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三十一章 文 / 花清晨
第三十一章
「向美仁,你昨夜和我哥究竟做了些什麼?」
一出屋門,迎頭便遇上了那個所謂的妹妹明景璇,面對她的指責,美仁白了她一眼,反譏:「我覺得你很有問題,身為明家的大小姐,一個大家閨秀,不敲門就私闖男人的屋子,很不合禮數。」
「你……」
美仁揮開她擋在眼前的手指,飛快地斷了她的話:「更可笑的是,還搶著下人所應做的事,端水進去伺候自己的哥哥,還反問我和你哥昨夜究竟做了什麼?笑話!」
「你……」
「你哥殘了嗎?需要你這麼伺候?」這一句,美仁故意聲音說得很大。
「你……」
昨夜糾纏了一夜,還在明景升的床上過了一夜,她覺得自己身上髒死了,要盡快先回去沐浴泡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等一切穩當了,她便再來收賬。這一次要不回珍珠,收不回黃金,她便一把火燒了他的水竹苑。
「事有急之不白者,緩之或自明,急以速其戾。」說完,她看了一眼立在明景璇身後,滿臉驚恐的丫頭知秋,便大力地推開了氣得說不出話的景璇:「讓開,好狗不擋路!」
「你……」
「你你個頭!」美仁懶得多看她一眼,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景璇受了氣,沒地方撒氣,便回首衝著知秋怒罵:「你這個做下人的,是怎麼伺候主人的?」
遠遠地,都能聽到明景璇的責罵之聲,之後又隱約地聽到明景升的聲音,美仁只覺得心頭煩燥不安。抬頭望了望灰暗的天空,摸了摸臉上莫明的一滴水,原來是雨滴,好端端地竟下起來雨來。唉,真是什麼事都煩人,連老天也煩人。
快步回到屋中,美仁招了侍書打水給她沐浴淨身,卻換來了她異樣的眼光。最後,美仁忍不住問:「怎麼了?」
侍書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少公子,昨夜……您沒有回房?」
「嗯?」美仁尷尬地點了點頭,道:「嗯,幫我去打水吧。」
「是。」
沐浴完之後,美仁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渾身輕鬆。披撒著頭髮,坐在窗前,摸出昕大哥送的胭脂盒,怔怔地盯著胭脂盒發起了呆。為何她又開始想他了呢?那個動不動耳朵就會紅的木頭。從開始跟蹤他,到與他相處,不過才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為何現在她總是會想著他?是因為這盒胭脂嗎?為何要送她這盒胭脂,讓她無端多了這麼多困擾?
快兩個月沒有見到他了,臨走時的歡顏笑語她依然記憶猶新,但他卻沒來看她,也不曾寄過一份書信……
望著雨幕下垂敗的海棠花,美仁幽幽地歎了口氣,輕吟:
「海棠花謝春寂長,
思切情殤寄何方?
待到雨晴花半坼,
簌簌西風未覺涼。」
望了望手中的胭脂,美仁又歎了口氣,日子過的真快。這時,奉劍進了屋,行了禮,道:「少公子……」
美仁纖掌一握,將手中的胭脂收進懷中,問道:「什麼事?」
奉劍的臉色一黯,跟在後面的侍書領著前來傳話的迎春也一同進了屋,兩人在背後推了推僵立的奉劍,示意她回話,奉劍咬著紅唇,望向美仁的目光繁雜而怪異,扭捏了半天,不見開口。
見此情形,美仁當下疑惑,蹙了蹙眉,便問迎春:「迎春,你說吧,究意什麼事?」
「回少公子,老爺祠堂有請……」一向不拘小節的迎春聲音也越說越小。
祠堂?那應該是他明家祭祖和放牌位的地方吧,沒事召她去祠堂做什麼?她問道:「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讓我祠堂?」
「因為……因為……」迎春吱吱唔唔。
「侍書。」美仁點名。
