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347 天子(六) 文 / 傅戍己
劉易輕叩身前楠木案犢,緩聲說道:「高祖建朔兩百年,而後有王莽之亂;光武中興兩百年,而後有今日大亂!若是這天下,注定要再出現一個光武帝,那就由我劉皋來做吧!」
一語定性!
賈詡、華歆兩人臉上,不約而同。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劉呆若是稱帝。他們亦必將是新朝的從龍名臣
賈詡、華歆相視一眼,步調齊整的。同時跪地,向劉皋參拜道:「微臣賈詡華歆參見陛下!」
一聲「陛下」意味著劉果廢立之事,已經勢如騎虎。即便面臨重重壓力,劉呆、賈詡、華歆。也別想從這個漩渦裡抽集而出!
劉皋起身,親自扶起賈詡、華歆,問道三「若行廢立之事,當選在何時?」
華歆答道:「夜長夢多,遲則生變,廢立大事,能早不能晚!擇日不如撞日,州牧何不明日便聚集群臣,行禪讓之禮?」
「此時,司徒王允禁足軍營。朝臣之中再無支柱元老,連勢反抗州牧心意。州牧明日行廢立之事,正可謂水到渠成,天地助其成勢!」
賈詡亦應聲道:「明日最佳!正是要朝臣猝不及防,這才能一舉建。」
劉鼻雖知夜長夢多,心中頗為同意賈詡、華歆的盡快禪讓之諫言,但是對於明日廢立,劉最卻有點遲疑。
無他,蓋明日乃是初平二年七月十五日,亦是後世所謂陰間鬼節
中元節。
七月十五中元節二陰曹地府大狂歡,百鬼橫行夜!
若是劉呆選擇明日禪讓,豈不是暗諷劉最及其部屬為一幫野鬼,橫行無忌,敗壞人倫麼?想到明日是後世著名鬼節,劉呆便心有不忿,不願選在這個齷齪時間廢棄劉協!
不過還好,漢世,似道教、佛教各類宗教故事,還未大行其道,七月十五鬼節的概念,也尚未徹底形成。漢世之人,雖然有人選在中元節祭祀先祖,但這連漢人約定習俗的東西都算不上,更不用談什麼鬼節、盂蘭盆會。
華歆、賈詡心中沒有鬼節概念,自然不會忌諱在七月十五日,行廢立之事。真正鬱悶的,只有深受後世影響的劉皋一個!
雖說是鬱悶,劉最卻也無法以之為借口,說服賈詡、華歆改變日期。無可奈何下,劉皋心中遂道:「唉!鬼節就鬼節吧!我便做個鬼王。總率十萬鬼兵,大鬧天宮吧!哎!哎!我可是無神教信徒,應該不會因為鬼節觸霉頭吧!」
捨去後世思維限制,劉皋點點頭,表示同意在七月十五日動政變。篡位稱帝!
華歆又道:「州牧若欲明日行廢立之事,卻還須請來一人。」
「誰?」利呆不禁詫異問道。
華歆道:「荀彧!依我猜測,荀彧早在建議州牧攻略關中之時,就已有推舉州牧為天子心思。昔日荀彧攻略關中之策,頗有漏洞疏忽之處。究其原因,乃是荀彧之策,本有上下兩策。上策伐關中,下策王天下!」
「荀彧曾向我略略詮釋第二步王天下之策,以此徹底說服同意州牧攻略關中的戰略佈局。荀彧與我言王天下之策時。語焉不詳。言語模糊。以致我不能盡觀其心意。不過。觀乎荀彧種種舉動,以及他今日「天元,之棋勢,想來有關廢立之種種手段,荀彧應該早已準備數十日,完善各類細節!」
「一人計短,三人計長。
州牧如欲十全十美,還請令荀彧前來議事!」
「荀彧」劉呆稍稍沉吟數秒,便迅作出決斷,令門外親信火請荀彧來見。
荀彧來的很快。
當華歆請見劉最時,荀彧內房亦是燭火明帳,靜坐於桌前涼席。華歆看透荀彧心意,荀彧又何嘗沒有看透華歆心思?荀彧靜坐於內房。便是等待劉最的召喚,或者迎接失望而歸的華歆。
荀彧跨步密室之內後,華歆三言兩語的向他介紹一番如今大概局勢。
聞聽劉呆欲行廢立之事時,荀彧面色平靜,從袖口摸出一卷竹簡,上遞給劉呆。
