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零五章 文 / 花清晨
第一百零五章
再一次舉起手中的純鈞劍,美仁要劈了那個清風,還是被萬鏢給攔下了。
「老七,你閃開,這琴和劍都是我的,我想劈了砸了誰都管不著。」美仁怒吼著。
「向姑娘,老七之所攔著你,是不想你日後後悔。」這會她還在氣頭上,若是真的砸了這琴怕是她氣消了一定會後悔的。
此次上路,將這麼大一個琴帶著,每日都會深情款款的彈奏一番,明眼人一看,這琴定是她的有情人所贈。眼下,多番要砸了這琴,必與恩公有關,可想這琴定是恩公所贈。
「後悔?你看到了嗎?看到窗前兩人相倚的情形了嗎?他對我的承諾,全都是騙人的,他說過他不會娶妻,可是和他拜堂,和他入洞房的那個女人是誰?」
夜幕之下,美仁的聲音尖銳刺耳,萬鏢望著她只能摸著頭一言不發。
許久,美仁道:「老七,謝謝你,你誓死追隨他,我與他如今是路人,感激你這段日子來的照顧,就此別過。」
說完,美仁只帶著她的純鈞劍離開了。
萬鏢又摸了摸頭,不知是該追上去還是不追上去。
熟悉京城的每條街巷,更熟悉京城的煙花之地。
立在萬花樓的門口,那裡燈紅酒綠,鶯鶯眾聲,美仁毫不猶豫邁了進去。迎上來的還是那老鴇子金萬花,一年多了,很多都物是人非,可這金萬花還是那麼熱情。
她掃視著大堂內那些個男人懷中所抱著的鶯鶯燕燕,突然心中有種噁心的感覺,想吐。甩開金萬花的手,她便奔出了萬花樓,扶在一個牆角之處便狂嘔了起來,直到什麼都吐不出來,她才起身。
淒涼地笑了起來,如今她連去花樓,老天都不如她的願。
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著,經過那熟識的酒肆,她買了兩罈酒,她決心今天要喝個爛醉如泥,她迫切的需要酒來麻痺自己,醉了就什麼都不存了,最好能醉死,不要醒來,不要再看到這個醜惡的世間。
掀開那紙封,她大灌了一口酒,辛辣的烈灑如火燒一般直灼向心間。
有人說,一壇清酒,一枝忘魂花,加一株忘憂草,合成一碗忘情水。如果世間真的有忘情水存在,她一定會找到忘魂花和忘憂草這兩樣東西,合成一碗忘情水,將明景升那個混蛋徹徹底底的給忘掉。
不知不覺中,她走到了竹芙園,在另一座「竹芙園」裡,他與她決裂。
門上的封條早已破爛不堪,她伸手推門卻推不動,目光落在那把銅鎖之上,嗤笑著,她從懷中摸出一支簪子,在那鎖上搗弄了幾下,「咯嚓」一聲,那鎖便開了。
推門而入,園內一片漆黑,長期習武的原因,讓她的雙眸早已適應了黑暗,摸索著,回到了原先她住的房內,打著了火折子,點亮了燭台,屋內,一切依舊,手所觸及之處,竟是一塵不染。
漸漸的,所有怨氣全都湧上心頭,抽出純鈞劍,氣運丹田,一股強勁的真氣貫穿全身,但凡這屋子裡她所見到的擺設裝飾,都逃不過她手中的純鈞劍,只是頃刻之間,便是滿屋狼籍。
她丟了手中的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到目光落在了整齊的被褥之上擺放的一襲淡藍色衣裙,她才停下了。
那件衣裳是他送她的,她記得當時自己寧可將被面撕了穿上身,也不願穿這衣裳,被他戲笑像乞丐。手觸及那件衣裳,一如兩年多前令她欣喜。想要穿上這件衣裳的**支配著她,她衝出屋子,找到膳房,水缸裡的水滿滿的,乾淨清澈的就好像是今日才換過。她撕了人皮面具,好好的梳洗了一番,回到房中,換上那身淡藍色的裙衫。
驟然間,她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走一般,軟軟的跌坐桌前的凳上。如今,她穿上了這衣裳又能如何,他已經娶了別人了,如今是郡馬爺了。
她總是一個人孤零零,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身為怡家的女兒就該是這樣的命。她對景升的感情絕非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不只是太過孤獨,不只是要人陪伴而已。
若說她對昕大的感情,是少女那種懵懂的喜歡之情,那麼她對景升便是愛。
她無可救藥的愛上了景升,愛他的溫柔,愛他的無禮,愛他的霸道,愛他眉眼鼻唇,愛他的一切一切。
當他守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不知覺,當他離開了,她才能明白自己有多麼在乎她,親眼看到他娶了王佳如,她有了一種生不如死的念頭。她怡符衣是天下間最蠢的人,守著心中那份復仇之意,而不去看清眼前的事實,她究意要的是什麼?追求的是什麼?為了什麼而活?
和他在一起的時日是那樣的令人懷念,這不就是她期待的嗎?
可是她執著,放不下心中的怨恨,親手毀了這一切,她有什麼資格埋怨他娶妻,毀了一切的人是她自己,她有什麼資格怨恨?
