他們?浪費功夫,這些人哪裡值當?再說人家要和咱們真刀真槍的見高低,咱們怎麼好意思手下留情?他們既然不願意投降,那就是已經決定一條道走到黑了。咱們當然要圓了人家的心願了。少爺說過,做人要厚道,該幫人一把的時候還是幫一把的好。」說完呲著牙露出了一個滲人的笑容。

    徐子豪心裡又打了個突突,轉過臉來看著在燈光下上竄下跳的那幫人,不由的感慨了一聲,能把如此惡毒的話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好像做了不得了的善事一樣,那得是個多麼不要臉的境界吶,和人家一比,自己這些年簡直都白活了。

    心裡被狠狠觸動了一下的徐子豪,再度聽到那些依舊惡毒的話語時,突然發覺不久前還將自己激得大怒的語言似乎不再刺耳了。看著那群死到臨頭還如跳樑小丑般醜態百出的對手,徐子豪心中剩下的感覺,似乎只有憐憫了。

    再想到高十一剛剛那種超然物外的表情和態度,徐子豪心中豁然開朗了起來,他娘的,原來當你無恥到另一個層次的時候,這些原本讓人失態的言語的行為都變的如此可笑了。

    這時候,徐子豪終於明白自己和高文舉有多大的差距了,別說人家了,光看看自己和高十一之間的差距就多少有些讓人羞愧了。之前還總以為人家只是生的好,如今看來,人家今天的地位身份,那完全是憑著自己掙回來的啊。

    胡思亂想的徐子豪突然被一聲歡呼打斷了思路,定神一看,一直趴在甲板另一側盯著平湖島方向的斧頭歡喜的跑到高十一面前喊道:「教官,島上有動靜了。」

    高十一舉起手裡的千里望,朝著漆黑一片的平湖群島方向看了一會,微笑著命令:「全體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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