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零四章 文 / 花清晨
第一百零四章
景升沒想到她會追來,一絲澀意湧上心頭,捏緊了拳頭,收回目光,毅然地走到那花轎之前輕踢了那花轎。
他一踢完花轎,那邊媒婆忙將新娘子給扶了出來。在媒婆和喜娘的攙扶下,他頭也不回的與那新娘子一同進了郡馬府。隨著一陣花炮聲響,一行人消失在門內,在外守著的百姓們一哄而上,都等那散發的喜糖。
那一剎那間,美仁只覺得失了呼吸,心口之處痛極難忍。她不信他會娶妻,她不信。
「老七,我要進去,我不信他會拜堂。」
萬鏢一言不發,趁混亂,帶著美仁從別處一躍而偷進了那郡馬府。守在離正堂最近的一棵樹上,美仁見到景升手牽著繡球,繡球另一端則是由那無雙郡主大牽著。
正當二人要拜堂之際,美仁好想衝進去攪了那婚禮,卻被萬鏢給按住了,隨即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聖旨到——」
景升連忙跪倒,恭迎聖旨,身後王欽若夫婦、無雙郡主王佳如及其他人跪倒一片,敬候那位公公宣讀聖旨。
這道聖旨無非是說景升與王佳如男才女猊,天作之合,傳述了趙恆祝賀之意,並賜了一堆奇珍異寶。
景升並沒有仔細聽宣這份聖旨,腦中浮現的是那個讓他難以忘卻的嬌顏,方才在府外的那個頭髮亂蓬的少年是她,她來了。
他失言了,沒能遵守承諾不娶他人。
對她害死景璇,逼死父親,一副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態度,還將他的一片真心無情的踐踏,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在辦完父親的喪事,他便動身回了京城。為了她,他一再而再而三的抗旨不回京,最終卻是心被傷得千瘡百孔而狼狽地逃回了京城,一個人靜靜的舔傷。
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他就是忘不了她,放不下她。為了徹底的忘了她,他不惜向趙恆請奏奔赴沙場,抵抗契丹。
他一再抗旨,趙恆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他,他依稀記得那日延和殿內趙恆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愛卿終於回來了,讓朕好一番想念。」
「草民不敢當。」
「草民?愛卿是在怪朕一直沒有給愛卿封個一官半職嗎?」
「草民不敢。」
「愛卿的身份有所忌諱,縱使朕千百萬個賞識愛卿,但也要顧慮朝中的那些大臣們。如今杭州茶寇一事,愛卿處理的十分好,這次朕一定重重有賞。愛卿喜歡什麼?」
他跪下,行了個大禮,道:「懇請皇上准草民北上沙場,抵抗契丹人的侵入,准草民為國效力。」
趙恆沉默了半晌,方道:「沒想到愛卿是這樣一個忠心為國之人。好,即然愛卿有這份心,那麼,准奏。」
「謝皇上。」他叩下那個頭,心中的一切,無論有的沒的,全數都要放下了,豈料趙恆卻在之後又補充了一句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過,在愛卿奮赴邊關,為國效力,而朕自不能薄待了愛卿,如今愛卿年紀也不小了,仍是孤人一人,朕便做一次月下老人,成就一雙美事,賜無雙郡主與愛卿即日完婚。」
他以為他請奏邊關,就可以逃掉這樁賜婚,孰料人算不如天算。
「草民不能,草民卑微,又是帶罪之身,配不上尊貴的無雙郡主。」
「愛卿過謙了。朕雖未賜封愛卿任何一官半職,除了是這前有所忌諱,還因為是朕明白愛卿將這些都視為身外之物,在朕的心中,早已將愛卿視為最得力的重臣,否則又豈會將無雙郡主賜婚於愛卿呢?」
「謝皇上恩典,草民不能,還請皇上收回成命。」他不能,他對遠在杭州的那個女子有過誓言。
趙恆彷彿早已料著他會這樣,不怒反笑:『愛卿是否已經有了意中人,可否說來讓朕聽聽,是哪家的姑娘讓愛卿這麼魂不守舍?』
