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023 再罵盧植 文 / 傅戍己
劉杲創建庶勇營後,也不免任人唯親。劉杲帳下三部將,其所辟分別為左政、張阿牛、郭燁。
左政是劉杲一心培養的親信,張阿牛是劉杲所想拉攏。三人之中,真正依靠才能上位的只有郭燁。郭燁本出於西城門侯下某部黃巾,以隊正之職參選庶勇營,而後被劉杲闢為部將。郭燁其人能力倒也中等,只是頗識時務,劉杲也就是欣賞他這點。
自從上次士卒流言事件後,劉杲不得不緩下心來。士卒訓練也拋棄初始急躁症狀,進入循序漸進階段。劉杲沉浸在軍營時,時間亦匆匆而過,轉眼進入六月中旬。
穎川之敗,此時已經諷傳天下,廣宗城內黃巾人人自危,以致常常有人夜遁出城。長社之敗後,波才授首陽翟,穎川一線黃巾全部崩潰,自此黃巾步入衰敗。皇甫嵩、朱?自長社大勝後,率北軍五校士、三河騎士、穎川郡國兵,過穎陰,乘勝破襲黃巾,連敗汝南郡黃巾軍於邵陵、西華。汝南潰敗後,處於汝南郡、穎川郡之間的陳郡黃巾,在內外驚懼下,一夜之間散亡大半。
自此,漢帝國河南局勢一片大好,皇甫嵩、朱?威名盛傳天下。荊揚諸州黃巾因對漢帝國官兵平素積累多年畏懼,大批流民都四散歸鄉,去臂上之黃巾,重做良家百姓。
北中郎將盧植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大好時機。盧植委派鉅鹿太守郭典臨陣勸降張角。郭典登雲台,向城內大聲高呼,若黃巾之中民自降者,皆遣歸鄉里,並不治罪。郭典又在雲台下列陣,宣揚漢軍威武,只誅首惡,不連餘黨,更言凡出城納降者,如攜帶匪寇首級,不罰而賞。
一時間,廣宗城內流民都是神色變幻。前一段時間,每當河南有捷報傳來,盧植都命人於廣宗城前宣報!剛開始,城內黃巾部帥還誣賴盧植欲行殲詐之計,但是隨著日日戰報傳來,城外的官兵士氣逐漸高昂,城內的黃巾眾也開始逐漸相信官軍的戰報。
張角得知郭典在城外宣揚威武,眼角瞇上:「令城門校尉前來!」
藏身兵營的劉杲,得到張角強制性的召喚時,匆匆趕來,詢問張角有何吩咐。張角笑道:「當日我見你所作《招募書》甚有文采。今官兵在外宣稱威武,壞我軍心,我欲你做一書,逆他士氣。如何?」所謂《招募書》,就是劉杲建庶勇營時的招兵啟事。
劉杲一聽這話,心中咯登一跳:「我不若徹底斷絕漢兵之路,張角之心不死啊!」張角之心意,劉杲看得通透。張角無非是想讓劉杲與官兵徹底決裂,此番臨陣退敵,並不是張角欣賞劉杲那狗屁文采,而是張角想借此向官兵徹底介紹劉杲。令官兵覺得,劉杲是黃巾的靈魂人物。
漢兵之於黃巾,與後世歷史上曹操之於袁紹不同,若是劉杲得名於黃巾,肯定要面對漢帝國拚死追殺,絕不可能和陳琳那樣,還能混個「建安七子」。
劉杲曉得張角之意容易,但是拒絕張角卻是不容易。劉杲畢竟身在廣宗,若是公然向張角坦露心意,張角焉能不殺劉杲!劉杲無奈之下,只得道:「謹大將軍令!」
劉杲自以為文采不通,也沒有多大負擔,於是提筆書寫道:
「盧子?亦能言忠義乎?昔日,馬融空負大儒之名,身獻梁冀。梁冀以外戚之位,禍亂天下,馬融焉能避身事外?順桓之間,國統三絕,其罪莫大於馬、梁。而後,李固秉忠,以殘桓之軀抗梁氏烈烈,馬融不思己恥,反構陷飛牒,賊喊捉賊,以兩州數郡之亂盡推於區區李固。一次不行,賊心不止,以致再而數三,終使李、杜伏屍城門,身首不得相全。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隨。』有此師,盧子?能獨清明乎?今朝中豎宦當道,橫征諸郡,盧子?不靖京師,而宣功於小民,可知汝貪官[1]貪名也!一朝帶軍出城,官如匪類,將如野胡,知汝心不存天下萬民也。
大賢良師起於民間,心無他願,惟在漢民,九州朔望,首推張角,可方之以昔日李、杜。爾師諂媚梁冀而誅李、杜,固知你盧植亦將學馬融,而誅盡我等太平道也!
