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二十五章 氣運 文 / 燭
第四百二十五章氣運
「集賢校理,楚大人。」龐恭孫迷惑不解,皺眉說道:「而且,還有管卷軸,似乎是禮物之類的。」
「不妨打開觀看是何物。」龐籍也有幾分好奇:「德孺,你與這個楚校理,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素問大名,與從未見過。」龐恭孫茫然說道:「孫兒也不知,他怎麼會突然前來拜訪。」
說話之間,僕役輕輕展開卷軸,卻是一幅山水圖,城池高聳,遠處是窮山惡水的景象,風沙礫石,隱約可見幾面煙火殘旗,城池一側,則是陽光明媚,青山綠水,戰旗飄揚的場景,兩者涇渭分明,讓人一望就知道作者要表達的意思。
高揚的旗幟下,有位負手而立的人物,站在牆頭,披風迎風飄拂,傲然屹立之氣立顯,城池上下,兵將百姓卻是歡聲笑語,似乎在慶賀戰爭的勝利,圖畫上方空白,還題有一首漁家傲:「儒將不須躬甲冑,指揮玉塵風雲走。戰罷揮毫飛捷奏,傾賀酒,三杯遙獻南山壽。草軟沙平春日透,蕭蕭下馬長川逗。馬上醉中山色秀,光一一,旌戈矛戟山前後。」
「祖父,這是您作的詞。」龐恭孫說道,仔細打量圖畫,目光閃耀出歡喜之色。
不僅是因為楚質字畫頗有名家氣象,值得收藏欣賞,更得要的是,畫中場面,指的就是龐籍幾年前,在西北抵禦西夏,最後逼得李元昊議和的勝利故事,愛屋及烏,就算這幅圖畫得不怎麼樣,他也會欣然收藏起來。
心中掠過一點兒小得意,瞬息恢復不以物喜的境界,龐籍淡淡說道:「字畫不錯,可惜只是臆想,當不得真實,留著自己欣賞就好,就不要外揚了。」
「孫兒明白。」龐恭孫答應,以為龐籍是不想張揚,卻沒料龐籍說的可是實言,沒有親自去過,楚質怎麼以畫得出西北風光,以及戰場上的硝煙氣氛來。
「去吧,好生招待,問清楚他前來的目的。」龐籍揮手,被圖畫勾起了在西北時期的經歷,有點興致闌珊。
龐恭孫告退,親自出門迎接,見到楚質那刻,立時驚愕起來,要知道昨日見到龐瑩的舉動,他還在迷惑,妹妹找個陌生人有什麼事情,還沒有來得及打探清楚,人卻找上門來了。
「龐兄。」楚質微笑行禮。
「楚校理。」醒悟,龐恭孫連忙還禮。
「貿然到訪,龐兄不會見怪吧。」楚質笑道,古代就是好啊,沒有任何理由,也可以上門拜訪,人家還要客氣招呼,自然,事無絕對,心裡也要做好吃閉門羹的準備,但是楚質卻有自信,且不說自己的名氣,易地而處,見到昨日的情景,自己心裡也會好奇,想要瞭解個究竟,怎會拒之不見。
果然,為了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龐恭孫滿面笑容,客氣相邀,請楚質兄弟進府,越過幽靜的前院,一走來到會客廳中。
僕役奉茶而上,卻步退出,輕抿了口茶水,不等龐恭孫疑問,楚質便感歎說道:「真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啊,世人都傳說,貴為當朝宰相,必是錦衣玉食,居住奢華豪宅,今日來到府上拜訪,卻知此是虛臆而斷之言。」
聽著別人的誇讚,做主人的,總要謙虛幾句,龐恭孫自然不能例外,客氣說道:「家祖時常教導我等,勤儉持家,方能長久,定要謹守真宗皇帝田園貧宰相,圖史富書生之訓,不可奢華度日。」
「龐相風節,令小子敬佩。」楚質感歎起來,繼續扯著毫無邊際的廢話,龐恭孫似乎沒有待客的經驗,秉尊龐籍好生接待的告誡,忍住滿腹疑慮,耐住性子,陪楚質磨了起來。
東拉西扯,天文地理,風土人情,古今逸事,市井消息,只要有心,不愁沒話可說,而龐恭孫的教養極好,只要楚質扯得出來,就放聲附和,說幾句自己的見解,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素質之高,讓楚質歎服。
反倒是旁邊的楚玨,坐得卻是有些不安穩,沉默干坐了許久,心中煩躁,目光總在廳外左顧右盼,忽而表情露出欣喜之色,一臉的蠢蠢欲動。
「咳,文玉,我有些事情要與龐兄細談,你先出去走走,到院前欣賞下風景。」恍然把自己當成主人,楚質輕輕揮手,才不好意思似的說道:「想必,龐兄不會介意吧。」
莫名其妙,糊里糊塗,龐恭孫眨眼說道:「自然不會。」
「好,你們慢聊。」楚玨爽快答應,如火急燎奔了出去。