他沉默了。
趙恆又道:「愛卿不想說,那麼讓朕來猜猜,是杭州城內那位牽絆著愛卿,讓愛卿不想回京的姑娘嗎?」
他依舊沉默,如今明家已家破人亡,趙恆還能夠再利用來控制他的,除了浪跡天涯不具威脅的景承之外,美仁便是他的軟肋。
「佳如是朕收的義妹,溫柔賢淑,無雙郡主乃朕親賜她的封號,而且佳如有意於你,朕不宜駁了這位妹子的心願。愛卿跟隨在朕身後時日雖不久,但朕很欣賞愛卿的為人與處事能力,今日愛卿向朕提出了這樣一個懇請,這意味著朕要失去愛卿這樣一個人才了。如今我大宋缺的便是奮勇殺敵的將才,愛卿此番身赴邊關,短時日內是無法回京城的,雖然同是報效我大宋,但朕的身邊也少了個可以說知心話的朋友了。愛卿或許會浴血殺場,或許會隨大軍凱旋歸來,又或許什麼都不會。無論今後會是怎樣,朕都當愛卿為國捐軀,戰死沙場。朕也絕不會追封於你,至於無雙郡主,朕定會為她留意更好的人選。但之前朕已對佳如做過承諾,君無戲言,此次賜婚,就當愛卿離開朕的身邊,為朕完成的這最後的一個小小心願吧。」
趙恆的意思是說若他戰死沙場,一切都無須再論,若他有幸還活著,趙恆承諾他,亦會當他戰死,永不再追究明家反叛一事。趙恆要的是一個可以奮勇殺敵的良將,同樣也要做到對王佳如的君無戲言,婚賜了,親成了,但這樁親事是否延續的下去,趙恆不關心。
這也是景升擺脫皇室的最後機會,而這種機會必須是他用一場婚禮來換,若他不答應賜婚,不僅是他,就連美仁也將會牽扯進來。
最終他應了趙恆……
「郡馬爺,怎麼不接旨啊?」傳旨的公公翹捻著蘭花指。
「臣明景升謝主龍恩。」深深地叩首,他接了那道聖旨,將聖旨恭敬的放在了上席,他與王佳如拜堂成親叩首的將會是這道聖旨。
一道聖旨,一個束縛。
過了今日,他便能永遠的跳開了這道束縛,這道枷鎖。
守在樹上的美仁,難以置信地望著景升當真與那王佳如行禮了,當那一聲「一拜天地」迴盪在耳邊,她恨不能撲過去一口咬向景升,問他為何要娶別的女人。
「向姑娘莫要衝動。」萬鏢一把按住了她。
美仁強抑著心中的憤怒,盡量以平和的語氣表達自己的想法:「莫要衝動?他都已經和別的女人拜了天地了,就是正式的夫妻了,我是不是還要等著他們入洞房?」
她千里迢迢趕到京城,不辭辛苦,難道就是為了來看他成親的?就是為了來讓自己找苦受的?他娶妻了……所有的承諾都沒了,他和昕大哥一樣,都是個騙子,給了她承諾都做不到……
她咬著牙,低吼:「我要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立刻馬上!」
「莫激動,莫激動。」萬鏢好言相勸,一個縱身,便將美仁帶離了那個讓他緊張又滴汗的是非之地。
出了郡馬府,美仁便發了狂似的跑開了,萬鏢從驚愕中回過神連忙追了過去。
美仁拔出身後的純鈞劍,對著眼前亂巷擺放的東西亂砍一氣。
萬鏢見著,道:「刀劍無影,向姑娘莫要傷著了,找個時機找恩公說清楚吧。」
「說?我要說什麼?我一個女子千里迢迢的就像是來京城尋夫一樣,可他呢,竟然給我娶妻,竟然當了郡馬爺。他就在那裡面,當著我的面,和別的女人拜了天地,要和別的女人洞房了。這個混蛋,這個騙子,我定饒不了他!」淚水滑落面頰,她的情緒有些失控,在看著萬鏢身後的清風,大叫一聲,「把琴給我解下來,我要一劍劈了它。」
「向姑娘有話好好說,」萬鏢這麼大一高個,面對眼前手持著利劍的美仁,心有餘悸,生怕她傷了自己,「老七雖愚鈍,但老七可以肯定方才見到的恩公與在杭州時的恩公,是完全的兩個人。在杭州時,恩公嘴角時不時的都會有一抹笑意,整個人如沐春風,可你看方才恩公的樣子,那哪是在成親拜堂啊,哪有人拜堂成親苦著一張臉,活似誰滅了他全家一樣。」
是啊,她就是那個滅了他全家的人。該死的,他竟然給她娶妻,他對她承諾過今生今世永不娶妻,竟然會娶王家那個黃毛丫頭。他是她的男人,他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是她的,她絕不允許旁的女人來染指,她不要他幫別的女人穿衣,她不要他每夜抱著別的女人入睡。她不要,她不要!
她就不信他今夜膽敢給她洞房!
