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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072 都別過年了 文 / 白翼龍

    072都別過年了

    臘月二十八,祭祀日。

    幾乎在所有的文明中,祭祀都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組成部分。祭祀的過程,是活著的人們對已經逝去的祖先們表示謝意的過程,也是世間的人們對操縱著自然力量的上天諸神表達敬意的過程。

    經過幾千年的深化,各地的祭祀漸漸的形成了一套適合自己環境條件的形式。而每年中,年終的祭祀無疑是最重要的一次。這次祭祀被稱為臘祭,據說臘月之所以被稱為臘月,就是因為臘祭往往都安排在這個月份之中而得名的。至於具體安排在哪天舉行,各地皆有不同的風俗。有的在臘八,有的在臘月初十,還有十一、十三、二十二、二十三……等等。福建一帶,人們習慣將臘祭日安排在臘月二十八。

    《禮記.月令》中說:「孟冬之月,門閭臘先祖五祀。」臘祭的對象,是列祖列宗以及五位家神,五位家神指的是門、戶、天窗、灶、行(門內土地)。虔誠奉上各式祭品,答謝祖宗與家神的保佑恩賜,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閤家康寧。

    趕回家參加臘祭的高文舉麻木的由著一群丫環將自己打扮的有如年畫上的門神一般,又由著老管家馮有年將自己木偶一般拖來帶去。在家中內宅外廳折騰了個一溜夠,這才帶著前來參加高府臘祭的各路來賓浩浩蕩蕩向祠堂走去。

    按說這種年終祭祀,都只有自家人參與。最多也就是出嫁了的姑娘家可能派個代表前來參加而已,可是今年高府祭祀則有些許不同。不光有從海壇島專程前來的許大勇許大當家,還有新秦莊莊主秦敬臣老爺子派來的代表,秦家二公子秦克儉、長樂武威鏢局總鏢頭趙威、已經全體加入高家莊的飛龍堂幾位高手、正在海壇島整休,並沒有著急回家的商人朱天賜。當然,更少不了專程從鳳凰嶺趕來的郭高社、已經頗有名氣神醫郭晉寶、高家莊兩位鎮莊之寶鐵匠孟四海和木匠劉長有等人。

    依例官員不能參與此類祭祀。因此孫顯生和吳念周沒有前來參加,卻也早早派人送來了一點祭品。連遠在泉州的范貽和吳天祥也派了專人送來了祭品,並捎來了小慧的問候。

    高文舉甦醒之後,這還是第一次進這個祠堂,由於自己老爹逝世還不滿三年,因此牌位還在府中靈堂中擺著,還不能迎進祠堂。因此,高文舉雖然知道自家有這麼個地方,卻一直沒能近距離觀察過。再說,一般人好端端的,要不是有病,誰沒事跑祠堂裡去幹嘛。

    當祭祀的隊伍繞了半個高家莊,走了一兩里路,終於到達祠堂門口時,高文舉這才吃驚的發現,原來這個以前一直被他當成倉庫的地方,竟然就是祠堂。

    看著並不高大的牌樓,頗有些荒涼的感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像這裡就是富甲一方的高家莊祠堂,看來以前老爹也不怎麼注重這方面的事情。

    順著馮積善扶著自己的手,高文舉十分機械的做著各種動作。好在馮積善被老爹昨夜突擊培訓到半夜,總算多少瞭解一些規矩,又有馮有年站在當面不斷的用眼神暗示,這才不至於出什麼丑。

    「奉福胙……迎地神……」隨著馮有年中氣十足的一聲聲吆喝,一群人不斷的做著各種姿勢。而領頭主祭的高文舉則在馮積善的指示下,苦不堪言的跪了又跪,拜了又拜。原以為磕上幾個頭就算完事,結果剛磕完九個頭,起身還沒站直腰呢,又要再來九個,直磕的高文舉痛不欲生。心中對這種古老呆板的儀式唾罵不已。磕一下頭罵一聲萬惡的封建迷信思想,再磕一下頭換一句形式主義要不得,接著再罵一聲教條主義害死人……

