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八十五章 文 / 花清晨
第八十五章
「符衣?」景升輕喚了一聲,「告訴我,你的真名。」
「你……」美仁怔然,慍道:「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真的是叫符衣?那是姓怡?還是姓明?怡符衣還是明符衣?」景升又問。
「你覺得我可能姓明嗎?」美仁沒好氣地回道。
「哦……符兒?」景升又喚。
美仁目怒凶光,怒道:「別亂喊,這個名字不是你叫的。」
「那叫你什麼?美人?」景升的聲音柔柔的,淺淺的,說不出的慵懶。
「以前怎麼叫,如今還怎麼叫。」
深蹙了蹙眉,景升問:「為何取名向美仁?」
從景升的懷抱中掙脫開來,美仁坐起身,透過火光,目光定在不遠處石桌上放著的純鈞劍。為何取名向美仁?單是這三個字就宛若利刃一般再次狠狠戳向心間。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景升看到那柄純鈞劍,一股無名怒火便湧上心間,下了床,便往那石桌步去。
「別碰我的東西!」美仁尖叫著也跳下了床。
「你的東西?」抓起純鈞劍,景升一把捉住美仁揮過來的手,慍道:「這把劍是他送你的?」
世人都知道天下聞名的名捕向昕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而那把劍正是他手中的這柄純鈞劍,向昕視這把劍如自己的生命,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而今這把劍卻在她的手中,那麼就寓意要麼是向昕是死了,要麼就是他親手將這把劍送給了她。他萬分確定向昕是活著離開京城的,以向昕的武功,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傷的了他分毫。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便是向昕把純鈞劍送給了她,也宣告了是將自己的命交給了她,一個男人會如此這樣做,就證明向昕深愛著她。而她更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含義,卻欣然接受了這把劍,還聲稱是她的東西。
「是又怎樣?把劍還給我。」失了武功的美仁,如尋常女子一樣,最多力氣稍大一些,但無論如何再也掙脫不了景升的手掌。
「他送給你,你就接受了?」景升怒吼道。
「誰送我什麼東西關你什麼事?我受不受又關你什麼事?」
望進美仁含怒的雙眸之中,景升不可置信,原來她還是把他當做抓來的那麼多男人其中之一,她要的只是一個男人,而他正巧滿足了她。
驟然間,寒光一閃,純鈞劍出了鞘,景升右掌掌風強勁帶出,將純鈞劍擲向一旁的石壁之上,眨眼之間,純鈞劍便齊根沒入石壁之中,徒留劍柄在外。
景升鬆開了緊抓著美仁的手,寒著一張俊臉,走回火堆前坐著。
「你這個卑鄙的傢伙。」美仁尖叫著跑到那石壁旁,雙手使勁地拔著純鈞劍,可無論她怎麼使勁卻也拔不出。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一絲力氣都使不上了,只有無奈地趴在那石壁上放聲痛哭起來。
隱忍了很久,聽到她的哭聲傳來,景升胸中的怒火驟然間爆開來,扔了手中不停撥弄的樹枝,起身衝向趴在石壁上痛哭的她,像陣風似的將她捲上石榻。
「明景升,我恨你!我恨你!恨你……恨你……嗚嗚嗚……」
不顧她的撕打,景升將美仁困在懷中,無視她的哭泣,緊緊地抱著她。
終於哭累了,抽泣著,美仁幽幽地啟口:「他死了……純鈞劍是他留在這個世間唯一的東西……」
空氣在瞬間凝結了,這是景升未曾料到的結果。
許久,他方道:「閉眼,睡覺。」
堅定而低沉的語氣,吐出的溫暖氣息環繞著美仁的耳邊,卻是冰涼一片。
次日清晨,美仁醒來的時候,已經下了蕭山,正坐在馬車裡,倚在景升的懷裡,而景升則是像以往一樣,閉目養神。
在看到景升手中的純鈞劍之後,她直覺是要將它奪回,但無論她使多大的力,都微不足道,拉扯了半天,那把劍還是緊緊地攥在景升的手中。最終她放棄了,挪了挪身體,盡量遠離景升,依在車窗,兩眼茫然地望著遠處。
「這個,收好。」景升依然閉著眼,卻一柄彎刀銅鏡遞給了美仁,冷淡地又道:「純鈞劍的鋒芒過於凌厲,會傷著你。我先替你收著。」
握著手中的彎刀,美仁抿了抿嘴。
她終於明白昨夜她說的話,他有聽進去,昨夜雖氣惱地將那把劍嵌進了石壁裡,但今晨還是取下了。如今她連提起純鈞劍都要費一番氣力,她真的和一個廢人沒什麼兩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稍稍需要費力都要假以他人之手。他居然細心地知道這劍會傷了她,可偏偏卻是以另一種令人討厭的語氣和方式來交待。
這是在乎她嗎?