在那個「竹芙園」裡,他對她說他累了,不想一個人再撐下去的時候,她就已經失去了他,永永遠遠的失去他了。
此時此刻,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痛哭出聲。
「這一套竹製擺設可是從江南一帶運回,價值不菲,你砸壞了這屋子裡最貴重的東西,要照價賠償的。」
美仁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抬首,卻見一身大紅喜服的景升抱著一樣東西正立在門外,嘴角輕勾。隨即,她又垂下頭埋在桌上,她一定是酒喝多了,眼花了才會以為這時候他會出現在這裡,這時候他應該在洞房花燭夜和那個王佳如風流快活呢。
「向美仁,你知不知道你喝完酒之後醜態百出?」
該死的,這假冒的人怎麼還在,還學著景升動不動就教訓她的口氣。她惱怒地再度抬首,這一次,她瞇著雙眼,邊抽泣,邊抬首細看眼前這個身穿大紅喜服之人,漸漸的,瞠大了雙目,嘴唇微顫,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酒醒了?」景升欺近她,俯首與她對視。
倏地起身,她舉起手便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這一巴掌打的又快又響。別過臉,明景升抑著怒氣,揉了揉被打的左頰,他真的是太下賤了,沒事找虐,送上門的讓人打。
美仁一把揪起他的衣襟,衝著他狂吼:「明景升,你這個騙子!你這個混蛋!你對我承諾永遠都不娶妻的,你今日做的一切都算什麼?我跟你說過,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的,我不許別的女人碰你,你這個混蛋——」鬆開他的衣襟,美仁雙手環抱著他,趴在他胸前抽泣,「我不要你娶別人,我不要!我不要!你是我的,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你——」
他好不容易建築起看似堅強的心牆,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瞬間被推倒,若他可以狠下心來,他就不會立在這。景璇的死,他怨她,爹的死,他甚至恨她。但無論是怨她還是恨她,他始終放不下她。
雙臂收攏,景升歎了一口氣,緊緊地擁著她,此刻的她哭得像個孩子。回首往事,他從第一眼見到她,就知道她的與眾不同,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她已再不是當年那個調皮鬼精靈的小丫頭,而是一個脆弱而敏感的女人。她能來京城找他,這對他來說是種奢望,當他見到萬鏢再見到易容之後的她,只覺得自己都要失了呼吸。這一刻,她卻是真真實實的就在他懷中。
他不乞求她這麼快就愛上他,他只是希望她能夠用心去感受他為她做的一切,用心去感受身邊的每一個人並非是她想像中的那樣。放下心中的仇恨,她只會活得更快樂,他希望她快樂。無論她做過什麼,做錯了什麼,即便是將他的一顆心傷到千瘡百孔,將他的人傷到體無完膚,他始終都放不下她,因為懷中的她早已深入到他的血和骨髓之中。
「景璇,我真的沒有要殺她,我只知道她病了,病得很痛苦,那首曲子,我只是想讓她不要再痛苦,就算是離開人世,也要平平靜靜不受折磨的離開。我也不知道爹會病的那麼厲害,一看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心裡太苦了,太苦太苦了。就在要走火入魔的那段日子裡,只有殺人,才能將我心中的怨恨宣洩出去。再遇到你的時候,是你給了我生存下去的希望,但同時又是你將我心中的復仇之火重新燃起。我為娘親的死很不值,自從娘親走了以後,我便是無依無靠,我以為悅姨會是給我最多溫暖最多愛的人,可是到最後,我原來不過是她復仇的一枚棋子罷了。那種連死都是在被人利用的感覺,你知道嗎?你知道造成如今這一切的人是誰嗎?是他啊……」死命的抱著景升,美仁就怕他這麼從眼前消失了,脆弱地哭泣著。
她將自己為何會去藍家,為何會到明家,為何會中了邪功,為何會這麼恨明經堂,為何會殺那麼多的人,她娘的故事,悅姨的故事,她與蘇素的關係,與天一族的關係,以及最終與悅姨與天一族絕裂,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全數地說了出來。
第一次,她將自己埋藏了這麼深這麼久的痛楚,完完整整的告訴了景升,她不要在他的面前再偽裝了,她要他知道,她要他體會她心中的感受,她一個人承受得太痛苦了。
在聽完美仁的訴說,景升有一瞬間的窒息,他從不知道這背後還有這樣難以解釋的緣由。他無法想像這麼久以來,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抬起手,景升細細的為她拭去淚水。
「景哥哥,不要娶別的女人,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噙著淚,她抽泣著,抬眸凝視著他,雙手捧住他的臉,他變瘦了,她不該折磨著自己又折磨他,若是她早一點認清事實,兩人便不會飽受折磨,手指細撫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指腹在他的唇畔不停地摩挲,「你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她貼上他,唇滑過他的面頰、耳畔、眉心、眼瞼、鼻……就像疼惜這世間最珍貴地物品般,眼角噙著淚,一邊哭泣,一邊輕喃:「說你是我的,是我的……景哥哥,說你是我的……」
景升的心猛的一緊,抱緊了她,這樣的她讓人疼惜到了骨子裡。在兩唇相觸的那一剎,他回應著:「是的,我是你的,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只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