    高文舉在這裡叫苦不迭,可是陪在隊伍中間隨著眾人做動作的許大勇卻在想著另外的事,他先是在祭祀開始前碰到了之前傳說與高琮不知何故吵翻投了宋廷的趙威,又看到高家祠堂上擺放的靈位上全都沒寫名諱,又覺得馮有年唱禮的過程竟然是諸侯之禮。在看看高文舉那中規中矩的樣子,心中更加篤定了高文舉有做皇帝的野心。

    和許大勇本就有過幾面之交的馮威,這是第一次和高文舉見面,將他的樣子與自己耳中聽來的種種傳聞一一做著印證,不停的思索著和這位少主第一次交談時應當如何措辭,又要注意些什麼。

    朱天賜雖然出身豪門望族,但說到底也是個商戶出身,家中祭祀的規格雖然看起來挺大挺唬人,卻從未有過如此繁瑣,他對祭祀的禮節並不甚瞭解,還以為這是人家福建當地的習俗,再說如今高文舉身為一等太平紳士,擺擺過場原也在情理之中。自己身為一介商戶,能和人家搭上關係已是燒了高香了,可不敢在這當口胡思亂想。因此,朱天賜一直恭恭敬敬的隨著隊伍做著相同的禮節。

    至於飛龍堂的一干人等,這時已經徹底的將自己當成了高文舉的家奴,主人要自己做什麼,自己便不折不扣的做什麼,一點意見也沒有。

    郭高社雖然覺得有些蹊蹺,但一個山賊出身的窮酸,如何敢在這場合亂嚼舌頭,何況自己和兒子都早已牢牢捆在了高家這輛大車之上了,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係,自然是要有意識的將心中的種種疑惑視而不見了。

    至於秦克儉、郭晉寶等人,雖然來歷各不相同,卻無一例外,都以能參與高家祭祀為榮,並沒有任何其他想法。

    好不容易,祭祀總算結束了,可事情卻還沒完。隊伍回到宅中之時,已是下午四點左右了。早已餓的前心貼後背的一干人等卻還沒等來盼望中的飯菜,而是到高琮的靈堂前再度祭祀。好在這次程序過程都比上一次要簡單的多,即便如此,這簡化的一套做完之後,也已是黃昏時分了。這時候,馮有年才將眾人招呼到早已安排好的酒席入座用飯。

    酒席的規格,依然是十足的依照了古禮,大廳中,一字排開擺上了幾十張小條案,每人一隻小竹蓆據案而坐。而這種坐,其實就是跪在竹蓆上,這讓本已狼狽不堪的高文舉更加的不爽卻又無可奈何。

    馮有年特意將趙威和許大勇安排到一起就坐,兩人本就相識,幾十年後再度相逢,自然很快就聊的風生水起了。高文舉在首席強顏歡笑的連連向眾人勸酒,心中不由的連聲呼救,可這次卻沒有小慧來救場了……

    「少……文舉,你為何從打狗港下手,那雞籠灣不是一直有一支海盜盤據麼?而且海商們也都習慣了在雞籠灣進行物資補充。拿下雞籠灣不是更有賺頭?為何不直接將他們端掉,反而繞到打狗港去尋那些倭人的晦氣?一群倭人又成不了什麼氣候,反倒是雞籠灣那夥人,要是被他們得知你佔了打狗港,遲早來找你的麻煩。到時候,豈不又要多費手腳?」

    掌燈時分,高文舉的書房內,雪亮的汽燈照耀之下,已經瞭解了高文舉登陸桃花島計劃的趙威有些不解的提問。一見面就喊高文舉為少爺的馮威,被高文舉幾句話就不得不改口直呼其名,雖然有些惴惴不安,卻從內心覺得一股熱乎,不由的將自己內心的疑惑說了出來。在趙威心裡,倭人根本就算不上對手,輕輕伸兩支指頭過去就捏死一大批。而與自己同根同源的中原人才是最應當防範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們咬上一口,甚至要命。

    已經聽過老管家馮有年說過一些趙威情況的高文舉,對這個自己並不是非常托底的前輩並沒有過多隱瞞,而是就實做了回答:「趙叔,你也知道那雞籠灣盤據的那夥人其實也同是我華夏兒郎,他們也不過是為生活所迫,不得已佔山為王,做了海盜。如今他們在那裡只不過是靠著自己的辛苦賣給過路的客商一點淡水和食物罷了,並非什麼大奸大惡之徒。況且,若沒有他們在那裡經營,過路的客商要自己補結起來,只怕更要多費些事。因此,小侄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壞印象。