「少公子,您去了就知道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方便多嚼舌根……」侍書道。
美仁起身,不再多問,便大步出了屋子。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天空更加灰暗陰沉,穿過白花花的雨幕,侍書、奉劍與迎春三人打著傘追著美仁一路小跑。
待到了後院祠堂,未踏入門內,美仁便聽著明經堂暴怒的聲音傳來:「你這個混賬東西,我沒想到連你也做出這種事。」
明景璇急道:「爹,這事沒有弄清楚,你不能責罰二哥,錯就錯在那向美仁。」
明經堂說:「你不用護著他,事事替他說好話。」
呵,原來是為今天早上的事情,明府的耳目可真是多,這麼快就傳到明經堂的耳朵裡。
美仁微撫了撫衣擺,神泰自若,微笑著邁進祠堂內,身後兩名僕人便實趣的將祠堂的門給帶上了。美仁怔了怔,回首方看清楚了在場的所有人。
最引她注目的,就是背對著她的明景升脆在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同樣明景璇也跪著,死命抱著已氣得不輕的明經堂的雙腿,看情形,明經堂是想要好好教訓明景升了。明景升的左側還跪著他的丫頭知秋,滿臉驚恐地不敢抬起頭。兩旁的椅子上分別坐著緊閉著眼在不停誦經的三夫人杜冰飛和一臉狂燥的魚海浪。
魚海浪的身旁則是一個坐在輪椅上她不曾見過的中年男子,滿面鬍渣,頭髮亂糟糟的,目光癡呆地不知道在看什麼,傻笑著口中還流著口水,他的身後還立著一個年紀不算輕的婦人,美仁記得這位婦人大家都管她叫如媽。管家明叔站在一側目不斜視。
一干人等見著頭髮還很濕的美仁出現,全數住了嘴,整個祠堂變得安靜下來。
「爹,他來了,他可以還二哥清白的。」景璇見著美仁急忙站起身,奔向她,將她拉至景升的面前,急道:「昨夜你只是睡在二哥的房裡,什麼事都沒做,對不對?」
這個丫頭還是這麼笨,連問話都不會問。
美仁抬起睛亮的眸子,衝著景璇淡淡一笑,卻不答話,繞過她,走向怒不可遏的明經堂,方道:「明叔叔,不知您召美仁前來所謂何事?」
面對美仁那淺淺一笑,明經堂直覺自己是眼花了,他披散著濕發微笑的模樣真是像極了怡惜,真的是太像了……
「明叔叔?」美仁又是一聲稱呼。
回過神,明經堂輕咳了數聲,怒目瞪視了一直跪著的明景升,道:「這個逆子昨夜……唉,真是家門不幸,老夫都羞於啟齒。」
驀地,坐在一旁的魚海浪沉不住氣,站起身,大著嗓門道:「大哥,你瞧你文縐縐的,光發火有個屁用。二小子不肯說,既然美仁來了,不如我來問吧,老子就不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知秋丫頭,我先問你,你今晨在二公子房裡都看到了些什麼?要實話實說,若有半句虛言,你以後就不用再待在明家了,老子非將你賣進萬花樓不可。」
美仁愣愣地望了一眼魚海浪,實著沒料著他脾氣不好歸不好,但也不至於說出這等話,同情地摸了摸鼻子,以餘光瞥了瞥跪著的知秋,她的身體已在不停地打著顫,嚇得哭出了聲。
魚海浪又是一聲獅吼:「哭什麼哭?又不是死人,快點說。」
知秋抹了抹淚,坑著頭,誠惶誠恐地顫著聲回答:「今晨,四小姐……四小姐她……」知秋驚恐地抬眸望了一臉四小姐,吱吱唔唔地不敢開口。
魚海浪粗言吼著:「有話就給老子快點說,媽的個娘們說話真是急死老子。」
知秋再不敢遮掩,急道:「今兒一早,四小姐從奴婢手中搶過了要給二公子梳洗的面盆,要自己端進去叫二公子起床梳洗,奴婢不敢勞累著四小姐,便緊跟著後面勸阻,進了屋之後……之後……」
「之後什麼?」
「之後便看見二公子裸著身子,與向少公子衣衫不整的共睡在一張床之上。當時兩人還未睡醒,四小姐尖叫著打翻了面盆,這才驚醒了二公子與向少公子,二公子醒了之後很不高興,說小姐沒禮數,沒敲門就進了屋子,將小姐和奴婢趕出了屋子……」知秋說完了之後深吸了一口氣,不敢看跪在前面的公子,只覺自己對不住他,心中為他祈禱希望沒事,接著又小聲地啜泣起來。