心真的好煩,好亂,原以為不再受那邪功的控制,她會輕鬆一些,可是完全變了。身旁的這個男人,凡事都會看穿她,又凡事都會替她擅作主張地先做了,真是令她越來越討厭。
來日方長,她不信她取不回純鈞劍。
腦中想著他不是明經堂的兒子,那他究竟是誰呢?是養子嗎?但卻又不太可能。腦中突然浮現在水芙園的時候,他送她清風,清風之上所刻的小字,以及之前她的猜測,不會那個人才是他的生父?
她好奇地偏過頭,問道:「你到底是誰?明經堂不是你爹,該不會水芙園裡的那位才是吧?」
仍是雙眸緊閉,景升挑著眉,戲問:「想知道?」
廢話,這還用問嗎?美仁輕蔑地哼了一聲。
孰知,景升雲淡風輕地道:「來日方長。昨日你累了一天,眼下不累嗎?回杭州城內,還有些時辰,好好休息吧。」
什麼叫她累了一天?美仁反譏:「我看是你累了需要休息才對吧。」
話音方落,她便被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緊緊地困在懷中,灼熱的呼吸直噴在她的耳後和勁間。
美仁偏首狠瞪,卻見他還是緊閉著雙眸,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慍道:「明景升,你信不信我將你一腳踢下去。」
「我娘名喚風清影,與我爹、葉二叔、魚三叔為同門師兄妹。」雙臂緊收,景升的聲音柔淺如風,低沉如磁。
風清影,江湖人稱瑤琴仙子,脫凡出塵,端莊嫻雅,與明經堂、葉聲泉、魚海浪為同門師兄妹,從小一起長大。風清影彈的一手好琴,且有一把奇特的古琴名喚清風。
傳聞,瑤琴仙子救人不用藥,不費一兩銀,只憑一把琴,只憑一首曲;瑤琴仙子殺人不用劍,不佔一滴血,只憑一把琴,只憑一首曲。
當年,年輕氣盛的明經堂與葉聲泉都愛慕這位超凡脫俗的小師妹,但風清影卻只鍾情有著紫玉公子美稱的明經堂。在眾人羨慕的祝福下,風清影嫁給了明經堂。
二人成婚後未久,風清影便有了身孕。明經堂日漸成熟,俊朗的相貌,顯赫的家世,喜歡他的女人數不甚數,甚至有的甘願做小倒貼上門,只可惜畏懼他有一個殺人於無形的妻室。
對於明經堂這種即不四處招惹女人,女人也會追著他的生活,風清影漸漸地習慣了,不論明經堂身邊有多少個女人,卻始終會回到她的身邊。
日子過的很快,長子景軒出世。
葉聲泉從風清影鬱鬱寡歡的神情中,他看到她活地並不快樂,雖然心痛,但只能遠遠地守著。
直到有一日,明經堂帶著一個女人回來,對風清影提出要納那個女人為妾,因為那個女人懷了他的骨肉,風清影只是淒涼地一笑而過,沒太多反應,只是默默地回到房中。那一夜,明家上下,都聽見了一首飄忽的琴聲,琴聲憂傷淒楚,似在訴說著一個失意女子的哀愁。
次日,那位新進門的二夫人明明好好地賞著花,卻莫名其妙地淒厲哀號起來,不多會,雙腿之間便流出了艷紅的鮮血。很快,大夫請來了,卻只是拚命地搖頭說醫術不精,無能為力,救不了那位新進門的二夫人,告知早些操辦後事吧。
明經堂急匆匆趕回府上,找到風清影,質問她昨夜彈地究竟是什麼曲子。對於那位新進門的二夫人突然流產及暴斃,風清影供認不諱,確實為她昨夜所彈的曲子所傷。長久以來的怨恨讓風清影在一瞬間暴發,她警告明經堂,若想納別的女人為妾,除非她死,否則的話她將會將那些女人全部殺死。