劉梟接過竹簡,現捆綁竹簡的牛筋細繩之側,外貼一張紙條。劉皋輕輕撕下紙條,上面卻是書寫五個蠅頭小字「三年不外戰」
「三年不外戰?」劉最輕聲念一遍。抬頭望向荀彧。
荀彧不慌不忙的回復劉皋道:「此卷文書,本是微臣所獻攻略關西的後續策略,今日得此權會,正好以之輔助州牧未來抉擇。」
「所謂三年不外戰,乃是言州牧攻略關中之後,三年之內,可戰,而不可興大征。何謂小戰?不傷當地戍卒根本,為小戰。何謂大征。傾盡關西、并州步騎根基,糧草損耗至不足關中三年儲備,為大征!」
「孫子兵法有言「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此乃國家興盛之根本。」
「若是州牧崛起於堯州、豫州之地,身處中原腹地,東西南北皆是敵兵,此可謂為敗兵。之所以言敗兵。乃是因為雖九戰九勝,奪得充州、豫州全境,然一旦第十戰落敗。敵軍立時將縱橫充、豫全境。九戰之功,一朝化為煙塵!雖
「敗軍猶如困獸,不能年天,便將會慘死籠中。故,凡為敗軍者,若欲成功,要之事,便是必須不計勝敗,強力作戰,以此博取一線生機。鑄就十戰十勝之勢。不戰,必死;戰,尚有一線生機,故曰敗軍作戰。先戰而後求勝!」
「然而,今日之勢,州牧則崛起於關西、并州也!關西、并州,囊括關中沃野、河東、太原、弘農等富裕之地,腳踏函谷關、太行止之險。河東之鹽,可以依為軍費所出;關中沃野,可以依為糧草所產;并州河朔、涼州隴右,可以依為駿馬所養!軍費不缺,糧草不乏。戰馬齊備,則山東諸侯,誰能與州牧相抗!」
「并州兵紛水一戰,俘虜涼州兵十萬;長安一戰,又收編十萬涼州兵!兩戰兩勝,一共破擊涼州兵軍二十餘萬,山東兵可有能與州牧比者?并州強於山東兵也,此為一!」
「腳踩函谷關之險,手握大河上游。我若出兵,步卒守城,輕騎遠擊,舟船溯河而下,運輸度為敵軍十倍;敵若出兵,舟船須逆水而上。步卒需一一攻破險關,十兵不能殺我一兵。此消彼長,并州之勢強於山東兵也,此為二!」
「州牧若為天子,則山東諸侯必明叛也!明叛則圖兼併、圖擴張,兼併則必害鄰,擴張則必為人所憂。關西有險關,而山東無之。無險關阻礙,則必時時征伐不休,敵之征伐不休,我之利也!關中人和。讓東民亂。世間之人,窮慕富,弱羨強。亂思治!山東窮困、積弱、紛亂。關西富裕、強盛、和平,則山東人必將人人懷念昔日大漢也!此為三。」
「有此三利,我并州則處於不敗之地。九戰九敗,敵軍不能攻入關中,第十戰勝之,我軍則可遠出豪陽,直插南陽腹地!雖敗而不失根本。故曰勝兵!」
「干將、莫邪之利,在於出鞘之前;霸龍、勝兵之威,在於不戰之時。勝兵猶如九天之霸龍,勝則助一成威,敗則削減三分威,故不可輕起戰端。不求無所謂的百戰百勝。但求關鍵點,能夠一戰克敵!若能一戰而克山東,豈不強於百戰之後。方奪翼州。故曰勝兵先求必勝,而後方言戰。」
「所謂三年不外戰,正是言州牧攻佔關西之後,當以鞏固關中為主。不可貪功,貿然出戰關東!三年不外戰,是我在州牧出兵關中前所言。今日州牧以董夫人蘭董白之名。成功收編涼州九將。有涼州九將、董卓裔脈、段頰舊時威望輔助。州牧鞏固關中勢力,將會大幅度加快。或許一兩年內,州牧便能將涼州勢力,整合為一體。」
「不過我所言三年,也只是個模糊虛數。三年,言州牧鞏縣關西、并州人心。人心若是齊整,哪怕是僅需一年,州牧亦可兵出函谷關,建不世偉勳!」
「此卷《三年不外戰》之策。內中全是微臣對鞏固關西、并州人心。作出的各項規戈,並不涉及軍陣捉殺!」
卻是荀彧這個實幹人才。避過廢立之事是否合適的議論,直接上表劉皋,當如何穩定關中,凝聚關西、并州人心,從根本上解決廢立之事的後患!