不停地以手按著太陽穴的美仁,聽完之後嘴角輕抬,又是淺淺一笑,這個丫頭說的確是事實。
明經堂怒吼一聲:「畜生!」
魚海浪及時攔住了他,轉問美仁:「美仁,師傅問你,昨夜,二小子他有沒有欺負你?」魚海浪的聲音讓在場的人全都屏住了氣。
「嗯?」美仁瞪著雙眼愣了愣,未急著回答,只是向跪在眼前的景升望去,他微腫的右頰之上還很明顯地見著那五條手印,昨天那巴掌打得她的手也很痛。
「看什麼看?你快回答啊,快還我哥清白。」景璇攔在了景升面前,擋去了美仁的目光。
美仁抬眸望著這個比她高出大半個頭的景璇,嘴角微動,蔑視一眼,便轉首對著魚海浪道:「是。」
這一聲「是」,讓在場的所有人嘩然,明經堂顫抖著身子,對著管家明叔道:「去,給我拿家法來。」
「爹,他胡說,二哥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景璇第一個叫了起來,拉著美仁尖聲說著:「你今晨出他房門的時候,不是這麼和我說的,你說,事有急之不白者,緩之或自明,急以速其戾。」
輕輕拿開景璇死拉著她衣服的手,美仁輕撣了撣衣服,對著她嫣然一笑:「是嗎?哦,記不清了,只記得昨晚他死命抱著我,咬著我的肩很痛,很痛很痛很痛……」美仁連說了很多聲很痛很痛,含笑的聲音十分曖昧。
她說得可全部都是事實,他昨夜本來就欺負了她,而且他咬得她很痛很痛,方才沐浴時她仔細看過傷口,那兩排牙印可真深,說不定日後都難去了。不過她這麼說,別人怎麼想,便與她無關了,她只是說出事實而已,雖然這個事實很易讓人歪曲事實的真相。
景璇大叫:「你胡說。」
美仁輕嗤一聲,不以為然。
「二小子,美仁說的是不是真的?」魚海浪跳到景升的面前氣急敗壞地叫著:「你再什麼都不說,魚三叔我可什麼都幫不了你了。」
景璇撲在景升的面前,急道:「哥,你說話啊。他說的都不是真的。」
一直跪著的景升雙肩微動,低著頭,輕輕揚了揚嘴角,美仁的回答與他的猜測是一樣。微微抬頭,餘光瞥了一眼輪椅之上的人,苦澀一笑,仍是雙唇緊閉。
「好,不說話便是認了。」明經堂接過那根約摸兩寸粗細的「家法」,便是狠狠地打在了景升的背上。那一棍下去,景升身子驟然地往下傾,嘴角再次逸出一絲血跡,他以手撐著地,準備著接受下一棍。
「爹。」景璇攔著。
一時間,這祠堂之內,什麼樣的聲音都有。三夫人唸經的聲音徒然變高了且頻繁;魚海浪則是氣得坐在椅子不停地歎氣;知秋的哭聲隱了,身子下意地往後縮了縮;那坐在輪椅上的癡呆男人,依舊傻笑著;明叔與如媽很識趣地別過臉。
美仁怔了怔,望著仍是沉默不語的景升忍痛承受那重重落下的一棍,原先嘴角噙著的一絲笑意,瞬間僵住了。心中的怨氣出了,為何沒有大仇即報的那份愉悅?
「你讓開,做出這種下喪盡天良的事,我非不打死這個畜生。」明經堂用力地將景璇揮開,景璇不甚,跌坐一旁。
接著又是兩棍打在了景升的背上,他仍舊不吭聲,即使嘴角的血越溢越多。景璇見著,尖叫起來,毫不猶豫地從地上爬起護在了景升的身上,替他擋下了即而落下的又一棍。明經堂在見著她撲過來身影的那一剎,強收回了力量,但那一棍仍是打在了她的背上。一個嬌弱的女孩子如何受得了這一棍,哼了一聲便昏了過去。
「璇兒!」景升終於有了反應,將趴在他身上的景璇抱在懷裡。
下意識裡,美仁便脫口而出:「明叔叔,對不起,您在處理您的家事,美仁還是先行離開為好。」
說完,她行了禮,不顧眾人愕然的目光轉身便離開。手在觸及到門的那一剎,聽見經堂扔了棍子,大喝一聲:「你這個逆子,給我滾出去跪著,就算雨停了,你也得給我跪著。明華,給我傳話下去,誰要敢去護著他,就立刻收拾包袱給我滾出明府。來人,把小姐扶回房裡,好好的給我看著,不許她出房。」
美仁沒有猶豫,面無表情地出了祠堂,瞧見祠堂外圍著好些下人,她扯了扯嘴角,孰不知自己的笑容有多麼難看,多麼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