夜幕降臨,郡馬府上依舊是大紅燈籠高掛,燈火輝煌,宴請的賓客很多,朝中有權勢的人幾乎都到齊了,還有好些商賈之人,一個個喝得醉熏熏的。
景升喝了很多酒,但頭腦很清醒,不得已終還是被架著回了洞房。
喜娘一見著是他,便熱情的上前,告訴他,他這個郡馬爺該挑新娘的喜帕了。執起那栓著大紅繡球的喜桿,他走到王佳如的面前,心中沒有的一陣厭惡,手僵在那裡一動不動,許久都不曾挑開那個喜帕。
立在一旁候著的喜娘,以為他是喝多了,又上前提醒了一下。他索性藉著酒勁將那喜桿隨意往地上一丟,正好丟在王佳如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
喜娘一陣驚呼,景升斜了斜身子,不以為然的坐到桌前,兀自倒了一杯茶,輕啜起來。
今日他在拜堂的時候,就已經給過王佳如難看了,他將手中繡球的一端扯斷,只拿了一截紅緞,當著王欽若的面,一個人給那道聖旨叩了三個響頭,就當是禮成了。而新娘子只得一人抱著那個繡球,跟著叩了三個響頭。
對著那道聖旨,王欽若是啞巴吃黃連,只得打落了牙齒往肚裡咽。
蓋著紅蓋頭的王佳如已經累了一天了,還要頂著這個喜帕端坐在那,心中雖有怨言,但不敢怒不敢言,唯有自己扯了那喜帕,怯生生地走到桌旁,在景升面前站立。
喜娘尷尬的將兩杯合巹酒端到兩人的面前,景升始終未接。
王佳如打發了喜娘出了屋子,自己將那杯酒端到景升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出了聲:「景升哥哥,喝了這杯酒,就禮成了。佳如自知強人所難,但佳如真的好喜歡景升哥哥,能成為景升哥哥的妻子,佳如此生無憾。今日,難為景升哥哥了,但是景升哥哥都與佳如走到了這一步,又何妨喝了這一杯酒呢?」
景升輕吐了一口氣,接過王佳如手中的酒杯。王佳如喜滋滋的舉起杯,小心翼翼的主動碰了一下景升手中的杯盅,便一口仰盡杯中酒,隨即因那辣味而嗆得整張俏臉都紅了。
景升無暇欣賞她的嬌羞模樣,捏著手中的杯盅,遲遲不曾飲下那杯酒。
這時,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琴聲,幽幽揚揚,絲絲縷縷,如泣如訴,越細聽,那琴聲越是清楚,琴聲落入耳中直撞入人心間去,引得人心中也跟著響起這種曲調。
王佳如放下杯盅,走到窗前,臉上浮現一種怪笑:「這曲子可真好聽。」
「叭」的一聲,景升手中的懷盅碎了。
王佳如回過頭,望著景升一臉失神的模樣,緊張道:「景升哥哥,是不是今晚喝的太多了?若是太多了,這酒便不要再喝了。」
挨近王佳如,景升伸手摸向王佳如貼在耳邊的髮絲。王佳如一陣羞澀,忍不住微微抬首看向景升,景升給了她一抹淺笑,並以最快的速度點了王佳如的耳門、聽宮等幾處穴道,並將她帶離窗前。
接下來,琴聲一陣混亂,嘎然止住。許久,那琴聲始終未曾響起。
景升坐在桌前,默默的喝著茶。
王佳如十分困惑,方纔他還對著她笑,這會卻又是冷若冰霜,她忍不住開口:「景升哥哥……」王佳如一陣驚慌,雙手捂著耳朵,「景升哥哥,為何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沒事的,一個時辰後穴道自會解開。」
「景升哥哥,你在說什麼?」
「陪我喝酒。」
景升倒了一杯酒,遞給王佳如。王佳如又驚又喜,只當景升這是與她重喝合巹酒,接過那茶盅,羞澀一笑,便喝了下那滿滿的一杯酒。
景升小啜著杯中酒,想到了之前他見到的那個頭髮亂蓬的少年,還有剛才的那個琴聲,心中一片混亂,捏著手中的杯子,指間緊握,關節泛白。
這漫漫長夜,他要如何熬過,熬過今夜,又能熬過明日?她一出現,將他所有的思緒全都打亂了。他以為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就這樣放棄他了,豈知她一出現,便是在今日這樣的場面之下。他以為自己放下一切了,可是再見到她,胸腔內的那顆心仍是會為她在慌亂的跳動著。
王佳如將空杯放下,他又為王佳如倒上一杯,王佳如笑看了他一眼,直接端起又喝了下去。
不一會兒,一壺酒便見了底,全數進了王佳如的腹中,王佳如滿面鴕紅,只聽她道:「景升哥哥,佳如頭好暈……」說著她便一頭倒在桌上,昏睡過去。
景升將她抱放在床上,點了她的穴道,轉身便出了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