呃,瞠目結舌,龐恭孫傻眼起來,一點也不客氣,真把這當成自己家了,還是自己到他們家拜訪來這。
「小孩子不懂事,總是匆匆忙忙的,龐兄莫怪。」楚質輕描淡寫道。
「怎會,怎會。」乾笑了幾聲,龐恭孫再也忍耐不住,臉色微斂,認真問道:「卻不知楚校理今日登門,有何見教?」千萬別說你是來討茶喝的。
其實,我是來打醬油的,正主是我弟楚玨,剛才跑了那個,現在應該是和你妹約會去了,楚質很想這樣說,可是卻知道說實話的後果,折扇輕搖,淡笑說道:「沒什麼大事,我與才卿、公正乃相交多年的好友,昨日見到你們似乎有點小衝突,自不量力,想要做個調停,卻不知龐兄意下如何?」
劍眉輕揚,態度沒有剛才的和善,龐恭孫輕笑說道:「衝突?卻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對楚校理說的,你又準備怎麼調停。」
「自然,是才卿挑釁在先,輸了也不怨別人。」楚質微笑道:「只不過希望,下次比賽的時候,龐兄能給他留下幾分面子。」
「怎麼留?是否讓我故意輸給他?」龐恭孫皺眉道,已經在心中否決,正逢青春氣傲的年齡,絕對是不會做出妥協的。
「當然不是。」楚質微微搖頭,笑著說道:「才卿心高氣傲,豈能容忍別人相讓。」
「這倒也是。」收起鄙視之心,龐恭孫點頭承認,其實只是意氣之爭,素無隙怨,對於高士林屢敗屢戰的勁頭,還是有幾分欣賞的。
「我的意思是,下次比賽,龐兄其實大可不必竭盡全力,偶爾留幾分力氣。」楚質黠笑道:「最好是讓才卿覺得,自己的失敗只是偶然,只要再努力一點點,說不定就能成功。」
見到龐恭孫似乎還未完全明白,楚質繼續解釋道:「就好比如,有一匹馬能日行千里,可是走到八百里時,它卻是不願意再走了,或許可以用鞭子逼迫,但是我覺得能有更好的辦法,就是在它的前方放把鮮草,讓它覺得,只要走兩步就能吃到,給它前進的動力。」
「如此,在不知不覺中,就能日行千里。」一點就透,龐恭孫笑呵呵道:「原來,在楚校理眼中,我就是那把鮮草啊。」
「呵呵,做草好啊,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龐兄不必言謝。」楚質微笑道。
「好利索的嘴皮子。」就在龐恭孫無語之際,廳外傳來蒼勁的聲音,龐籍闊步走入,一臉的笑容,微微打量著楚質,咦,似乎有些面熟。
「老,是你。」
近兩個月,龐籍忘記也就罷了,可是楚質卻刻骨銘心,特別是每次到集賢院上班,心底就浮現這件事情,永遠不會忘記,上班的第一天,得某個慈眉善目的老頭指點,使得自己走了一個小時的冤枉路,最後還要破財才得找到目的地。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楚質就是如此,立即憤然而起,有些激動。
那個問路的集賢校理,年過六旬,記憶力可沒有消退,龐籍立時醒悟起來,不免有點尷尬,哈哈笑道:「正是老夫,小友別來無恙否。」
「祖父。」龐恭孫連忙起身行禮,心中有點迷惑,他們好像認識。
「龐相公!」反應靈敏,聽到龐恭禮之言,楚質本能施禮,心中吃驚,貌似仇人很有來頭啊。
坐了下來,僕役上茶,龐恭孫陪站旁邊,害得楚質也捏不準自己是坐是站,很是猶豫不決,幸好龐籍在旁和聲說道:「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乖乖坐了半邊椅子,楚質顯得很是拘束,要知道旁邊的是誰,人家可是龐太師,老奸巨滑,陰險狠毒,不擇,承認以上純粹是楚質胡思亂想,畢竟曾經臆想過要報復的仇人居然是當朝宰相,很是有壓力的啊。
還年輕呀,沉穩不足,望著剛才侃侃而談,現在進退失度的楚質,龐籍心中感歎,也沒覺得失望,畢竟氣度、胸襟、定力、應對之類的才能,只要肯學,不笨,都是可以鍛煉出來的,但是那些機緣運氣,就顯得虛無縹緲之極。
有才能就一定可以上位,龐籍不認同這個觀點,天下之大,賢人達士層出不窮,但是能站在朝堂之上的,卻是屈指可數,絕大多數的人,都沉寂湮沒在荒野中,顯然,楚質不屬於其中,因為他能名達權貴,直通天子,可見其氣運之盛。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有才能,一個奇思妙想,就能為朝廷增加巨額財源,而且並非一時之得,只會源源不斷,就算天子百年,新帝繼位,也絕對不會忘記他的功績,如今的冷遇,何嘗不是為日後的重用而做準備,先抑後揚,方是帝王之道。