似爾等,不念君父之恩,不知社稷之重在於民。李、杜自縛,馬融欣然。若吾輩今日自縛,爾明日亦開懷也!小人害君子之德,如此!
『一而再,不可三』。吾輩漢家兒郎,豈能容忍逆臣萬世哉?
城下諸五校騎士、三河精銳,寧甘於忍賊萬年,而無拚死救世之心哉?」
放下筆墨,劉杲心下愁然:「對不住盧植你老,為活命不得不再罵一次。大不了等你失勢,隱居上谷時,我再報答你!」
看到劉杲將自己比喻聞名天下的黨人李固、杜喬,張角不禁拂髯自樂:「『官如匪類,將如野胡』。子羽此語深得我心啊!自盧植出兵雒陽,放任諸將掠奪,幾郡之中,不知有多少鄉民因此破家亡戶。」
劉杲聽張角如此言語,面雖微笑,心下卻是鄙視:「破家絕戶的事,你張角做的還少?」
張角為這篇文章題名《罵值書》,並傳令,令城門諸兵,齊念此文。張角此舉,讓劉杲赧然不已,心思:「我這行文,到了盧植那裡,怕是只會被斥作『詞意不通,義理不明』。」但劉杲卻小看他文章效果了,自古以來,凡是罵文,不在詞語用句暗合典故,不在文采絢麗,而在於一言罵中最痛處!
盧植雖求學於馬融,但他和鄭玄一樣,都不曾被馬融重視。盧植又看不慣馬融某些舉止,後人稱他求學於馬融,不過是因為馬融名氣較大而已。漢時,提倡尊師之道,甚至有人因為「師被他人儒辱」,便手持利劍,斬他人於長街。盧植內心雖不齒馬融某些舉止,但是素來佩服馬融學識,更因為尊師原因,從來不曾譭謗過馬融。
盧植此時已是老朽之身,老來臉皮薄,最不能忍人誣罵。而劉杲不但連罵盧植師徒,更是罵盧植他不敢與宦官相爭,罵他盧植諂媚中官。郭典在雲台,聽到廣宗城罵文,臉色一變,迅速下台。
果然,郭典剛回至中軍,盧植已經提劍而出,欲與黃巾中某人pk。郭典連聲勸誡:「宵小之語,何必動怒。」郭典雖是如此勸說,但心中明白,盧植、馬融此後,恐怕將身連諷議。郭典偶爾間,望向廣宗城:「此城竟有人,能通曉朝中掌故。張角果不是凡俗之輩。無怪乎,盧植圍困幾月,卻一直不能拔下此城!」
一筆不講兩家話。
卻說,張角得知令兵來報,說是鉅鹿太守郭典灰溜溜爬下雲台,不禁欣然大樂:「子羽之筆,鋒利甚於利劍!」
劉杲一時怔住。
劉杲不明所以然,怎麼也想不透,自己隨手幾句話,就能令郭典這樣的人才退卻。「我罵盧植的,管你你什麼事?後世論壇做老野時,沒有覺得我詞鋒尖銳啊?難道穿越後,這效果也加強萬倍?」劉杲暗下嘀咕。
注[1]:貪官,與今日意義不同。此處貪官是指貪戀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