    反觀那些倭人,殺人放火,搶物燒船,簡直稱得上無惡不作,要是小侄還任由他們繼續做惡下去,恐怕再過上幾年,本就稀少的南洋商道,就看不到一條商船了。而且這幫倭人對當地土著也不友善,做掉他們也能很快和當地人取得聯繫。如此一來,有了群眾基礎,我們入駐桃花島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至於雞籠灣那夥人,目前來說,對咱們還沒有什麼影響,只要他們肯安心的去賺那點辛苦錢,我倒也不打算把他們怎麼樣,等咱們在島上站穩了腳跟,再和他們商量吧,到時候是撫是剿,都算不上什麼事了。」

    趙威點點頭:「群眾基礎……是這個理!看來你已經拿定主意了,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這次老管家召我回來,一是和你見個面,二來也是想問一下你,要不要我武威來做點什麼?」

    高文舉微微一笑:「趙叔如今鏢局的號子已遍佈大宋的各個角落了,雖說算得上舉足輕重,可真要讓人知曉武威鏢局和海盜有關係,恐怕很容易就被人算計了。因此,如今你千萬不能將這層關係洩露了出去。說起來,我倒真有個忙需要你幫一下。」

    趙威肅容道:「但請吩咐~!」

    高文舉道:「趙叔不要那麼客氣,是這樣的,飛龍堂有幾個好手如今投靠了咱們,可是小侄想來想去不知道把他們放在這裡做什麼好。因此,想請趙叔幫幫忙,順著鏢局的路子,將他們送到京城去,讓他們在京城找個門臉,做個生意,也好為咱們在京城做事打個前站。」

    趙威心念一動,連忙點頭應允。再看高文舉時,眼中已充滿了敬佩。他對少主如此不動聲色就在京城楔下釘子的舉動深以為然,只覺得這個少主比傳聞中聽到的還要高深莫測。

    他卻不知,高文舉這麼做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從龍呤雲將買兇襲擊自己的那夥人的來歷說給高文舉之後。高文舉便想著如何能盡快的和龍騰雲取得聯繫,盡早將對方的底細掏出來,否則,這種自己在明,對方在暗的情況,難免再次被人算計。

    當得知飛龍堂有位前輩在京城開了個小門臉之後,高文舉便和龍呤雲等人做了商量,打算讓他們一起潛入京城,不動聲色的和龍騰雲聯繫,盡可能的將對方的底細起出來。如今,正好碰到趙威前來表忠心,高文舉一想,靠人畢竟不如靠已,既然要入京,那就索性讓飛龍堂這幫人自己去闖一片天地。成了的話也是個依仗,就算不成,大不了多花幾兩銀子,還能在飛龍堂一眾人心裡換來些好感,穩賺不賠的買賣,幹嘛不做。

    只是他沒有將這番心思完全講給趙威聽,一是他覺得沒有必要,二是他對趙威並不是十分瞭解。卻不知,正是由於他這故作高深的樣子,反倒使趙威對他產生了更深的敬意。

    送走趙威之後,郭高社、孟四海、劉長有三人又在顏小山的帶領下進了書房。一番見禮之後,高文舉便開門見山的讓三人將自己這一陣的情況講一講。

    小心翼翼的郭高社是第一次到高家來,不免有些緊張,高文舉特意親手遞給他一杯茶,讓他先將自己的情況說一下。

    連連稱謝的郭高社恭恭敬敬的接過茶杯來,看也不敢看一眼,輕手輕腳的又放到了桌上,小心的理了理思路開口道:「托大當……托少爺的福,這幾個月來,大伙釀酒的手藝越發的純熟了,每日裡從最初的二三十斤,到如今已經可以日釀百斤左右了。到現在為止,我們窖裡的酒已有近萬斤了。除了給晉寶那裡每隔一陣送上一壇之外,沒有外流一滴。小的們出有嘴饞的想偷喝的,都被老漢臭罵之後不敢了。」