劉呆解開牛筋細繩,攤開竹簡。仔細觀摩這篇《三年不外戰才讀完第一段高,劉呆便不禁擊掌讚道三「文若不愧是王佐之才!有文若在,關西、并州必將從此無憂也!」
初平二年七月丁末,十五日。
朝陽尚未升起時,劉呆便以他與司徒王允的名義,召集長安群臣,至未央宮議事。
司徒王允與劉最聯名召開朝會。長安朝臣不可能不關注。
劉果攜軍入長安,明眼人都曉得劉暴不會無功而還,但是自從七月初七傍晚那個朝會之後,劉呆不知為何,從長安朝臣視野中突兀消失。劉皋心不自安的膽小行為,卻引起長安朝臣無數人猜疑!
今日劉皋與王允聯名召集朝臣至未央宮議事,外人看來,這定是王允與劉呆暗中達成某種協議。聯想到王允、劉呆和平相處,長安朝臣不禁長吐一口氣,掃除心中鬱悶、緊張情緒。
可惜,長安朝臣不知道,王允昨夜已經被華歆禁足并州軍營所謂的聯名召集朝臣,更不過是劉呆為一網打進所有朝臣,令廢立之事,順利達成目標!
辰時初:四,數十名朝臣相繼來至未央宮前殿。當前殿外陸續站滿四五十名朝臣時,眾人依然尚未看見劉皋、王允蹤影。於是,相比之下,朝臣之中,威望、資歷較高的車騎將軍皇甫嵩,遂率先話道:「王司徒與九門侯遠在城外數里。不一定能及時趕來。列位大臣。不如先入朝堂等待。」
步入未央宮前殿,群臣按照朝儀,紛紛入席跪坐。
漢世制度,國家風俗推崇跪坐,輕視椅凳,故但凡重要儀式,不跪坐。便是不通禮儀,不尊重別人,一如後世某些重要場合,某人非要腳穿拖鞋,裸露上身。一副文藝浪人打扮。
漢世,百官朝會時,皇帝高坐於榻上,百官則於陛下,分左右跪坐成兩列。漢世這種跪坐,仙觸制度等同千後世同坐干椅繁!,與某某議政,卻是與漆甲許浦跪地向皇帝答話,有本質的區別。
漢世,皇帝召見重臣,重臣多是跪坐;唐時,因國家風習改變,多用椅凳之類,故皇帝召見重臣時。朝臣多是坐在椅子上;宋時,禮儀大幅度更改,從此皇帝召見重臣時。朝臣若非奢老、特例等,全部都應立身;明時,禮儀雜糧元蒙制度。皇帝召見重臣時,朝臣大多半跪半站。賜座成為皇帝恩寵;清時,禮儀又改,皇帝召見重臣時,跪地則成為常態,至於賜座。那已經是屈指可數。
單從此處細節著,也可分辨出。漢世時,國家重臣與皇帝之間關係。與與後世朝代相差許多,不能等同而視。中國兩千年朝政文化的展。更絕不是盡如後世熒屏電視劇那般。
閒話暫且不提。
漢世制度,朝臣本應當在朝堂之外集合。而後由領銜大臣宣佈入內議事。譬如王允總領朝臣時,董卓不來,王允便不敢隨意率領群臣入內議政。今日此時,皇甫嵩不等劉最、王允現身,便隨口宣佈朝臣入內等待,一是他與王允交情比較深。不必忌諱些許小事;二是劉皋年幼。又不曾軍管長安,皇甫嵩下意識將劉皋看作二十餘歲的後輩,卻是不如對待董卓那麼恭謹。
朝臣入座不久,獻帝劉協也在兩個宮人牽引下,正襟危坐於高堂。與此同時,朝會必備的女樂,也應時嗚嗚咽咽,奏起宏美且清淡音樂,充當大臣議論朝政時的半景音樂。
辰時中必:四,王允、劉最依然不見蹤影。
苦等半個時辰的朝臣不禁議論起來:「司徒大人怎還未來?。
「九門侯縱然人在城外軍營。此時也該到了啊!」
「司徒大人和九門侯怎可令天子苦等半個時辰!失禮!失禮」。在群臣議論聲中,今年週歲才十一歲的獻帝劉協,疲憊的靠在榻上。右手支起下巴,呆呆遙望未央宮前殿空曠屋頂。儘管因為董太后的全力培育,獻帝劉協其執政能力,比起弘農王劉辯,足足高出一大截。但是無論如何,對於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說。朝政,尤其是苦苦等待人的朝政,也未免太枯燥了點!