明經堂不檢討自己的過錯,一味地怪罪風清影,受不了一直以來溫柔賢淑的妻子居然有如此殘暴的一面,憤然離開。
風清影一怒之下便砸了追隨她多年的清風。
美仁在聽聞這事,忍不住嗤笑,原來景承的娘並非是明經堂第二任夫人,原來早在之前就已經有一個死去的二夫人。爾後,她不禁又深皺起眉頭,傳聞明經堂那些老婆死的離奇,莫不是與風清影有關。對於明經堂這種濫情的行為,致使娘走上不歸路,作為女人她真的很同情風清影。
美仁問:「清風已經被你娘砸了,可你怎麼還送了我一把清風,還說是你娘生前的東西?」
景升笑道:「繼續聽。」
自那以後,明經堂每每見著風清影,兩人不是冷言相對,便是惡言相沖。失去清風的風清影也不再彈琴,整日失魂落魄,以酒麻痺自己。
這一切看在葉聲泉的眼裡,卻是痛在心中。
終於有一天,葉聲泉忍不住,強行奪下了風清影手中的酒罈,大罵了她一頓,再如此糟蹋自己,永遠都回不了頭。
第一次,風清影仔仔細細地看清面前的二師兄,那麼多年,她竟然沒有注意到在她身邊一直守著的還有這個二師兄。被葉聲泉罵醒之後的風清影,覺得日子不能這麼過下去,於是乾脆搬到了清靜的別苑水芙園,對於明經堂那些醜事乾脆眼不見為淨。
自那以後,葉聲泉卻成了風清影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
因納妾一事,致使風清影搬去水芙園,不肯回明家大宅,明經堂有些後悔。他外面有再多的女人,他最關心最擔憂的還是風清影。為了挽回風清影的心,他命人從南方移植回了滿池的各色各樣的睡蓮。
風清影雖然為之動容,卻不肯原諒明經堂,因為明經堂始終都沒有放棄外面的那些女人,風清影堅持住在水芙園。
葉聲泉也費盡心思,找人按照原來的清風又做了一把一模一樣的琴送給了風清影。風清影懷著複雜的心情,收下了那把琴,依然給它取為清風。
美仁在心中念道:難怪現在的清風之上有著那麼一種詩,原來是葉聲泉送給風清影的。
一直以來,喜歡葉聲泉的姑娘家也很多,只可惜葉聲泉一顆心全放在了風清影身上。風清影知道二師兄一直都喜歡她,可是她的情全部給了明經堂。她見他多年孤身一人,卻遲遲不肯娶妻,便擅作主張,挑了好些姑娘的畫像,問他中意哪家的姑娘,豈知葉聲泉大怒,將那些畫像全部都撕毀了。
是夜,葉聲泉獨自一人喝了好多悶酒,越想越覺得心有不甘,便衝到水芙園找到風清影,聲稱他葉聲泉此生只會喜歡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便是已經嫁作人婦的小師妹風清影。
風清影一時間亂了,未曾預料二師兄葉聲泉會同她表白。而事情愈演愈烈,葉聲泉竟然趁著酒性想要強暴風清影。本來風清影完全可以躲開的,卻因心中對明經堂怨氣難消,想要報復他,半推半就地便遂了葉聲泉。
次日,當葉聲泉酒醒,卻發現自己做下禽獸不如的事,追悔莫及,不聲不響地便獨自一人去了西域。
不久,風清影便發現有了身孕,心中充滿了矛盾,是否要將這個孩子生下,最終決定,要讓明經堂一輩子蒙羞,還是把這個孩子給生了下來。七個月之後,風清影誕下一名男嬰。明經堂並不知情,滿腔欣喜,給次子取名景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