    高文舉心下雪亮,想讓釀酒的不偷著喝點,那簡直比讓狼守著一群小羊羔卻非要讓它吃素還難,只要不過分就行了。當下微微一笑,渾不在意的問道:「順利就好,那這一陣可有什麼人來找麻煩麼?」

    郭高社連連搖頭:「少爺過慮了,以前無主的時候尚且沒人敢去騷擾,如今這雲霄山已是咱高家產業了,誰還敢上門來找事?如今山腳下的碼頭也駐上了許大當家的人手,就更沒人敢來招三惹四了。」

    高文舉點了點頭,示意他喝茶,又開始詢問劉長有和孟四海相關的事情。正當孟四海眉飛色舞的講述兩個得意弟子如何不斷創新的光榮事跡時,突聽書房外傳來一陣聲音。

    高文舉在書房接見這些各自掌管著一部分資源的核心人物的時候,早已吩咐了顏小山,一定要將不相干的人遠遠打發了。如今正是議事的當口,什麼人跑到門前來聒噪?正詫異間,顏小山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少爺,許叔有要事要見你。」

    許大勇?有什麼要事一整天都不吭聲,要到現在入夜了才來和自己說?不過高文舉對許大勇倒也挺瞭解,知道他不會沒事來和自己鬧著玩,忙起身站顏小山請他進來。

    許大勇臉色鐵青,手中拿著一張紙條匆匆而入,看到屋子裡其他人時,不由的一怔,其他三人見許大勇神色有異,便知他有要事要和高文舉商談,而且是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忙拱手告退。

    待三人退出之後,許大勇只說了一句話就讓高文舉吃驚不已:「文舉,打狗港遇襲~!」

    許大勇手中的紙條正是徐子豪遣人送來的,清楚的講述了幾天前發生的一切,臘月二十四日夜,一夥人數約百人的隊伍駕著五條快船,趁著夜色茫茫突然向打狗港碼頭發動了襲擊。

    兩個例行巡邏的海壇島士兵在受到襲擊後及時發出了警報,但依然沒能讓毫無危機意識的徐子豪及時反應過來。對方一擁而上殺進了臨時設在山洞中的碼頭營地。而駐守在這裡的連同徐子豪在內一共只二十個海壇島士兵。對方以眾敵寡,又是有備打無備,很快就佔了上風。

    猝不及防的徐子豪等人在被付出九死七傷的代價,砍死砍傷對方三十多人之後終於殺出了一條血路,衝出了戰團。一陣狂奔逃到了駐紮在五里之外的新營地。當營地中的弟兄得知情況後,很快便進入了臨戰狀態。設好阻擊陣地之後靜靜的等候著對方的攻擊。

    可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弟兄們等了整整一夜連個人影也沒見到。期間大家雖然心有疑慮,但想到高文舉留下的指示,一直按兵不動,不敢貿然出擊。等到次日天亮,徐子豪親自帶著五十名弟兄趕回了山洞,眼前除了自己的十二名已死兄弟的遺體之外,空蕩蕩的別無他物。要不是有滿地的血跡和那幾具屍體,簡直無法相信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搏殺。

    二十七日黃昏時分,帶著給養的「消息」號按時抵達了。當得知如此情景時,領隊的許操勃然大怒,當場將徐子豪狠狠的訓斥了一頓。將陣亡的弟兄們安葬之後迅速派「消息」號將情況回報海壇島。自己則親自留在了桃花島坐鎮。

    「消息」號返回海壇島之後才得知許大勇已經隨著高文舉乘著「追星」號去了高家莊。接到報告的留守人員不敢馬虎,連忙讓「消息」號從鳳凰嶺碼頭靠岸,趕到高府,及時將情況報給許大勇。好不容易歇了口氣的許大勇接到消息之後也很生氣,顧不上高文舉正在和別人議事,就匆匆闖了進來。

    高文舉聽完許大勇的話,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頭道:「挑這個時候動手,這是存心打算不讓咱們過個好年啊。」

    許大勇道:「那我們怎麼應對?」

    高文舉兩眼閃過一道寒光,看的許大勇心裡直突突,正在使勁回憶究竟在哪裡見過這麼讓人心底發冷的眼光時,就聽高文舉十分平靜的說道:「既然人家上門了,咱們沒點表示怎麼行呢?想讓咱們過不好年,那大家就都別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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