下面的皇甫嵩,也不禁皺起眉頭。疑惑道:「王司徒相來嚴謹,絕不會無故拖延,莫不是事情有變?」
就在這時,未央宮北闕公車司馬尉,突然大呼小叫奔向前殿:「陛下!太尉!衛尉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九門侯突然率大兵衝入北闕!」
「九門侯率大兵衝入北闕!」
公車司馬令,維陽朝廷時,其職責是掌管維陽南宮闕門,編制下轄承一名,尉一名。公車司馬尉,即歸公車司馬令掌轄的尉官。
遷都長安後,因為未央宮暫時開北闕以接納朝臣,故公車司馬令遂勒守北闕,守衛王宮。公車司馬尉的職責,亦是總領北闕禁兵,警戒非常之變。
「啊」。未央宮前殿眾大臣。聞聽未央宮北闕公車司馬尉大呼後。一個個目瞪口呆。
劉暴勒兵衝入北闕?
朝臣諸公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不可能。
譬如士孫端,急迫之下,先斥責公車司馬尉:「九門侯勒兵衝入北闕?是不是你們哪裡激怒并州軍卒?九門侯年輕氣盛,昔日涼州稍與挫折,他即斷然辭官歸邯鄲,此刻驟掌大權,你們怎不讓著他點?」
直至此時,這些長安朝臣,還沒有意識到,一場大變,已經緩緩拉開序幕。
未央宮北闕。
一千餘名并州陌刀手、強弩手。迅攻佔北闕各個要塞,收降、斬殺守衛北闕的羽林、虎賁、宿衛。
「全部棄兵、雙手抱頭、跪地!但敢直身者,不問緣由,左右射殺!」文丑全副武裝,手中揮舞著長刀,口中大聲指引并州兵捕殺宮門禁衛兵。
與此同時,長安城西北的雍門、橫門,無數并州兵、涼州兵順勢入內,手持刀槍劍戟、強弓利弩衝向未央宮!
為保障禪讓之事順利進行,劉皋不但勒令霸陵城的賈逸、高陵城的張燕兩部人馬,連夜向長安集結,他更直接總率近八千并州精兵、一萬涼州兵湧入長安城。保證其巨大的兵力優勢!
禪讓之事,務必百分之百的成功!
先是率領一千人親衛,猝然衝擊北闕防禦,打開未央宮大門斷絕宿衛堅守未央宮的念頭。
并州軍一旦攻佔北闕,奪來地利,那就未央宮就是并州軍囊中之物,天子之位亦可手到擒來。
自橫門、雍門湧入長安城的并州兵、涼州兵前驅,很快奔至北闕,替換劉皋一千親衛,撫守未央宮。與此同時,劉最則從這伍前驅裡快抽調兩三千人馬,殺氣騰騰的直奔未央宮前殿朝堂!
「大漢天子,我來了」。三千全副兵甲的并州兵簇擁中,劉皋雙手握成拳頭,無比複雜的望向遠處的未央宮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